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出书版)BY 青卿
  发于:2015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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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正辞严的连番质问,听得李如山心惊肉跳,眼角直抽,上次太平别院一事,本就令他对颜玉函恨得牙痒痒,此刻更是恨之入骨,杀机顿起。他阴恻恻道:「颜家小儿,跟老子斗你还嫩了点,凭你也敢问老子的罪,分明是找死!老子就是不遵圣旨误了国事,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颜玉函不怒反笑,悠然道:「本侯的确不能把大将军怎么样,最多也就是让这猿愁谷成为大将军的绝命谷罢了。」

李如山额头青筋乱蹦,胸中戾气暴涨,哇呀呀一声大吼,「锵」的一下抽出鬼头大刀,纵马上前要将颜玉函碎尸万段。

忽然间,大地撼动轰鸣不绝,彷佛地震一般,悬崖绝壁上落下许多山灰石块来,砸得几名士兵脑浆迸裂,横死当场。

此时亲兵军最末尾的士兵也已进入谷内,变故突生后,五万士兵同时骇然失色,惊惶无措,队形登时就乱了套。

李如山暗道不妙,还未喝令部下少安勿躁、不得乱了阵脚,就见谷外凭空冒出无数刀枪鲜明的黄甲士兵,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将猿愁谷前后出口都堵了个水泄不通,看数量与自己所率亲兵旗鼓相当。

这黄甲士兵正是月前出发、本应在大兴关等候与他会合的京师军,无端端在此出现,又拦在猿愁谷口,不用说,定然是皇帝早就暗中策划好要对付他了。而眼前这位气定神闲的安乐侯,不必说,定然是幕后主谋之一。

李如山倒吸一口凉气,什么大将军战功辉煌、军威赫赫,是此次出使北狄的不二人选云云,根本是彻头彻尾的骗局和圈套,可恨他掉以轻心,拥兵自傲,将发动兵变血洗京城的时间推迟,反被颜玉函先发制人!

颜玉函噙着浅笑,一脸鄙夷,「李如山,你是本侯手下败将,本侯劝你最好束手就擒,乖乖回京请罪,或许陛下开恩,能够赐你个全尸,否则││」

李如山气得吐血,刚要冲杀过去,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大刀一挥,高声吼道:「都给老子听好了,今天谁能杀了这姓颜的小子,老子以后与他平分天下共同称王!」

初见颜玉函单身匹马,又被对方冷嘲热讽一番激将,李如山脑子一热,就准备亲自上阵将之砍杀,然而此刻见了京师军的庞大阵容,又经颜玉函提醒,却由不得他不胆战心惊、寒毛倒竖。

他虽还未曾与颜玉函亲自交过手,单凭那晚颜玉函三招两式轻松制伏张通,就足见此人武功修为必在自己之上,此刻虽被言辞鄙薄,却不会如普通莽夫那般与之单打独斗、自暴其短,一思之下就决定退避三舍,不与颜玉函正面交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颜玉函名声在外,李如山手下亲兵多有耳闻,都只当他是徒有其表、虚张声势的绣花枕头。刚才甫见京师军数量庞大,众人本来心中惶恐,此时被李如山开出的诱人条件一刺激,当下头脑发昏、血液沸腾,嗷嗷叫着朝颜玉函扑了过去。

吴福有心想要抢个头功,挺着长枪冲在最前面。

找死!颜玉函冷笑一声,宽袍从容一展,手中当即多了一柄游龙软剑,轻轻一振下,软剑光芒骤然大盛,如银龙般耀眼夺目。

数万观阵的士兵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颜玉函如何动作,只听一声肝胆俱裂的惨叫,吴福被一剑穿心挑下马来。

十来名略晚冲上的黑甲兵想要后撤却已来不及,离着尚有一匹马身的距离,即被颜玉函沛然莫御的凌厉剑气所伤,当下血花四溅,纷纷坠马。

其馀黑甲兵震撼非常,一时间不但无人再敢上前,反而瑟缩着缓缓后退。

李如山五官扭曲、暴怒欲狂,将退至身边的一名士兵一刀砍成两半,厉声道:「都给老子上!再敢退的老子先送他见阎王!」

黑甲兵被李如山的狰狞面目和那士兵身首异处的凄惨死状吓到了,当下不敢再退,横了心蜂拥而上,欲将颜玉函团团围在中间。

颜玉函自不屑与这些不堪一击的虾兵蟹将多作纠缠,清啸一声后,提紧缰绳,胯下白马如插双翼腾空而起,越过无数人头冲出包围圈,正落在李如山身前。

与此同时,得到指令的京师军黄甲兵齐声呐喊响彻云霄,与黑甲兵杀在一处。

白马甫一落地,避无可避的李如山双目赤红、状似疯虎,挥着鬼头大刀向颜玉函扑了过去。

李如山身材魁硕,臂力惊人,加之多年征战杀人如麻、嗜血成狂,每一刀挥出都异常狠辣剽悍,在战场上素来势不可挡,所向披靡,奈何今日遇上的对手武功修为已达极致,当世罕有匹敌,不过十多个回合,就劣势尽显落于下风,一身重甲被挑得支离破散狼狈不堪。

而颜玉函始终云淡风轻、游刃有馀,觑得一个空档后,游龙剑轻描淡写斜斜刺出,将李如山挑落下马。

李如山披头散发,心惊胆寒,不敢与颜玉函再战,随手从身边抓了一名黑甲兵扔了过去,自己就地一滚,钻入厮杀正酣的黑黄甲士兵中,连滚带爬朝谷口仓皇逃去。

颜玉函侧身一闪,让过那被充当肉盾的黑甲兵,再一转身,只见人头济济一片纷乱,却不见了李如山的身影。

第十章

趁乱从人缝中钻到谷外,李如山一刀将一名黄甲兵砍落下马,自己翻身骑上,不假思索向西北方向奔逃。

多年征战令李如山对边塞地形了若指掌,北方通往大兴关,沿途必定还有大批京师军严密把守,东边则是一片无遮无拦的陡峭高地,半里开外是退无可退的万丈悬崖。而西北边穿过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密林后,可达大青河上游,比较而言,眼下只有选择这条路才可能觅得一线生机。

自五年前北狄被打得一蹶不振,无力再生战端后,大青河上游北狄与天朝交界处,逐渐形成了一个多民族杂居、规模不算小的边贸城市,李如山正是打算混进城去躲避颜玉函的搜捕追杀。

如今大势已去,利用手中军权谋朝篡位的打算几成浮云,对李如山而言,眼下当务之急还是逃命要紧。

将杀声震天的猿愁谷抛在身后,李如山策马狂奔百馀里,有惊无险穿过原始密林顺利来到大青河边。

大青河泛滥的洪水都冲到了中下游,淹没那些杳无人烟土地贫瘠的荒原地带,地势稍高的上游段却未受分毫影响,依旧风和日丽山青水秀,俨然塞外江南。

眼前的大青河水清如碧,哗啦啦地流得十分欢快,河面约有二十馀丈宽,河对岸数十里开外处隐隐可见边城轮廓,此时城内外一片祥和宁静,与百里之外厮杀惨烈的猿愁谷相比,截然两个不同的世界。

李如山正要跳下马背,打算从大青河泅水到对岸去,忽听身后马蹄得得,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清叱,「李如山老匹夫哪里逃!」

李如山心头一震,回头看去,一人一骑风驰电掣般奔来,瞬间便到了近前,只是那人后面并无大批追兵,遂稍稍放下心来。

马上之人身着黑甲、手握长刀,看装束打扮是他手下一名普通士兵,面皮粗黑,其貌不扬,模样并不认得,唯有一双纯黑眼眸明澈冷锐,依稀在哪里见过。

李如山不由疑惑着骂道:「你他娘的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敢跟老子叫阵,找死吗?!」

黑甲兵伸手在脸上一拂,揭下一张薄薄的面皮,露出原本真容,冷冷道:「你再看看我是谁。」

这下李如山瞧得清楚,这「黑甲兵」容颜清俊明秀,神情冷冽如冰,赫然正是月前出现在颜玉函太平别院中、被他疑为刺客的那名少年。

李如山心下凛然,当日若不是有护心镜保命,他已被林渺一剑刺了个透心凉。面上却故作强势,他放声狂笑道:「小子乳臭未乾口气倒不小,上次让你侥幸逃了,今日居然还敢来送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说,你小子跟老子究竟有什么仇,竟然阴魂不散地追着老子不放?」

林渺咬牙道:「无耻女干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李如山,你可还记得十年前被你残杀的结义兄弟林峥与他妻子?」

李如山闻言一惊,重新将林渺上下打量了一番,片刻后狞笑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林峥的小崽子!来得正好,今天老子就把你料理了,也好让你们一家三口到地底团聚!」

林渺心中悲愤目眦尽裂,厉声道:「李如山,今日定要取你项上狗头祭奠我爹娘在天之灵,纳命来吧!」说罢握紧长刀,力贯双臂,朝李如山当头砍下。

李如山不敢怠慢,倾尽全力横刀过顶,「当」的一声巨响,两刀相撞火星四溅,两人俱是肩臂震颤、虎口发麻。

林渺并不擅长马上作战,李如山则恰好相反,这一刀两人堪堪打平。

李如山在林渺手上吃过亏,又怕颜玉函追兵赶到,当下不敢恋战,且打且退,眼看就到了大青河岸边。

恰在此时,又有一人一马飞驰而来,远远地叫道:「李如山老匹夫哪里逃!」

这骂辞竟是与林渺如出一辙,李如山几乎呕到内伤,林渺却是心下大快。

紧接着对打中的二人就发现这声音格外熟悉,不约而同于百忙中回头望去,就见拍马追来的人正是颜玉函。

林渺心跳霎时有些不稳。

半个月前李如山领兵出京时,他就一直潜伏跟踪,后来选了个少言寡语相貌平平、体形与自己相近的普通士兵下手,然后易容乔装混进了黑甲兵的队伍,以期伺机刺杀李如山。

然而林渺与李如山身分悬殊太大,李如山身边又整日围绕着众多部属将领,以致一路北来,林渺始终没找到合适机会与之近身接触,于是一直拖到今日进了猿愁谷。

当颜玉函单人匹马出现在猿愁谷口时,林渺的震惊意外绝不亚于李如山,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喜忧难明。

他虽然对朝堂政治一向漠不关心,但随着大批黄甲兵涌至猿愁谷外严阵以待,也能推断出颜玉函的现身并非偶然,而是策划良久,早有预谋。

随后,他就想起了颜玉函与他定下的十日之约,因为颜玉函离去的第二天,正是李如山率领亲兵出京之日。然而,林渺却不敢肯定二者之间的关系是偶然,还是不得已的必然。

由不得林渺多想,李如山就喝令黑甲兵向颜玉函发动了围攻。

林渺只是象征性地与黄甲兵过招,全副心神都放在颜玉函身上。他知道颜玉函武艺高超深不可测,却还是不由自主捏了一把汗,直到颜玉函剑气如虹当者披靡,他才对他的真正实力有了深刻认识。

接下来,颜玉函跳出包围圈与李如山单打独斗,林渺则把注意力转移到后者身上。吃一堑长一智,他清楚李如山不是颜玉函对手,但此人阴险狡诈,必然不会轻易就范。果不其然,十多个回合后李如山就故技重施,随手抓了一名士兵充作人肉盾牌,然后趁颜玉函闪避时钻入混战成团的士兵中企图逃跑。

林渺顾不得出声提示颜玉函││彼时心情复杂,也让他不知如何面对颜玉函,迳自去追李如山,然后到猿愁谷外也抢了一匹马,一路追至大青河边。

现在颜玉函也追到此地,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的林渺,势必要与之正面对上,一念及此他就心神难定,对李如山的攻势顿时弱了两分。

李如山见到颜玉函却是心惊肉跳叫苦不迭,对付林渺一个已经力不从心,再加一个刚刚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的颜玉函,若再不逃就真的只有等死的分了。

趁林渺心潮起伏的当下,李如山虚晃一刀迫得他后退避开,然后猛然提气纵身,直接从马上跳进了大青河。

林渺清醒过来,暗骂了自己一句,紧跟着也跳进河里。

两人相继入水后,颜玉函刚刚驰抵岸边,只见李如山在前,一名黑甲兵紧随其后,两人水性相当,游行速度都很快,前后仅差半身的距离。长兵器在水中既不便施展又容易拖慢游行速度,所以两人都将长刀弃了。

颜玉函不由顿足懊恼地望河兴叹,还是来晚一步,让李如山那老匹夫跳了河。

因为来得迟,他并未看到先前李如山与那黑甲兵的打斗经过,更没看清后者长的是何模样,但想来功夫应该相当不错,至少不在李如山之下。只是黑甲兵是誓死效忠李如山的亲兵,自己也未派卧底入内潜伏,却不知眼前这名黑甲兵为何会追杀李如山,难道是见其大势已去,所以阵前倒戈,想要将其擒住以期立功?

颜玉函一边暗忖一边放眼四望,大青河上一片茫茫,前不见渔船后不见桥梁。

不过眨眼的工夫,李如山就游出十丈开外,颜玉函正犹豫是沿河上行,从大青河源头绕到对岸去,还是等京师军赶来驾船渡河时,河中形势发生了变化。后面追赶的黑甲兵突然发力鱼跃而起,抓住了李如山的左腿,李如山不得已回身与之对打起来。两人在水中载沉载浮一团混战,河中一时波翻浪涌水花飞溅。

只看了两个回合,颜玉函就觉不对劲,那黑甲兵无论身形还是武功招式,都像极了一个人。

但是,这怎么可能?

恰在此时,黑甲兵突然面朝颜玉函浮出水来,一拳击在李如山脸上,李如山当即痛吼一声满脸开花。

「渺渺!」看清黑甲兵相貌的颜玉函,也抑制不住又惊又喜地喊道。

林渺骤然听到颜玉函呼唤自己,心中突地一跳,忍不住抬头去看。

李如山一声狂吼,反手一拳砸在林渺胸口,林渺闷哼一声向后仰倒沉入水中。

颜玉函骇得心都几乎炸开,又大叫一声「渺渺」,想也不想一头扑进了大青河。

甫一入水,颜玉函就往下坠,这才慌乱起来,一边手脚并用在水里胡乱踢腾,一边连着喝了几口水。

饶是他武功出神入化,在陆地上打遍天下无敌手,到了水里却是一筹莫展,几乎连普通会水的壮汉都不如。

只是一心担忧林渺的安危,颜玉函勉力定神屏息敛气,伸展四肢拼命划动,总算重新浮上水面,然后用完全与优雅无关的笨拙姿势,狗刨着向李如山和林渺所在方位游去。

林渺胸口中拳后就沉入了水下,而李如山也如突然消失了一般没了踪影,大青河上一时间静悄悄的,唯有河心处不断掀起波澜不停动荡,彷佛水下蛰伏着什么水怪一般。

颜玉函心中揪紧,奋力抬头连连呼叫林渺,却始终得不到半点回应,一不留神又呛了两口水,手脚不免又乱了章法,人也跟着再次往水下坠去。

手忙脚乱之际,颜玉函触到一缕滑溜细软的东西,本能让他如遇救命稻草般紧抓不放,然后忐忑不安地勉力睁眼,看自己抓到的究竟是鬼是人。

如果是人,又是哪一个?

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他抓住的竟是李如山的头发,后者正被他扯得痛不可当五官错位,先前中了林渺一拳的脸本就肿胀破烂,此刻更是扭曲狰狞形似厉鬼。

李如山与林渺在水中对打半天本有些力乏,但一来身体健壮剽悍,二来水性又着实不错,被扯住头发后只是短短惊惶了一瞬,接着就发现抓着自己的人是颜玉函而非林渺,而此人手脚乱动,一脸慌乱,显然水性极差,当下定了心神开始反击,忍着头皮的扯痛反手扼住了颜玉函的脖颈,一边把他往水下拖,一边手上拼命用力想要将他掐死。

如此一来颜玉函就招架不住了,在水中功力本就大打折扣,自身尚且难保,李如山的双手又如铁钳一般,怎样都无法掰开,挣扎之际,自己的耳鼻口中反而不停地灌进水来。

「颜玉函!」

危急关头,意识已经逐渐开始模糊的颜玉函,隐隐约约听到林渺焦急呼唤自己的名字,突然间福至心灵,想起靴中插着他的匕首,当即拼着最后两分力气抽出来,对着李如山的胸口用力刺去,匕首一没至柄后再左右一绞。

只听一声闷吼,血液从不断痉挛的李如山身前激射出来,顷刻间染红了一大片河水。接着,李如山松了手,瞪着一双布满血丝、向外暴突的眼睛向后退去。

颜玉函精疲力竭,怀着无穷无尽的遗憾和不甘,继续往一片混沌的水下沉去。

昏昏沉沉之际,颜玉函忽觉臂上一紧,一双有力的手将他一把抓住,接着唇被某种柔软的物什堵住,一口气随即渡了过来。

颜玉函心中一松,旋即彻底陷入了黑暗。

悠悠忽忽醒来时,颜玉函头脑依旧昏胀,眼皮沉重如山无力睁开,体内往日用之不竭的力气似被人抽干了一般,全身上下无一不酸、无一不痛。这种力不从心的状况,他还从未体验过,感觉既难受又糟糕,一时间搞不清自己究竟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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