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月看着少年笑的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他们走了没事，我可以去追。

听着外头有声音，少年笑道：“我师父回来了。”

少月看着少年一步跨出门口，笑着摇头，这还是个急性子的。

外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问话：“他醒啦？”

“醒啦，还吃了两碗粥，师父，这是多少狼啊？”

“三十四头，这些人真彪悍，这么多狼打围，居然能全身而退，啧啧，不简单啊。”

少月心里想着那夜的狼是很多，应该不止那么多，总会有漏网之鱼，所以春他们先走了吧。

外头扑通扑通的响了一阵子，有人撩开帘子进了屋，少月抬眼看去，进门之人穿了一身看不出本色的道袍，头上只简单的绾了道髻，帽子也没戴一顶，消瘦的脸庞上一对小眼睛闪着精光，颌下一抹山羊胡子。

他心里暗道：这个老道真禁冻。

老道笑呵呵的问：“醒啦？如何了？”

少月抱拳道“好多了，多谢真人救命之恩。”

“哎，无须多礼”老道摆手“你是让这骆驼驮来的，我们不过是把你在驼背上移到了屋里。”

少月惊讶：“骆驼驮我过来的？”他以为自己晕倒以后掉在了地上，被老道师徒救了。

老道捋着胡子呵呵笑：“是啊，那骆驼通人性，他救了你一命，不然这冰天雪地，非冻死不至。”

少年已经扛了一条狼肉进来，拿着斧子邦邦剁成了大块，开始烧水炖肉了。

少月在老道的口中知道这里距热河还有七十余里，只是全是山路，非常难走，若是没有雨雪，一日尚可到达。

“你是那夜走镖的人？”

“嗯，我初次与驼队出来，就遇上了这事。”

“哦？听你的口音可不像蒙古人。”

“真人说的没错，我不是蒙古人，我是京城人氏，家里得罪了人，怕我被牵连，因跟着驼队的把头相熟，便托他带我走，哪知就遇上了这样的事。”

老道点头：“人有旦夕祸福，这不是人力所能为，唉，你这也是劫数，以后就否极泰来了。”

“多谢真人宽慰。”

“我没宽慰你，你这面相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是也不是命运多舛之人，放心吧，遇上我呢好日子就来了。”

少月点头说道：“谢谢真人。”

待老道把那晚的事打听清楚了，那少年已经把肉炖出了香味。

老道吸着鼻子道：“都道这狼肉不好吃，蒙古人不吃，正好给老道留下，让我打打牙祭。”

少月看着老道撸着袖子就去了灶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道人什么的不是修行之人吗？

老道仿若知道他的心思，头也不回的说道：“和尚常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是一样的道理。老道我就爱这大荤之物。”

少月看着老道那双鸡爪子的手在锅里挑挑拣拣的最后抓起起一块肉，也不怕烫，伸手就去抓，抓起来后直接放在嘴边啃，烫的嘶嘶吸气，就是不放手，不住的往嘴里塞。

少月咋舌，这人有多久没吃肉了？看着他被烫的嘶嘶啦啦还兀自大吃大嚼，他咽了口唾沫，刚才那两碗稀粥根本不顶事，他又饿了。

少年看着老道吃肉很眼馋，可是他很仗义的先给少月叉了一块，这才自己也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少月看着眼前这块羊皮碗大小的方子肉犯愁了，用手抓？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乌漆麻黑，刚才还嫌弃老道的手黑来着，现在看自己的也不比老道好到哪里去。这才想起自打出了京城，他就没再洗漱过，他自嘲，往日凡事讲究的胡旋公子如今竟落到这步田地。

少月的嘲笑自己两世为人，竟然还不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他是何等的失败！这样想着，对着眼前的狼肉便失去了兴趣。

少年抬头不见他吃，手里抓着肉，嘴里呜呜的道：“快次（吃）”

少月朝他笑笑：“我还不饿。”

老道瞥了他一眼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少月低头看着碗里的肉，先吃饱了再说吧。

28.装神又弄鬼

公元1644年，天干地支纪年属于甲申年，明崇祯十七年，大顺永昌元年，大清顺治元年，这一年里，北京城里先后有两个皇帝登基，三个朝代轮换，这也算是个盛事了，可惜苦的是百姓。

正月初一，李自成在西安正式称帝，公开举起反明的大旗，公然向崇祯皇帝写下挑战书，要来攻打北京。

三月十八日，阳历4月24日，北京城被破。

三月十九日，阳历4月25日清晨，崇祯皇帝在景山上吊自杀，李自成登上宝座。

自此，大明王朝结束。

京城里一片戚声。

北京城的一座大宅门里，此刻在后宅正摆着法坛，法坛两旁各站着一个小道人。

一个长的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看着一脸憨厚；一个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看着一脸机灵。

此时两人手里各抱着一把桃木剑，神情严肃的站在一张香案旁，目不斜视的看着在场中正在做法的老道人。

那老道人口中念念有词，手中长剑一指，剑尖上便多了几张符纸，只见他张口喷出一道火光，将那个符纸点燃，他大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游魂野鬼快快现形。”

他长剑指向一个坐在外围的女人道：“孽障，还不速速离去！”

法坛边上那明清目秀的少年道人“哧”的一声，面皮使劲抽了抽，眼看着就要憋不住了笑了，那个看着憨厚的少年道人悄声道：“严正。”

那清秀的道童道：“我快忍不住了。”

那高大的道童小声道：“忍着，要不就吃不上饭了。”

眉清目秀的道童立刻眼观鼻鼻观口了，不用说，这个道童就是少月。

少月病好了以后赶上过年，他想去找少春，可是那老道人说：“这么大的雪，要开春才能化，你一个人上路就是找死。”

少月望着远山的皑皑白雪止步了。

出了十五，老道说要出去挣点银子，给少月找了一套清风穿过的道袍，带着俩人出门了。

老道自称风云子，他徒弟叫清风，少月是老道的二徒弟，改名明月。

老道说：“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打哪来，从今儿开始，你就是我风云子的徒弟。你若走也不是现在，时机未到，待时机到了再走老道绝不拦你”

少月留了下来，在老道给人做法事的时候才知道，老道合着就是蒙人的。

他们在老道住的那个白云观出来，老道和少年道人清风住的那三间草房名号：白云观。

少月听说的时候嘴角抽的都快成掉线疯了。就这破房子，南风苑的马厩都比这好。

三间八面透风的草房，一间放些杂物，一间做了灶间，另一间住人。

当日驮着少月来的那匹骆驼因被狼咬过，伤的挺重，当日没发现，又驮着少月跑了那么久，过了年就死了。

少月还难过了一场，执意要埋，老道还想吃来着，看着少月红着眼睛瞪着自己，到底挥挥手让清风跟他一起刨了个大坑埋了。

他们师徒三人一路向京城方向走，边走边给人看看风水，做做法事，测测字，给孩子取个名，倒也吃喝不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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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月收拾着东西，一边守一边问清风：“师兄，师傅做这场法事能得多少银子？”

“这家看着颇大方，能给个三五十两的吧？”清风看着少月一脸希冀，他也想多赚点，可是如今这年头银子不好赚啊。

他们昨日进了城，就碰到这家的女主人闹鬼，便被家的男主人请了来。

老道看着俩人收拾妥当，这才拿着主人家给的布施出了门。

少月看着老道掂着银子问：“师傅，这家主人还挺大方，这些怕有五十两吧。”

“嗯，不抠唆，所以你师傅我多烧了几道符。”

少月不屑：“还不是看人家好糊弄，弄的一堆花活，好多骗钱。”

老道笑嘻嘻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骗一个让我看看？”

少月哑然。

俩人随着老道去了北门边上的一家小客栈，条件不是很好，胜在便宜。

客栈的掌柜的看着是三人进来，忙跟着套近乎：“道爷里边请，不知道爷是从哪座仙山上下来的？”

老道风云子捋着胡子一副严正的模样：“贫道师从龙虎山长春真人，如今云游在外，暂居古北口外白云观。”

那老板哪里知道那白云观是什么模样，只是听说过龙虎山，笑着道：“真人原来是龙虎山上的仙师，难怪看着一派道骨仙风。”

少月直撇嘴，吃肉都下手抓的仙师，他也算是修行有道了。

那老板跟风云子老道说了一会儿话，老道捋着胡子问：“这城里可有要做法事的人家？”

那掌柜的看着师徒三人点的菜：一盘盐水花生，一盘粉条拌白菜心。掌柜的什么人？开了这么多年的客栈什么人没见过，一看就知道这位仙师囊中羞涩。

他便凑近了老道说：“离此处不远的陈家，就是前户部侍郎陈曲陈大人家正在延请仙师做法，真人不防去瞧瞧。”

少月眯着眼睛，陈曲家？

老道问道：“他们家招了什么事？”

掌柜的看着外头稀稀拉拉的人，觉得也没什么生意，便拉了条凳子坐了下来，细细的说了起来。

“陈大人和他的侄子去年腊月被人割了喉……”

“什么？”少月在凳子上嗖的站了起来“你说陈曲死了？”

那掌柜的让他吓了一跳，连连点头：“嗯，腊月上死的，让人割了喉，怎么？小真人识得他？”

少月连连摇手道：“不，不识得，不……”他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喃喃，原来那人死了。

那掌柜的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那陈大人死的第二日，家里便开始闹鬼，开始是他住的屋子里有响动，吓得他老婆不敢住了。后来他的书房里，他住的院子都开始闹，请了几个法师，都被抛了出来，打的鼻青脸肿的，后来再没人敢去了，如今那院子里还闹着。”

少月一脸沉思，到底是谁杀了陈曲？是不是春的人？

老道风云子一副高深模样：“看来是那陈大人死的冤屈，不愿远去，所以在家盘桓，只是家里人看不见他，所以他弄出了些动静，想让家里人看见他。”

掌故的笑道：“真人说的跟我们小民就是不一样，一眼便能看出这事情的原委，小老儿跟陈府的二管家有几分交情，便去与真人牵个线。”

风云子捋着有数的几根山羊胡子点头：“如此，劳烦掌柜的了，除魔卫道是我等分内之事，自当效力。”

少月在想陈曲的时候还不忘抽嘴角，这个风云子的口气真大，好像他心怀天下似的，其实他就是一个穿着道袍的神棍。

掌柜的真是个办事人，颠颠跑到陈府，带来了二管家，二管家非常客气非常恭敬的把装模作样的风云子请到了陈府。单独安置了一个院子，供三人居住，甚至还打发来俩小厮伺候着。

少月心想，这个陈曲家还挺有钱的，那时候怎么没想着捞他一笔，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户部侍郎的府上能没钱吗？管着一个国家的钱粮，在手指缝里流出来的就够寻常百姓吃几年的了。少月遗憾没捞他一笔，他没想过他的春哥哥捞了人家没有？

晚上，老道在小厮的带领下绕着陈家的院子走了一圈说道：“这是冤魂不散，舍不得离去，待我劝他走就是了。”

少月和清风少不得又开始做道具，一人抱了一柄桃木剑立在法坛前，看着风云子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折腾。

至午夜时分，寂静的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阵旋风，有人影在做法事的院子里飘荡，渐渐的人影贴在了窗户上，少月看着头皮发麻，他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他其实是相信鬼神的。

反观那清风就要镇定的多，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做好合格的道具。

少月觉得双腿打颤，他看了一眼清风，悄声唤道：“师兄？”

清风脸不动，只瞥了他一眼道：“无事。”

少月没来由的安心了，他端正了姿态，鼻观口口观心的站好。

老道举着宝剑走在地上画好的八卦图上，脚步从容，颇有架势。

外面的影子晃了一会儿，突然飘了进来，老道的宝剑一指说道：“尔已身死，切莫要再留恋人间，速速离去，否则，道爷我不客气了。”

那影子飘在上空忽然发了声，声音飘渺不定：“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少月扭头看那了一眼清风，眼中带着疑问。他在清风的眼中也看到了惊疑，原来他也没底。

老道听见那影子竟说话了，脸上愈发沉着，转着小碎步急行起来。忽然单手并指，朝那影子刺出一剑。

那影子飘着躲开，并不还手，只看着风云子一剑快似一剑的刺来飘忽不定。

少月瞪眼看着，就听见清风说道：“去帮师傅。”

少月呆了一下，清风道：“再这么下去师傅的力气就耗尽了。”

少月明了，跟他一起跳入了场中，加入到刺那鬼影的行列。

老道见俩人加入，忙闪到二人身后，咬开中指，一口血喷到了剑上道：“看老道我怎么收了你？”

他一剑刺去，那影子忽然跃起，屋子里的灯瞬间熄灭，老道之前在地上点的蜡烛也全部灭了。

少月暗道：不好。

念头转过，只觉得阴风阵阵，他们便被裹在了风里。呼呼地风声在耳边刮过，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一阵桀桀的笑声传来：“雕虫小计也敢卖弄。”

少月站立不稳，一只手扶住他道：“靠近我。”是清风的声音，少月忙拉住了他，风越来越急，俩人被吹的好似陀螺转了起来，转的少月头昏脑涨，只紧紧的抓着身边的人，再无它法。

屋里子阴风阵阵，伴着桀桀的笑声在头顶盘旋，笑的人头皮一阵紧过一阵，屋子里的气氛愈发诡异。

少月觉得头发被扯了起来，很快，便听见清风问：“你扯我头发作甚？

少月心惊，答道：“不是我。”

清风和少月相互拥抱，唯恐被刮倒，都伸手去摸彼此的头发，忽然，他们的身体腾空，竟被抓着头发拎了起来。

少月的脚不停的蹬着，期望落在实地。

清风跟他一样的动作，俩人都在奋力挣扎。

转的晕头晕脑的少月听到了这样的一声：“咦！少月？”

29.陈府捉鬼记

老道站在一旁煞有介事的对着那阴风连连刺出桃木剑，却未见那阴风有任何停下的兆头。

少月和清风被转的晕头转向，却同时听到了那声‘少月’。清风艰难的开口：“明月，这鬼……识得你。”

少月的脸色煞白，这莫非真的是陈曲的鬼魂不成？他开口试探的问：“陈大人？”

那阴风渐渐停了下来，老道站在一旁连着甩出了几张符纸，却听见桀桀笑声：“胡旋公子小月月？桀桀桀桀……”

少月脸色惨白，不知是转的缘故还是因为那鬼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努力的克制一下，清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道：“别怕，咱们三个还打不过他一个鬼吗？”

少月点点头，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鬼桀桀笑着：“熟人，你猜猜？”

少月哪有心情跟他玩你猜我猜的游戏，他说道：“你若是陈大人，对于你的死我表示同情，但还请去你该去的地方，毕竟阴阳两隔，陈大人不便在阳间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