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拎着早饭回家时，意外地发现季明时已经起床了。他立刻大惊小怪地扑了上去，嚷道：“你起来干嘛！”

“……上班啊。”季明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便坐下来摆早点，准备吃饭。

吃到一半，季明时偶然一抬头发现顾衍正审视地看着他，目光里全是探究之意。他不禁放慢了咀嚼的速度。待季明时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开口问道：“顾哥，你看着我干什么？”

顾衍张了半天嘴，才说道：“我今天不上班。”

“哦，”季明时懵懂地应道。他有些不明白，顾衍以前好像也从来没对他汇报过日程。累了一夜，季明时的脑子其实不大灵光，他想了半天才想到应对的话：“那，要不你把床头柜上头那摊蜡油收拾收拾？”

第三十一章

季明时想了半天，对顾衍说：“那，要不你把床头柜上头那摊蜡油收拾收拾？”

顾衍：……

直到季明时吃完饭，顾衍才怨念地开始吃他那份东西。他边泄愤地咬着油条，边目送着季明时出了家门。

目测除了走路姿势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别扭外，也没有什么不同。顾衍武断地下了结论，这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够卖力！

顾衍最近忙着企业转型，无奈学问不够，只好恶补。季明时在教了他几天之后发现，顾先生的悟性并不比李成智好，令他感到颇为挫败。尤其是两人白天都忙，只有晚上有点时间，所以教学地点通常是在床上。顾衍不仅人笨，而且不专心，这是季明时在短短几天顾先生不是中途睡着就是中途把他扑倒的教学生涯中得到的唯一结论。

于是季明时给他定了著名科普杂志《环球科学》，叫他自己没事看着玩，就再也不管他了。

反正季明时忙着写论文，顾衍忙着工作，每天大概也就睡前聊聊天那点工夫。那么宝贵的时间，用来科普简直是脑子被驴踢了，后来顾衍如是认为。

顾氏的锦绣天城二期竣工了，封顶仪式是顾衍必须亲自到场的。整个封顶仪式里，顾衍只对挑良辰择吉日一个环节感兴趣，其他的事全都交待给了副总和钟离。

钟离精明干练，对老板的喜好了若指掌，因此一路下来从什么都没让顾衍操心。可是有一件事，她却没法替顾衍做主了——女伴。

冗长的仪式和没完没了的嘉宾发言领导讲话结束后，要进行众人喜闻乐见的娱乐项目。觥筹交错必须有，衣香鬓影不能缺，顾衍作为东道主，怎么能没个女伴呢？

这种事放在以前钟离根本不必询问顾衍的意见，只要通知他当时的女朋友就可以；就算是男朋友也没关系，替他约个美女就行，顾衍反正是挑脸不挑人。不过现在，钟离却犯了难。

“顾总，后天的封顶仪式，您要带女伴么？”钟离斟酌再三，决定还是问问老板的意见。

顾衍正在埋头研究季明时给他定的杂志，觉得虽然不算晦涩难懂，却也决计不算消遣。钟离这一问，他这才想起来，原来还有女伴的事。

顾衍其实私心里有点想带季明时，不过一来季明时不会答应，二来他也不可能那么做。这个认知令他莫名有些烦躁。顾衍摆了摆手，道：“你随便。”

钟离有些拿不准顾衍的态度。如果他要约正在追求的人，肯定会叫她别管；不过看老板的情绪，大概事情并不顺利。既然这事又推回到了她头上，钟离觉得还是按照惯例比较保险。

所以当顾先生在仪式上看到优容时，心里真是百味杂陈。

顾衍都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想起优容这个人了。既不送分手礼物，也不约人出来，这实在有违顾先生一贯的良好作风。他有些尴尬地替优容开了门，心道这坑爹仪式结束后，一定要好好跟优容谈谈，加倍补偿人家。

顾衍上午除了念个十分钟的讲稿就没什么事了，重头戏在之后的宴会。不过顾氏的封顶仪式捧场的不少，各路名流应有尽有。顾衍一脸的喜气笑得跟招财猫似的，半场寒暄下来，脸都酸了。

后来顾衍终于找了个机会，躲到洗手间里。他觉得头昏脑涨，站在洗手池边上就往自己脸上扑了把冷水。

然后顾衍就石化了——为了增强镜头感，顾衍一大早就被化妆师按在椅子上强行做了个新造型，还化了妆。顾衍在双拳难敌四手的情况下，只好强烈要求用是不防水的化妆品。这一把水扑上去，洗掉那恶心的妆倒是不要紧，万一花了可就丢人了。

顾衍赶紧照了照镜子，不出所料，妆果然花得很难看。

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给他描了个妖娆的眼线，这会叫水一冲，染得他半边眼眶都黑了，就跟让人揍了一拳似的。顾衍心里一阵恶寒，赶紧低下头使劲搓洗起来。

事实证明他的化妆师十分敬业，至少没有坑他的钱。虽然是不防水的彩妆，想拿清水彻底洗干净也没那么容易。顾衍搓的自己眼圈都红了也没能把那坑爹眼线洗掉，还把一脸粉糊了个七七八八。

“阿衍？你在这干嘛呢？”顾衍正在徒劳地一遍又一遍折磨自己的脸时，救星终于不期而至。

其实顾衍在听到付南逍的声音时心里是有些犹豫的，至于原因，只要参照付美人当下的表现便可以了。

付美人看见顾衍的那副倒霉样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他一边抹眼泪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嘲讽道：“你，你今天可真，好看！哈哈哈，阿衍，你这脸上绝对能画幅山水画了。哎，铁灰色眼影，真没品。”

顾衍一点都不关心那个铁灰色眼影是个什么东西。他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付南逍的嘲笑，怒道：“快帮老子把这一脸浆糊弄干净！”

付南逍耸耸肩：“有难度，我手边没有卸妆的东西。这么着吧，我给你补得好看点得了。”

顾衍十分怀疑这只娘受的审美，可是又实在没别的办法。他犹豫了半晌，十分实诚地说道：“美人，悠着点弄啊，我待会还得上去讲话呢，你可别把我弄得跟你似的。”

付南逍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严肃地说道：“放心吧，你这脸不适合我这样的妆容，我给你简单化一下就行了。没办法，你长得丑，妆再一浓就哗众取宠了。”

顾衍：……

不管过程如何鸡飞狗跳，顾先生好歹在讲话前赶了回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优容在见到他截然不同的妆容后，看他的眼神都有些诡异了。

一上午的相互折磨终于结束，中午的宴会虽然也是十足的公式化意味，可到底轻松了许多。最起码，他不用再看那些分分钟让他有种自己是个暴富土豪的错觉的敲锣打鼓狮子舞了。

宴会永远是大同小异，东道主顾衍依旧笑容和煦恰到好处，场面话张口就来，没有一点失礼。锦绣天城二期是顾氏的心血之作，广受好评。顾衍作为老板，自然被奉承得天花乱坠。

交情不深的客人渐渐走光，诺大的宴会厅了终于只剩下顾氏的工作人员和顾衍的狐朋狗友。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趁着工作人员收拾大厅，顾衍就被他的一帮发小弄到了走廊里。

几个人交换了个眼神，坏笑道：“庆祝一下？”

顾衍一听这话，马上就要跑。可他哪还跑得掉，一下就被发小们按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坐在了他身上。

“你们他妈的都给老子滚下去！一个个死沉死沉的！”顾衍被压得声音发闷，奋力抗议道。

他那群欢脱的朋友哪里管他这个，压得更欢实了。

“阿衍，抬头。”付南逍掏出手机，唯恐天下不乱地拍起了照片。

在顾衍感觉自己都快被这帮孙子压断气了时，他的损友们终于大发慈悲，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身上下去了。顾衍喘了半天粗气，才有空敢怒不敢言地瞪这帮人一眼。

接下来是他们内部的例行庆祝，无非就是吃饭喝酒唱歌打牌。一群人几杯酒下肚就原形毕露，除了带来的女伴们依旧正襟危坐，剩下的人全都干起了幼稚的糊蛋糕的勾当。

作为今天的绝对主角，顾衍自然是大伙群起攻之的对象，没一会工夫就弄得跟圣诞老人似的了。此项活动结束于付南逍的一个创意——他借了瓶女士香水，往顾衍身上一顿狂喷。

众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实在是个太好了的玩法。可以引发别人的家庭争端再坑朋友回家跪个搓板什么的，简直是大家共同喜闻乐见的事。顾衍由于是个公认大的没家室的可怜虫，所以在损友们的第二轮互坑中幸免于难。

至此他终于能跟一帮女眷坐在桌上好好吃口东西了。同样被“不幸”排除在外的贺方行在他身边坐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天表现不错。衍子，这是不是那个你要给安安留的小区？”

顾衍心想见过开门见山的没见过这么开门见山的，见过重色轻友的没见过这么重色轻友的。他没好气地瞪了贺方行一眼，道：“我说打折卖给沈安歌，可没说要打折卖给你。”

贺方行毫不在意地把脸笑成了一朵花：“没事，你给她打多少折扣，我补给你都行。”

既然说到了锦绣的房子，顾衍便把优容拉到一边，严肃地说道：“容容，这段时间是我不好，一直没有联系你。我觉得，咱们不太合适，我也不能再耽误你。锦绣二期我给你留了套复式，算是补偿吧。”

优容听了这么官方的分手宣言却忍不住笑了。多说无益，不如好聚好散。她也没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了分手礼物，便对顾衍说道：“那顾少，我先回去了？”

顾衍到底心存愧疚，他摇了摇头，道：“再待会吧。咱好聚好散，以后还是朋友。等这边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第三十二章

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顾衍便发现，季明时这人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可骨子里占有欲却是强的很。

比如封顶仪式的那一天，便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顾衍他们那一群人，大多拖家带口，因此那天也没有玩得很晚。结束之后顾衍送优容回去，自己到家就不算早了。

季明时正歪在床头看书。九月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顾衍站在卧室门口，问道：“明时，遛狗了么？”

“遛过了。”季明时说完一抬头，登时没绷住，笑了。

顾衍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在心里哀嚎了一声：付南逍那个死基佬给他化的妆忘了卸，然后就被人糊了一头一脸的蛋糕。不用问，肯定脸又花了。

季明时勉强止住笑，调侃道：“顾哥，你这脸上现在就跟电视里那戏子叫人欺负哭了时的样子似的，真是我见犹怜。”

顾衍：……

意外遭到调戏，顾衍深感夫纲不振。他瞪了季明时一眼，换了衣服到浴室去洗脸，却是怎么都抹不掉。

季明时从床上爬下来，拿了盒棉签也来帮顾衍卸妆。结果想也知道，付美人的东西防汗防水效果一流，季公子折腾了好一番工夫也没看出多少成效来。

顾衍却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季明时专注的样子那么好看，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好景。这么想着，顾衍便微微低头，吻上了季明时的唇。

也就一秒钟的工夫，顾衍便被推开了。顾衍有些愕然地看着季明时，只见他迅速板起了脸，憋了好大一会才说道：“你先洗个澡吧，身上的味道太刺鼻了。”

说完，丢下顾衍的半脸残妆和那盒棉签，就转身走了。

顾衍有些疑惑地闻了闻自己身上，付南逍当时对着他狂喷了一通，当时是熏人得很。可是散了这么久的味道，怎么也不会“刺鼻”了啊。

顾先生纠结了不到一分钟就很快释然了，他把这归结为“跟狗在一起久了近朱者赤鼻子也灵了”，就继续同他的脸奋斗去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把你给忘了。”顾衍苦战未果，无奈之下只好给付南逍打电话，自然又是被人痛痛快快地嘲笑了一通，才得到答案：“你起码得弄瓶卸妆油才行。”

等顾衍在付美人的指导下把脸弄干净后，季明时已经睡了。跟平时乖巧的睡相不一样，季明时今天破天荒地睡在了大床中间，整个人铺的很开，而且倾斜着。顾衍蹲在床边研究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

实在是左边右边都没他躺的地方啊，顾衍企图把人挪挪，结果睡梦中的季明时满脸的不耐烦，一巴掌拍在了顾衍手臂上。顾衍无奈，只好从柜子里悄悄拿出一床被子，到客房去睡了。

顾先生跟一直要占床的狗斗智斗勇了好长时间，最后顾衍勉强胜出，狗被他委委屈屈地挤到了床脚。

早上天刚亮的时候，顾衍就被狗扑腾醒了。他一看表还不到六点，心里默默骂了句娘。狗见他终于醒了，非常高兴，立刻要求出去玩。

狗欢快的脸就在顾衍脑袋上方不到十公分处，眼见着自己再不起这畜生就要把口水滴在自己脸上了。顾衍又骂了句娘，认命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恶狠狠地给了狗一巴掌。

那货如今长得已经相当大了，皮糙肉厚根本不在乎挨打，还以为是二当家在跟它玩。顾衍翻了个白眼，随手抓了身衣服套在身上，边梦游边遛狗去了。

顾衍买了早点带着狗回家时刚过六点半，他却惊奇地发现季明时已经不在家了。至此，顾衍才觉察出事情大概是有那么点不对劲的。

这一天他非常忙，忙着跟付南逍算账，忙着应付重色轻友的发小，忙着公司里七七八八的一摊事。不过下午的时候还是抽空去了趟顾氏科技，因为他记得今天季顾问大概该在那待着。

顾衍兴冲冲地去了才发现季明时不在，问了他秘书，秘书说季顾问最近忙论文，请假了。顾衍一张脸立刻就垮了。

季明时是个挺负责的人，原来就算再忙，该来的时候也会来看看，今天的事显然不寻常。顾衍想了半天找不到症结所在，只好厚着脸皮约了刚刚被他修理过的付美人喝茶。

付美人看着顾衍虚心求教愁眉苦脸的样子心情大好。问过事情的经过，付南逍无奈地看着顾衍说道：“你怎么这么蠢啊，季明时都说了是你身上难闻了，你还想不出？”

顾衍又想了想，然后诚实地点了点头。

付美人翻了个白眼：“香水啊，你那一身的女士香水味，谁知道你干嘛去了。”付南逍摸了摸下巴，玩味地说道：“阿衍，这么看你挺有戏的啊，明时对你的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强啊。”

恍然大悟的顾衍心情大好，他一脸骄傲地对付美人说道：“人都是我的了，当然有戏。”

付南逍对于好友这种有点阳光就摇头晃脑的向日葵作风十分无奈。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顾衍一眼：“你还不想想怎么哄人？从这件事上看季明时心眼也不大，你看看你那帮狐朋狗友，谁带着一身陌生香水味回家不得掉层皮？”

顾先生大概是听到了“掉层皮”这件恐怖的事情，立刻收起了逗比嘴脸切换成虚心求教模式。付美人看着这人反复的表情跟看川剧似的，触景生情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

付美人严肃地对顾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你看电视剧里，女主角吵得再厉害，被男主结结实实地亲上一通也就不闹了。所以你……”

顾衍福至心灵，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所以顾衍被人打了一巴掌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被扫地出门的顾衍坐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M记里异常沮丧，嘴角还带着个牙印。付南逍看着他那副衰样，实在有些忍不住想要捧腹大笑。

他看着顾衍哀怨的小眼神，心里突然就有点不落忍了。付美人拍了拍顾先生的肩膀，道：“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

顾衍记吃不记打丝毫不介意刚刚被这人坑了一回的事情，对经验丰富现身说法的付美人依然充满希望与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