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朝待的时间久了，黄永伦也懂得了一些天朝高深却实用的办事哲学。

比如，借力打力。

想到这里，这位道貌岸然的牧师先生不由得微笑起来。这种职业式的微笑，在老百姓看来，是带着宗教神性的。

坐山观虎斗，让对手和对手杀得两败俱伤，最后由血色十字会收拾残局，这是身为血色十字会成员最爱做的事情之一。

黄永伦来到院内，石板铺就的地面显出岁月的痕迹。咕咕声不绝，那是教堂喂养的鸽子在地面悠闲散步。

从口袋里掏出小块面包掰碎、托在手心，已经习惯了被人喂养的肥鸽子就飞上来啄食。

这个院子是对游客开放的，可以看到许多游客都在做着跟黄永伦相同的动作。不同的是，黄永伦嘴唇不出声快速震动，站在他臂上的一只鸽子扭头看到他胸前的十字架，双眼闪过一点红芒。

另一只手抚过鸽子灵活的头部，振臂将其放飞；黄永伦心里默念：“去吧！让人鱼王子和龙族公子知道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142.不得其解

客厅里，崔浩正和海梦非、巫灿、从爱书、林瑞、林阿卫讨论关于松井贵知刚刚传过来消息的真伪——确切来说，这个消息的第一传出者是面具人松井纱织。

松井贵知声明已经成功说服家姐松井纱织共同背叛石俊。

因为松井纱织是东瀛妖魔团体里头最被石俊信任和倚重的助手，所以她能最先知道许多连松井贵知都不知晓的秘密消息。

海梦非等人对松井贵知已经没有怀疑，毕竟双方曾经展开过良好的合作。在马家扳倒兰雅，继而使她和马千山互咬的强大铁证“艳照”，就是由松井贵知友情提供的。

怀疑的根本是，面具人松井纱织是不是可信？

就目前而言，这个戴面具东瀛女妖的神秘程度仅次于白衣女子。因为不了解，所以会存在许多疑虑。

“弑神”一词，除了给诸人带来心灵震撼，还带来了许多值得分析的相关细节消息。其中最主要就是，如果石俊胆敢弑神，是不是证明他本身的实力已经恢复？偏偏这个问题，在松井贵知传来的消息里只字未提。

如果松井纱织真的有意向合作，是不是应该刻意强调这个问题，也好让盟友有相关的准备和应对。到底是她有意压着不提，还是石俊对她都存在防范心理？无论出于哪一种原因，无不昭示一个明确信息：这趟水既深且浑，稍有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沉入其中。

关于东瀛妖魔，避不开旧城区教堂和血色十字会。考虑到黄永伦曾经主动帮助崔浩恢复记忆，大家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试着发动一次攻击。

诚然，黄永伦主动提供帮助没安好心，但不能否认他的行为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血色十字会与东瀛妖魔之间，存在着难以说清楚的关系，不仅仅是为了利益相互勾结那么简单。

正说着，忽然一道淡淡的妖气触动了崔浩布在屋外的禁制。这道禁制只对身具灵力的家伙产生反应，对方碰了一下却再没动静，显然是能力比较低，无法突破。

崔浩无声手指那个方向，点了一次头，大伙立刻心领神会。

没有人起身，只见从爱书双手合印，再摊开双掌，就有纤细近乎透明的灵力线延伸而出，灵活如蛇，朝着崔浩手指的那个方向探去。

连升两级而且进修过的高级红娘就是不一样，同样是灵力线法术，操控起来更加得心应手，而且变化更为繁复精妙。上次在马家变化出的灵力网就很厉害，只可惜被马千山那卑鄙小人用化灵粉给化掉了。

灵力线是灵力具化的一种形态，这跟使用灵力化成兵刃是相同的道理。只不过前者是柔物，后者是刚器。对于以牵红线为职业的月老祠各种等级的红娘来说，灵力线是必须掌握的职业技能。

因为灵力线本身的特性，再加上经历过严格而刻苦的培训和修炼；可以这么说，灵力线其实就是从爱书身体的一部分。哪怕她身体不动，也可以通过灵力线感应到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

所以，灵力线延长探到窗外，当发现来者只不过是一只小小鸽子时，就迅速发动攻击，给鸽子来了一个五花大绑——还是带蝴蝶结的那种，女孩子的法术总是这么别致。

鸽子被灵力线直接抽回客厅，它一动不动躺在玻璃茶几上，不仅不怕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反而双眼闪着红芒口吐人言：“你们不要伤害我！我是黄永伦牧师派过来报信的！”

小动物突然说人话，惊不着在场的诸位。众人之中，崔浩是神兽龙族，林瑞原形是仙草灵芝，两人对妖邪气息的感应灵敏度最强，异口同声说道：“被人施法术控制了！”

海梦非读书最多，知识储备最为丰富，对于西洋奇技魔法并不陌生，解释说：“这是黑魔法的一种，能够控制动物甚至人类的思维和意识。因为鸽子体量小，自我意识弱，所以才能进行远距离操控。如果换成是人类，尤其是意志坚定的军人，这种控制就不那么牢固了。不过，这也能看出来，黄永伦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软弱，他是一个很有手段和本领的人。”

身在旧城区教堂的黄永伦大概不会想到，自己原本设计通风报信好让崔浩他们狙击石俊，小露一手本事却被海梦非给予差评和防范。

从爱书也点头称是：“我也听月老说过。西洋魔法，准确来说也算是人类探索法术的一个重要分支。虽然我们东方世界有许多高手不太瞧得上那些洋玩意儿，但不能否认人家也有独到之处。”

“没错。”龙族崔浩越来越具有领袖气质，“另辟蹊径，却能够开宗立派，传承千年不曾断绝，总归有其厉害的地方。如果盲目以为我们东方世界就是正统而轻视对方，终有一天要吃亏。”

确实是这样。血色十字会于明朝中后期随基督教传入天朝，历经朝代更迭、世界大战……各种社会动乱而不现颓势，可见其生命力之顽强。这其中，除了血色十字会成员精于整合各种社会资源，还与他们掌握了高深的本领有关系。

虽然崔浩和海梦非的任务只是对付东瀛妖魔，但他们也担心，血色十字会将来必成大患。

桌上的鸽子把黄永伦在地底工事看到、听到情况说了一遍，眼中红芒渐渐消失，又变回一只普通的肥蠢鸽子。

海梦非将鸽子放出窗外，任由它飞回教堂，扭头对崔浩说：“现在看来，松井姐弟传出来的消息没有错呢！可惜，黄永伦也没提到石俊究竟恢复没有。”

消息被证实无误，这本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崔浩却皱眉不语。

按道理，石俊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一个番邦魔主胆敢密谋弑神，不是有绝对的自信，就是脑子坏掉了。现在很难想象石俊到底属于哪一种情况。

而且，根据鸽子刚才的述说，石俊多多少少受到了白衣女子的怂恿，这更让崔浩百思不得其解。

白衣女子不是兰雅，不是简单为了生理需求而跟东瀛猛男妖魔混在一起。从各种片断消息分析，她是彻底痛恨人类，又不想因为亲手屠杀人类而背负天罚，这才跟东瀛妖魔沆瀣一气、狼狈为女干。这是一个手段高明、智商也高段的女人，可是，这个女人居然会怂恿石俊弑神——如果石俊这种狂妄自大的举动断送了自己性命，谁来帮助白衣女子执行她对人类的憎恨报复？

143.脑补感慨

暂时撇开存在于白夫人身上的疑团，大家一致认定，石俊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间铤而走险，一定是因为东瀛妖魔生存空间被挤压，这是狗急跳墙式的最后挣扎。

这个分析合情合理。作为外来妖族，东瀛妖魔小团体本来就只能偷偷摸摸暗伏。现在马家内部与他们勾结的势力已经被彻底打倒，以容家为首的驱魔师又对教堂四周层层布控。如果不是忌惮石俊和小团体内几位高手，驱魔师们最就开始“瓮中捉鳖”的游戏了。

弑神虽然风险极高，一旦成功却回报丰厚。石俊不仅能因此而窃夺神力，更会在本地妖魔中产生广泛影响。妖魔和人类一样，势利眼特别多。现在东瀛妖魔小团体被挤压生存空间，那些与之或多或少有过来往的妖魔都暂时自断联系，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站错队伍。人类老百姓无知无惧照常欢脱生活，马千山犯事被带走的消息却已经在灵界掀起轩然大波。连龙虎山正一道张天师都被请下山，哪个本地妖魔敢轻举妄动？跟石俊哥俩好？那不是厕所里点灯——找死（照屎）么？

但是，事情不到最一刻，谁也无法断定结局如何。万一石俊真的找到某位没有觉醒的星君并且将其咔嚓掉，肯定会有某些亡命的妖魔甚至驱魔师前去归附。天下太平已久，指望别人搅乱天下、自己趁机混水摸鱼的家伙实在不少。

基于这种考虑，崔浩才强烈建议去偷袭一次教堂的地下工事，这样能让东瀛妖魔产生更深重的危机感。只要那些妖魔出洞，就别再想安稳回去。

本来大家都觉得这样做没错，海梦非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妥，劝崔浩说：“万一东瀛妖魔胆子很小，我们发动突袭之后，它们就是闭门不出怎么办？我在想，我们用不用去找玉曜大人商量一下？反正，就算能把东瀛妖魔逼出来，还是得依靠容家才能对妖魔进行捕捉，我们几个才几双手，肯定是不够的。”

依照崔浩现在这种霸气的性格，决定了的事是绝不会再更改的。不过，如果海梦非开口的话，那又另当别论。爱人，终归享有旁人只能羡慕嫉妒恨的特权。更何况，海梦非临时起意也是为了崔浩的安全着想和为大局考虑。

苏记药铺，海梦非已经记不得第几次来到这个奇特的地方了，亲切又心存敬畏。

对于年青人而言，面对生活，也许最重要的不单单是勇敢直面和接受挑战，其实还有模仿和学习。

也许是经历的事情多了，海梦非现在也变得处事不惊。当然，他的反射弧本来就比别人慢了半拍。但他很细心，每一次都能发现生活中不一样的亮点。

比如，在崔浩和容玉曜热烈讨论关于东瀛妖魔的问题时，海梦非就发现苏半夏只是淡淡在一旁细细听着、并不插话。容玉曜身为容家少主，除了继续学业，还要兼顾容家大小事宜，平时不是经常看到他和苏半夏在一起出现。不论人类修行者以什么眼光看待容氏夫夫，在妖族——海梦非眼中，苏半夏至少在修炼这条道路上比容玉曜更具权威。

苏半夏已经这么优秀，却宁愿在容玉曜身边收敛光芒，这让海梦非感触良多，甚至一度忘记自己是过来参与讨论大事的。

人和人相处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当两个极其优秀的人物结合在一起，双双锋芒毕露很可能伤害对方，这就需要至少其中一方做出让步。在容玉曜和苏半夏之间，做出让步的当然是苏半夏。这与攻受定论无关，这只是从实际考虑。

海梦非觉得半夏大人和玉曜大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因为天狐苏半夏性格天生带着三分妖气、五分仙气，是那种看起来慵懒不理世事的人；而面瘫君容玉曜则是做事有原则的人。两个人都出类拔萃，但是刚好互补。但是，苏半夏慵懒不等于啥事不管，人家心里清楚得很。H市发生的大小事，全都在天狐大人的掌握之中，但是他不越俎代庖，而是任一切在其合理情况下发生。

H市灵界发生的乱，就应该由H市的人类修行者来处理——这其实是一种气度。

因为许多时候，高手往往自以为是执行“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然而不是每一位高手都能控制好那个度，以至于他们通过责任获得某些既得利益之后，再也舍不得放手，从而让事情进入更坏的发展。

生活本身就是哲学，海梦非觉得自己真是受教了。

他看着认真而严肃展开讨论的崔浩，心里没来由一阵幸福和庆幸：幸亏自己比较笨，许多事情都可以放心交给浩哥处理。如果自己也有半夏大人那样的能力和本事，可不一定放得了手呢！

仔细想想，好像自己遇到的情侣都是性格互补型的。

比如发小巫灿和林湛，这是典型的傲气受克制痞子攻。林湛那样的花花公子，被巫灿狠狠收拾一通之后居然死心塌地缠着不放。虽然感觉上有那么一点点“贱”，可这就是猿粪啊！

再比如二姐海梦月和马振远，虽然两个都是很强势的人，但是一个偏外向、一个偏内敛，也很好的结合起来了。

所以，是不是两个人谈恋爱，非得性格互补，或者一方做出牺牲和让步呢？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是非题，以海梦非的智慧无法给出答案和合理的解释。不过，在人界生活得久了，人鱼王子倒是学会了人类老百姓的技能：不管外面雨打风吹，我只要守护我的小小幸福就够了。当然，前提是大环境不能乱。

当崔浩和容玉曜的讨论进入尾声，海梦非仍然沉浸在自己关于爱情和攻受的想象感悟之中。

谁都是现实的，要活得快乐，就必须有所得。无论是来自物质的所得，还是来用自精神的所得，总归要有那么一些事情来填满我们的空虚。

没能参与讨论发表见解？这已经不重要。对于海梦非来说，他是有所得的。（相对的）弱受有弱受的生存法则，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所爱的人……拯救世界的任务就交给强攻去做吧！

144.请神山寨

谈恋爱就是不一样，你侬我侬到了最浓，呆傻也成了情人眼里的蠢萌。

崔浩回头看到海梦非直直坐着、明显两眼放空、神游物外的样子，忍不住捏他：“干嘛呢？这样也能走神啊，真是服了你了。”

海梦非回过神来，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自嘲：“我比较笨，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

虽然说的是大实话，但是这种近乎于自暴自弃的态度可让一向积极向上的崔浩不能接受，继续捏他：“知道自己笨就要好好学习！帮不上忙也要尽力当啦啦队加油打气，怎么能走神呢？快说，刚才都想什么了？”

海梦非眼珠子转了转，心说可不能把腹诽大家的事说出来，因为在座都被他YY个遍。吐舌头继续装傻，并且无比生硬地企图转移话题：“啊……那个，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这些小心思，哪有崔浩猜不透的？不过，龙族大强攻比较宠溺自家小受，知道海梦非这样的反应，一定是心里边有某些“私密东东”。所以，他才不会在众人面前强追着问……回家两个人在卧室里暗戳戳进行拷问游戏神马的才是最美好！

在崔浩的细细解说之下，海梦非终于明白，今天的商量取得了非常好的战略性成果。因为玉曜大人给出了更合理、更具有可行性的建议。

之前在家和小伙伴们商量，是想通过偷袭让东瀛妖魔产生危机感、逼着他们从地底工事出来，然后进行抓捕。这个办法有两大硬伤：一是发动偷袭时很有可能把自己陷在里边，因为东瀛妖魔团体中不乏高手，更何况还有石俊亲自坐镇。二是偷袭的效果可能适得其反，东瀛妖魔在被袭击之后闭门不出怎么办？

容玉曜的建议很好地解决了上述两处硬伤。他的办法其实很简单：石俊不是得到星君转世的消息、妄图弑神吗？那就放出消息让他知道“神明”所在，引诱他从地底工事出来。那时预先布下天罗地网，保管让他插翅难逃。

海梦非仔细想了想，这还真是一个好办法。眼下，东瀛妖魔内部三大高手：松井纱织、松井贵知和猛两丸已经有弃暗投明之心，放假消息的事情就非常好办，只要通个气就能做到。

现在唯一难办的，就是从哪儿找一个“星君”？

哪怕是假货，也必须是高仿的才好，否则怎么能鱼目混珠、欺骗那些小二逼呢？大天朝虽然是鼎鼎有名的山寨大国，山寨出一个转世星君倒真没听说过。天朝隔壁的南高丽国倒是可以流水线作业生产出一模一样的人类假脸，但是星君气质岂是凡人可比？有形无神那是B货，连A货都算不上——再说，谁也不知道星君转世之后长什么样子，容貌其实不是最主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