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冷笑,以为不会再有惊喜出现了。然而当顾岳霆介绍新任分公司总经理的时候,冷笑挂在唇间却还是不免僵硬了起来。
“经过公司高层研究一致决定,分公司的总经理一职将由顾西担任……”
他猛地抬头,看到前排有一道人影缓步走上了台,身上的西装是两个人上个月在一起在商场挑好的,那时他觉得那人穿着新西装实在是好看得恨不得瞬间直接把人扑倒,然后把西装剥下来。
到了眼下,他看着那人,同样想要把那西装剥下来,只是换一种方式,换一种心情。
刚认识的那天,那个人站在他的窗前,缓缓回身,一身的白衣跃进眼帘,笑容暖得连晨光都为之逊色。
“ives?你好,我叫林希。”
那一天,他不知道,眼前的人不止身份是假的,就连名字也没真过。
那张脸,他无数次在白天和黑夜,用视线勾勒,用双手描摹,却从未想过原来还有这样的巧合。
直到这一刻,父子两个一起站在台前的时候,他才惊觉,原来那两张脸竟也有着以前没来得及发觉的相似之处。
“ives,你去哪儿?”听到身后的动静,小周转过头,刚好看到某人站起身正向外走。
他回身冷淡地说:“我还有事要忙。”
远处的台上,正发表就职感言的人刚好看到某人远去的背影,眸色低沉了下来,脸上却依旧挂着不变的笑容,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某人回了办公室,换回暖和的外套,本打算出去吃饭,摸了摸空虚的口袋,不免气馁,里面竟只有一张林希周末给他买东西用的信用卡。
他把信用卡丢在桌上,在抽屉里翻了又翻,终于找了几张零钱出来,自己下楼去对面的小面馆吃番茄鸡蛋面。
面馆老板高高兴兴地端了面过来,看看某人郁闷的神情,不免多嘴问了一句:“竹先生一个人来的啊,怎么没看到林先生?”
某人抿了抿薄唇,勉强从齿间挤出几个字:“他工作太忙,最近没有时间。”
“唉,年轻人啊,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怎么还能忙到连吃饭都没时间?”老板摇头晃脑地叹息着走开了。
时间还早,远远没到饭点,整座面馆里也只有某人这么一位客人。他盯着面碗看了一阵子,忽然没了胃口,丢下钱就走了出去。
林先生怎么没来?林先生当然不会来了,因为那座大楼里,只有顾先生了。
他冷笑,沿着落雪的街道走到昨天停车的西餐厅门口,开了车,径直去了彩虹广场后街的latulipe。
正午的酒吧安静得像是大学的图书馆,他轻车熟路地从后面的员工通道走了进去,刚好看到allen正在吧台边收拾酒具。
“哟,ives,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加拿大裔的allen用一口字正腔圆的中文跟他打招呼。
他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家哈尼呢?怎么换你在这里劳动改造了?”
“唉,他早上才睡,这会儿还跟周公作伴呢,哪有时间理会我?”allen笑眯眯地抱怨,脸上却是甜蜜的神情。
他勉强笑了笑:“帮我把上次存的酒取出来吧。”
allen愣了愣,查过底单又问:“是红酒还是龙舌兰?好像还有一瓶威士忌。”
他薄唇轻勾:“都拿出来吧,反正要到午夜才走。”
第93章:零花
宿醉的后果就是一夜的昏昏沉沉和晨起的头痛,某人扶着头从床上爬起来,觉得天旋地转,好像地板都在头顶摇晃。
他勉强走到浴室冲了澡出来,发现餐桌上又摆好了早餐,依旧是现烤面包外加花生酱。桌上还有字条,说是咖啡在保温壶里,如果凉了就不要喝了。
他没去找咖啡,丢开字条,转身去了客房。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床头柜上的书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海蓝色的条纹窗帘和清冷的墙面。衣柜里也一样空空的,下面的一层还垫着搬进来时铺好的吸水纸,照旧是海蓝色的。
整座房间就像是没有人住过,再找不出什么痕迹。
他站在窗前向外看了一会儿,才给ken打了电话。对面是漫长的等候音,等到接通,最先传来的allen的咕哝声:“谁啊,一大早上就打电话?”
“allen,ken在吗?”某人皱了皱眉,想起pub关门时间晚,这个时间都在补眠,也觉得自己一定是昨晚喝得太多,到现在都没有清醒过来。
那边的allen还在抱怨,ken迷迷糊糊地抢过手机:“ives,你总算醒了。我说,你家那位也太凶了,好心好意把你送回去也不理人。”
我家那位?他看了看空空荡荡的房间,忽然想起昨晚的某些片段。似乎是被人拉进了屋,先是拉着不放,后来他说了一句什么,那人就把他丢在了床上,然后用毛巾给他擦脸。
他皱了皱眉,走进浴室,看到洗漱台上依旧摆着一粉一蓝的杯子和牙刷,旁边的架子上也挂着对应颜色的毛巾。
原来,还是会留下些什么痕迹的。
昨晚他到底说了什么?当时说是醉了,其实也还是有三分清醒的。那人抱着他不放,他没力气挣扎,也就任凭那人抱着,等到体温爬升,才做出一副无药可救的醉态,嘴里别有用心地念着别人的名字。
做了那么多年的渣攻殿下,他原本就不用剧本,就可以演绎渣到极致的桥段。
等到后来那人给他擦脸,他才是真的完全醉了,就连自己也不愿意清醒。生怕意识一清醒,就会做出什么第二天会深刻唾弃自己的事来。
海蓝,那个名字每次念都会刺痛人心。终于有一次,可以从他的口里说出,完全不含一丝感情,却偏偏可以跌碎那么七窍玲珑的心。
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昨晚自己是开车去的latulipe,昨晚是ken送他回来,现在车子多半还停在彩虹广场的后街。
某人想了想,也不去挤什么地铁,径直走到路边打计程车。好不容易找了一辆空车,司机师傅还嫌弃他要去的地方总堵车。他本打算多给100块,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是身无分文还赶走了金主的可怜穷人,只好放走了计程车。
那司机师傅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自己开走了。
他默默向公司的方向走去,冬天的风太冷,刚把手伸到裤兜里打算取暖,忽然顿了顿,居然从里面掏出来一沓现金,不多不少,刚好足够维持到身份证寄回来的时候。
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放钱的人是谁。他摸着那沓钞票,一时说不出话来。
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10点多了,他抬头看看楼上那金光闪闪的牌子,忽然觉得可笑:原来不仅自己是那个人掌心的玩物,就连自己视若珍宝的工作也不过是那人家里随随便便摆弄的棋子。
出了电梯,小周匆匆迎过来:“ives你总算来了,林主管……啊不,是顾总经理已经等你半天了。”
“嗯,”他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顾总经理?真是需要熟悉的称呼。
推门进去的时候,林希站在窗前,照旧穿着特别干净的白衬衫,如果不是西裤笔挺,他几乎要以为是时光倒流到刚认识的那天了。
“怎么才来上班?”林希回过身看他。
他闷声说:“车不在,走着来的。”
“怎么不打车?”林希知道他一直没有挤地铁的技能,所以问题的中心一阵见血。
“没钱。”他坦然,然后伸手把裤兜里的钱掏了出来,丢到桌上,“拿回去,分了手也不至于这样。”
林希皱了皱眉,忽然笑了起来:“怎么?嫌分手费给的太少,上不了台面?”
他瞥了一眼林希,漠然找出昨天扔下的那张信用卡:“都拿回去,你的东西我不想碰。”
林希也不看卡和钱,转而问:“所以要多少才合适?一百万?一千万?”
“……”善于脑补的某人嘴角抽搐,脑内小剧场里不小心跑题地出现了霸道总裁的桥段,啊不,是霸道总经理的桥段。
主角:我不要分手。
总经理:分手费多少,我给你?一百万?一千万?嗯?
主角:你别这样……
总经理豪气万千地甩出一张支票:你随便填!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分手费被我承包了!
某人被自己无穷的想象力雷到了,半天没有说话。
停顿了一会儿,林希笑眯眯地看他:“可惜我付不出来那么多,所以——咱俩还不能分手。你得等我攒够钱,七老八十的时候估计才能有那么多。”你看,剧情总是不会那么丧失,只可能比想象的更丧失。
某人知道自己不管花多少心思也不可能在腹黑的角度战胜眼前的人,所以也不去理会,径自走到座位前,打算开始工作。额,对于某位一直没有工作可做的工作狂来说,其实是假装开始工作。
才走到桌边,就被林希一把拉住:“别闹脾气了,是我不好,等我空下来慢慢解释。”
“解释什么?”某人冷声道,“是解释你为什么一时兴起微服私访,还是解释你怎么心血来潮开始演无间道的?”
“不是你想的这个样子,”林希叹了口气,“不过如果事先知道来这边就会碰到你,我一定不会后悔那时的决定。”
某人瞥了他一眼:“现在才开始背台词?不觉得晚了点吗?”
林希似笑非笑地看他:“我还需要背什么台词?有人一喝醉就背台词,比我说的好多了。”
某人虽然一直不知道自己有这个习惯,但听了林希的话,也知道是说自己,不免挑了挑眉:“难道你不背台词?西山大神?”
林希停顿了几秒钟才笑了起来:“殿下,我对你的心可是日月可鉴,绝对不用背台词。”
两个人虽然早就相互猜到对方的身份,却还是第一次当面说这些话,一时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像是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三次元的形象似的。
某人忽然甩开林希的手:“这些天你骗我的还少吗?身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家世背景是假的,就连网配的身份都瞒得滴水不漏。你还打算骗我多久?”
林希挡住他的座椅:“殿下要公平,你认出我时不也一样没说出来吗?”
某人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心里嘀咕着这怎么会一样,却终究没有说话。
办公室的门猛地一响,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有一道身影兴冲冲地窜了进来,摇晃着手里的邮包:“ives,你猜什么东西到了?”
某人心情特别糟糕,沉声道:“都说了多少次了,也不敲门,没看我忙着呢吗?”
小翻译暗地吐了吐舌头,又看了一眼两个人的神情:“哟,小夫妻闹别扭了?”
“有事快说,没事出去。”某人推开林希阻挡的身体,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小翻译笑嘻嘻地凑过去,把手里的包裹冲某人晃了晃:“别不开心了啊,ives,我保证,你看了这包裹的话,一定会开心得飞起来!”
某人皱了皱眉,低头看那上面的文字,居然是完全看不懂的意大利文。小翻译在一边解释了起来:“这是今天早上寄到的,因为没人认识上面的字,后来就被送到了翻译部。我一看是从意大利寄来的就猜是给你的,可惜没署名,所以只好打开来验证一下。ives,你快猜猜看,这里面有什么?”
某人当然不会真的去猜,直接伸手打开盒子,里面居然端端正正地放着他在罗马被抢的那个包,里面相机、钱包、各种证件和信用卡一应俱全,就连那只一起遗失的旅行杯也安安静静地躺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
“寄件的是什么人?”他迟疑着问。
“不知道,看样子应该不是警方。难道是罗西夫人帮忙找回来的?”小翻译分析道。
罗西夫人的家族从中世纪开始在当地就很有势力,家族里也曾出过数位国王和王后,是名符其实的贵族。直到如今,在意大利一提到她的家族,也让很多人谈之色变。如果是她派人做的,也就毫不意外为什么会这么周到了。
他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打算一会儿写邮件向罗西夫人表示感谢。
小翻译笑眯眯地说:“这种事还是由我来做吧,用夫人本国的文字看起来也更正式点。我先回去了啊,你俩也别闹什么别扭了,小夫妻神马的,床头打完床尾和。”
等到小翻译出门,某人指了指桌上的钱和卡:“保障都回来了,你现在可以把你的东西拿走了。”
林希笑了笑:“我可以拿走,不过你还没给我分手费呢,要不要再给我一张卡透着玩?”
某人险些被眼前的专业腹黑人士气笑:“总经理大人,你走错片场了吧?”
林希凑得更近了些:“是你说的要分手,我又没说同意,难道不是你该给我的吗?”
某人眯了眯眼:“我不记得说过要在一起。既然都没在一起过,还要什么分手费?”
“怎么不用?你跟我试了那么多次,难道都是白赚的?”林希俯下身,几乎要完全贴在他的身上。
他的耳间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不免向一边闪躲,觉得此情此景特别像一只大灰狼偷吃了肉又说控诉卖家没给发票。
“林希,你别太过分。”
“不过分,如果你不给,也就不用分手。皆大欢喜,不好吗?”林希顺势又要贴过来。
“对不起,我忘了,应该叫你顾西的。”某人猛地站起身,拎着那只旅行杯直接丢到了废纸篓里,冷冷地说:“我还有事,麻烦你自己出去,把你的东西也都带走,别让我回来时还觉得屋里有骗子的味道。”
第94章:现场
去银行补办了卡,某人摸了摸钱包,幸好当初走得急,里面还装了不少人民币,足够短期的花销。当然,前提是不能逛商场。
等到回公司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桌上的钱和卡也都跟着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
某人坐在桌前,看了看桌面,还是那么干净,一点需要赶进度的工作都没有。
他想起林希升迁前的忙碌状况,当时觉得是身为部门主管的工作任务太重,现在才明白那是调任前的必要准备。
才坐了没多久,小周就抱着文件进屋:“ives,这是部门这周需要审核的文件。新任主管还没有任选,所以总经理说文件都先交给你。”
他接过来看了看,都是些已经做好了需要最后签字的文件,大致没有问题也就通过了。等到小周取了文件出去,他在窗边站了一会儿,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废纸桶,不免皱眉:早上丢的废纸还在,唯独少了被他当着林希的面扔掉的那只蓝色旅行杯。
回到家,他刚好看到架子上摆的那只孤零零的粉色旅行杯,冷着脸把杯子放到了柜子里,然后恶狠狠地关上了柜门。
屋角的圣诞树原本是要留到新年后再拆的,眼下他却忽然觉得那灯闪烁得太刺眼,所以默默站在树下拆上面的装饰品。
拆到最后的时候,几只圣诞球和成串的圣诞彩灯缠在了一起,他试着扯了几下,始终解不开,所以用了拽了一下,彩灯连带着圣诞球被从树上直接扯了下来,顺带还掉了不少仿真的枝条和松叶。圣诞球跌得太急,从中间裂成了两半,里面的填充物也随之散落了一地,
他不记得自己在球里放过东西,打开客厅的灯走近看时,却是各色的糖果,上面还有不同的可爱卡通形象,分明是他喜欢的牌子。
他看了看地上的那堆东西,转身找了一个黑色大塑料袋,把东西都丢进去,连同光秃秃的圣诞树一起扔出了门,打算第二天下楼时再顺手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