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地——玄火玫瑰
玄火玫瑰  发于:2015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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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冲他裂开嘴笑,简直傻得透顶。

当天住下之后我到镇上租了一辆车,开车到海边,听说附近有个不错的潜水区,于是顺便租了一架快艇和一套潜水装备。

万事俱备后才开车回旅馆,决定第二天独自出海潜水。

开车缓慢行在小镇的街道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无意中看见怀抱两个纸袋的那名少年。

时已至黄昏,血红晚霞的在天边翻滚,染红镇上各个角落,少年纤细的身体茫然而陌生的走在那些人中,仿若没有灵魂的木偶。

于是我把车开到他身边按响喇叭,四周围原本各行其事的人们骤然间停下,惊讶又带了些鄙夷看向我们。

少年却根本未停下,于是我一路跟随,没走多远,他终于停下脚步,带了些不耐和烦躁看我,问,有事吗?

还未变声的青涩嗓音,纤细而脆弱。

我笑着指车,说,我载你吧。

少年冷笑,转身面对我,说,载我可是要收钱的。

我耸肩,摊开手,无辜道,可是我已经付过钱了呀。说完还嬉笑看着他。

少年神色一顿,恍然大悟般点头,对,你已经付过钱了。

我笑着打开门。

少年用阴沉的目光看了我片刻,随后在人们装作莫然的目光中坐上车。

看他怀里的纸袋,是面包和一些土豆青菜。

问,晚餐?

少年点头,我调侃着问,有我的份吗?

我们不包餐。他冷漠说。

我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垂下头,紧闭嘴唇,我以为他不愿意回答,谁知过了一会儿旁边传来,赛普拉斯·凡。

那我叫你凡了?

他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并没有享受到宁静的晚餐,刚回到家凡就被父亲带出了门,说是有事。

我注意到凡脸上恐惧又极力忍耐的表情。

他的父亲有着一张暴戾而强势的面孔,令人心生畏惧。

我本不是个凡事爱操心的人,目送他们离去后就自己下厨弄吃的。

第二天出门时又看见凡坐在门口花架下的椅子上,憔悴得有些厉害,眼神却焦灼般的仰望着头顶盛开的茑萝花。

我的身体再次违背大脑的决定,上前邀请他一起去潜水。

他用极为疲惫的眼神看了我好半天才回答,好。

说完后起身,我注意到他脚下碾成碎泥般的花朵。

开车到海边,途中他浅睡了一会儿,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皱,痛苦非常。

到达目的地后,向店主租第二套潜水装备的间隙,店主告诫我最好离那家旅馆远一点。

凡的父亲是个酒鬼和赌徒,曾经偷过客人的钱财,而凡则是他父亲用来换取钱财的商品。

至于怎么个换取钱财法我就没问了,对此也不感兴趣。

那天天气很好,快艇出发后,随着远离陆地,身处蓝天碧海间的凡终于变得不再那么忧郁。

我有职业潜水证,带一个人并不成问题。

潜水地点离陆地不多远,没想到水下景色却出乎意料的美丽,珊瑚和鱼的种类都极为丰富。

过程中我一直紧抓住凡,不让他独自潜得太深。

安全绳拉到最长后我们便在附近游弋,有好几次凡都想挣脱我的手,没办法,我只好干脆将他夹在腋下。

回到船上之后,凡含泪看着我,我以为他会开口咒骂,但他却只是任命般叹息一声眺望着远方海平面上的夕阳。

我亦对他的行为未加劝说,只盯着少年纤细的侧影发呆。

接下来几天,只要碰到他,我都会邀请他一起潜水。

而他差不多每两天晚上会被父亲带出去一次。

想必一定很痛苦吧。

我自认为并不是个同情心过剩的人,然而滞留时间还是超出了计划,我在镇上住了将近一月之后,这座不大的海边小镇开始流传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

我甚至还碰到了凡的所谓的主顾,被那群满身臭味眼神猥琐的人围堵在街巷尽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打发掉那些人后,我决定尽快离去。

第11章:羽叶茑萝

定好车票的那天晚上,我了无睡意,少年纤细的脖颈,透明漆黑的眼神,以及淡漠到倦怠的表情在艳丽的茑萝花衬托下如一幅妖娆的水墨画,令我多个夜晚辗转难眠。

也因为如此,我听到楼下传来的争执声。

踩着拖鞋不紧不慢下楼,正听到大厅传来极为响亮的一声碎裂声和沉闷的惨叫声。

从扶梯上下来,我看见昏暗的灯光下凡不知所措跪在地板上,他的父亲躺在地板上呻吟,遍地的沾满血迹的瓷片。

蹲下查看后,发现没有生命危险,于是我向凡伸出手,问他,愿意跟我走吗?

凡胆怯又懵懂的望着我,泪水令人怜爱的挂在瘦削的脸上,随后起身疯狂抓住我的手,如抓住大海之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们连夜离开那座小镇,先坐车到市中心,然后坐飞机飞到我生活的那座城市。

我们的归来,凡的出现,在斗争日益白热化的家族中并未引起注意。

然而,对经济还没独立的我来说,要安排凡却并非易事,他才十五岁,仅上过五年学,完全是张白纸,一切都得重头开始。

我别无选择,进入爷爷的公司,正式卷入家族斗争。

五年后,爷爷去世,留给我全部遗产的百分之五十,可以说他把整个家族都留给了我。

而凡,他的美貌与才情如井喷般爆发出来,成为威胁我在家族中统治地位的存在。

父亲让我做决断,我犹豫不决,多年浸氵壬权术斗争,我早已不复当年的超然,很多东西都束缚着我,父母的期望,家族几百亿的资产,以及亲族的虎视眈眈。

凡没有令我为难,拿了一笔母亲提供的钱来找我,我告诉他,你是自由的,没有人能再束缚你。

于是他很干脆的从我生活中消失。

我命人在宅邸的花园中种满茑萝花,每到七八月,那艳丽的小小花朵就引颈高歌般争先恐后绽开,越长越繁盛,大有将整座花园占领之势。

工作之余我会在花架下小憩片刻,在梦中汲取凡留给我的那么一点清新略带苦涩的回忆。

他一定是个残忍至极的摘花人,才会将那些柔弱的花朵全部碾碎在脚下。

如我这许多年对他的细心呵护。

至今又是五个年头。

我没有找他,在生活这片大海中,我已不确定自己的双手是否还能那么坚定不移的抱住他,也不确定如果我不顾一切的抱住他,是否我们两个会一起溺水而亡。

最近,我常做那个梦,那个繁花盛开到令人作呕的梦,梦中凡躺在当年被他揉烂的茑萝花上,发出恶臭的腐烂味。

我想这可能是某种暗示吧,可我已经没有勇气去找他,因为那逐渐模糊的梦和他不再清澈透明的眼神。

我终于没能顶住家族压力,选择了一位与我家族背景相当的名媛。

后天,是我的婚礼。

南宫昶,如果可能,我希望能重头再来一次,沿着那条斑驳的鹅卵石小路,一直向前走,在潮湿的海风中,看到站在路的尽头的凡,他身边是盛开的羽叶茑萝和凌霄花。

这一次,我不会再对他漠不关心,不会让他绝望的睡在花架下,露出死去般的平静笑容。

这一次,我还是会向他伸出手,但是,我会带走他走向别处,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然而,梦想总归只是梦想,我这双紧握权柄已经快要麻木的双手,即使伸出去,也无法再张开。

南宫昶,告诉我,我爱过他吗?”

我无言看着他,小野丽莎在空气中浅吟低唱,录音笔沙沙响了两下突然关闭,没电了。

黑色签字笔在雪白的纸张上轻点两下,我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抬头看面前希冀看着我的东方先生,说:“不,你没爱过他。你只是爱你自己。”

东方先生脸色一变,我敲打着面前的记录本,继续说:“对你来说,他只是可有可无的海边小镇上的一个可怜娼女支,并不值得你放弃大好前程锦衣玉食。最重要的是,他并不值得你付出你自认为热枕的心,无论是同情心还是一颗真正的爱人的心,所以你救出他的时候没有带他远走高飞,而是把他带回了家,你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安全,而非他的意愿。不是吗,东方先生?”

东方先生苦笑,放下咖啡杯,“你还真是苛求啊,南宫。”

我笑,收起录音笔和笔记本。

东方推过来一张精致的邀请帖,“后天的婚礼,请务必前来参加。”

我抬眼似笑非笑看着他,接过来收进包里。

收拾好东西准备起身时,东方突然又问了一句:“南宫,那,凡,他有爱过我吗?”

“东方先生,你认为对凡来说,除了你,他还有别的选择吗?羽叶茑萝是藤蔓植物,需要有所依附才能存活。”我实在痛恨这个男人的明哲保身自以为是。

东方先生仿若突然明白过来,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对凡来说,那时碰到的即使是另一个恶棍,他也会不顾一切的抓住并逃出那座小镇吧?”

说完抬起双手不堪捂住脸,“我真是傻,从来没有珍惜过两人之间这天赐般的缘分。”

是啊,凡能遇到他是何等幸运,尽管面前这个人是个太自以为是的软弱君子,对他来说,也一定是无法代替一种救赎吧。

回到家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我摆出那张请柬,坐在沙发上做思想斗争。

东方先生这样的人,实在是有太多的欲望,多年前凡遇到他时,他一定是一头还未觉醒的猛兽。

那么,多年后的今天,又是谁令他变得如此精明可怕?

对一个人来说,如果心中没有任何欲念,是不可能变强的。

然而最初的欲念必将随着斗争的扩大而不断膨胀,以至于最终扭曲脱离原轨。

就如他一般。

就那么想着不知怎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看到他坐在身边正在翻开那张请柬。

问,你朋友的婚礼?

我点头,慵懒蜷缩起身体,抬眼看到对面茶柜上一盆插花,茑萝花优雅依附在旁边的金百合上。

他放下请柬,道,最近晚上你经常外出,有很多朋友吗?

我抱着手臂笑了笑,摇头,问他,你什么时候结婚?

他脸色一顿,好笑看我,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昂起下巴示意茶几上的那张请柬,说,他跟我们一样,不过他决定结婚了。

他略一沉吟,反应过来,东方?东方复,原来是他,我倒没看出来。他怎么邀请你,你们认识?

看着他怀疑的目光,我感到好笑,道,认识,但不熟,我正在犹豫要不要破坏他的婚礼。

他立刻严正的脸色,紧张看着我,什么意思?

我好心抬手指对面墙上一幅极为艳丽的油画,说,他的另一位就是送我这幅画的人,可以说是我的好朋友。两个人因为某种原因分开了。而我,机缘巧合在论坛上碰到东方复,于是误打误撞的,收到了这张请柬。

他起身走到油画下,抬头,看了好一会儿,转过身来皱眉说,之前我没注意到,你怎么挂这么血腥的画在客厅?

那是一幅名为‘残阳’的油画,主题由红色构成,颇为抽象,不懂的人会只以为是一团团毫无意义的颜料堆积,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那上面是大片大片被揉烂的花朵,花朵下面埋着一张人脸,血红的阳光兜头笼罩,将花朵下那张惨白的脸割裂成许多碎片。

画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署名,赛普拉斯·凡。

我没有回答他的质问,拿出手机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凡的号码。

两天后卫视台和官方网站报纸同时登出东方家族现任管理者东方复辞去多个头衔和职位,挂冠悄然离去,对东方家族来说这不啻于十二级台风,各行业相关家族产业都被动摇,好在东方家的长子,东方复的父亲即时出面发言安抚,才令家族不至于一夜被倾覆。

半年后我接到一张从荷兰寄来的结婚请柬,上面附了两张凡和东方复的合照和一张凡亲手画的羽叶茑萝花,摹印般的花朵在花架下开得极为热闹美丽。

我告诉他准备远赴荷兰参加婚礼。

他犹豫了半分钟,抬头对我说,南宫,我要结婚了。

听了他的话,我扑哧笑出声,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不是吗?

说完那句话我不客气的甩了他一巴掌。

他站在我面前没动,只是目光坚定看着我……

第12章:喷雪绘

车开上山道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零星小雨,春寒料峭的天气,雾蒙蒙的山间翠绿如墨。

山道上有很多盛开的天星子和紫苑花,沿途大片大片梨花花瓣飞舞,山桃花和野蔷薇攀爬在岩壁上。

我并不怎么喜欢上门拜访,然而这次对方实在是个大人物,尽管那位已经跟我断绝关系有月余,而我又不是那种能狠下心肠的人。

车在盘山公路上开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驶进这座可媲美中世纪幽灵古堡的黑色城堡中。

从车上下来还没站稳,身穿黑色制服的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将我簇拥着引向内堂。

沿途蔓草丛生,主人似乎有意让这座原本外观就怎么不喜人的城堡变得更加阴森骇人,故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花篱荆棘遍地。

从内堂侧门出来后,眼前豁然开朗,面前一座遍地栽种喷雪花的大花园花团锦簇,雪白的花朵在微风中优雅舞动,纤细的花枝摇曳生姿,花丛后面数十颗合欢树和凤凰树都正值花期,粉白,丽红交杂令人目不暇接。

随着引路人来到花园中人工湖泊上的水榭亭台上,邀请我的那位正慵懒靠在栏杆上抽雪茄。

面前的人停下让开路,我上前放下手里的东西坐下。

面前这位网名只有一个单字‘闵’的男人,侧头来对我嫣然一笑。

着实让我惊艳了一把,见过的网友不少,儒雅,俊朗,潇洒,帅气,明朗,美丽的人都有,但能如此将邪气与美丽的神韵同时刻入骨的人却从未见过,像一颗妖艳到极致充满致命诱惑力的黑色曼陀罗,仅仅是如此观看,已令人有了难以制止的可怕念头。

我镇定下来,翻开笔记本,亭台外湖泊上的雨点打得更急了,墨绿色的深邃水藻中近百条锦鲤摇着尾巴在其间安静游弋。

这个满身邪气的男人可真是深得黑道家族的神髓,一个眼神就让人汗毛直竖不寒而栗。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字‘闵’,心情复杂,如果不是他被人威胁,我说什么也不肯为这种事出面。

闵抽完雪茄后坐正身体,似笑非笑看着我,说:“你比照片上漂亮。”

我笑不出来,低低说了一声,“谢谢。”

“我们开始吧。”他一招手,两个保镖分别在石桌上摆上插电的水壶,茶,咖啡,糕点后悄然离去。

闵起身亲自为我倒了杯刚煮好的咖啡。

我双手接过,有点担心下一刻是否会被他的保镖拖出去毙了,毕竟现在这世上还有谁敢劳烦这位黑帮少主亲自动手?

闵重新坐下来,侧脸看向游鱼遍布的湖泊,刀锋般的面部线条变得僵硬起来,他说:“那年我十八岁,刚拿到大学毕业证从美国回来,正在考虑是否接受教授的邀请参加下一个课题研究小组。

那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当然,比今天稍微好一点,没有下雨,也是这个时节,满院子的喷雪花盛开,我躺在花下的长椅上看书,说是看书,其实没看多久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感到有人在我身上动手脚,立刻本能拔出袖中短刀,雪亮的刀锋令刚睁开眼的我有片刻炫目,然后听见一个惊慌的声音,少主!

清醒过来后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半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外套。

我想起那天是父亲召开干部会议的日子。

第一眼并不是个印象深刻的男人,中规中矩的套装穿在他身上俨然一个在写字楼上班老老实实的白领人士。

书本落在地上,我心情恶劣推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欧钟文。

真是一个毫无特点的名字。

我不以为然想,离开前我警告他,以后别随便靠近我,否则不知道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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