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变数
两个人夜里一起喝了红酒,林希亲手做的晚餐,特制牛排配法式浓汤,某人吃到后来,只觉得自己不用喝酒就可以醉了。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是听到林希说了一句什么“这次没有背台词”,偏头想想,又猜不出什么意思,就随着枕旁人的节奏一点点沉沦了下去。
身下的蔷薇色床单打皱又抚平,像是海水的波澜,一次又一次,冲刷着什么,又浮动着什么,从指尖到肌肤。
那动作太轻柔也太舒服,他忍不住哼了一声,伏在身上的人顿了顿,低笑道:“果然还是要开始背台词吗?”
他的心里隐约划过了些许画面,却终究拼凑不出完整的段落。整个人都是放空的状态,竟不知怎的,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枕边的人叹了口气,一个人走了出去,不多时,浴室水声响起,像极了海浪,引某人入梦更深。
那是很多年前的平安夜了,久远得连他都已经忘掉了具体的年月。放学回家的少年一个人回到冷冰冰的房间里,没有灯光,也没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只有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和一个已经略有些憋的钱包。
远离故乡的少年早已把满是霓虹的城市当成了第二个家,即使没有相伴的家人,也没有可以倾诉的人。那样的日子里,他是渴望着有人能陪他卖一棵树,然后一起拖回家,一起装扮,一起守着平安夜。
但是,他并没有说实话,因为七年前的那个平安夜,的的确确是有过那样一个人,陪着他买了松树回去,一起装点好整个房间,然后再一起过节。然而,也是在那样一个夜晚,他一直记得,那个人终于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去。
静悄悄的平安夜,一个人的酒杯,是一个人给的不能回忆的礼物。
第二天早上,某人醒的时候,身边的被窝居然是暖的,而且还有软绵绵的恒温人形抱枕。他揉了揉眼睛,扑过去,又闭上眼,把手收得更紧。
林大总管原本半靠在床背上看书,眼下被某人抱得太紧,也就丢开书本,低头笑道:“醒了?”
某人在朦胧中半睁开眼,头顶的林大总管笑眼弯弯,不免心情大好,直接拉过大总管的脖子,打算就势推倒,顺便完成某些重要工程。晨起的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
没想到,一向内敛却不手软的大总管不仅没有任凭他扑倒然后再反扑,反而躲开了他的进攻,特别淡定地起身:“早饭做好了,洗了脸就去吃饭吧。”
因为大总管连续加班的原因,某人很久都没有吃大总管做的饭了,眼下听说做了早餐,不免心情愉悦,也没计较刚才不给自己扑的事。
坐起身来,某人扫了一眼床边的圣诞袜,伸手去摸,嗯,一只已经是空的了,另外一只里面还有东西?
他探手进去,从里面居然掏出了一部手机出来,而且跟自己用的那款居然一模一样。这是——情侣机?某人转头看了看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一时思路凌乱。停了一阵子,才发现盒子上标的是双卡双待。
某人觉得这是对于自己用两个手机的嘲笑,皱了皱眉,本来想抗议,想想两个人早晚要摊牌,眼下相互逗着玩也没什么。于是学着自家大总管的样子,特别安然自若地拿过自己的那两部手机,把卡都换到了新手机里。
然后洗漱,两个人坐在桌边吃早饭。他一边吃大总管做的爱心早餐,一边偷偷扫了一眼大总管的手,果然腕间戴了一块表,跟自己戴的一模一样。
那是一对久经波折的情侣表,在苏黎世机场一眼相中,然后被小翻译抢先买掉,后来又在他以为不会再买到的时候回到了他的手里。
昨晚趁着挂袜子,他悄悄把其中的一块藏到了里面,果然,眼前的人就不动声色地戴了表,然后又假装冷淡,真是别扭。
某人这么想着,也就假装自己根本没拿新手机,也没换什么双卡双待,特别安然地吃林希做的可乐饼。两个人绝不止是在吃饭,简直是演技的大pk。
上班的路上,林希一直没有说话。停车的时候,某人想到今早林希的反应,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刚要开口,就听到林希说:“晚上一起过节,我在第一次吃饭的地方订好了位子,有事跟你说。”
某人本以为是圣诞惊喜,看看林希的神情又不大像,却因为林希那张一直挂着淡淡微笑的脸,而猜不透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
照旧是一起下车,然后一起坐电梯上楼。两个人戴着一样的情侣表,某人低头去看,却发现林希的袖子刚好盖住了表盘,根本看不到款式。
他心里蓦地不安起来,觉得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昨晚……他几乎回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是喝了很多的酒,然后整个人飘飘悠悠的,好像是林希拉了他回到卧室的,然后两个人很自然地睡在了一起。
然后呢?怎么就想不起来了?今早起来照镜子的时候,自己的身上太干净,林希的身上也是一样,完全没有什么痕迹可以寻觅。
电梯铃叮地一响,林希率先走了出去,没打招呼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某人跟在后面走了两步,自己觉得没意思,又向自己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经过组员们的桌前,深吸了一口气,照常做出一副懒散闲适的神情:“merrychristmas,中午没约的都留下来,请大家吃东西,一起过节也热闹。”
“谢谢ives!”
“ives真是太好了!”
组员们异口同声赞美着,某人挥了挥手,径自回了自己办公室。关上门,眉尖微蹙。
能让林希表现反常的事很少,少到他几乎举不出例子来。即使在意大利,西山因为假照片的事被大家口诛笔伐的时候,他身边的那人也依旧是安之若素,唇间是温和的笑,眼中是清澈的光,完全看不出什么变化。
那么现在呢?林希的变化是因为昨晚发生了什么?他皱着眉走到窗前,觉得即使亲近至此,自己也还是看不懂那么一个表面上看起来特别简单的人。
到了中午,某人从意大利餐厅订了披萨和各种佐餐,在会议室堆了一桌。组员们兴冲冲地享受圣诞大餐,某人扫了一眼屋里,发现没有林希,就转头问小周:“林主管呢,怎么没有人叫他?”
小周抓着一块披萨,咬了一大口:“我去叫过了,林主管说中午有事,就不跟大家一起吃了。”
某人皱眉问:“他还在办公室?”
“嗯,是啊,桌子上好多文件,看起来还要忙一阵子呢。”
穿过空阔的走廊,某人一边走一边想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林希,步伐不由得放缓了些。
难道是昨晚喝醉了,跟他讲了圣诞节的事?或者是说梦话,不小心叫了别人的名字?某人是实实在在的一枚渣攻,喜欢了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完全不理会,从来不用费心揣测别人的心思。所以到了眼下,本来就纠结的思路不免打了死结,怎么都解不开。
到了林希的门口,通透的玻璃墙落着百叶窗,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况,却可以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他知道里面不止林希一个人,就打算先回去给林希留点吃的,等一会儿再来找人。然而刚抬起脚,里面的说话声就响了起来,让他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混了这么多年的网配圈,他对于声音有着特殊的敏感,而里面的声音太特别,一下子就可以分辨出来。
“小希,这次公司的人员变动全都定下来了,明天正式开会,你手边的事也该处理得差不多了,明早就直接去17楼吧,总经理办公室也腾出来了。助理还没定,你到时自己选就好。”
他听过门内的人的声音,也跟门内的人见过面,在他还是新任设计师的时候,在他调任首席设计师的时候,还有在公司总部周年庆的时候。公司的总裁,那么多人进了公司很多年都没亲眼见过的人,原来也可以出现林希的办公室里。
他想过问林希为什么会来分部,为什么会做主管,却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一步一步,都是为了下一步更稳、更坚实。
“上次意大利的事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你事先漏了设计图,公司也不可能跟罗西夫人关系这么融洽。她已经把其他分部的工程也都交托了过来,到时让那个设计师多加点新颖的设计。他上次的第二稿明显比第一稿好得多,也够大胆。”
某人对于名利一向都没什么兴趣,对于林希在公司的发展也没有到一定要知道前因后果的地步。他本打算回家先开玩笑挤兑林希,等到第二天再准备蛋糕热烈庆祝大总管的高升。
然而听了方才的那些话,手脚却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冰冷了起来。
当初发现有人暗地泄露设计,他想过一大圈,细细排除着设计组里的人,甚至在必要的时候特意为了考察,故意把假设计图分别送到几个有机会泄露设计的组员手里,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当时又失望又开心,既想把那个叛徒拖出来揍一顿,又开心着不用去面对那样的场面。
等到他从意大利回来,闲着的时候也会细细回想,却总是想不出究竟是谁能做出那样的事。
那么多的日夜,两个人一起加班熬夜做设计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乃至后来,林希为了设计稿,一个人远赴意大利找罗西夫人。他无数次回想,却终究没有想到,那个陪着自己度过一切风雨的人,才是真正出卖了整个设计组的人。
冬日风寒,即使有着再厚实的墙壁,走廊的角落里也依旧清冷。
夜晚降临的时候,他一个人开车去了那家法式餐厅。林希坐在窗前等他,见他来了,就抬了抬手,要他过去。
他走过去,在离桌子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目色沉沉:“林经理请我来吃饭是可为了庆贺高升?”
第92章:分居
“林经理请我来吃饭是可为了庆贺高升?”他目色沉沉,带了一身屋外的寒气。
林希怔了一下,淡淡地笑:“你知道了?”
“我希望自己不知道。”他面无表情地说,攥紧的拳没有挥出,也没有松开。
“我也希望。”林希笑了笑,表情并不轻松。
他脸色平静得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冷笑了一声:“我更希望听你亲口说,只可惜,你没有机会了。”说罢,转身就向外走,再不理会桌前的人。
林希眉头皱了皱,终究没有追出去。
夜色深沉,没有离人眼中的皎皎明月,没有银河尽头的点点星光。
他一个人走在路上,没有开车,彻骨的风从身后吹过来,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寒冷。因为,有一个地方更冷更清,已经结了冰。
回到家,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两个人前一晚装扮好的圣诞树在屋角借由着窗外的路灯,折射出着熹微的华彩。
他走过去,打开墙边的开关,整棵圣诞树瞬间亮起,照亮了半间屋子。最上面的那颗五角星立在树顶,不断变换着颜色。
他坐在树下,身上的衣服被五光十色的灯火不断晕染,不知道坐了多久,终于站起身来,关掉了墙上的开关,一个人摸着黑走回卧室,蜷缩在被子里,月光安静。
第二天早上起床,他冲了澡出来,刚好看到桌上摆着早餐,新切的面包尚有余温,剪好的香肠整齐地排列在盘子里,旁边是盛好的花生酱和芝士卷,又温暖又惬意。
林希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见他出来就抬头道:“早餐做好了,趁热吃吧,我去给你倒咖啡。”
他盯着林希起身,倒咖啡,然后给面包抹好花生酱递到他面前。那动作太从容,全无半分不自然,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事全都不存在一样。
他不知道林希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太安静,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是怎么睡过去的。
林希在他的对面坐下,又抹了一片面包,刚要递给他,他已经吞下了第一片面包,没有接第二片就站起身来,声音凛冽:“该上班了。”
“给我五分钟。”林希丢开面包,按住他的手。林希的手微凉,像极了昨晚的夜色。
他漠然看向对方:“你觉得还有这个必要吗?”
“有。”林希的声音依旧清清淡淡,却极重地压到他的心底。他觉得透不过气来,甩开林希的手:“可惜我觉得没有。”
他转身找了外衣套上,走到门口才转回头看向僵坐在桌前的林希:“晚上我会晚点回来,希望到时你已经搬走了。”
随即一声门响,大踏步地走出了令人沉闷的屋子。
昨晚车停在了外面,眼见时间也不够回去找车,他皱了皱眉,自己去了地铁站。上班早高峰照旧是人山人海,他随着人潮涌进去,然后被卡在车门边,眼看着无数的人从身边挤过去,只有自己还停留在原地没法动弹。
他忽然想起上次坐地铁的情景,林希一直揽着他的腰,护着他上下地铁。那一天,林希穿着他的格子衫,一直微微笑着。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林希对自己的意图,那么清晰,从林希的掌心传递到他的腰间。
作为一只渣攻,他一直是奉行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无论在pub里怎么玩,却从来没对公司里的人动过什么念头。然而一旦真的动了念头,却原来,还是要落到眼前的境地。
地铁里人潮涌动,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错过了三趟车。他皱了皱眉,想要出去打车试试,才迈了步子就发现身后也都是人,根本走不回去。他叹了口气,只好站在原地等着自己被人潮挤上车,或是等大家都上了车,自己再爬出去。
下一趟地铁如期而至,他奋力跟着人潮挤了挤,依然纹丝不动地卡在门边,完全移动不了。直到身后伸出一只手,搂着他的腰用力向前一推,他才真的从卡了许久的门边爬上了车。
身后的手始终没有放开,那触觉太熟悉,那温度也太熟悉。
他本打算直接甩开,然而车厢里的人实在太多,连转身都做不到,只能任由身后的那人越靠越近,搂着他的腰,贴近他的耳:“别这样,如果当初我没做那些,就不会有咱俩现在的事了。”
某人咬牙:“咱俩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了。”
身后的人又贴着他的耳边说:“相信我,我不是有意骗你。”
某人哼了一声,猛回头盯着林希:“先前是无心,难道泄露设计案也是无意?”
林希的脸瞬间苍白起来,停了一阵子才问:“你怎么知道的?”
某人也不说话,刚好地铁停了下来,也不管是到了哪站,直接顺着人潮挤了出去,自己打车去了公司。
出电梯的时候,小周刚好抱着一摞资料走了过来,见了他也腾不出手打招呼,只好笑着说:“ives早啊,你今天来得比林主管早呢。”
某人点了点头,心想:当然早,那人已经搬去了17楼,再不会回来了。
小周走了两步,又折回身说:“刚才上面传了通知,说是10点钟在11楼开大会,要求全员出席。”
某人下意识去看表,低头发现自己居然带了那块昨天刚换上的情侣表,心里很不是滋味。小周凑近了去看,笑着说:“这表可真好看,还是ives有眼光。”
他面无表情地摘下那手表:“喜欢就送你吧。”
“哎呀,那怎么能行呢,这太贵重了。”小周顿时满头冒汗,抱着资料的手都抖了。
某人也不做声,直接把手表丢在小周抱着的那摞资料上,径直向办公室走去。
到了10点,全体员工先后在11楼的大会议室落座。某人没有换提前备在办公室的西装,随便套了一件休闲外套,坐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
最前面的平台上,端坐着一手创建整间公司的总裁顾岳霆。某人刚进公司时是见过顾总裁的,听说顾总裁早年大病过一场,嗓子也坏了,所以说话一直都是哑着声,特别容易辨认。
如果那天他不是在门口听出了顾总裁的声音,只怕到现在还嬉笑着坐在台下,等着推蛋糕出来给林希庆祝荣升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