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祝江在收银台前处理服务生送来的结账单，一小叠钞票被递到眼前：“拿铁，一冰一热。”数九寒天要冰的？而且很耳熟……他抬头一看，是谢戈。

谢戈在同一时间认出祝江，热情打招呼：“来兼职啊？早说嘛，哥来给你捧场！顾晟兴呢？”

祝江麻利算账：“在厨房。请回座位上等，我同事帮你点单。”

谢戈傻笑着挠挠后脑勺：“我这不很少进咖啡店嘛！”

祝江理解点头，招呼阿媛陪谢戈点单，谢戈却扒住台面不肯离开，韶天南海北。突然他想到某事：“前天教务处找我。”

祝江惊得停止动作：经过核实，两人供出来的大冒险游戏同伴均是谢戈，但要是谢戈否认……

谢戈自顾自地接下去：“问我是否跟你们玩大冒险？原来他们还挺时髦啊。可惜玩伴太多，我记不得有没有你们，就回答有，完事。到底怎么啦？”

祝江松了口气，看到已经八点半，便说：“这事挺复杂，我九点下班，来你座位说。慢点喝！”

谢戈却像被踩着尾巴的猫，跳得老高：“我才不要跟那个变态慢慢喝情侣喝的饮料呢！他怂恿我来柜台点单，又耍我！”

……距离顾晟兴教他主动受虐已经过了那么久，还在乎这半小时？

尤芮走来在谢戈的肩膀上一碰：“真笨，还没搞定。”

谢戈愤怒地龇牙咧嘴。

祝江初次见到尤芮，多看了几眼。尤芮大度地任打量，并伸出右手：“我是化学系的尤芮，他朋友。”

祝江回握。简短招呼之后谢戈被拖回去，美其名曰不打扰工作。

九点整，祝江从厨房叫出了顾晟兴，情绪微妙地发现对方明显没有自己擅长制作西点：椰丝包形状怪异，把小桃急得上蹿下跳，却碍于威严不敢指手画脚。祝江帮顾晟兴脱掉沾满面粉的猫爪围裙，总算恢复正经了。他忍住笑提点顾晟兴：“揉面团用劲过大，捏不出理想的造型。”顾晟兴表示无辜，天生手劲大。

两人换上常服坐到谢戈那桌，果然又鸡飞狗跳。谢戈用阴惨惨的声音威胁“你死定了”，尤芮淡定地擦着眼镜边框。

“怎么？”

“没事。”谢戈从牙缝中挤出字眼。声线配阴郁音绰绰有余。

祝江长话短说：“我们在教学楼背面，咳咳”用手盖住绯红的脖颈，“被站在楼上的教导主任发现，拉去训话。我们应付过第一次，第二次不知哪个同学把过程录下来发给领导层，我们被迫承认时想出以大冒险受罚为借口。他们问和谁玩，就……不好意思。”

谢戈喃喃自语：“幸亏我回答有。”

尤芮想必从谢戈口中听说了恋情，并不惊讶，倒用赞赏的目光看他们，眼睛在镜片后闪了一下：“我还听说祝江被舍友排挤得厉害？”

谢戈义愤填膺：“哪个落井下石？哥帮你解决！”

……当哥上瘾了。不过说不感动是假的，他们真诚地朝二人道谢。

谢戈还在嚷嚷：“不就搞同性恋吗？关他们屁事！不像话！”大嗓门、惊爆内容引周围桌窃窃私语，尤芮看向他。谢戈看见尤芮张嘴欲说话，不由自主地一颤，很快意识到铁汉形象被破坏，粗声粗气：“你有意见？”

尤芮姿势优雅地端起咖啡杯，送给他嘴边：“说累了，润口。”

谢戈觉得有道理，大口喝下，很快捂着肚子皱成苦瓜脸：“你怎么不说是冰的？”

尤芮慢条斯理地回答：“你给我点单的时候也没告诉我是冰的。”

余下两人饶有兴致地看谢戈哑口无言。

将要打烊，四人结伴离开，在通向宿舍楼的岔路分开时，尤芮凑到顾晟兴耳边说了一句话：“我让人给那室友些教训了。”随即跟上谢戈离开，身影被暗黄路灯拉得极长，显出几分诡异和萧瑟。

顾晟兴一凛，怎么教训？祝江好奇他们说了什么悄悄话，顾晟兴直接让他明天去打听室友的境况，看是被爆脸还是爆身体抑或爆菊了。

第三十章

这个插曲祝江似乎没放在心上：忘记室友落井下石就顺带忘记了室友的结局。但流言蜚语一贯流传得迅速。祝江课间穿梭在人群中时便听见同学们津津有味地听着班级里的“万事通”讲故事：“何淆没来学校吧？医院重病房躺着呢！”

“我知道缘由！”耐不住性子的插嘴了，却被讲得眉飞色舞的男生忽视。

“前一晚他欲回学校，被几名大汉堵在前面那弄堂里围攻，蒙面着黑衣手持钢管，典型黑道装扮！”

“他参加帮派斗争？”顿时有同学了然地嚷嚷，“我总觉得他身上有匪气！”

祝江细细听着大伙议论，看来室友不是个好主，招惹的闲话不算少。但讽刺的是，他以前将何淆当做志同道合的好友，每日见面却几乎没观察到不端行为，直至这回……他深感挫败，对朋友并不算了解，透明却实质性的纱阻隔在眼前。他不由浮想联翩，顾晟兴面具下的脸，是他看透的那样吗？

“何淆小身板，敌不过训练有素的肌肉男，被拳打脚踢导致肋骨断了四根，当场昏厥！还是走夜路下班的工人报的警，凶手连影子都没有。”“万事通”唏嘘着，毕竟刑事案件不是想碰见就碰见。

当祝江如实告诉顾晟兴情报，他们都暗自对表面文雅其实手段刁蛮的尤芮提高警惕。顾晟兴当即向侦探嘱托去搜集尤芮的资料，惹得侦探抱怨他是被旧社会地主奴役的卖身小工。

顾晟兴心中有几个疑点：为何此事跟尤芮几乎无关，他却费心施予严重的惩罚。莫非尤芮本身就跟何淆有仇？或者尤芮是偏激的同性恋支持者？抑或是……某种可怕的猜想在顾晟兴脑海中形成：他在弥补过错？难道……但是凶手不会傻到主动引起注意，冒风险玩猫和老鼠游戏。顾晟兴自嘲神经过度紧张，却秉着不放过蛛丝马迹的精神将线索交代给侦探，便暂时不理睬。情人当前！

甜蜜蜜地又在咖啡店辛勤工作了几天，眼看新年即将来临，这天傍晚就有系里演出。两人请假参加集体活动，顺便连一月中旬的假也请了：期终考试像在走凌波微步，光阴流逝在数日期上，不留神就荒废了。他们有自信当学霸，怎能不认真复习有辱此身份？何况他们还怀着一决高下的心思。

新年演出的流程永远不变：系领导训话加送贺年辞，各班群魔乱舞地表演，社团友情客串演出。两人竖起耳朵听着台上讲话，因为按惯例先抑后扬，先将处分尽数通报了才表彰优秀学生。

说不紧张是撒谎。祝江反手握住顾晟兴的手，心快跳到嗓子眼里了。可是等到同学欢天喜地地上台领取奖状了都没听到对他们的处罚决定。自然表彰名单也没有以前经常上榜的二人。他们难以置信地互看一眼，继而喜悦洋溢在心中：不管中间曲折，清白档案总是最理想的。某些蹊跷事情很难探出究竟，也没必要追查。只要再无后患，他们乐意搁置不管。

祝江见观众注意力都在舞台上，放松地瘫倒在座椅上，二郎腿翘得老高，不顾形象随意地……掏出一袋薯片开封，向嘴里扔。顾晟兴愣住：他们结伴从顾家出发，路上都没看到祝江买东西，说明该货是从家里带出来的。而橱柜里只有很久前葛律师捎来的一包薯片。糟糕！

他眼睁睁地看祝江接连不断地塞薯片，将腮帮塞得鼓起。还是面无表情的俊脸，但他熟悉动作所代表的含义：咀嚼速度飞快，眼底有笑意，专心致志地观看刚开场的表演。祝江在嘚瑟。

他一想象祝江吃坏肚子成为厕所常客就心疼，要及时制止他，但祝江抢先开口：“要？”

“我……”

被打断：“到底要不要？”

“不……”

祝江翻个白眼，将薯片袋搂在胸前，边欣赏街舞边咀嚼他最爱的番茄味，还和着动感节拍。

顾晟兴噎住了，分分钟光景一小坨又被解决。他面色凝重地拍开祝江：“这包过期了。”

“不可能。我昨天在商店买的。”

所以他傻傻地错过一包自己也最爱的番茄味？同时失去了分食的调情机会？顾晟兴努力装不在意，却在萌哒哒的松鼠面前防线崩溃：“我也要。”

“求我就给你。”祝江斜眼叼着食物当大爷。

顾晟兴来了兴致：“求。”

祝江彻底惊呆了。这还是顾晟兴？待对方厚颜无耻地说完整句话：“喂。”祝江安心了：原装货没被掉包，羞臊却击败一切。他红着脖颈直接把塑料袋递给他。

顾晟兴赢了。吃到嘴还不满足，他捻出一片薯片，表情正直地递到祝江嘴边：“啊。”

祝江扭头，顾晟兴就固执地将手放在他嘴边不移开。他们的座位虽然偏僻，四周人却不算少，已经频频望向这边了。祝江只得一口咬住。顾晟兴顺便把手指在祝江肌肤细腻的脸庞蹭蹭，揩油。

祝江不甘心被吃豆腐，也要喂顾晟兴。顾闷骚求之不得，乖乖张嘴。祝江伸手进袋子抓薯片，打算抓大把堵住顾晟兴的嘴。抓不到，索性整袋倒过来，“哗啦啦”大堆碎片掉出，眼看就要散落满地。

两人眼疾手快地伸手下去接，慌乱中两人急中生智，十指相扣组成牢固的网，千钧一发之际成功打败了重力。

由于手掌上满满铺着层薯片，没扣好的指缝间还正在漏，顾晟兴正大光明地将手扣得更贴合，完全交握。两人心中都有点激动和羞涩，但都不行于色。

趁这时间，顾晟兴好好感受了下情人的美爪子，薯片没盖住的小块地方很白皙，与自己手的小麦色放在一起，养眼也……顾晟兴悄悄翘起腿：小顾起立了。其次是一如既往的温润触感，手纤瘦修长，指腹略微粗糙，应该是演奏乐器的结果。

顾晟兴记得无意中听说过祝江会乐器，便低声询问。

“会竖笛。”祝江也在盯着手看，半晌嘟囔：“个子高人手掌也大。”

顾晟兴很受用。“记得吹给我听。”

“没问题。”考级获优秀评价、屡次上台表演，来到擅长领域，祝江自信满满。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渐渐地连心跳都同步了。即使灯光昏暗，他们依然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眉眼，兴许是描摹了太多遍。暧昧气氛浓重得旁人不敢搀和，直到轮到顾晟兴班表演武术，他们都欲转身认真看，却碰到了令人捉急的问题：四只手全用上，哪只手去把薯片收拾到袋子里呢？若一齐抬手向袋子里倒，袋子由谁来支撑呢？他们面面相觑。

此时顾晟兴班已经跟随着中国风浓重的乐曲打上勾拳了，祝江提议：“先放着，节目完再倒。”于是他们亲密无间地手拉手看节目……然后还是没能解决。

最后祝江请坐在斜前方的一位女生帮忙才搞定，虽然那女生看到顾晟兴手不由地微微颤抖，漏了点碎屑在地上。为了防止被保洁员骂，祝江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捡。不出意外，顾晟兴又夹紧了腿掩饰异状。

演出完毕各班焦急地等待评分结果。统计数据的十分钟显得很漫长，祝江将私人感情放在身后，陪同学祈祷着。顾晟兴也不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学样做起祷告。

两班运气都不错，被正式通知入选校级晚会。顿时人群沸腾，不歇息了，都鼓起干劲就地排练。悲剧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位同学脚扭伤，和祝江当时的情况一模一样，不能表演武术了。

班主任愁眉苦脸地在剩下的男生中挑选，不是娘炮就是病弱，哪里撑得出浩大气势？除了众所周知被关进小黑屋的健美体育男顾晟兴。她灵机一动，没有下达处分，说明他参演没有任何行政上的问题啊！她当即半胁迫半劝导地说服顾晟兴参演。

这下可好。顾晟兴报名时没入围，到关键时刻却神勇地顶替上阵。不知道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运。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因为排练，顾晟兴请假请到表演当天晚上，意味着祝江不能请假陪同，否则员工们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无恋人陪伴的顾晟兴，很不爽。

第三十一章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顾晟兴都排练得艰难。尽管他努力表现出温和的一面，他与别人总是格格不入。几乎被搭话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傻傻地左顾右盼，令顾晟兴暗自烦躁。况且原表演者站第一排，以顾晟兴的高度只能站最后一排，整体向前挪打乱了整个布局，不时会出错需要重来。当然还有最根本的原因，祝江不在场。

诸多因素综合，顾晟兴不爽到极点。但他还是不含糊地学完了整套动作，比班主任预计的还快，堵住某些颇有微词同学的嘴。文娱委员见帅哥一枚，特意把他安排在靠中间的位置，聚光灯一打很显眼。顾晟兴欣赏这个决定，祝江能毫无保留地看到自己最光彩的时刻。

两人还处在热恋期，无奈经常被迫分离，念想就比普通情侣强多了。例如祝江在路过厨房的时候不停地联想到西点废柴顾晟兴，然后抿嘴继续收账；顾晟兴也会望着灯光璀璨的剧场顶棚开小差，凭着记忆或直觉跟着大家做动作，居然不出错。

蛋疼地度过了一周，离元旦只剩一天，排练也到了尾声。大家脸上更多的是胸有成竹的自豪，除了实际进步神速的面瘫顾晟兴。文娱委员误认为顾晟兴有疑问不肯开口，特地留下他单独辅导。顾晟兴按照指示做着慢动作，一招一式都符合要求，眼睛却悄悄地向入口处瞟：祝江今晚下班早，再不来“探班”便没机会了。

说曹操曹操到。顾晟兴尚未“望眼欲穿”，只见提着重重纸盒的祝江一身休闲打扮出现在剧场门口。祝江下班后在小桃揶揄的目光中火速赶回顾家，搅拌面粉打鸡蛋，加可可粉、细砂糖、蜂蜜、牛奶拌匀，再烘焙20分钟就是巧克力松饼；加用餐叉碾碎的香蕉与牛奶搅拌成糊，倒入玉米油、食用蛋白、柠檬汁发泡，再倒入模具震荡出气泡，高温烘烤半小时，美味的香蕉戚风蛋糕也出炉了。祝江来不及挤奶油做装饰，只切了香蕉片点缀，直接倒扣进从店里拿来的纸盒中，向学校进发。

顾晟兴敬业地和着音乐继续做动作，只是首次出了差错：腿踢歪了。文娱委员对顾晟兴的绯闻耳有所闻，了然地看祝江走近，手一挥“暂停”，让顾晟兴解脱了。

顾晟兴带着感激地向文娱委员点头，迎上前接过盒子，拉着祝江在场中随意找座位坐了。祝江递上叉子，等顾晟兴开餐。顾晟兴依次取出绵软的松饼和精美的戚风蛋糕，心里甜蜜蜜，周身围绕的阴郁一扫而光。

他敏锐地品尝出甜点没有往日那么甜腻，便试探性地问：“少糖？”

“我特意少放糖，嫌淡？”祝江抱着歉意看向顾晟兴，作势取走纸盒，“回家我重新做。”

顾晟兴甜得冒泡了：虽然他未明确表示，祝江必然看出他吃甜品店里不要命加糖的蛋糕时心中厌弃。体贴的媳妇最棒！他三两口解决战斗，还满足地拍拍肚皮，以行动告诉祝江，么么哒！

面瘫们低声谈着感情，站在舞台上的文娱委员看得清楚，不知为何竟然觉得他们变柔和的表情很刺眼。顾晟兴刚才那一瞥……好酷。不愧年级有名的帅哥。她急忙捂着心跳飞速的胸口转身，拧开冰水灌下肚。打扰情侣遭雷劈，她想着偶像李X基、Lee X的俊美脸庞，不能背叛男神。

第二天傍晚正式表演，顾晟兴早早等在后台排队，祝江则抢到靠前的位置等着他出场。两人均有些兴奋，看精彩节目都心不在焉。祝江数着节目单，下一个便是医学系的武术，赶紧小跑到台前，利索地将相机架上三脚架调整好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