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帛 下+番外+100问——莫里唐
莫里唐  发于:2015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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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切,几乎和梦中经历的一模一样。鬼决封闭了山谷,原本阴暗潮湿的山谷瞬时变成了浩大辉煌的石室,已经经历过一遍的容轩没有半点的惊讶,这倒是让容敏觉得十分吃惊。毕竟在所有人都在惊异着周围的变化和奇妙精湛的机关时,容轩一个人风云不惊地独立其中实在显得太过突兀。

走道内逐盏点亮的明灯,神奇而令人叹为观止的浮雕石门,按下龙舌是的鸣啸,自六角石室中喷涌而出的疾风,果然只有容轩一人没有被疾风刮倒。六角石室中有一股泉水甘甜的香气,这是在幻境中不曾感受到的,巨大的石室,容纳下千人简直绰绰有余。

血玉王鼎内的明光一闪一闪,如同心跳,平静祥和。

虽然在梦中见到过一次,再一次见到真实的血玉王鼎,容轩还是觉得深深地被震撼到了。

鬼决手中握着一把金柄匕首,从石台上缓缓走下,走到容轩面前,将匕首交给他。

“陛下,请开始吧。”

容轩看着那匕首一怔。

对了。

血祭。

洁白的巨大玉鼎需要用鲜血染透。

只要我死了,就会有神力助我容国匡扶临都,以我血肉之躯至少能再换得临都一千年的平和。

容轩渐渐举起了匕首。

颜敬和容敏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鬼决方才的冷漠和决然却是忽然消失不见,眼中有些困惑,那些困惑随着匕首一点点接近容轩而变成了惊惧。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容轩抬起匕首就要刺向胸膛,被鬼决伸手拦下。

“你这是干什么!”

匕首叮嘡一声落在了地上,众人终于回味过来方才容轩的举动,全都一脸恐慌地看着自己的君王。

“为什么拦我?不是正该如此吗?”

鬼决抓着容轩的手忽然松开,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容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血祭血祭,自然要有血才能祭,不是吗。”容轩努力笑得淡然。

鬼决颤抖着唇道:“你……竟然不知道王鼎的血祭是如何的?”

“我为什么会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带容敏来?!”

“是……姐姐自己坚持要跟来的……”

鬼决拧起眉毛,银灰色的眸中尽是骇然。

“天泽山谷,臾区祭心,千魂聚首,血染玉鼎!”鬼决紧紧抓住容轩的肩膀,声音嘶哑道,“你不是告诉我说你都知道了吗?!”

容轩在摇晃中看着鬼决,他的脸渐渐与幻境中的一人重合,耳边忽然传来风墨悲彻的嘶吼:

“青鸾——!!!”

见容轩有些神离,鬼决提高了声响把他叫醒:“容轩!容轩!”

容轩猛然醒神,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鬼决,身子开始不住地发抖。

“怎么会这样……”容轩仓皇地看着鬼决诘问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

司封胥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迅雷之势抓起风墨的手在他的掌心一划,然后将血滴落到自王鼎地下流出的溪泉中。血滴流入的的一瞬间,石室内的水流声都停了下来。溪泉似乎忽然停止了流动,甚至开始缓缓地逆流向上,血玉王鼎中的光芒骤然一闪,随后频率越来越快,颜色开始微微发红。

“这血祭,自然是要以生人之血祭祀。”

他说着指了指玉鼎身上的铭文。

“天泽山谷,臾区祭心,千魂聚首,血染……玉鼎……”风墨努力辨识着,心中顿时一凉。

司封胥看他脸白如纸,便知道他已懂得了着四句铭文的意思。

“四皇子殿下,开始吧?”

见司封胥将话语说得如此轻巧,风墨顿时暴怒起来。

“他们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从永安城一路追随我到这儿,和我一起在山谷里几乎没吃没喝地生生耗过了整整十日!”风墨极其激动,面对着司封胥的云淡风轻,他的暴怒仿佛是一个笑话一般,旁人看得恐惧,希望他受影响的人反而没有什么反应,“你怎么敢让我做出这种事情,让他们白白地去送死?!”

司封胥道:“若不是和您生死与共的人,怎么能对你有至高无上的忠心呢。千人要同心同念,才能保证王鼎尝到最鲜纯的生血,这其中哪怕有半点犹豫,半点畏怯,丝毫的反叛和不甘,都会影响到祭祀。不过在我看来,这生血的纯度,殿下倒是不必太过担心。”

风墨忍无可忍抽出腰间的佩剑怒喝着刺入司封胥的左肩,血色立刻在他身上染开。司封胥连痛都不曾喊一声,只是眉头微微一蹙,看着风墨道:“黄帝陛下当年为了压制蚩尤不朽不灭的战魂戾魄,不惜以身殉鼎,天帝悯其功德浩然才有后来龙去鼎湖一说。黄帝陛下居功至伟,又岂是你们这些后人能够企及的!就凭你,还妄想着能以只身之力力挽狂澜吗?!”

风墨已然泣不成声,他咬牙道:“我不可能看着他们送死……”

“那你就忍心看着离昌夷人践踏黄帝陛下呕心沥血打下的疆土,看着临都朝如灰烟般覆灭吗?!”司封胥问道,“就因你自己的不忍心,因为你的一己私利,就要整个临都为你陪葬?风墨,你凭什么?!”

“这是千人的性命!”

“这不过是千人的性命,你不要忘了,这山谷之外,还有数万万的临都子民,孰轻孰重,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可是他们……”

“风墨!”一声怒吼之后,司封胥的语气开始不稳起来,“临都和离昌交战,死伤的又何止是千人?你在派兵遣将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战役中会有人伤亡吗?那些战死的将士,哪一个不是为了临都,或者说为你而死?这样死在离昌手下的人,岂止千名?如今要你再献出千人的性命,你倒是忽然觉得不妥和愧疚了?那战场上的那些无名英魂,你又准备怎么交代?!”

风墨浑身发颤道:“我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不行……我做不到……”

司封胥轻蔑一笑:“送死?唤醒了蚩尤的战魂,就可保下临都,这叫白白送死?风墨,你只不过,不愿意亲眼看到自己双手染血,成为这千人的刽子手罢了!”

“不……我不是……我不是!!”

风墨将司封胥推开,司封胥倒在天阶旁,伸手拔出左肩的匕首丢在一旁,一脸嘲讽地看着风墨。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这里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看着风墨,没有人说话。

众将士中走出一人,来到司封胥身边拾起匕首,缓缓走到风墨身边。

风墨木然地看着那,轻唤道:“青鸾……”

青鸾含泪看了一眼风墨,唇边微微一笑,转身面向正望着风墨的一千将士。

“各位将军,现在的情况,我想大家都已经清楚了。”青鸾面对众将道,“你们一路跟着殿下,也都知道殿下是怎样的人。临都,不可灭,不可毁。这密闭的山谷外,还有多少人等着我们能够驱除夷狄,还天下一个太平!若是身死,能换来一朝安平盛世,又何足惧?”

说着,她转向风墨:“臣妾一介女流,蒙殿下不弃,一路奔波逃难至此,一直未无法替殿下排忧解难而心存歉疚。”

“青鸾!”

风墨一声惊呼,匕首已经深深没入青鸾腹中,鲜血汩汩地流出,流入溪泉中,泉水的颜色又加深了一层,血玉王鼎内的颜色也变得更加殷红。

“如今……终于有机会报答殿下了……”

气尽,魂散。

风墨揽着青鸾的尸身,不可自抑地痛苦出来,凄厉的嘶吼声回荡在六角石室中,震得人头皮发麻。

王妃殉身,将士中一片骚乱。最终不知是谁最先喊了出来:“不能让王妃白死!誓死追随殿下!”众人竟纷纷拔剑,目中含泪地盯着风墨。

颜烈更是率先拔剑挥至颈端,却被另一个将军夺剑拦下。

“请颜将军留下,替我们护殿下周全!”

那位将士的妻子也已经自觉地站到了自己丈夫身边,两人紧紧相拥,将军挥剑从妻子腰后刺入,生生地穿透了两人的身体,应声落倒在地。

“不……不要!!!”

风墨慌乱地站起身来,却什么都阻拦不了。

“殿下,”领头的将士绝然的眼神印在风墨眼中,让人心生痛意,甚至觉得恐惧,“请殿下,务必匡扶临都,还我大临,一个太平盛世!”

“誓死追随殿下!”

六角石室里,安静而迅速的杀戮,将泉水染透,六角处的灯火明灭的厉害,泉水回流得越来越迅猛,最后竟然将所有支流一收而尽,就连石台顶端的泉眼都枯竭了下来。

石室顿时变得寂静可怕,看着眼前的尸横遍野,风墨的脸色白如宣纸,离了魂魄般没有任何反应。

片刻的寂静后,隆隆如同洪水般的声响自穹顶响起,玉鼎上方凝聚着紫气束缚住玉鼎的气团震颤起来,越聚越拢,最后崩裂开来,血水源源不断地流入玉鼎之中。风墨在颜烈的搀扶下抬头看着那洁白无瑕的玉鼎开始被血色染得污秽不堪,石室中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刺激着风墨的每一个感官,几乎就要支持不住。

玉鼎吸饱了生血,从一开始的纯白开始变成被荆棘般覆盖着纵横血迹的样子,最终被染成了妖异的血红色,看起来贪婪而暴戾,令人心生畏惧。

司封胥已是奄奄一息,鬼厥的幼子冷着目光看着高台之上的父亲。

司封胥扶着肩膀,对鬼厥道:“鬼厥,就差你了。”

随后他努力凝着精神,看着一脸惨然和惊愕的风墨。

“风墨,临都的命运就在你手中,不要辜负这么多人为你而流的血!”

94.断魂

容轩僵直在原地,不敢回头。

上千人无法相信的目光聚集在他身后,仿佛凌迟一样让容轩觉得痛不欲生。空气被冻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耳边只剩下溪泉的声响。

“容轩……”

即使听到了容敏的呼唤,容轩依然不敢回头。

“容轩……”容敏走到他身边,轻轻将他拉回过来,“你带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个?”

“姐姐……”

“你带着这一千的忠军良将,就是为了让他们死在这儿?!!”

容轩激动起来:“我不知道的……姐姐,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如果是这样,我不会来的,我不会来的!”

“你是容国的君王!你怎么能在前途不明的情况下把这一千名将士带来天泽山?!”容敏怒不可遏,“你知不知道这样你要背负的是什么?!容国最最优秀的将士,最最忠于你的将士,都要死在这里,他们死了之后,你还有什么?!”

容轩努力让自己站稳,不让旁人看出自己的惊慌。

已经到这儿了,哪里还有回头的路可以走。染不红玉鼎,这一千人等就只能在这只进不出的石室中封闭而死。容国怎么办,临都怎么办,简言和颜熙的死,怎么办?

容轩取过金柄的匕首,照着自己的掌心轻轻一划,深红的血滴入溪泉,溪泉凝固,随后逆流而上,玉鼎中闪出第一一阵红光。

“容轩?”容敏不可思议地看着弟弟。

“姐姐,你说的没错,失了他们,我就什么都没了,”容轩定定地看向容敏,“可我会有天下,临都的整片江山,都会是我容轩的。”

容轩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慌乱和不忍,转向所有在等着他开口的将士们。

“本王只想说,我没有想要你们来这儿送死,从来没有。你们若是信我不过,本王愿意在这儿陪你们耗尽余生。或生或死,都由你们自行断定,本王决不强求。本王虽是一国之君,但生死大事,本王无权干涉。但若你们信得过我是为了临都,就恳请你们替本王,就完成这次血祭,本王在此,先替临都苍生,跪谢诸位将士了!”

安静的石室中,容轩双膝落地的声音显得极其响亮,三叩首做得分毫不差,额前都撞出了血迹,千位将士莫不惶恐下跪。

“陛下!”

将士中有人抽出佩剑向容轩逼来,颜敬举着剑挡在容轩面前,被容轩轻声劝退。容轩认得他,颜敬麾下的沙校尉,是军中除了颜敬之外身手最好的人,她的妹妹沙画心,就是玄月身边的贴身宫女。

“陛下敢说,行此血祭,陛下毫无私心吗?”

“沙平威!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颜敬吼道。

“末将是在问陛下,没有问将军!”

容轩抬头看着沙平威,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陛下为什么不说?难道是怕了吗?!”沙平威逼近了一步,身后的将士纷纷握住剑柄,紧盯着沙平威握剑的手。

容轩本就离众将士很远,现在颜敬也被自己挥退,此时若是惹怒了沙平威,自己必然送命于他剑下,就算曾服用下聚魂散也救不了自己。容轩读不懂沙平威眼中的怨恨和恳求,只好努力平复心境,平静地说道:

“不错,本王有私心。”

沙平威轻蔑一笑,瞪大了眼睛摇头看着容轩:“陛下为了什么?”

容轩接着道:“为了一个枉死的宫人,为了一个含恨的将军,为了一个被人愚弄不知羞耻君王!”

沙平威落下剑身,看着容轩狂躁地笑起来,随后剑光一闪,利铁刺穿身体的声响让容轩头皮一阵发麻,在众将的惊呼下,沙平威双膝跪地,落在容轩面前,眸中带笑。

“末将相信陛下有恨有爱,也愿意……相信陛下会为了临都……替臣等报仇……”

“沙校尉!”

沙平威脸上渐渐没了血色,周身蜷曲着倒在容轩脚边。

耳边拔剑声声,容轩苍白着脸看向所有人,等着自己最不想见到却又必须见到的那一刻到来。

“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誓死追随陛下——”

见惯了战场的容敏身子一软,倒在了颜敬怀中,紧紧揪着他的披风,脸色惨白不敢回头。

容轩没有闭眼,他眼睁睁看着容国千名最为忠心耿耿的将士一个一个倒下,溅血声,剑身割开脖颈的声音,人死之前的最后一声叹息,分毫不差地钻入容轩耳中,直到最后眼前再没有站立着的人。黏腻浓稠的血腥味仿佛一条粘滑的触手在按压着容轩的喉咙,让他忍不住干呕起来,眼中胀满了血丝,开起来十分暴戾可怖。

背后的玉鼎,依旧安安静静的,溪泉也是静静的,没有如同洪水一样的逆流出现,容轩的背后渐渐升起一丝凉意。他猛然转过身去,对石台上的人嘶吼道:

“鬼决——!!!”

石室中回音不绝,容轩一脸恨不得鬼决去死的表情,手中的匕首几乎要被捏碎。

鬼决面无表情道:“男子的阳刚之气,在于解封兵主魂魄,除此之外,还另需女子的阴柔之气,才能暂时镇压住兵主好战的本性,以免他乱杀无辜。”

鬼决说着,将目光落到了容敏身上。

听到这番话,容敏渐渐回过神来,呆愣着眼神推开颜敬,一点点走向容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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