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人就断了联系，张志齐也后悔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就找不到他了。而他也在和妻子离婚后去了外省，今年才回来。

两人的故事算是一个悲剧，不过张志齐今天也说了，如果让他再遇到阮大哥，说什么都要把人留下的。只是现在肜淼淼也不知道阮大哥去了哪里。

“小叔！”

“回来啦。”阮羲聿从沙发上站起来，抹了把脸，走过去抱住扑过来的阮回霖，“今天好不好玩呀？”

“好玩呢，和洋洋一起。啊，还有张叔叔！”阮回霖趴在阮羲聿的怀里，“张叔叔说他是爸爸的大学同学，有一只可爱的猫咪哦。”

“张叔叔？张志齐？”阮大哥比阮羲聿大了有九岁，当时和张志齐好的时候阮羲聿才在小学，是等到两人闹分手的时候才知道的。不得不说他其实挺佩服两人能够在一起十年的。

可是现在……阮羲聿只要一想到那个病床上的人，心里就堵得慌。检查结果下来了，肺癌晚期，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他说他一直在找你大哥，也不知道你大哥在哪儿。”肜淼淼热了牛奶给阮回霖和阮羲聿，突然发现阮羲聿的眼眶有些红，“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有点累，没事。”阮羲聿勉强的笑了笑，“最近公司可能比较忙，我或许没多少时间在家陪着小奶牛了，能帮我照顾一下吗？”

“啊，你忙吧，我可以照顾好他的。”肜淼淼笑了笑，“你真的没事吗？身体不舒服就要说出来哦，累了也要多休息休息，别太拼了。”

阮羲聿看着肜淼淼，突然很想抱抱他，他也确实这么做了：“给我抱一下……就一会儿。”

“恩……”肜淼淼埋在他的胸口，阮回霖早就跑到汤圆和皮球的房间里去玩了，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人。

这一瞬间，肜淼淼感觉肩膀的地方有些湿，但又觉得是幻觉，他在哭吗？

“淼淼……我大哥回来了……”阮羲聿还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肜淼淼，他觉得自己真的扛不住，“但是，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让他走，淼淼……”

一个月……肜淼淼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但马上又伸出手拍拍阮羲聿的背脊，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在亲人即将面对死亡的时候，一切安慰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何迒淮回到家的时候蓝逑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温暖的灯光，守在家里的人。何迒淮突然觉得，或许真的只有在面对悲惨的事情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是多么幸福。他又是多么幸运，有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在身边，而这个人自己也不讨厌。

“回来啦……发生什么事了？你哭过了？”蓝逑一回头，就看到何迒淮靠在吧台边上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以往的微笑，反而是带着沉默。

“你还记得阮回霖吗？”

“啊，那个可爱的小家伙啊，记得啊。”

“……我们找到他爸爸了。”

蓝逑愣了愣，才想起来阮回霖现在是和二叔小叔一起生活的，他的父亲不在身边：“那这是好事情啊，你哭丧着脸做什么？怕小家伙不认他爸爸啊。”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何迒淮叹口气，“他爸爸还有一个月的命。”

“天呐……”蓝逑停下了手中的活，走到何迒淮的面前站住，握住他的手，“别难受，这不是你的错。”

这么一句话，仿佛把何迒淮一直的伪装给击碎了，他一直都在想，如果早点找到他就好了，如果当初拦着他就好了，如果当初阻止他勉强自己结婚就好了……可是没有如果。一旦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哪怕是知道他只有一个月的生命了，也只能微笑着陪他度过。

“我想把阮回霖带到他面前去，陪他最后的一个月时间。”何迒淮顿了顿，“会不会太残忍？”

蓝逑摇了摇头，把何迒淮拉到自己的怀里抱住：“他需要知道这件事情，这是他的爸爸。”

“对啊，是他的爸爸……”

阮回霖不知道为什么淼淼哥哥和小叔会露出要哭了一样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带他来医院。可是他知道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好，于是乖乖的什么话都不说。大人想要告诉他的时候自然会说的嘛。

医院里小叔和朗屹哥哥也在，何迒淮叔叔和蓝逑哥哥也在。阮回霖被阮羲聿抱着，看着一群像哭出来一样的大人，歪了歪脑袋。

“小叔，是有人生病病了吗？”阮回霖抬起头，轻声问道。

“恩，小叔带你见一个人，等会儿看到了，要笑好不好？”阮羲聿亲了亲阮回霖的脸蛋，看他点头了，便打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阮羲儒想了想，也跟了进去，剩下的人则是站在门外静静等待。

病房内的阮大哥已经醒了，他今天的精神似乎不错，或许是知道自己确切离去的日子，他反倒是放下了心。此刻他正抬起头，看着那个粉嫩的孩子。

阮回霖趴在阮羲聿的怀里，怯生生的看着病床上那个瘦弱的人：“叔叔，你生病病了吗？”

“……小奶牛，叫爸爸。”阮羲儒轻轻拍了拍阮回霖的背，又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

阮回霖歪着脑袋看着病床上的人，这个人就是他的爸爸？

“爸爸。”阮回霖轻轻叫了一声，便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亮。

“哎。”阮大哥应了一声，哽咽道，“对不起……”

“不哭不哭，要笑，这样身体才会好哦。”阮回霖被阮羲聿放在病床上，伸手握住阮大哥的手指。

他一直露着笑容，因为小叔说，要笑。

“好，爸爸不哭。”阮大哥露出一抹微笑，轻轻摩挲着他肉呼呼的手指，“都这么大了啊，对不起啊，爸爸不能看着你长大了。”

“爸爸又要出去做事情了吗？那我在家乖乖等你哦，和小叔二叔一起等你。”

“……不要等爸爸，爸爸……”

“大哥。”阮羲儒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说这些了，让小奶牛给你说点别的吧。”

“把淼淼哥哥教给你的歌唱给爸爸听好不好？”阮羲聿摸了摸阮回霖的脑袋，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让大哥快快乐乐的走完最后一段路了。

肜淼淼和蓝逑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何迒淮和朗屹去买些东西顺便抽根烟。

“昨天我遇到阮大哥以前的恋人了，他也在找阮大哥，但是阮羲聿说不要告诉他，等阮大哥下葬了再说。他怕那人受不了这件事情。”

“……是嘛。”蓝逑吸了吸鼻子，“女人遇到这种事情会奔溃吧，也难为她找了这么久。”

“……是个男的。”

“啊？”

“我说，是个男的，阮大哥以前的恋人是个男人，是张洋的爸爸。”

蓝逑愣住了，好半天才苦笑了一声：“要不要这么狗血。”

接下去的日子是几个人一起照顾阮大哥度过的，阮大哥也认识了朗屹和肜淼淼，觉得这两个人很适合自己的弟弟。而蓝逑也顺着阮大哥的意思说他是何迒淮的爱人。

似乎没有人去提那个倒计时的日子，就好像大家都忘记了一样，在医院也是度假一般，挺热闹。

但每次热闹之后，几乎每个人都会偷偷抹眼泪。因为阮大哥一点也不觉得遗憾，他甚至很乐观地认为，自己先走了，帮他们探探路，等百年之后继续在那个世界宠着这群孩子。

他宠了那三人小半辈子，最后的一个月，却是他们在宠着自己，这样走了，也不会难过了吧。

“阿聿，让我出院吧。”

阮羲聿的笑容僵了僵：“大哥，还是住在这里吧，万一出个什么事情也方便啊。而且我们几个都在呢，你要是觉得闷了我们也会陪着你出去玩。”

阮大哥笑着看着他：“你还住在爸妈留下的房子里吗？我想回去住住，我想爸妈了。”

阮羲聿的眼泪就在那一刻汹涌而出，之前他一直忍住，甚至觉得在大哥葬礼的时候都不会让它们出现。可是就在阮大哥笑着说“想爸妈”的时候，怎么忍耐也忍耐不住。

他知道，大哥的时间，快到了。

“……好，大哥，我帮你办。”

阮羲儒和何迒淮动作很快地把家里重新布置了一下，那些医疗设备也搬了一套回来。两人甚至带着朗屹和蓝逑搬回来住了，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阮大哥出院的这一日天气很好，虽然温度已经有些降低了，但是那天太阳很大。在出院的时候，阮大哥坐在轮椅上，看着阳光，忽然喃喃了一句：“如果我离开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好天气就好了。”

“簇？是你吗？”张志齐快步走上前来，他只是陪儿子来看个病，居然让他看到了阮羲簇！可是他为什么这么虚弱？为什么在轮椅上？

“啊，志齐呀，这是你儿子吗？和你长得真像。”阮大哥笑着摸摸张洋的脑袋，“你和霖霖是好朋友吧，我常听霖霖说起你。”

“叔叔你是他的谁呀？”张洋趴在爸爸的怀里，低头看着这个有着和阮回霖一样的大眼睛的叔叔。

“我是他爸爸呀。”阮大哥抬起头，看着张志齐，“不好意思啊志齐，我先回家了。”

“簇……”

“张先生，我先带大哥回去，他需要休息。”一直站在边上的阮羲聿开口了，“有什么事，稍后再联系吧。”

阮大哥的脸色实在是苍白，张志齐也不敢拦着，只是在看着他们离开之后马上打电话给肜淼淼，开门见山的问道：“我见到簇了，他到底怎么回事……”

“爸爸？”张洋抬起头，看着一直都很男人的爸爸突然流下了眼泪，“你哭了。”

“谢谢……”张志齐挂了电话，紧紧抱着张洋，在阳光下痛哭着，脑中不断响着肜淼淼的那句话——张先生，对不起，他可能活不过圣诞节了。

现在已经是12月中旬了，阮大哥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差下去，清醒的时候也不多了。他睡在曾经的房间里，床位靠窗，有阳光的时候他还可以晒晒太阳。

尽管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在沉睡。

张志齐现在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就守在阮大哥的身边，累了就趴在边上睡一会儿。虽然所有人都明白阮大哥清醒的时候只有那么一点，可是张志齐就是想陪着他说说话。

“今晚又是张大哥守着吗？”肜淼淼问着靠在他肩膀上的阮羲聿。

“恩，他说再不陪着就没机会了。”因为家里一下子住了好几口人，阮羲聿暂时搬到肜淼淼的房间里住，他的房间让给蓝逑和何迒淮了。

“你说……阮大哥能熬过圣诞节吗？”

“……大哥希望能过完。”阮大哥最喜欢的就是圣诞节和春节，因为这两个节日一家子就会聚在一起，以前就连出国的阮羲儒都会赶回来。

在阮大哥的心目中，这两个日子是无比重要的。

肜淼淼看着边上的日历本，距离圣诞节还剩下一个多星期，这也就意味着，阮大哥的时间也就这么点了。

张志齐越发沉默，经常在阮大哥的床边一坐就是好久，动作都不会变一下。他一点一点的看着阮大哥的容貌，想要永远镌刻在心底。他没办法跟着他离去，因为他还要照顾孩子，可是他想把他墓地旁的位置空出来留给自己。

“簇，等着我，等我把两个孩子养大了，我就去找你……以后你也别担心你儿子，我把洋洋接到我这边来住了，和霖霖一起长大。我把霖霖当做自己亲儿子，他就是我亲儿子好吗？我把他们养大，如果他们两个能在一起，我不管怎么样都要让他们两个在一起。要是不能，做对兄弟也不错……簇，等我啊。你不会怪我没有立刻下去陪你吧？”

阮羲儒靠在房间外的墙上，这段时间家里的气氛一直很压抑，只有在大哥醒过来的时候才会欢乐一下。等大哥又睡过去之后，家里又陷入了寂静。

两个孩子都很乖巧，站在阮羲儒的身边等着阮爸爸醒过来。他们知道大人们已经很辛苦了，他们不能再不懂事了。

他们觉得他们已经长大了。

平安夜这一天的时候阮大哥醒了过来，精神居然也不错，可以坐起来吃点粥了，他很开心，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玩耍。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时候到了。

“志齐，洋洋和你真的太像了，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吧。”阮大哥靠在张志齐的怀里，一手拉着张洋，一手拉着阮回霖。

“恩，不过他比我安静一点，我小时候还要调皮。”张志齐笑着亲了亲阮大哥，“感觉好点了吗？”

“今天我感觉好多了，都能喝粥了呢。志齐，还记得我们大学边上那个湖泊吗？以前我们经常去玩的。”

“记得，我们第一次拉手，第一次亲吻，就是在那儿。前段时间我去看过了，还是老样子没变呢，船都还在，我找人翻修了一下，可漂亮了。”

阮大哥笑了，无比怀念那个时光：“那儿你不是还搭了一张床嘛……真好。”

“是啊，现在我弄了个更漂亮的，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张志齐从来都不觉得他就会这样离开自己，因为他已经烙印在自己心里了，除非把心挖出来，不然就一辈子呆在那儿了。

张志齐也只想让他一辈子呆在自己心里，哪儿都不准去。

“好啊，志齐，把我的骨灰撒在湖里吧。”

“不要……这样我怎么去找你？我想埋在你边上。”

两个小孩早就在大人怀念过去的时候就出去了，他们想告诉其他人，阮叔叔有精神了。

阮羲簇叹了口气，轻轻摸着他的手指：“志齐，你恨我吗？”

“我爱你。”

“你该恨我的，我先提的分手。”

“我爱你。”

“也是我先结的婚，生的儿子，一声不吭就走了。”

“我爱你……”

“我一直都走在你的前面，这次，我也要先走了……”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张志齐一直在重复这三个字，他欠了他太久这句话，好像现在多说几遍就能弥补一样。但他确实想让阮羲簇带着这三个字离去。就算不能陪着他走，也想把爱留在他身上带走。

阮羲簇也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靠在张志齐的怀里看着窗外的阳光。又是一年的圣诞节要到了，真好，他又多过了一个圣诞节。

或许是想要驱驱病气，几个人都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把圣诞节这一天弄得好一点。袜子早早的就挂了起来，圣诞树也早就准备好放在客厅里，礼物什么的都买来包装好。

阮羲簇虽然不能下床走动，但是他还是让张志齐挑了一些礼物来准备好，他要亲自给那几个小孩送礼物去。

几个人也明白这点，便把袜子挂在了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