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帛 下+番外+100问——莫里唐
莫里唐  发于:2015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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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十日有余。”

鬼厥笑道:“这十日,殿下可曾想出了什么破解之法?”

风墨脸上一僵,回头望了望颜烈,颜烈的一双剑眉早就拧了起来。

“风墨愚钝,这十日只想到暂时缩减用度,除此之外,再未想出别的方法。可这每一日也只是无尽的消耗,依旧找不到任何出路。”

那黑袍男子轻笑起来。

“鬼厥自是有办法让殿下险象环生。”鬼厥容色一转,笑意变得有几分轻蔑的意味,“只是怕,殿下您担不起这代价。”

风墨有些急迫:“是什么办法,先生但说无妨。是要能让临都不再受离昌人控制,就是要我风墨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鬼厥收起方才调笑的嘴脸,抬眼有几分认真地看着风墨,眼中的认真却只是短短几秒,转瞬即逝。

“殿下为了临都,可以不惜性命,鬼厥佩服。那么你手下的将士们呢?他们的性命,殿下也能说不要就不要么?”

将士中有人不服:“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等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殿下若是要我们的命,我们二话不说就能交出来,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所有的将士都起身应和,一个个都极其愤然。

鬼厥倒是不慌不忙,仍旧笑着看向风墨。

“殿下有这一群愿意为你出生入死的将士,殿下真是三生有幸。”

风墨年轻的脸上微微泛红。

“我再问殿下一句,为了收复临都,殿下当真已经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了么?”

风墨郑重地点了点头。

鬼厥环顾了众人一圈,随后走到山谷中间,伸出左手凌空环圆一转,四周的空气忽然停了流动一般,风声骤止。一时间山谷中万籁俱寂,刚刚被风吹起的草根叶片都静止在空中,正在燃烧的篝火也定住了不停窜动的火苗,人人都屏息不敢说话。众人正奇异地看着正中的鬼厥,鬼厥却是将手轻轻一提,耳边瞬间呼啸压过一阵狂风。再看向鬼厥,他双掌之中已生起一团白混的气团,似乎在聚集着周围气息,直至那气团大如蹴鞠,他单手将那气团托起,猛地一掌击向地面掌心轻轻一按,方才还只是有风声呼啸的山谷瞬时发出隆隆响声,整个山谷阵震颤起来,仿佛要把这个此处揉碎一般。将士们虽是身经百战,却也从未见过这地动山摇的恐怖场景,一时间惊惶的低吼声在山谷中回荡开来。风墨被颜烈扶着,勉强坚持站立着不至于倒下。

这时忽然有人惊呼道:“快看谷顶!!”

众人在强烈的震颤中望向谷顶,发现谷顶正在慢慢合拢。两遍的山壁往上伸延渐渐靠近,一点点把夜色蔽在谷外。最后竟一丝不漏地契合在一起,拦住了月夜下的最后一丝光亮。

山谷中因为黑暗而安静下来,随即又是因为黑暗而引发的一阵恐慌。颜烈下意识地摸寻了一下周身,心里一凉。

风墨不见了。

黑暗中他慌乱地摸索着。

“殿下?殿下!!!”

震颤的余韵加上将士们慌乱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随行女眷们惊惶的尖叫声。颜烈几乎都分辨不清出自己的声音,更不要想在一片黑暗中找到风墨了。

“殿下?!风墨!”

“颜烈,我在这里。”

风墨平淡的声音传来,颜烈寻着声音找去,触到风墨身上熟悉的盔甲后总算放下心来。来不及关切,又听到一阵铁锁链拉扯的声响,随后是一声沉重的铁锁被按下暗扣的声音。山谷的正中画出一个四方的光晕,里面照出刺眼的光芒,而光晕中间的地面开始下沉。

周围的将士纷纷退开,四方地中照出的光却是越来越高。风墨伸手挡住光,又忍不住眯起眼睛查探着周围,眼中勉强分辨出一些画面的时候,心里却像是被什么重物猛地一击,惊惶……更多的是吃惊,立刻占据了整个心脏。

“这是——!”

一声惊呼未出,沿着谷内一周瞬间燃起了一圈烛火,把整个山谷照得亮如白昼。众人从四方陷地中回过神来,发现山谷内居然换了景致。这哪里还有山谷的影子,头上是高高的穹顶,四周石壁环绕,分明就是一间巨大的石室宫殿!宫殿两侧,画着美轮美奂的壁画。一面墙壁的画上之人,慈眉善目,眼神温和,眉宇间浩浩然有英雄气息,使人心生敬意,在它的对面,却是与之完全相反的一人,铜头铁额,人身牛蹄,四目六手,样貌可怖,众人视之心惧。

“这是……黄帝和蚩尤?”

“殿下。”鬼厥立在四方沉地边,脚边露出一截阶梯,“殿下请随我来。”

走下阶梯,是一条深长的走道,人声所到之处灯火自燃而起,十分奇异。

走道顶端是一条长龙,周围攀附着许多小龙,更有祥云图案穿插其间,令人仿佛置身天际。两侧的壁画上显示的,是上古时期两个部落激烈争斗厮杀的场景。场面之宏大,气势之磅礴,令人叹为观止。

而两个部落两段各自领头之人,正是方才在看到的那壁画中的二人。

“涿鹿之战……”风墨看着壁画轻声说道。

“四皇子果然学识渊博。”鬼厥笑道。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风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王族自有的傲气,不自觉地就变成了质问的语气。鬼厥回头浅浅一望,没有回答,沉默着继续将众人往尝尝的走道深处引去。见鬼厥不言语,风墨又复追问道:“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天泽山中有这样的密道?”鬼厥仍是不语,对话就这样沉默下来。

不知又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道严密的石壁挡住了去路。颜烈跟在风墨身后正想发问,就看到鬼厥伸出手去在石壁上抚摸着,然后似乎扣动了什么机关,石壁移动起来。原本光滑的石壁上浮现出一片浮雕似的纹路。风墨等人看了之后惊讶不已。那浮雕痕迹崭新,有如新刻,雕工之完美可谓是巧夺天工。纹路正中是正仰头长啸的腾龙首。龙首惟妙惟肖,连龙鳞龙须都十分生动,让人想象不出这是石雕而成,真实得仿佛只需点睛一笔就可腾飞一般。鬼厥将手探入龙口,轻按龙舌,石门后似乎传来一声怒吼,鬼厥听到后忙把手收回侧身站到一边。抽出手的一瞬间,石壁上精美的雕刻又悉数没入石壁中,不留一点痕迹。怒吼声如同一声龙啸从石门后蹿出想走道深处冲去。众人之中除了风墨,所有人都被那一声龙啸挤到走道两旁。方才以为牢不可破的石壁,原来是一堵石门。门内的怒吼消散之后,石门开始向上移动,显现出石门后的景象。

石门后是一间六角石室,室内只有六盏石灯,熊熊地燃烧着,灯焰是奇异的冷蓝色和明黄色相交而成,石室中也随着两股颜色的此消彼长而忽明忽暗,十分诡异。室顶极高,雕刻着以北斗七星为主的整幅星空,并镶嵌以宝石琉璃,璀璨夺目,令人目不暇接。正中是四面而上的百级云阶,如同宝塔一样斜累至顶端。云阶至顶是一方平地,中心有清泉成回字形流出,沿着云阶两侧缓缓而下,到最低阶时又各自分流两支,将云阶石台包围起来形成一个圆形,再以石室六角为的,自护台圆环中流出,从六角的末的一个石洞各自流出石室,不知最终会去向何处。

平地之上,是一尊巨大的白玉方鼎,方鼎内部有光亮在一明一暗,如同人的心跳。

方鼎正上方,幽然地一阵一阵吐纳着暗紫的光芒,在空中形成一个球团,又分裂出四条锁链似的爪子,各牵着方鼎口的四角,像是把锁一样。

“想不到在这底下,竟藏着如此巨大的一只方鼎。”风墨叹道。

众将士之中有不少人曾在临都朝的祭祀大典上见过祭祀用的礼鼎。单是那只礼鼎,规格巨大已是难得,让人觉得那礼鼎仿佛能够吞吐天地,自内透着一股王族的威严气势令人臣服。而眼前这只白玉方鼎,通身透白,无一丝瑕疵,规格更是高大得不得不让人仰视。花纹繁复,令人难以想象是何人有这样精细的手艺。这样华贵的方鼎,不知耗费了几代人的心血才能最终雕刻而成。

玉鼎之后缓缓走出二人,一人与鬼厥一样黑衣黑发,看起来却同风墨年岁相当,另一人则像是已经年过花甲,满头的银丝,一双冰蓝的眼眸熠熠生辉。

“父亲。”那与风墨年岁相当的少年向鬼厥喊道,快步从云阶上飞奔而下。同样的银灰色眼眸,但是额间没有那抹水纹银印。

“介儿,过来见过四皇子殿下。”

那少年看了一眼风墨,恭敬一礼道:“鬼介见过四皇子殿下。”

另一位老者上下打量着风墨道:“鬼厥,你说的那人就是他?”

老者说着,双手分别收于腹背,从云阶之上缓缓而下,有些怀疑地看着风墨。

“司封胥,究竟是不是,不如你自己验证过后再说。”鬼厥的语气听起来也并不友好。

老者轻蔑地一哼,走到风墨面前仔细看他的五官,袖中乾坤一屈一算,皱了皱眉,不再说什么。

“先生,这白玉方鼎是何来由,竟被如此秘密地隐匿在这深山底下?”鬼决目光沉沉,望着那玉鼎的眼神中有了一种置之生死于度外的意味。

“血玉王鼎。”

风墨一愣,仔细看看了那玉鼎后回问道:“先生说笑了,这玉鼎通身透白,毫无半点瑕疵,何来血玉一说?”

“是啊,何来血玉一说。”鬼厥道,像是自问自答,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上云阶,“血玉,血玉。自然是要鲜血来浸染才能称之为血玉。”

“……什么?”

那位名叫司封胥的老者又是轻蔑一笑:

“小儿,当年蚩尤与黄帝交战于涿鹿,蚩尤不死不休,勇猛无比,黄帝不能力敌,请来九天玄女助其破之,双方杀的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后来蚩尤战败,黄帝斩其首级葬之,其首级化作血枫林。黄帝画其像于军旗,以振士气,诸侯见蚩尤像者,不战而降。黄帝尊其为‘兵主’,意为战神。时得旷世白玉,黄帝命能工巧匠百人雕制白玉方鼎镇置蚩尤身死之地,注以神力,以自身鲜血封之。这才有了这血玉王鼎。”

鬼厥接道:“殿下此时正如同黄帝陛下,若想得胜,只能求助于神力。”

“先生的意思是……”

“若想引得神助,只有以血祭天。”

“好,”风墨回道,没有丝毫犹豫,“只要能换得临都子民平安,风墨不畏身死。”

“殿下!殿下不可啊!”颜烈惊呼,他拦住风墨,言语中满是焦虑,“你这巧言令色之徒!休要妖言惑众迷惑我主公!”颜烈死死挡住风墨的去路,抬头恶狠狠地瞪着鬼厥。

“颜烈。”风墨轻轻拍了拍颜烈的肩,示意他退下。

“殿下!”

“退下。”

风墨的语气不重,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态度。颜烈皱眉,却也不敢违抗,无奈之下只好侧身让道。

风墨向前一步,忽然一撩衣服前摆,双膝下跪,众将士惊愕。

“殿下!”

“主公!”

“风墨,见过鬼臾区、司怪后人。”

黄帝有臣,鬼氏臾区,善医术,佐黄帝发明五行,详论脉经,于难经究尽其义理,以为经论。

神农有臣,人曰司怪,行占卜,其名不详,后世以其官名省文为姓,始立司氏。

司封胥一直以来的轻蔑终于有了收敛,鬼厥轻笑一声,走过去扶起风墨。

“真不愧是伏羲风氏的子孙。”

风墨道:“方才先生说道血祭,究竟该如何执行?”

鬼厥抬眸看了一眼风墨,没有说话,将儿子鬼介留在风墨身边后,独自一人走到了王鼎旁边。

司封胥道:“这血祭,自然是……”

93.血祭

“陛下……”

司封胥的嘴巴分明还在一开一合地同风墨说着什么,但声音却越来越不清楚,容轩看着风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仿佛震惊一般往后倒退了几步,不敢相信似的一直在摇头,众将下跪,仿佛在恳求什么。

容轩努力在辨识司封胥的唇语,眼前却越来越模糊,随行女眷中忽然走出一人,看起来有些憔悴但十分的美丽,她走到风墨跟前,刚想下跪就被风墨拉起紧紧揽入怀中。

“……青鸾……”

他听到风墨这样唤着那个女子。

随后他看到那女子倒在风墨怀中,风墨面目扭曲地抬起女子交给他的匕首刺向自己。

“陛下……”

容轩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眼前的景致开始剧烈震颤起来,好像地震一样,但除了容轩,似乎其他人都没有感觉到。而后脚下一个不稳,容轩摔入石室的溪流之中,石室中的光亮越来越暗,很快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陛下!”

容轩骤然惊醒,看见容敏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一旁的流芡、鬼决还有颜敬也都面露担忧。

全身散架了一样的劳累,不得不借着他人的力量渐渐坐起来。

“怎么叫你都不醒,还以为你怎么了,差点一巴掌糊上来。”容敏道。

容轩揉了揉眼睛道:“想打容国的王,胆子不小啊容敏。”

容敏笑笑:“你首先是本郡主的弟弟,其次才是容王。”

醒了醒神看向周围,还是在天泽山谷,谷顶没有封闭起来,四周也没有通明的灯火,没有壮丽的壁画,没有长得和颜都有几分相似的颜烈,也没有与自己十分相像的风墨,更没有鬼决的那位亲戚。

刚才的那些场景实在真实得过了,容轩甚至有一段时间就成了风墨,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就快要知道关于血玉王鼎该如何祭祀的时候,梦境就灭了,罢了,反正一会儿也会知道。

等等,血玉王鼎?

“血玉王鼎……枯竭了好久了……”

容轩骤然想起在月见国时那位疯疯癫癫的老人所说的话。

“风墨?”

“世人都说你贤良……你明明杀了那么多人……暴君,暴君!!!!!”

容轩回想起风墨的那个样子,身形有些瘦削,似乎处处都是他身边的那位颜烈将军在护着他,但却是人心所向,军中没有人不崇敬服从他。

就他那个文弱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是个暴君?

更何况,他还跟我长得这么像(……)。

昨夜升起的篝火已经熄灭了下来,谷底显得有些湿冷。临近清明的时候,身上凝了些露水,拍拍打打想要扫掉结果反而沾湿了衣服,微风吹过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容轩找到鬼决,开口便道:“血玉王鼎?”

鬼决一愣。

“这里就是当年风墨被围困的山谷对不对?当年跟在风墨身边的那位颜烈将军,就是如今颜家的先祖对不对?”

鬼决定定地看着他。

见他不答,容轩肯定了心中的疑虑,那不止是个梦,可自己为什么能看见千年以前发生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血玉王鼎……”

“你都知道了。”鬼决道垂眼道。

容轩一愣,条件反射似的点了点头。

“我会带你去的。”

鬼决抬眼,目光有些决绝。

“噢……”

容轩不知道该接什么,就这样呆愣着回了一句,鬼决已经轻步从他身边走过,走到了山谷正中。跟着鬼决的视线,不自觉就落到了他身后的众将士中,那个身材矮小的将士正托着帽子在看自己,一和容轩对上视线,就立刻把头扭开。容轩想起了卫国的原稽山,他在知道自己是个男子之后想看又不敢看的表情,倒是和那小将士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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