一只篮球大小的黑色“蜘蛛”翻躺在液体中，八只脚无力地颤动着，脑袋顶上的十六对眼睛中只有一对呆呆地望着这个入侵的人类。叶兰陵看着这个异常巨大的生物，就像是被放射性射线感染的变异狼蛛一般，额头上隆起的尖突让他想到那只熊怪，它们的额头都长着这样的犄角。叶兰陵有一些恐惧，倘若每个蛋内都是这种巨蛛，那他岂不是掉进了怪物的育婴室！

叶兰陵握紧了腰间的手枪，万一这只怪物突然袭击，他便可以一枪打爆它的头。警惕地过了几分钟，叶兰陵发现怪蛛丝毫没有攻击倾向，他看着它渐渐不再抖动的脚，以及最后那双眼睛无力地闭上，他皱皱眉。看来它是一只非正常出壳的怪蛛幼崽，因为还没成形就被砸出壳外，所以照这种情形猜测：它应该会马上死亡。

叶兰陵静静地看着奄奄一息的“蜘蛛”，本可以略过它去寻找出口，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站在那儿，背后的微光投下一条细长的身影。这副场景，场景中的两个“人”，就像二十年前的傍晚，那个雪人，雪人旁边的两个人。

叶兰陵微微皱眉，他看着眼前的幼崽就像看着当年的自己。他慢慢蹲下身，伸手轻轻提起小“蜘蛛”的脚，小心翼翼地从裂口处重新放入蛋内。他不知为何要这么做，当意识到时，就已经做了。曾经他也问过他为何要救自己，对方只是笑着摇摇头，“灵魂出窍吧。”

叶兰陵站起身，捡起放在一旁的“甜瓜”，最后看了眼已经沉到蛋底的幼崽，转身。

“嗖”叶兰陵还未反应，脖子和四肢皆被突如其来的白丝困了个结实，吊在半空中。叶兰陵想挣脱开，却发现这些白色丝状物牢固无比，且具有强力粘性，这让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蛛丝！叶兰陵停止挣扎，恍然记起有个地方一开始就被完全遗漏，他猛然抬头，赫然发现树林顶端密密麻麻地被蛛网覆盖，数千只巨型蜘蛛栖息在上空，此刻无数只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垂吊的入侵者。

叶兰陵有些慌乱，这下大事不妙！手不能动弹拿不到枪和弑兰针，现在的处境对自己非常不利，犹如处在敌人的天罗地网之中，而且面对数量庞大的怪物……难道只有束手就擒吗？不！我还不能死，不可以死。我死了，邕怎么办？他还在等我回去。

蓦地，叶兰陵呼吸一窒，身上的丝在缩紧，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手脚已经麻痹，缺氧的胸腔使自己似乎听见若有若无的心跳。不……不能死……

突然，叶兰陵身上一松，毫无预兆地跌落在稀松的土壤上，他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咳咳……咳……”

一片巨大的阴影渐渐笼罩下来，叶兰陵缓了缓呼吸，抬头望着前方倒吊着降落的庞然大物。这是“蜘蛛”幼崽的成形版，大约有三、四米长，细长的八只脚晃动着，头上的十六只复眼刺亮得倒映着自己惨白瘆人的脸，额头上拳头大小的犄角散发着深红色的光。

“人类……毒……”

叶兰陵惊讶地听着这句断续嘶哑的话语，他盯着面前的怪物，难道是它在说话？

“人类……毒……毒……”

又是这句，叶兰陵望着一动不动的怪物皱眉，这下他确定此话是由眼前这只生物所说，但是他不明白它想知道什么，毒？什么毒？叶兰陵扶着一旁的枯树慢慢站起身，“你问得是什么毒？”

“毒……身体……毒……”

身体上的毒？叶兰陵低下头，试图查看自己身上携带的毒物。蓦地，他从腰间抽出弑兰针，其尖端依旧泛着幽秘的银光，“是这个毒吗？”

“啊……毒……毒……”

叶兰陵皱皱眉，它是想知道弑兰针的毒，如果我说从2012而来，它能不能理解。它是什么生物，竟然能说人类的语言。再看看其他的巨型怪物，额头上却没有神秘的角，看来面前这只似乎是它们的首领，“我不知道你是否能明白，但我还是想如实地告诉你。这叫弑兰针，是我从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外，也就是未来带来的，上面的毒是由几种毒物混合而成，其中有一种是蜘蛛獠牙上的毒素。”

叶兰陵说完后，怪物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直盯着这个闯入它们世界的人类。

“啪嗒！”一阵物体摔落的声响引起叶兰陵的注意，他看着刚才自己放入蛋中的小幼崽慢慢爬出壳外，身体上粘稠的绿色液体滴入泥土中，小幼崽摇摇晃晃地朝巨蛛爬去。巨蛛一只脚勾起小幼崽，在一阵“吱吱吱”的声响过后，巨蛛重新盯着一身漆黑的叶兰陵，低沉沙哑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响起，“不在这里……往上……星……走……”

叶兰陵静静地听着这只巨怪不断重复的话，并暗暗记下，虽然不是很明白。他感觉到对方的敌意渐渐消退，并一直重复着，“走”。叶兰陵望着面前以及顶上黑压压的蛛群，似乎……似乎在哪里见过……是……是“山蜘蛛”！叶兰陵惊讶地瞪大双眼，以前曾听前辈提过，《南部新书》上也有记载。“山蜘蛛”，古代神兽之一，庞大无比，其丝可止血，等等！其丝……叶兰陵惊喜地有些激动，他对着“山蜘蛛”说道，“请问……请问能不能给我一些丝，我需要它去救人。”

“山蜘蛛”没有回应，只是盯着这个不同寻常的星。

“拜托你，我需要丝救人，救……救我最重要的人。”

“吱吱吱”小幼崽在“山蜘蛛”的头顶蹦了蹦，似乎在替叶兰陵求情。

“嗖”一条宛如麻绳的白色蛛丝出现在叶兰陵跟前。

“谢……谢谢。”叶兰陵欣喜地抱起地上的白色丝体。

“唰唰唰”，待叶兰陵再抬起头来，却发现“山蜘蛛”和其他蜘蛛全都消失不见，他愣了愣，望着上空还遗留着的蛛网，微微一笑，“谢谢你们。”

第二十五章：猴面包果

叶兰陵抱紧“山蜘蛛”的丝，沿着标记一路往回小跑，很顺利地没有再遇见稀奇古怪的生物。他跨过水洼，踏过荆棘，他想跑得更快，想早点拿怀中的丝救邕。跑着跑着，他渐渐放慢了脚步，这里是……叶兰陵回头看着树上的标记，方向没有出错，但为何来时这片低矮灌木只有绿叶枝丫，而此时却结着大大小小的果子。他想起刚才的“甜瓜”已经在忙乱中丢弃了，要不……试试这个吧。

叶兰陵俯下身，仔细打量起身前长相如椰子的灰褐色果子，每个都有20厘米的个头，没有惹眼的颜色，却散发着淡淡香气，就像刚出烤炉的面包，膨胀得溢出全麦粗粮的面香。叶兰陵犹豫了一会儿，腾出一只手捏了捏果实，果然如想象中的松软，他轻轻摘下一颗，掰了一小戳放入口中，他瞬间感觉自己恢复了体力，不再饥渴、疲乏。看来，这也是一种神物。叶兰陵没有多想，匆匆摘了两个放在怀里，便站起身快速往回赶。

不消一刻钟，叶兰陵抱着怀中满满的东西出现在吉如连面前。

“叶……叶哥哥。”吉如连有些闪眼，他盯着火堆发了太久的呆，待见到叶兰陵站在洞口时，他竟然有一时间看不见任何影子，“是你吗？你回来了！”

“是我，我回来了，等久了。”叶兰陵放下怀中的救命宝贝，侧坐在吉如连身边，望着还未清醒的邕，可怖的右手似乎又在流血，那灰麻色的布条上已经透出点点血渍，“小如，我找到能救邕的东西了。”叶兰陵俯下身，轻轻抬起邕的右手，看着触目惊心的血，他的心还是狠狠地痛了一下，“帮我扶住他的手，我要把布条换下来。”

“叶哥哥，你……真的……”吉如连听到叶兰陵肯定的答复，他一宽心，竟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小如，赶快，扶好邕的手，别打抖。”叶兰陵说着，小心翼翼地开始拆开布条，把那些染血的绷带丢到一边的角落，他扯过“山蜘蛛”的丝，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缠绕，但愿还来得及，但愿能救邕，但愿……叶兰陵轻轻放下已经包扎好的手，他默默地低着头，嘴里一直重复着，“请让我救他，请让我救他，请让我救他……”

洞内凹凸不平的土壁上映着他们的影子，摇曳不定，洞外漆黑的夜晚透着寂静，偶尔划过的怪声打破冬天的干冷。

不知这样低头看了多久，叶兰陵一直盯着那只手，生怕它会继续恶化，但“山蜘蛛”的丝无疑是良药，邕的手腕处明显退了肿，而且呈现了正常的血色。叶兰陵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动了动已经麻木无感的双脚，抬头才发现吉如连也直直地瞪着邕。这时，叶兰陵想起自己竟然忘记把“面包”给吉如连，想必他肯定是饥肠辘辘，“小如，邕应该已无大碍，他的手在恢复，而且恢复得很快，相信他不久就会醒来了。”

“是……是么？”吉如连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为了这句话，他等了好久，等了就像一辈子那么久，“真……真是太好了，巴大哥……太好了。”

叶兰陵看着和自己有着同样心情的吉如连，心里莫名地得到一丝慰藉。他在自己来之前陪着邕，也会在我走之后一直陪着邕，这样……我的心情是不是也能传达给他。

“小如，这个我吃过了，没有毒。但你只需要吃一小口就会饱了。”

吉如连接过叶兰陵递过来的“面包”，“这是什么东西，样子好丑，还有为什么只能吃一口啊？”

“这个叫……”叶兰陵歪起脑袋想了想，话说这东西似乎在哪里见到过，是在一本书上，想起来了，《小王子》里面的“猴面包树”和这个好像，只不过小王子星球上的猴面包树比我们这个长得要高大的多，“这个叫‘猴面包果’。”

“猴面包果？好奇怪的名字啊。”吉如连瞅了瞅手中灰不溜丢、软绵绵的果子，咬了一小口之后，他露出惊讶的表情。诶~~这个其貌不扬的东西，味道竟然还不错，丝甜满溢、口齿留香，最主要的是吞下一口后，身体所有的反抗都一扫而光，精神百倍，“叶哥哥，这个东西……你从何而来啊？”

“是我在林子里摘的，因为长得很美味的样子，所以我就试吃了一口，结果发现是个宝物。”叶兰陵用树枝拨了拨快要熄灭的火堆，“可惜没有找到‘玄熏莲’。”

“是吗？没有关系，等巴大哥醒来，我们接着往山上找，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往山上找？”叶兰陵想到了什么，口中喃喃自语起来，“往山上……往上，对了！它要说的就是这个，它在指引我们往上面去找‘玄熏莲’。”

“他？他是谁啊？”吉如连疑惑地看着恍然大悟后欣喜不已的叶兰陵，“叶哥哥遇见其他人了吗？”

“啊……没有，是我在自言自语。”叶兰陵打算隐瞒“山蜘蛛”的事情，毕竟那种死里逃生的场景没有人愿意亲临，他看看吉如连耷拉着脑袋，沉重的眼皮干巴巴地乱眨，“小如，你去睡会儿，我来照顾邕。”

“不行啊，你一个人多寂寞，我还是……啊~~”吉如连打了个哈哈，“我一点都不困，还不想睡呢，我陪你谈天。”

叶兰陵看着吉如连死撑的样子好笑地摇摇头，伸手拽过他的衣袖，“快点睡，明天还要赶路。”

吉如连安分地躺下身，脑袋刚一沾地，眼睛就不听使唤地闭上，嘴巴还在嘟囔着什么话，睡意就带走了他的意识。

叶兰陵笑笑，还真是个孩子，能睡得这么快。他拉过路上捡得肥厚大叶，轻轻盖好。然后，坐到邕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寂寞？我不是早就习惯了么……”

第二十六章：救赎

“兰陵……兰陵。”

谁……是谁在喊我，兰陵……是我的名字吗？不要……不要再喊了，不要再这样看着我。对不起……我没有救你们，对不起……不要再缠着我。如果……如果你们要我性命，请再等等，等一会儿，我想……我想再看他一眼。

“醒来，兰陵。”

“恩……”深陷梦魇的叶兰陵眉头紧锁，额头沁出的冷汗沿着脸颊滑下。他拽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依稀可见。好痛苦……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你们别拉着我，别这样掐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看着你们死去却没有办法阻止，我不应该还活着，我……

“兰陵……”

又是这个低沉遥远的声音，是谁……啊……好温暖的感觉，就像当年的那个冬天，好大的雪，全部都是白色，房子、汽车、栏杆、雪人，还有我和母亲。我一个人蹲在雪人和母亲中间，看着眼前的车来车往，看了好久，久到自己变成了雪人，久到母亲的血变成了白色。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起来，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为什么要一直躺在地上。雪……好大，我……好冷。

“孩子，跟我走吧。”这个低沉遥远的声音，这只苍老却很温暖的手。我睁着干痛的模糊双眼，搭上未来被安排的命运。“妈妈……”我回头，看着渐渐离我远去的母亲。“孩子，她在天堂。”“天堂？天堂在哪里？”“天堂啊……在你心中。”

叶兰陵缓缓睁开双眼，直射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呆愣地微仰着头，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东西。

“兰陵。”邕俯下身，平视着眼前脸色苍白呆立木讷的叶兰陵，伸手拭去他的汗水。

感觉到宽大的手掌抚摸着自己冰冷的脸庞，叶兰陵动了动死灰的眼睛，在对上面前的邕时，涣散的视线渐渐有了光亮。他微微触动双唇，略带迟疑又些许激动地说道，“邕……你醒来了吗？真的……我是不是还在梦中。”

“是我。”邕皱眉，看着叶兰陵恍惚虚弱地神态，心中一紧。

“啊……醒了，太好了。”叶兰陵闭上眼睛，头轻靠上身后的石壁，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好累……又做梦了，梦中的那些“人”变换着脸孔，面目狰狞地要置我于死地，无数的“人”，无数只手，黑暗、痛苦、挣扎……母亲，似乎很久都没有再梦到过那个雪天，有多久了……母亲，您在那边还好么？还是不是像以前那样成天地为我担心呢？母亲，我现在很好，虽然命程不如正常人那般漫长，但是我不会抱怨。还记得您总对我提起那个从未出现在我生命中的男人，您每次的表情我都历历在目，以前不理解，现在终于懂了，原来那就是爱情，就是幸福。母亲，我也找到了这样一个人，他让我第一次害怕失去自己的生命，让我有了想珍惜的欲望。母亲，我不知道对他抱有这样的感情是对还是错，但我不会后悔，就算我在他的命程中只是一个细如微尘的过客，我也绝对不会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