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兽魔拼凑着翻腾着竟是从地面竖起百丈直冲天际,浓重的黑色形成不太规则的手型,移动着五指的部分收拢像是准备捉住这条长虫。
青龙在空中陡然一停,直把一群人摔了个跟头,它将身体竖起龙嘴大张发出愤怒的吼叫,足以震动天地的龙啸却将那只黑色大手手心部位冲凹了一块,却丝毫不影响它遮天蔽日的盖将下来。
青龙背上的人们惊慌尖叫,今天一天的遭遇几乎逼疯了他们,以往看来神龙那高大的身躯现在居然是这样的弱小,什么邪不胜正都是骗鬼的,只有更强大的一方才能活下去,而他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就要毫无意义死在这群无头无脑的魔物嘴里了!
看着死死跪坐在龙脊上一个个绝望的战士,秦熠扯着嗓子让他们站起来,却被风灌了满嘴,那风冲击着他的喉管不一会他就感觉到口中的腥气,然而他还在继续着叫喊,宣泄着无能为力的怒火。
龙九无法正面迎击,快速后撤准备迂回前进,而那黑手虽然巨大却极为灵活,靠近青龙那一侧的部分坍塌散开直直的向神龙背上袭击。只见它几个翻腾躲避着,却因为顾及脊背上的人不敢动作太大,很快就有兽魔扒了上来。
这瞬间点燃了秦熠一行病态的狂热,一群战士怒吼着将弯刀插进兽魔的身体里,他们用杀戮宣泄自己的绝望。不断地有兽魔或是人类死去,龙九不敢停歇摆动身躯向目标蹿去。
这是背上忽的一痛,青龙闷着发出一声哀鸣,拼命稳住身体,丝毫不回头查看的直奔向前。
突发的异变和兽魔战的难舍难分的人没有看见,秦熠却是注意到的,一双眼睛当即就红了,提剑就冲了过去,目眦尽裂的瞪着那三只鸟兽。
那鸟兽似乎也被魔气改造过,一只有一人多高,爪喙皆是锋利,它们停在靠近龙首的位置,用爪子撕开龙鳞尖喙啄着里面的嫩肉,立刻就是一道皮开肉绽的伤痕。
那群鸟反应不慢,秦熠冲过去的一瞬,它们就扑闪到另一块地方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剥青龙的龙鳞。
秦熠一击不中反而让伤口更加扩大,他血液翻腾脚尖一点化为一道残影,几只鸟兽避无可避终究被对穿的捅死了。
龙九此刻终于赶到了那个地方,俯身下冲神龙摆尾的一扫,扇出一道飓风将那犄角旮旯的东西全都卷了干净。落地的瞬间,秦熠立刻跳下,食中二指相并为剑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向前一划,地上立刻出现一道白光与两侧山体相连形成一个罩子——这是第一个界
兽魔立刻掉头扑了过来,界的外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喘的气大了些就真把这层界给吹塌了。
秦熠却显得镇定自若,他慢慢向后退接连起了五层界,颜色也从第一开始的白变成了最后的金,界的力量依次增强,这也是上次大战中留下的成果,这五层界直接抵挡人魔的攻击尚可拖延一阵,如今面对外面一群猫猫狗狗更是丝毫不非力。
龙九选的是一处缓坡两侧则是延伸的山脊,视线开阔很适合他们休整。
众人力竭的瘫在地上,感受着劫后余生的氛围,秦熠心事重重的转过身,青龙已经不见了,他扫了几眼,在界的最里面找到了他,龙九险险的半靠在山岩上,垂着头似是在休息。
秦熠走过去与他面对面坐下,龙九闭目养神,低骂了句:“走开,在我这里碍什么眼。”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只是了些底气,秦熠扶着他的肩膀慢慢将人带到自己怀里,龙九挣了下却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嘶的吸了口凉气,老实的不动了。
从后望去,龙九左肩的部分从肩头到肩肌到琵琶骨的部分彻底撕裂了,伤口深可见骨,皮肉与衣服黏在一起难舍难分,所幸龙九自身控制了周边血脉,血被控制住了。
秦熠抱着他没敢动,手下意识的揉了揉他的后脖子,喘了几口气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给你上药,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作者有话要说:《诗经 郑风 将仲子》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就是人言可畏的意思,之前用错了典,虽然貌似还没被发现不过还是挺过意不去的,在这里给大家道歉嘤
第 16 章
龙救本想说我他娘的心脏被挖都受了还受不了你给我上药?最后又想话多浪费体力,不耐烦的恩了一声,就让他折腾去了。
秦熠有随身带些治伤药的习惯龙九是知道的,和毛毛躁躁的自己不一样那个人总是很有计划至少看起来是那样。
秦熠给他撒上药粉,龙九估计是疼麻木了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可惜现在没什么干净的布料,创口只能敞着透风,龙九表示自己无所谓,一副我要睡觉谁都别惹我的架势。
秦熠拿他无法,由着他在山岩上窝出一个自己舒坦外人看着别扭的睡姿,站了起来。
要说龙九考虑的还是比较全面的,他们处于一片山坳,整个界穿过岩层是个完整的球形,几处山坡被圈在里面,虽然山上被兽魔祸害了一遭却还是有些幸存的野兽的,水则可从空气中凝结,生存是不成问题的。
他扫视了一圈瘫倒休息的几十人脑中只有冷冷的四个字——丢盔弃甲
都是在和平环境中长起的士兵,平时对抗不过零星兽魔,一个人如果在一个战斗中独自杀死两只魔物都是可以挺胸抬头洋洋得意一番的,从未被这些“手下败将”们逼迫到这等境界。
罢了,一代人流血流汗也不就希望后代可以长命安康吗。
他叹了一声无奈的想着,手从胸前摸出那枚白玉,完美无瑕的玉石还带着温暖的体温,手指细细拂过“长命安康”四字,郑重的将它收了起来。
“恭喜你们,”他朗声说道,几个士兵抬头愣愣的抬起头来,“活了下来。”他顿了顿,人群依旧是无精打采,他也丝毫不在意,“休息好的人去山上找点吃的,原地休整。”
忽有一人沮丧到:“吃饱了做饱死鬼么?”
像是瞬间点燃了所有的负面情绪一帮人愈发的死气沉沉,人群间传来似哭似笑的动静,这些人被外面的魔物吓破了胆子而如此直面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时却在着残喘的间隙亢奋起来——那是种压抑绝望却兴奋甚至放纵的情绪
一个士兵狞笑着抄起自己的弯刀突然发出一声暴喝竟是冲上前不管不顾的将自己的刀向秦熠砍去!
他的脸上露出不合时宜的亢奋神色,秦熠却是十分的冷静,只见他脚步微移那人弯刀戳了个空再想变向已经来不及了,秦熠干脆利落的卸了他的刀,抬脚狠狠的一踹那人往地上一倒他顺势就踩住他的胸口,那人怒吼的勾起脖子却被冰冷的刀尖逼停了。
秦熠冷喝道:“只会向攻击同伴的废物!”斜目一扫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钉在原地,“还有谁,我奉陪到底!”
他毫不掩饰的杀气让一群人不进反退,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他目光移回再次受到他的直面压迫,那士兵突然回神直觉自己吃了雄心豹子胆,顿时颤抖成一颗皱巴的咸菜,结巴着喊着帝君连求饶都不知道该如何求。
秦熠盯着他看了一会,剑尖向下压了压锋利的剑刃立刻就让他的皮肤滚出了滴血珠子。
那人紧张的涕泗横流一个抽搐空气里弥漫起一股骚气——竟是尿了
秦熠嫌恶的移开将弯刀甩开,再次向众人喝到:“休息好的给我站起来随我去林子里找吃的!”
祁远岸一直小心的缩在一边,他也是有幸被救回来的一个,方才众人看起来都不太对他不敢惹事,现在气氛终于平复了些立刻他就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我!”
秦熠蹙眉看了看他,眼睛上下扫了一遍,冷笑道:“你?去捣乱么?浑身上下几两肉还不够给那帮野兽当诱饵的,老实呆着!”眼睛一转,“你留在这里照顾龙君”秦熠想这小孩手上没劲至少不会弄疼他。
后来又带几个人走了,祁远岸被打击的有点无法自拔,垂头丧气的给龙君当佣人去了,过去后龙九还闭着眼,他就老老实实坐在一边静候吩咐。
龙九啧了一声,他以为是要发话了就往前凑了凑,那人却开口赶人:“走开点,碍眼。”
大概是被帝君打击大发了对这句轻轻浅浅的嫌弃没了感觉,却到底不敢碍着事有缩了回去心下揣度您闭着眼睛呢我怎么碍啊。
“你说句话啊!干杵着装死啊!”龙九觉着这小孩真是不上道,心情不爽的开骂。
祁远岸脸涨得通红,心中大骂:“您不刚还说我碍眼吗?!我从哪能领悟到您希望我碍你的耳啊!天!理!何!在!”郁卒的开口:“我以为你不让我说话。”
“我这么说了吗?我根本没这么说!”
祁远岸默念伤者为大伤者为大,眼睛在瞟瞟他后背上的伤,当真就不生气了——这人救了他们的命呢
“那龙君想说些什么?”
“这都还问上我了。”他心中无奈想到,挣扎了一下决定不和自己过不去,屈尊降贵的开了金口:“还活着多少人?”
“……五十多个吧。”祁远岸扫了一圈粗略的算了算。
“唔。”龙九随口应着,缓缓睁了眼,看着祁远岸问,“你怎么活下来的?”这确实是他很想问的,祁远岸虽是青年男子然而在这群将士之间简直是朵小娇花,他以为这小孩早就死了。
祁远岸脸色白了下去,垂着头嗫嚅道:“有一位姓胡的大哥,出事后一直护着我,最后挺不住了,还造了个界,把我包在里面,后来,后来被你救了。”
祁远岸越说越难过,他想人家舍命保护他这么一个外人,对自己来说那么重要那么感恩的事情,结果他嘴笨几句话就翻过去了。
龙九见他面色惨白,眉毛一皱,教训道:“你难受什么!你这条命是别人帮你捡回来的,老老实实活着就是对他的报答,嘿,你个怂蛋!哭什么!”
祁远岸一边抹掉眼泪花子,一边辩解:“我没哭,没哭。”
龙九简直被他气得五脏俱疼,吹胡子瞪眼道:“你还要我说笑话娱乐你一下是不是!”
结果祁远岸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龙九简直没脾气了。
好在这么一闹,悲伤的气氛七零八落,祁远岸也显得自在了些,他想了想问道:“龙君,刚才,众人的样子好奇怪,我认识那个砍帝君的人,他——平时不是那个样子的”
龙九睨了他一眼,对这人的敏锐很有好感,冲结界外面扬了扬下巴:“被那群东西影响的,”他顿了顿,“战士在死亡线上挣扎了那么久,体力的消耗,精神的疲乏,他们自己感觉不到但其实兽魔正一点点勾起他们的负面情绪,刚才那个场面再发展下去不用等那些怪物了,我们自己会互相残杀至死。”
祁远岸一个哆嗦还没打完,就听龙九补充道:“但你怎么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他皱着眉想了几分钟,总结了个天经地义的答案,咂嘴道:“八成心眼没长齐。”
“……”
众人在秦熠“你要是找死我就让你死个彻底”的震慑下不再闹妖了,跟着帝君在林子里一通转悠还真让他们收货不小,打了窝兔子,还猎了只鹿,有了吃的一群人几乎是乐乐呵呵把东西往下抬,有个兵似乎小时候就是在山里长大的,懂得分辨野菜也拾掇了一小把。
秦熠警惕的观察了一会发现人都恢复了正常几不可闻的吁了口气,低头找到了几味有助于止血生肉草药,随他们下去了。
“快看!我打到了不少东西!”
闻声,留在下面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发出短促的惊呼,大体还能动的都凑近去了,秦熠绕过人群冲龙九走来,祁远岸难得识趣了会不动声色的走开了,跑去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秦熠坐了下来,把草药拿手捏碎,龙九瞧着那汁液横流的有些膈应,默默偏了头,秦熠也没说话弄得差不多了就把草药敷在了伤口上。
这一下直接压到了伤口,龙九的抖了下,到底没叫出来。秦熠把手拿开的时候他长吁了口气。
秦熠神色复杂,心想:“天塌下来其实都是他再顶,自己却无能为力。这人,那么厉害做什么!”无缘由的有些怨恨。
“你又怎么了?”龙九皱着眉瞅了瞅他那黑的都能滴墨的脸,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在无理取闹。”
“……”
真是难得有这么一份自觉,龙九干笑两声,不远处已经点了柴火,肉都插了起来,一想到要吃烤的半生不熟的肉了心里有些郁闷。
秦熠知道他事儿多,自己起身跑去给他烤了几块肉,拿回来的时候龙九一脸惊讶,随即就愤怒的吼道:“你自己不是会吗!那你之前让我给你烤的吃!”嘴上还不耽误吃。
“……”
真是有的吃还堵不上那张嘴。这段时间他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丑,刚才去拿吃的还吓退了一帮人。
随后祁远岸也给他带回来了一些,祁远岸长年一个人住,研究院里面事务繁忙他作为青年劳动力被别人当陀螺轮着抽经常忙得快要入土为安,吃饭之类对他而言只是为了生存,总而言之就是这几块肉烤的看起来入不了龙九的眼,他也一点不想尝试这几块焦炭是什么味道。
龙九不由身体向后仰了些,面上维持着亲切近人的表情和蔼可亲说:“本君这里还有,你今天辛苦了,身体又弱留着自己补补身子吧。”
祁远岸呆了呆心里赞叹道真是个好人啊!感激涕零的走了,龙九不漏痕迹的松了口气,估摸着这孩子有点缺心眼,挑挑眉又接着啃东西吃了。
兔肉蛮好吃,秦熠拿来的东西够他吃个七分饱,正想着要不要死切白赖的让他在弄一点来秦熠就塞给他一把草。
他眨了眨眼,要换药了?
“别想着再吃肉了,这是野菜刚顺便拿来的,饿了吃这个。”
“……你把我当兔子喂啊!”
“兔子吃草,不照样长那么多肉。”
“我能和那玩意儿比吗!”
秦熠拧着眉就吼道:“连兔子都比不过你还好意思了!”
“……”
龙九觉着他那套地痞流氓的脏话没有一句能表达此刻他暴躁的心情,横眉冷目的表情做了几次硬是骂东西。
秦熠此刻也冷着脸低喝一声:“你就不能老实点!我恨不得把你那道伤移到我自己身上随便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他的态度实在叵测龙九傻了吧唧愣了好久,彻底哑了,心里面就循环俩字——我操
他鄙视了下自己,活了多少年了风月场上都滚成姹紫嫣红的老油条了每次听到秦熠叽歪一些话立刻脸就烧的慌。还当自己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么,狠狠地在心里啐了一口。
自己有什么好的值得他那么宝贝?
他苦恼的思索着,俩人小时候简直是两只毛都没长开的公鸡,凑在一起就是咯咯咯的互相叨,后来长大知道要脸了就相看两相厌的凑合着对付,再然后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已经黏在他身上扯不下来了才惶恐的发现那些不能言说的甜蜜却异样的心思。
龙九皱了皱眉,心想那时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呢,手里不自觉摸了个草放嘴里叼着。回想起来的都是些片段,有他们斗嘴的,有他琢磨剑招一练一天的,还有那些嚼着他身世闲话时常甩他脸色看时,他每每克制却眼神带毒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可当龙九回忆起这些糟糕的发现自己的心跳并没有比那么些年前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