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怎么回事,结果还没说完话,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了。
只见云锋手上悬着一颗拳头大的东西,里面是透明的水,外边裹着一层透明薄膜,看上去鼓鼓涨涨。看得更仔细一点,水里还有一个蜷缩在一起,如同蝌蚪一样的小东西,伴随着薄膜的收缩扩张而缓缓吐息,生机勃勃而又脆弱不堪。
傍生的眼瞳一下子缩紧,问:“这是什么?”
翼鬼同王蛇嗅觉灵敏一般,有自己特殊的功能,比如云锋可以让自己双手上方的东西腾空一定距离,当然最多不能超过五厘米,而且很费体力,平时没什么用,也就是吃肉时防烫,与手心隔离一下。但此刻,云锋直觉的将手中脆弱的小生命与手心隔离,不想让它的薄膜受到损害。
于是云锋手中托着那嫩黄色的水球,对傍生说:“是我们的孩子。”语气中颇有些得意在里面。
“这是卵吗?”傍生皱眉,有些不可思议。
重有叶叹了口气,道:“我也在怀疑。孩子这个模样,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安顿下来。”
接着重有叶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原来就在重有叶与云锋两人浊液分别射在云锋小腹上后,没过多久,那液体就融合在一起,并且不断膨胀,将山洞内的水分全然吸收,最终化为一个拳头大小的水球,落在云锋身上。
云锋一看那球里面裹着一个有脊椎有眼睛的东西,惊了一下立刻就明白,这可能是借住万马部落的圣草诞下的子嗣,当即叫了重有叶。虽然他一点经验都没有,此刻手足无措,但也知道要减少水球受的阻力,用能力将它悬在手上,并且生火,让山洞更暖一点。
这时容安与傍生也犯了难。要知道,卵生的王蛇是埋在土里,卵生的翼鬼是母亲孵化,方式大相径庭,迥然不同,就算云锋此刻手里捧着一颗蛋,两人都会为是孵化还是埋在土里而争执。更何况,现在云锋手里捧着的可不是一颗蛋,而是一个十分脆弱的水袋。
水袋里的小生命太过年幼,还分不出到底更像王蛇还是更像翼鬼,只能看到大大的脑袋和凸出脊椎,蜷缩在一起,心脏缓缓律动,时不时抽搐一下,脆弱得可怜。
按理说翼鬼与王蛇都不是这样的繁衍方式,重有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两人本身就是不同种族,子嗣当然也会如此。”
云锋吞了吞口水,没说话。
不同种族兽人生下的孩子是什么呢?在场的四人都没见识过,所以理所应当地认为,那就是怪物。
而现在生下来的东西,又同寻常不一样,似乎就是别人口中的怪物。
山洞里一时有些安静,死气沉沉的。
重有叶开口打破宁静,道:“我看这东西,竟然有些像是幼年云蟾。”
云蟾与黄蛛、悍蟒同是剧毒无比的凶物,毒液在强者大陆赫赫有名。但真要排起名次,黄蛛剧毒程度不如悍蟒,云蟾剧毒程度不如黄蛛。
云蟾皮肤上长着松散的疙瘩,生气动怒时腮帮子和疙瘩鼓起,同时分泌毒液,用来防护自身。云蟾之所以被成为云蟾,一是因为它们是蟾蜍类兽人,二是因为它们弹跳力极高,夸张地说是可以触碰云朵,云朵,蟾蜍,构成了它们的名称。
重有叶所说的幼年蟾蜍,是指公母蟾蜍体外受精后的受精卵,即尚未进行变态发育。他模糊记得,自己在水底见过不少类似云锋手中的卵状受精卵,当时好奇,就用手碰了碰,里面的生物体好像也是这样的。
容安从小在山村长大,也见过青蛙抱对,此时愣了一下就说:“那……是不是要把它放到水里?这里太干了,估计对它不好。”
重有叶严肃道:“也是,云锋,你跟我到外面去……”
云锋摇摇头:“外面太冷,应该端些水过来,否则孩子会被冻死。就算不被冻死,把它泡在水里……我也……”云锋复杂地说:“你们又不确定孩子能在水里生存。”
语气满满的都是担忧。云锋爱重有叶至极,担心族里女人对他动手动脚,想用孩子将他绑住。同性相恋,异族生子,困难重重,云锋绞尽脑汁,百般担忧,原因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重有叶也有些动容,他叹了口气,说道:“回忆一下刚刚的情景,似乎的确是符合云蟾繁衍的方式,不然,我们试一试……”
云锋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重有叶略微一指,就见刚刚拳头大小的水团已经有些发皱,像是缺水的豆荚,里面的生物也开始痛苦地扭动,无奈之下,云锋只得同意。
容安与傍生出去打水,等水稍微温一些后,就由云锋将水团放进去。云锋深吸两口气,稳定住有些颤抖的手,而后双眼眼神严肃凌厉,不慌不忙地将水团送入水中。
翼鬼怕水,喝水都喜欢用袋子盛起来,不愿意趴在池边喝。而此刻云锋没有丝毫顾虑,双手劈开水面如同划破空气般轻松,将手中的水团送进水中。
四人围在水边,大气都不敢喘。
盛水的是一个一米高,半米长的原型石块,大约是椭圆形,要容纳那个水团并不费力。云锋的手没有从水里抽出,一直护在水团下方,似乎是一有变动,就要马上将它取出来。
水团放入水中后,‘咕噜’一下就开始冒泡,吓得云锋面色苍白,还要竭力保持震惊。之后再看,就发现那水团只是在吸收周围的水,水团肉眼可见地长大了一点,五分钟后才不再动弹。
云锋额边流了不少冷汗,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
傍生看着水中隐约可见的水团,严肃道:“这种事情其实应该问大司,我们擅自这样做,不知道是否妥当。”
“没办法,”重有叶道,“如果真的是类似云蟾的繁衍方式,总让它暴露在空气中也不是办法。”
云锋点点头,顿了顿,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大司为什么要去疾雪诛峰?等他回来,我真该弄死他。”
原来当初大司跟炎鼬、策严一同前往疾雪诛峰时,云锋就有些担忧自己与重有叶的子嗣可能会出问题。可当时大司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笑,道:“你别担心,这么短的时间你们还不可能有孩子。”
结果就有了,也难怪云锋动怒。
因为情况有变,这晚傍生与容安等四人都在一个山洞休息,在火光中,惊险的一晚掩去自身的危机,沉默寂静下来。
第二天中午,炎鼬、策严与大司赶到。
容安终于见到化为人形的炎鼬。
炎鼬兽形时皮毛黝黑,化为人形却肤白如玉,发黑如墨,身材颀长,肩宽腰窄,全然没有粘着容安时那副幼童姿态,仔细看眉宇间同傍生一般的寒冷气息。而这一切,在见到容安时全部退去,炎鼬迅速露出欣喜的表情,身体向前倾,陡然化为兽形,朝容安迅速跑过来。
容安张开双臂迎接炎鼬,被它巨大的冲击力顶在半空,而后紧紧搂住它的毛,心里很是高兴。
82、血脉相连
容安用力拽住炎鼬脖间的皮毛,感受它亲昵的蹭动,口对着炎鼬的耳朵说:“快,快化为人形,让我好好看看。”
可炎鼬似乎有些害羞,喉咙里咕噜两声,死活不变。容安也拿他没办法,后来炎鼬背着他,扭头看向大司与策严,鼻腔发出可爱的哼哼声。
大司刚一过来,云锋就从山洞里走出来,用快要杀人的眼神看着大司,示意他跟自己走。
大司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笑问:“孩子出来了?”
云锋冷笑一声,“谁跟你说的?”
“猜的,”大司表情倒是很放松,不过已经加快脚步跟着云锋,说道,“如果你没出事,肯定不会主动来迎接我。看你那怨毒的眼神,一定是我走之前信誓旦旦向你保证不会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哎,真没想到你们两个自己就能弄出来。”
那水团浸在水里半夜,除了涨大一点没有什么别的影响,心脏跳动的有力而规律。可云锋担忧过甚,脸上表情一点都不似大司那般放松,严肃道:“你去疾雪诛峰做什么了?还不快跟我来!”
大司连声应和,甚至小跑起来,抽时间扭头对傍生说:“你跟我来拿黄蛛,咦,算了,你们都过来吧。”
大司口中的‘你们’,指的就是容安、傍生、炎鼬与策严。容安被炎鼬顶在头顶上,傍生自然是跟在容安身边走着,而策严就不紧不慢地走在炎鼬身后,一句话都不说。
容安揉了揉炎鼬立起来的耳朵,心说这次回来它与策严之间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炎鼬既然能化为人形,以后就不应该总黏在自己身边了,不然且不说傍生不愿意,就是策严那边也说不过去。
一行人一边往山洞那边走,一边说起近况。炎鼬扭捏两下,终于肯化为人形与容安交谈。只见炎鼬眉清目秀,身上只有腰部以下裹着一块极短的草裙,勉强遮盖住身体。但他本为兽人,也不在乎身体外露,化为人形后闷闷开口:
“大司到疾雪诛峰采了些草药,能接骨,是给黄蛛用的。一会儿你帮他按住黄蛛的身子,别让黄蛛咬人。”
“啊……行。”容安点点头,顺手拍了拍炎鼬的后背,就走开与傍生一同行进,表明了让炎鼬与策严一起走。炎鼬郁闷了一阵,倒是没有以前那般排斥,因为人形过于别扭,他化为兽形,一边朝策严那边走一边朝他脖子那边喷了口气,用湿润的鼻子顶了顶他,示意他‘滚远点’。
这一个月来,策严与炎鼬的关系确实缓和了不少,在没有以前那般剑拔弩张,炎鼬也不排斥靠近策严,甚至会主动靠近。不过它性格傲慢,自大无人,时不时会有言不由心的举动,策严倒也不在乎,被顶了也只是笑笑,心里软软的,离炎鼬反而更近。
走进山洞,大司看了看被泡在水中的水团,愣了一下说:“你们不是弄得挺好嘛。”
云锋听了大司的话,这才松了口气。
重有叶给大司让了地方,让他坐下来,语气淡漠却充满关心,问:“这孩子没事吧?他到底是翼鬼,还是王蛇?”
“我也分不清楚,”大司摸摸下巴,“不过,是什么很重要吗?”
重有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不知道如何照顾他……”
“怎么?”
“王蛇孵化时间最长,为六个月。玄蛇孵化时间居中,为三至四个月。而华蛇孵化时间最短,只要三十多天。翼鬼我不清楚,但想必也是各有不同。如今分不清我们孩子的形态,就无法辨别他何时真正降生。”
大司皱了皱眉,也是想到这个问题,他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道:“我现在还没完全弄清楚。等回到翼鬼部落再说吧,赶路的时间内肯定不会从里面出来。”
云锋嘲笑:“你说话靠谱吗?”
“这……”大司被他噎了一句,不知该怎么回答。幸好这时重有叶扫了云锋一眼,示意他放尊重。尽管云锋气大司说话不靠谱,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可对重有叶却是言听计从,只是哼了一声,没再多说。
大司看了看重有叶,又看了看云锋,最后从腰间的口袋中抽出些黑乎乎的东西。那是他到疾雪诛峰采摘的能接骨的草药。疾雪诛峰极为严寒,生长的植物有抗炎、止痛的效果,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不过因为受伤的是黄蛛,所以他也不着急,不赶时间,等炎鼬化为人形后才回来,期间黄蛛一直拜托云锋照看。可怜黄蛛在老窝不说吃的多好,最起码能吃饱,可被抓来后不仅忍受着天敌悍蟒的恐吓,还饥肠辘辘,时不时吃笼边飞过的小蚊子,整个蛛都没有尊严了。
所以容安拽着它的腿把它压在石头上时,黄蛛还以为自己死期真的到了,也懒得挣扎,一条前腿软绵绵地耷拉在石头上,毫无生机。
当那冰冷却柔和的药物绑在它腿上时,黄蛛纤细而坚韧的前腿猛地一弹,突然开始乱动。容安吓了一大跳,手心顿时就出汗了,他胡乱按住黄蛛毛茸茸的肚子,幼年时恐怖的记忆开始浮现,那种对蜘蛛与生俱来的恐惧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
“容安,轻点,你快把它肠子压出来了,”大司慢吞吞又毫不在意地开口,手下的动作快、准、狠,很快把黄蛛断了的前腿绑好,提醒道,“好了,你的伤没大问题,现在就可以走了。”
容安猛地松开手,黄蛛被压得死死贴在石头上,现在才站起身,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大司,竟是欣喜的傻了,一时间动弹不得。
在大司的命令下,容安托着僵硬不动的黄蛛,把它抱出山洞,放到地上,同时挥了挥手,说:
“你走吧。”
一行人不知为何都走了出来,看着大司用奇怪的语言跟黄蛛对话,好不容易把黄蛛唤醒,薄雾下,那细腿黄色的蜘蛛缓缓朝旁边的森林走去,不知为何,临走前还回了回头,黑亮的眼睛不知道看的是谁。
黄蛛一瘸一拐的走了,容安终于松了口气。当初是他把黄蛛抓来的,用来当赌注,后来因为万马部落违约,黄蛛回归。现在终于治好它断了的腿,就算在这里把它放走也没问题,它自己慢慢走,也能到海枯石烂崖。毕竟,除了像容安这样霸道强悍的对手,就没有其他能让黄蛛如此害怕的天敌了。
另一边,策严听重有叶说了瑞荷受伤的事情,皱了皱眉,道:“暂时别管了,我们改走陆路,不要与戾甲部落产生正面冲突。”
策严是重有叶的哥哥,在容安无心管理王蛇部落时,是王蛇部落最主要的负责人,听他这么说,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
这边虽然有两位融合兽魂的强者,可一个怕水,一个虽然实力强大,但也是部落的底牌,不能想用就用,自然不能充当开打时冲在最前方的肉盾。更何况,就算容安有心教训一下伤了瑞荷的戾甲,也有人阻止,傍生不愿意他为外人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倒是有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比如容安的毒液,只放到水里一两滴,这片水域一年内都不会有生物存活,沿途撒点毒液,根本不用怕戾甲半夜爬到岸上来。可这方法误伤太大,那些可怜、无辜的鱼虾也没有存活的可能,只能作罢。
于是一群人忍气吞声在陆地上赶路,连白天都不轻易下水,就偶尔到水边打水,还要有人陪着。
策严这般小心谨慎,使得路程安全了许多。他们一行人都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唯有云锋睚眦必报,可戾甲部落也没敢欺负到他头上,更何况云锋此刻有了更要留心关注的东西,在陆上赶路也没有怨言。
越靠近南边越热,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王蛇的头顶,那些喜爱阴凉潮湿的兽人忍受不住,最终决定要在夜晚赶路,白天休息。
大司说话不靠谱在靠近翼鬼部落巢穴的时候,被再一次证实。重有叶与云锋小心照顾的水团,在离翼鬼部落还有两日距离的时候,突然破裂。
那时云锋正好出去狩猎,由重有叶在山洞内看着水团。而后只听得‘噗’的一声,重有叶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身体、眼球漆黑,唯有身后翅膀是透明的小东西,胆怯地从水盆里爬出来,口中还吐出几滴水。
“……”
重有叶反应很是镇定,他站起身走到水盆边,蹲下,仔细观察水盆里裂开的水团,在确定这东西就是水团里孕育的生命时,重有叶伸出手指,让那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小家伙爬到自己手指上。
那是个怎样的生物?
只见它尚且不能化为人形,兽形状态非常完满,乍一眼看上去是王蛇,可身后长着一双透明的小翅膀,不似翼鬼,反而有些像苍蝇。与云锋最相似的就是他屁股上长着的一条带着锯齿的小尾巴,因为长在王蛇身上,看上去就像是有两条尾巴,更加不伦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