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枫还是摇头。

苏承锦深吸了一口气，“哥哥……别离开我……我不在乎你娶妻……”

“可是我在乎。我不想辜负秀锦。”苏承枫淡淡地打断。

苏承锦受伤的表情刺痛了他的眼睛。

苏承枫低下头，“我不爱你了。”

一时沉默。

苏承锦幽幽道：“你说你会等我长大，我长大了，你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却不要了。

你要我娶齐萱，我娶了，从那之后，我也再没碰过任何人……可你不肯要我了……”

苏承枫长叹了一声，“我本是气你跟我在一起之后又碰了别人……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你不过跟别人做了几次罢了，我也跟别人做了。而且不只几次，算扯平了。”

“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了吗？”哥哥，你当真如此绝情？

“我原谅了你太多次，我累了，不想再原谅你。”

“那我怎么办？”

“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我还是你弟弟。”

“也只是弟弟了——弟弟妹妹要多少有多少，只要父皇努努力。”他笑了起来。

“可你爱我……”

“早就不爱啦。”苏承枫心里一阵疼痛，强咬着牙淡淡道：“我不舍得我爱的人在下面，所以愿意让我爱的人压在我身上，但是我也不介意压一个我不爱的人。”

早在那夜的霓裳舞曲之后，爱便陷落进万劫不复之地。

苏承枫站了起来，“既然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苏承锦愣在那里，“是不是不管我怎么求你，你都不会回来？”

“也不一定。”

苏承锦眼睛一亮。

“但是我不准备回去——你妻子还在等着你。”

“不……她不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只有你……只有你……”

最想让他听到的那句话，他终究还是没有听到。

背影远去。

“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真的长大了……”

不行了吗？真的回不去了吗？才是前一年的春天，为什么会恍如隔世？

那个时候意气风发的少年，悠悠飘落的杏花，都恍若隔世。

哥哥在跟卖糖葫芦的老丈讨价还价，带着讨好的笑容看着他。他真的就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就是他捧在手心里舍不得放开的娃娃。到现在才明白，自己不过就是他手里琉璃。手松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怪只怪他的纵容太过，才让他错以为那些纵容是没有限度的。等超过了他的底线，他一声不响的收回他的纵容，便让他无所适从。

哥哥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

他告诉他，我错了，真的错了。

离现实太近，而梦想太远。

他又梦到那天。大婚那天。

他穿着大红喜袍，挨桌敬酒。

哥哥带来那坛酿给他的杏花白，说这是送给他的新婚礼物。

哥哥搂着他的妻子，于是他只能带着疼痛走上前去，喊：“皇嫂。”

那个女人立马站了起来，又被他拉坐下。

他听到他柔柔地训斥道：“秀儿，这么不小心！”

他一瞬间以为他说的人是自己，几乎当场就要落下眼泪。

他原以为他的温柔是他一个人的，却才知道，他的温柔，谁都能要。他不是他的心头肉，再也不是。

那女人却只是点了点头，一脸娇羞。

他说：“小心伤了孩子。”

孩子……孩子……他恨不得揪住那个含羞带怯的女人的衣领，告诉她，你丈夫口中不离的那个秀儿是我，不是你。你丈夫昨晚上是在我这里过的夜，我的身体里到现在还留着他的东西！

他又不得不为自己感到悲哀。像个失了宠的嫔妃。泼妇。那不该是他。

分开的时间太长，明明才几个月的时间，却好像过了几年一样长。

他从梦里醒了过来，茫然地摸了摸脸。却没有泪水——从什么时候开始，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疯了。是疯了。

他疯了。

早就疯了。

从他不再是他的秀儿开始。

从他再也不是他的秀儿开始。

早就疯了。

他不该把那么多的温柔送给一个疯子。回忆太脆弱，经受不住一个疯子反复的摩挲。

错过。

他多久没吻过他。他那次要了他一整夜，却连一个亲吻都吝于施舍。其实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不爱他了。

是他自己自恃过高。他以为自己肯躺在他身下是屈尊纡贵，他以为经过那一晚他会原谅自己。却也到后来才知道，那晚上自己对他来说，跟楚馆里的小倌没有任何区别。

他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

你以为你是他的宝贝，可从他不肯要你的那天，你就只是一堆碎片。

他又想起那天他跑到万枫殿去自荐枕席的晚上。

他一脸迷茫地问他，“三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是不肯要他。

他脱光了躺在他的床上。他站在旁边抱胸看着他。

全无反应，好像在他大婚前夜将他干到昏迷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种认知让他浑身冰冷。他真的不肯要他。

他衣冠楚楚地站在一旁，就像看着他演了一场戏。

他突然抱住被子开始嚎啕大哭。

他不耐烦了，转身往外走去。

他跌在他脚边，用力抱住他的腿。“哥哥，不要离开我……”

他没理，直接走了。他说，“你皇嫂身怀六甲，身边怎么能没有人。”

去他娘的身怀六甲。

原来他已经忘记了——万枫殿里，流尽了他最后一滴眼泪。

第146章：坚持

苏承锦第二天一起床就看见常妃和齐萱两人正坐在一起说话。

“你说什么？昨天锦儿吃的东西，是从万枫殿送进来的？！”

常妃的声音尖细又有穿透力，苏承锦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常妃赶紧坐了过来。

苏承锦有些窘迫道：“那个……母妃，您……您怎么来啦？”

常妃一脸埋怨，“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本宫一声！本宫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怎么可能不来……”

苏承锦叹了口气，“母妃，儿子没什么事，您就别跟着添乱了。”

常妃看了一眼齐萱，“你先下去吧，本宫跟锦儿说会话。”

齐萱点了点头，在心里腹诽——这是本小姐的地盘，凭什么让本小姐走啊？！不过腹诽归腹诽，她还是乖乖地离开了。

齐萱一走，常妃表情立刻变了。

苏承锦立刻就知道不好，一脸痛苦的表情看着她。

“锦儿，萱儿告诉我，你吃了宣秀锦送来的米糕，所以才变成这样的？”

苏承锦垂下眼帘，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恩……没什么。”

常妃不负众望地气炸了，“什么叫没什么？她会不知道你不能吃芝麻？这次她敢往送来的东西里加芝麻，你敢保证她下次不会送来砒霜？”

苏承锦小声嘟囔了一句，“送来才好……”

“你说什么？！”

苏承锦感觉摇头，“那个……皇嫂她……她可能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你的好哥哥故意的了？他想怎么着？想害死你？锦儿，你一直说不会陷进去、不会陷进去，可你看看你现在是副什么样子？！本宫告诉过你，你哥哥的心比谁都硬！你偏不信！是不是一定是要有一天他想弄死你，你才会回过神来？！”

“母妃！不要再说了……”苏承锦咬着牙淡淡道：“母妃你先回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常妃瞪了他一眼，“那本宫就先走了，你自己看着办！”

苏承锦点了点头。

他知道母妃说的都是对的。

哥哥的心是一块坚冰，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融化他心里的冰壳——他确实也做到了，只是他自己不争气，前功尽弃。

可是他不甘心！

六岁之前，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是和他一起度过的；后来的十年，那最痛苦的日子里，是想着他度过的；再后来，那短短的半年……

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年少到底轻狂，他曾经真的以为爱了就可以永远。但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他其实知道哥哥为什么不要他——是因为他的母妃。

那天哥哥匆匆离开，他心里就一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直到听说璲安皇后中毒，心里立刻便沉了下来。他一直都知道母妃在暗地里偷偷对付哥哥和皇后一派，但他知道归知道，却没想到母妃会做的这么决绝。

决绝到，让他和哥哥之间再没有任何可能。

所以他不怪哥哥离开他，他能明白，但是无法接受。

即使再痛的伤也并非不可治愈。只要哥哥还爱他，他就不可能放弃。

第147章：苏宝宝

苏承枫从锦绣宫回到十风殿的时候宣秀锦已经睡下了，所以当天晚上一句话都没说。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宣秀锦早早便起了床。

苏承枫坐了起来。

宣秀锦立刻走到了他旁边，坐了下来，关切道：“夫君，三弟怎么样了？”

苏承枫一言不发，沉默地看了她半晌。

宣秀锦下意识揉了揉肚子。

圆滚滚的肚皮里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苏承枫别过头去，原本有些阴郁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三弟没什么事……那个米糕是你送去的？”

宣秀锦点了点头，“是啊，萱妹妹很喜欢我做的糕点，所以我就做了送去给他们。”

“那你可知道三弟不能吃芝麻？”

宣秀锦愣了一下，“啊？”

苏承枫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切记不要给三弟任何用芝麻做的东西，你不记得了吗？”

宣秀锦咬了咬嘴唇，“对……对不起，我……我不记得了……”

苏承枫摇了摇头，“算了，既然你不记得就算了，以后……以后别再往锦绣宫送东西。”

宣秀锦点了点头，怯生生道：“那……那三弟……他怎么样了？”

苏承枫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没事，劳你费心。”

宣秀锦摇摇头道：“这事也算是因我而起的，我……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三弟？”

苏承枫眉头皱了起来，当即答道：“不需要。”

宣秀锦被吓了一跳，立刻低下了头，“我……我知道了……”

苏承枫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秀锦，你别胡思乱想。三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心里不好受啊。”

宣秀锦点了点头。

苏承枫笑了笑，伸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你别心情不好，我们的宝宝可是很听话的呢。”

宣秀锦笑了起来，“听话？我看他是听你的话！只有你在的时候他才最老实！平时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今儿还不到卯时就把我折腾起来了……算了，夫君，时候不早了，该上朝了。”

苏承枫“恩”了一声，穿好衣服离开了十风殿。

苏承枫离开之后，宣秀锦坐在那里愣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这才缓缓站了起来，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道：“宝宝啊，你告诉娘亲，娘亲该怎么办？”

苏承锦休养了七天，直到身上的瘀点渐渐好起来之后才重新开始上朝。

一切都跟原先一样——起码看上去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苏承锦在朝廷中的活动越来越频繁。

半个月后，宣秀锦临盆，生了个小皇孙。

生孩子时宣秀锦难产，在产房里足足待了一个半时辰，所幸最后母子平安。

孩子被取名为苏天华，取自“物华天宝”之意，小名宝宝。

苏宝宝小小的一只，十分惹人喜爱。

通源帝喜欢苏宝宝喜欢的不得了，刚刚一出生就直接立为皇太孙。

当然也有人不喜欢苏宝宝——比如说常妃和苏承锦。

没谁能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生的孩子。

他苏承锦不是圣人。

苏承枫怀抱着孩子跟宣秀锦说话，一家和乐的样子刺得他眼睛生疼。

心里的魔一直滋生。他恨不得活生生扼死那个孩子！

众人都来祝贺，不只花海梦、雪悠泉、滕岳、邵逸四人，连许久不见的柏云溪也出现了，身旁还带着新收的小徒弟江心以及江心监护人怀素，此外还有闻讯赶来的，传说中的江南鬼医，花海梦的师父，封荫。

封荫这一来，给御医们激动坏了，天天把人往太医院里拉，说是要讨论医术。

其余人就都围着苏宝宝打转。

苏宝宝平时向来睡得天昏地暗，旁边的一干叔叔伯伯就围着宝宝流口水。等宝宝醒了就争先恐后地想抱。可惜苏承枫信不过这群不靠谱的，谁也不给。看可以，摸可以，就是不许抱！

邵逸看得眼热，不屑道：“不给抱就不给抱！我也有干儿子！我回去抱我干儿子去！”他说的干儿子，指的是沙月姝的孩子。

旁边的一群就只好围着宝宝看，手都不敢伸。

结果没过多久，苏承锦一来，苏承枫立马招呼他过来，顺手就把宝宝塞进了苏承锦怀里。

谁料苏宝宝跟苏承锦天生不对盘。

苏宝宝本来乖乖地啃着小拳头，被苏承锦一抱，“哇”的一声就能哭了出来，那叫一个委屈，跟死了爹似得（花海梦语）……

苏承锦感觉把苏宝宝还给苏承枫，宝宝哭得直打嗝。

苏承枫尴尬地抱着宝宝去了宣秀锦那里——哭得这么厉害，是饿了吧……

花海梦等人在京城里呆了一个月，誓要等到宝宝的满月酒。

苏宝宝满月酒那天，苏承枫又得到个惊喜——苏承月赶了七天七夜的路，从荻国回来了！

苏承月也已经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她在荻国呆的不舒服，正好听说苏宝宝出生，干脆拐上伽蓝回了京城待产。

苏宝宝明显就很喜欢苏承月这个姑姑，趴在姑姑怀里安静的一动不动，乖巧地像只小猫。

苏承锦跟苏承月聊了会儿天，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苏承月笑道：“我没问你大夫，不过嘛，男孩儿像傲凡，女孩像伽蓝就最好了！”

“……”还不都是一个模样……

苏承月笑了起来，“我听说，你之前有次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苏承锦点了点头。

苏承月摇摇头，“你以后小心点。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苏承锦无奈道：“这话怎么说的？”

苏承月撇撇嘴，“真是没救了。”

苏承锦：“……”

晚上的时候众人都散了，外地的众人只等第二天天亮之后便离开京城。苏承月原本住在东宫，这回嫁了人，也不好再住东宫，就跟伽蓝一起住到了朝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