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月苦笑,这回真该离开这里了。
少春听到到少月走了气的差点蹦高,他好不容易说通了老王爷,他居然就这么走了,让他如何能气?
“等着我抓住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少春气的大叫,上马去追了。
少月没有走远,那间石房子他已经央了会木工的牧民给修了,安了门窗,搭上大炕,在城里运去了些日用品,就算是安家了。
少春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做一个篱笆,他要圈出院子来。
少春板着脸上去问:“跟着我不好吗?”
少月笑:“好啊,这是我们的家,你也不用去京城了,就在这安家吧。”
少春笑了:“好。”
少春还有事要解决,虽然哈尔赤死了,少月找过他的事算是死无对证,但是,这事毕竟存在过,他不确定有没有人知道。
少月不管他怎么善后,反正这事他做了。
少春忙着给他擦屁股,他忙活着过自己小日子。
到了十月,大雁南归,草场上一片枯黄,少春也回京了,他是个朝廷命官,不能久滞不归。
在他走后不久,来了一队人抓走了少月,少月在马上颠簸了几天,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是科尔沁右翼王爷的府邸。
一个长着蜷曲胡子的大胖子看着少月:“长倒是不错难怪格格会喜欢,可是你害我失去那么多的武士,害的格格再不能再草上歌唱,所以你必须死。”
少月笑,他一点也不害怕,在找哈尔赤的时候他就想好了,走到这一步,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少春善后工作做的很好,可是他漏算了那日明珠走的时候跟少月说的话,那日的侍卫都是科尔沁的人,自然有听到的,只言片语的猜测便是给少月定了罪。
少月被关拴住了双手拖在马的后边,前面有人将马打的飞奔起来,只穿了薄薄的袍子的少月被拖的出了血,所过之处一片血痕。
少月觉得这样死了也不错,他始终笑着,想前世少春的好,想梦中少春设计抛弃他,想这一世自己的梦想,想了许多,他没有后悔,因为一直他都没有放弃喜欢少春这个人,这个执念让他活到现在,即使自己死了也是为他去死,这样也好。
弥留中的少月见到了少春,骑着一匹马飞奔而来,他笑着张了张嘴:“春哥哥……”
55.也该成家了
少月没死成,醒来的时候躺在一间屋子里,浑身疼的他不敢呼吸,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他咧嘴苦笑,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就这样都死不了,生命力何其彪悍。
转着眼睛看了一圈,确定是间禅房,少月微微愣了一下。
有个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醒啦!”
少月忙循声望去,就在自己的身边坐着一个人,精瘦的身躯皮包骨,若是不出声,很难想象这是个活人。这人他认识,和他的渊源颇深,重生就是拜他所赐。
他艰难的张了张嘴,声音嘶哑:“禅师!”
听着嗯了一声,他继续道:“您救了我?”
坐在他身边的正是把他弄重生了的少月禅师。
少月禅师笑微微的道;“我琢磨着你也该醒了,呵呵,能起来吗?”
少月微微摇头,禅师点头:“嗯,你这伤一时版可好不了,是我有些着急了,你将养着吧。”
少月想问问他是怎么救的自己,可是老和尚闭嘴念经去了,他的精神也不好,由着小沙弥喂了些饭又睡了过去。
草原上的冬天来的早,草场上的草割完,雪也就下来了,少月一直在禅师那里养伤,听着禅师讲经文,凭着他的聪慧,对经文的教义理解的更加深刻,越发觉得自己活着一回实在是一事无成,渐渐的生出了弃世的念头。
到了年底,他一身的伤养了个七七八八,在禅师的主持下梯了头发,剃头的时候他在想,前世做了红倌儿,冷淡无情,以至于亲情淡薄,言语间逼死了祖父和父亲。重活一回虽然没有接过客,但是在父辈的眼里他是肮脏的,并不认他,他暗自想报应来的如此之快。想要一心的对那人好,可是看他自己都做了什么,若是喜欢,不管他如何也一定要在他身边就好,何必折腾,如今到了这一步,竟全是自己折腾出来的。
青丝在剃刀下纷纷落地,少月的心也一点点沉静下来,原来的自己是太浮躁了,以至于让少春想要离开。
在京城若是接受了官职,与他一起站在朝堂上又如何?管他流言蜚语,我只为你一个人活着,那还有下面的情形吗?沈家又如何?只为前世的歉疚,便由着他们搓弄,可是谁想过他的处境?
青丝落尽,他已然想的通透,回头再无可能。一缕晨光照在少月光洁的头上,空寂无人的殿里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去了烦恼丝,他又活了一回。
出的殿来,举目所望俱是一片洁白,草原上的雪总是很多。
少月禅师在他剃度的第二天坐化了,他继承了他的名字:少月。其实他更想叫沉风,可是他还是叫了少月,他觉得少月禅师和自己其实是一个人,他生他死,如此轮回。
在他看着漫天飘雪的时候,少春在科尔沁的王府里跟扎达嘎王爷已经交上锋了。
“少月救了明珠格格,不给奖励也就罢了,还派人抓来用马拖死,王爷不觉得做的太不人道了吗?”少春精瘦的脸上满是愤怒。
“哼,我做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扎达嘎是当今皇后的父亲,又是个亲王,他很有在草原上横着走的本钱
少春嘿然一笑:“王爷做事自是不用我来说道,但是你动的是我的人,也是你科尔沁草原的恩人,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恩人的吗?”
“是恩人还是仇人不是你说了算的,他找人劫了我科尔沁公主的送亲队伍,杀了我上百的人,你让我如何能忍?”
“王爷莫不是以为他可以指使的动连朝廷也没看在眼里的匪徒?王爷还真是高看他了,我是不是要谢谢王爷这么看重少月?”少春气极而笑,当他听说少月被马拖死以后憋着这口气在京城跑了回来,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但是他还是没见着少月的尸体。
草原上的习俗,死去的人放在拉拉车上,由着马自己跑,尸体掉在哪里,哪里便是埋骨之所,自有草原上的动物帮着处理了尸体。他知道的晚,自然以为少月的尸体已经被吃了个干净。也跑去找了,只找到一根胫骨,也不知是谁的,还是含着泪抱了回去。
向瑜说的时候虎目含泪:“对不起,他住在城外,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待我的人去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少春没哭,上马便去了科尔沁,他要个说法。
扎达嘎王爷没有答话,他摸着胡子在思考这件事,少月在他看来是个不起眼的蚂蚁,跟只蚂蚁较劲不值当的。可是有人跟他说这只蚂蚁把家里的大门咬个窟窿,这样他就生气了,因为那是脸面问题。
可是今天有人来说大门不是蚂蚁咬的,是栽赃陷害,照这样说放了蚂蚁就行了,可问题是蚂蚁在他盛怒之下被踩死了,这可要怎么交代?
本来有人报告说巴林城的向瑜贝勒和一个叫少月的汉人走的很近,这个汉人就是劫了明珠的首凶,因为这个汉人喜欢明珠要嫁的人,所以他劫走了明珠。
这个论调看着挺靠谱,于是扎达嘎大怒,派人抓来了少月。其实他恼怒的是被欺骗的感觉,派那么多人围剿哈尔赤,结果别人告诉他幕后黑手是少月,他自然要愤怒。
“王爷就没想过科尔沁和巴林城的关系,若是我们联手了谁会害怕?”少春盯着扎达嘎,眼睛如刀子一般。
扎达嘎不是傻子,只一瞬他就明白了少春的意思,有人要用这件事给巴林城和科尔沁之间制造矛盾。
少春虽然得了满意的答复,但是他的少月再也回不来了,他第一次感到了绝望,心里被生生掏了个大洞,他的呼吸都是疼的,他想今后的日子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了吧!
少春大病了一场,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回了京城,在踏出巴林城的那一刻,他想,此生再也不回来了。
时间飞转,到了六月,为了草原更加安定,满蒙关系更加稳固,赏赐不足以表明诚意,唯有姻亲才是巩固关系的最好办法。于是,科尔沁的一位公主又要嫁到皇家去。
科尔沁的亲王为了给公主祈福,在庙宇选了法师,要一并入京给公主送嫁,少月有幸被选在其中。
嫁进京城的公主与嫁给巴林城的公主是不能比的,丰富的嫁妆,盛大的典礼,妆扮娇艳的公主含泪上了马车,前呼后拥的几百人离开了科尔沁去了遥远的京城。
少月穿着大红的袈裟戴着鸡冠帽骑在马上,他的脸上一片沉静,回京城,就当是一场心的试炼吧。
送嫁的队伍以每日三十里的速度行进,出科尔沁走古北口入京,历时一个半月,进了紫禁城。
少春知道科尔沁公主嫁了过来,眼皮也没抬一下,谁嫁谁娶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婚礼结束,便有人要看看这京城的繁华,少月不在此列,他倒是想看看他那便宜师傅和师兄,于是他出了门。
穿着大红的袈裟走在街上,让他有恍如隔世之感,原来他离开的太久了,忽然就不想去了。
还是由着脚步走到了城西南,远远的便看见那座小楼,它依然矗立,心里便有了几分感慨。
站在昔日那院子的门口看了几眼,转身离去,这里已经不是自己的家了,此身已步入空门,世事便如过眼云烟,挥手便散去了。
少月在街上转了一圈回来,到了驿馆门口,见到一乘清油布的马车停在那里,见他过来,车上的帘子撩开,有人叫道:“禅师留步。”
少月被请到了一个清幽的茶室里,看着袅袅的水烟,对面的中年文士开了口:“鉴哥儿,你出家了吗?”
少月微笑:“我名少月。”
那中年人苦笑:“我知道,礼部的单子上有少月这个名字,我才想见见,哪知真的是你,不是说你已经……”看着少月平静的面容,他不知下面的话该怎么说出口,要直接问,你不是被人用马拖死了吗?怎么当了喇嘛?这话他说不出口,没有一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死的。
少月喝了一口茶,微笑道:“你相信轮回吗?”
沈图微怔,他是读书人,向来不相信怪力乱神,他沉默不语。
少月笑这放下茶盏,轻轻说道:“我死了,又活了。”
少月说完起身离去,不管愣在那里的沈图,他已经又死了一回,沈家,不再是他的根,他心中只有大日如来。
少月回了驿馆,他知道既然沈图能找来,那少春来的也不远了。
等了三天,没见少春来,他意外的等到了另一个人,鲁二爷。
鲁二爷开篇的话很让人惊悚;“恩和大人要娶妻了。”
少月手里捏着一串天珠慢慢捻着,忽然碎了一颗,他笑笑:“他也该成家了。”
门外的少春满嘴苦涩,少月说:他也该成家了。
56.沉寂
作为陪嫁入京的喇嘛,少月被安置在了京城的妙应寺,就算是留在了京城,虽然是有少春要娶妻的消息,心里也起了波澜,过了两日他也就消停了,看着高高的白塔笑,他折腾够了。
活了两世,折腾的死去活来,就是为了这么个男人,他不觉得可笑,只是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不是他不想折腾就能停了的,就像是急速行驶的列车,骤然失去了动力,它还是要由着惯性行进的。
少月和少春之间纠葛,由着惯性还在行进,他想停,少春却不肯,他不能让自己的人想着佛祖,他要他想的是自己这个活人。
科尔沁公主来嫁,也不能就要了人家的公主,这边,指了亲王的格格给少春,算是对科尔沁的答谢。
人人都说少春这个老牛要啃嫩草了,可是少春不想啃,再三推辞:“臣年纪大了,不想误了格格,请皇上收回成命。”
“卿的青春正盛,何言老迈?你若老了,这一殿的老臣当如何自处?不准!”
“臣身份不足以配格格,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巴林王长子,朕亲封的固山贝子,前锋营统领,你不配谁还般配,不准!”
“臣在战场伤了身子,不能人事,请皇上三思。”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我道为何他不成亲,原来是有隐疾……
各色眼神在少春身上扫过,少春屹然不动,一幅我都这样了,你非要我说的哀怨表情。心里却想,这样说就再也没人敢把姑娘嫁给自己了吧!
皇上不敢做主了,好歹那是个格格,要是不能行周公之礼,夫妇没有鱼水之欢,他这媒人就是招恨来的,他的确要在三思。
出乎少春的意料,在一个路口他被截住了,看着面前这个穿着鹦哥绿骑装的少女,他也不得不汗颜亲王家的格格真是彪悍,这样拦街问人家为啥不娶自己的话,就是少月那个鬼精灵的也问不出。
想起少月,他的眼神黯了黯,再没了拒绝皇帝时的锐气。面前的少女手里拎着一根马鞭,大概是骑马过来的。
少春敛目,整了整面容,问道:“不知姑娘拦本官有何事?”
经年在战场上厮杀的身上有着不一般的凌厉,他刻意释放,想让那少女知难而退。可是那少女觉察到了这股只是他父辈和哥哥们身上才有气势,她更兴奋了。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称为巴图鲁,她喜欢这样的人。
少春不知他已经被这姑娘看中了,只为了他这一身的杀气。
少春在第二日的朝堂上被通知:回家准备洞房去格格。
少春觉得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压抑不住心中的思念,少春在妙应寺徘徊了第一百零八回后迈步进了寺,去找少月,结果被告知:“少月禅师去潭拓寺会友了,过两日回来。”
他疑惑,少月有什么朋友的在潭拓寺是他不知道的?过了几日再去,少月在禅房外见到他道只说了句:“你不是应该在准备洞房?”
少春看着那张淡然的脸,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涟漪,出家人说这个?他……还在想着自己的,只一瞬,他就做了决定,以后天天来。
妙应寺多了个香客,包了一间禅房,当做恩和统领的寝室,每日来此歇息,娶格格的事提也不提。
少月出事后,少春回巴林城挨了向瑜的一顿拳头:“我自知他是你养大的,并不与你争什么,可是你是怎么待他的?他身份如此尴尬,你不思怎样保护他,竟跟着沈家一起逼他,天地虽大,可他的落脚之处只在你的身边,若是心里没你,你当他能在草原上待三年吗?他要是有二心,别说乌兰,就是娶了明珠你又如何?我只当你是个重情义的,哪知你这样薄情,你所仗的不过是他对你有情而已。”
少春始知,自己对少月是真的太残忍了,他为何如此折腾?还不是心里有你,向瑜的话是没错的,如今人去了,他才知自己是错了,大错特错。
那日在亲王家见到那些送嫁的喇嘛,看见了那个带着鸡冠帽的人,那一张白皙的脸上带着圣洁的微笑,那熟悉的眉眼,让他的心狂跳起来,瞪眼瞧着那人。
直到婚礼结束,一干喇嘛离去,他还在呆呆站着,使劲的掐了自己的腮帮子,是疼的,他没有做梦,那个人,他没死,还活着。
憋在胸口的闷气终于发了出来,他急急忙忙的去礼部查了送嫁的名单。拿着单着盯着那少月禅师二字,他笑的发傻。
礼部的官员看着这个二品大员看着单子流泪,有些莫名其妙,他拿袖子抹眼睛:“沙子迷了眼。”
礼部的官员看看远处蓝天白云,伸手在眼前立了半晌,心里骂了一句:消遣老子来了,这大热的天,一丝风也没有,沙子是专门刮给你的呀?
少春写信给向瑜说了少月的事,向瑜带了几匹马换着骑,只用了不到五日便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