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超出了他对程曦的理解。所以尽管PP说的开小号是程曦绝不会做的事,他还是抱了一点希望。
【队伍】陪太子读书:帮主是烽火?
林郁的心摔了下来。
“屠龙副本不准聊天。”他平静地说:“Nic去拉怪,PP回血,廘战继续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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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城大概快要下雪了,天是阴阴的,风一直在刮,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都裹紧了衣服,明明还是早上,却好像已经快天黑了。这样的天气总让人有一种末日到来的惴惴不安。
秦夫人到S城的时候,天已经阴得像傍晚了。
她穿了一件藏蓝色大衣,因为是混血的缘故,身材高挑,皮肤雪白。大衣领口镶的是黑貂,托出冷艳而不怒自威的一张脸,无论是抿着的唇,还是眼睛里那森冷的神色,都让人不寒而栗。这次来得急,她身边只带了几个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一行人屏息静气,跟着她匆匆走进那间大厦。
情况紧急,程则钧都不得不慎重处之,这些年小心翼翼,避而不谈,程曦已经成了他们和家族里那些长辈们之间在无言中达成的一个默契,虽然他最顾忌的是程曦那些“弟弟妹妹”,但事实上,只要没有意外,他们是不会知道程曦的存在的。
可程曦自己一步破釜沉舟的险棋,把所有埋葬在废墟里的见不得光的东西都炸了出来,什么相安无事,什么共同的默契,都被炸得粉身碎骨。先破而后立,置之死地而后生,光是这一招,就已经看出他处事格局相当之大。这样的绝境,竟然也被他杀出一条血路来。
不过这对于他的父母来说,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他这一招已经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仇恨之下,二十年韬光养晦,被他一招险棋打得粉碎。如果他能活下来,固然能逼得程则钧和林辰碧放开对他的限制,甚至与家族对抗,去扶持他,好让他拥有自保的能力。但是,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目前最急的倒不是他的弟弟妹妹以后会多恨他,毕竟他们现在还没有伤害程曦的能力。
现在最危险的,是哪些长辈们对程曦的态度。以他们的阅历,不会看不出程曦这一招是抱着胁迫自己父母的态度的,别的不说,光是面子上,他们就容不下程曦这样挑衅。
就算要顾忌到程则钧和林辰碧,但是他们的决定是打是杀,是无视还是威胁,都还无法确定,所以程则钧没有移动程曦,以免在搬动中给那些人以可乘之机。只是紧急调了一帮人过来,还准备了两支狙击枪,当做必要时的后招。程曦这招简直掐准他死穴,程则钧此举,已经是做好了和家族意见相悖的准备。
所以当秦夫人到的时候,程曦还被关在一间挂在程家名下的大楼里。
这本来只是程则钧用来当中转站的地方——抓了程曦,先在这地方等一等,飞机一到直接送到香港,虽然那里并非程则钧的手能伸到的地方,但也恰恰是程家的人也很难插手的地方。秦夫人的原话是“我在这边经营了二十年,不至于连一个程曦都看不住。”
不过一切都成了落空的计划。
他们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出程曦会来这样两败俱伤的一招。这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毕竟,他是程则钧的儿子。
程曦被关在七楼,这里是新开发的楼盘,还没有开始精装修。室内有点空荡荡的。他被关在卧室里,看守他的人大部分都在客厅里,只有两三个人装成服务员门童之类的在外面放哨。
程则钧虽然人还没来,却早打过招呼,所以秦夫人一路气势汹汹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守在门口的两个人想确认一下她身份,她冷冷瞟了一眼:“滚开。”
门被打开了。
房间里冷得滴水成冰,说是卧室,其实连床也没有,室内还散落扔着一些工具和废料,地上还堆着一堆木板,程曦就靠着墙坐在木板上。大概这世界上是真的有所谓气度的东西的,有些人穿上黄袍也不像太子,有些人就算席地而坐也随意得像落难的王子。
程曦是被临时抓出来的,身上穿的还是在室内穿的白衬衫,也没人给他加件衣服。大概是在扭送过程中衬衫从皮带里扯了出来,他背靠着墙壁坐着,一条腿弓起,另一条随意摆着,正侧着头吸烟。这些天他这天对着满墙的电脑屏幕,头发长长了不少,好在他轮廓深,眉眼有英气,就算把头发全部往后捋上去都显得随意又英俊。
程则钧虽然这些年不敢亲近他,但是物质上却不曾短少,秦夫人给沈泽家的礼物、这些年程曦的吃穿用度,其实大部分是程则钧给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苛待程曦。说来好笑,这方式和当初程家惩罚程则钧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雪地换成毛坯房,北京换成了S城而已,一样是滴水成冰的天气,一样是孤身一人关禁闭一样扔在这里。反正程则钧这次来抓他还带着医生,反正死不了。
秦夫人看见程曦,顿时抿紧了唇,疾走几步,抢过他手中的烟,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程曦被打得头偏了过去,额上头发也散下来,但是一点狼狈的神色都没有,而是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秦夫人。
“年纪轻轻,就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去赌。”秦夫人气得发抖,眼圈都泛出红来:“你走这样的险招,是想要惩罚谁!”
她毕竟是个母亲,在商场上也许杀伐决断铁血无情,但是在对待程曦的事上,她就像一个最愚昧的旧式女人,就像她对程则钧说过的,她只要程曦活着,无能也好,庸庸碌碌也好,她养他一辈子。
但是她没想过,程曦也许宁愿死,都不要这样的一辈子。
她气急了,下手也重,程曦虽然以前常打架,但打人的多,挨打的少,被她一巴掌打得嘴角都破了,嘴里一股血腥味。
他就这样看着盛怒的秦夫人,忽然勾着唇角笑了,这房间里这样冷,他一笑,却好像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他说:“我跟你说过的,我要的东西,你们不给,我就自己来抢。”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夫人似乎看见当年那个跪在雪地里的青年,眉间带霜,发上披雪,却有着她见过的最笔直的脊梁。
她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纵使那个人再怎么避嫌,纵使她用尽百般心机隐藏他形迹,眼前的这个青年,仍然是她林辰碧和程则钧的儿子,天生反骨,灿若星辰,她压不住他,程则钧也压不住他,这样的天资,这样的格局,他这辈子,注定是要光芒万丈的。
96.桑田
上午十点,秦夫人站在窗前给程则钧打电话。
“……我不管这些,总之程家的事你自己解决。”她声音冷厉,不知道那边程则钧说了什么,她冷笑了两声:“你现在还想着安他们的心,我告诉你怎么样最安他们的心,你直接把程曦冻死,提头去见他们,最能安心,天下太平!”
程曦坐在冰冷的木材上,烟已经吸完了,房间里冷得滴水成冰,他脸色苍白,房间里很乱,他一直看着窗户的方向。
他有很好的方向感。
从阳光的影子判断,S大是在那个方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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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程曦被带去别的地方。走之前秦夫人告诉他,接下来去的地方可能没有信号。问他要不要打个电话。
他说:“打给晏斯梵吧。”
秦夫人神色有点惊讶,但还是让随从把手机递了过来。
晏斯梵那边一片敲键盘的声音。
“在打吗?”程曦问他。
房间太冷,他的手指都是僵的,有点握不住手机。
“嗯,”晏斯梵懒洋洋地答应着:“在跟二队下屠龙。”
“打得怎么样?”程曦拒绝了老林帮他拿手机,而是转过了头去。
晏斯梵笑了起来。
“打得很好,副帮主很厉害。”
程曦也笑了,他其实是很骄傲的人,轮廓很硬,气质也是坚硬的,但今天大概是冷得太虚弱了,这一笑竟然很温柔。
“那你呢?”晏斯梵语气慵懒得很:“能活着回来吗?”
“能的。”程曦云淡风轻。
“那就好。”晏斯梵又敲了几下键盘:“要见BOSS了,不跟你说了。”
“好。”
“早点回来。”晏斯梵是不说再见的那种人。
“我会的。”
程曦挂了电话,还给了老林。
秦夫人一直看着他,似乎有点不忍,但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又冷硬了起来。
“走吧,跟我去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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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斯梵绝不是会说“我会替你好好照顾林郁”那种煽情台词的人,程曦也不是会这样托付别人的人。
男人之间的友谊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一句话都不需要说,就已经达成默契。
而程曦和晏斯梵之间,就有这种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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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服PK大赛开始之前,林郁回了一趟家。
他堂哥林森要参加一个大项目,有段时间回不了家,所以家里人聚起来吃了顿饭,当然,一如既往地,席上最沉默的,就是身为主人公的林森,其次就是林郁。
林妈妈大概是想让林郁开心点,于是安排了他和林森坐一起,席上问起林森的研究项目,也问林郁懂不懂。
“……我对应用物理没什么兴趣,”林郁分解着盘子里的蔬菜:“我以后想学理论物理。”
“那你计算能力要跟上才行。”林森严肃得很。
“我最近有在看泛函积分的书。”林郁说:“我申请了MIT的硕士。”
“MIT的数学也不错。”林森盯着螃蟹在看。
“我知道,我会努力拿双学位。”
林郁和林森两个人聊天的画面是非常独特的——基本就是两个戴着厚厚镜片的书呆子,各自盯着自己盘子里的菜,眼睛也不用看对方,就迅速地交流好了。
“来来,林森吃个醉蟹。”亲戚努力地劝菜。
“螃蟹的体内外有大量细菌,需要经过高温消毒才能食用。”林森语速相当之快。
“而且螃蟹常常带有肺吸虫幼虫囊蚴和副溶血性弧菌,肺吸虫进入人体后可造成肺脏损伤……”林郁配合默契地加以补充。
在亲戚琢磨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之前,林妈妈在两人后脑勺上各呼一巴掌,然后一人碗里了一只螃蟹。
林森沉默地看着碗里的螃蟹。
“其实免疫力比较好的话,吃螃蟹应该也没事的。”林郁劝他,趁着林妈妈转身,在林森身边低声说:“没事的,我家有硫双二氯酚,等会吃了螃蟹我们就去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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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夫人让程曦跟他一起回香港,就是想让那些暗中窥视的人投鼠忌器,就算是这样,他们仍然在刚出S城就被拦了下来。秦夫人的飞机停在城外,车队低调出城,在320国道上被拦了下来。
走到松浦大桥时,几辆车从后面追了上来,挂的是京A的车牌,司机报上来,秦夫人眼也不眨:“不管他们,继续走,程禹康不敢动我。”
她说的程禹康,正是当年坐在堂屋中看着程则钧跪在雪地中的长辈之一,当年程家的老人,这些年退了死了不少,剩下几个,是以程禹康为中心的。
事实上,程家对待程曦的态度,也是在程禹康的一念之间。
秦夫人虽然话放得嚣张,其实心里还是紧张的。当年那一场较量,她对程家的那些老人,仍然心有余悸。程家几代的基业,养得家族无比团结,但也相当冷酷,一旦威胁到家族的利益和团结,都是辣手无情。程曦现在已经撕破面子暴露在阳光下,程家子孙众多,抹杀掉程曦虽然可惜,但留着程曦,却会影响到整个家族的团结,更不用说对于联姻的郑家是多大的侮辱。
车队过了松浦大桥,斜刺里插过一辆黑色SUV,直接拦在路上,秦夫人和程曦的车在车队中间,只听见领头的车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直接撞开路边的护栏,还好路边是一片平坦荒地,车冲出十几米就停了下来。
“停车!”秦夫人声音冷厉。
后面跟着的车也追了上来,程禹康大概还是不想和秦家撕破脸的,态度尚算可以,追上来就停车了。停车之后也没有上来喊打喊杀,而是从车上下来了十几个人,身形挺拔地站在那里,看似随意,其实是把所有路线都堵死了。
秦夫人冷笑了一声。
“开门。”
冬天的S城滴水成冰,呼吸都可以看见清晰的白雾,天色是黑透的,路灯灯光惨白。秦夫人走下车,径直走了过去,那些人里也有个身形高大的青年往前走了一步,看来是这些人中领头的。
“你们程家是什么意思?”她先发制人:“追我的车,拦我的路,是不是还想杀人灭口?”
那青年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连说话也简洁得像在重复指令。
“我们是来带走夫人车上的人的。”
“我车上没有你们要的人。”秦夫人在商场厮杀多年,谈判技术已经是炉火纯青:“如果你们再不离开,我只能当你们程家是在宣战。”
年青的军人不为所动。
“奉命行事。夫人只要让我们搜查一下,确认之后,我们自然会离开。”
“做梦!”秦夫人挑起了眉尖,她眼睛大而明艳,怒起来的时候杀气腾腾。
“程家的人,必须带回程家。冒犯了。”青年对身后的下属一摆手,俨然是军队里的习气:“搜!”
“你敢!”秦夫人声音里带着威仪,话音落地,连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都犹豫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
很快他们就围了上来,所谓搜查,其实都只是象征性的说法——谁都知道程曦是坐在秦夫人车里的。
秦家来的人不多,但也摆出了对峙的架势,程家权势滔天,也只有秦家这样偏居一隅的大家族敢捋虎须。毕竟根基不在这里,只要不闹到不可收拾,总不会大伤元气。
眼看着冲突已经不可避免的时候,一道刺眼的强光忽然照了过来,程家这边的都是军人,反应快得很,几秒内已经各自找好掩体,秦家的保镖也挡在了秦夫人前面。
但来的并不是什么手持机关枪的杀手,而是当初停在程曦楼下的那辆挂着京V车牌的黑色房车。
是程则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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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则钧一下车,那些人都让开了。先前那个和秦夫人针锋相对的青年也垂着头站到了一边。
“程昭,”程则钧叫的是那青年军人的名字,声音里不带一点喜怒:“你最近本事见长啊。”
那青年的头垂得更低了。
“带着你的人滚回北京去。”
被叫做程昭的青年显然也是畏惧他的,不敢再多说一句,带着一帮人灰溜溜地走了。程则钧虽然自己的车走在最前面,但后面却跟着一队的警卫,他连留下来监视的理由都没有。
“你们程家架势真大,还打车轮战的。”秦夫人言语都带着刀子。
程则钧大概对她的话锋都有了抵抗力,也不生气,平静问她:“程曦呢?”
城郊空气冰冷,草木挂霜,斜月如钩,程则钧站姿笔挺,当年那个少年,如今也有了宽厚肩膀和沉稳的神情。
这还是二十年来,他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站在一起,眉间添了细纹,眼中也沉淀了时光。二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人还是当年的人,心境却已经是沧海桑田。
秦夫人冷笑:“怎么,你也是来把你们程家的人带回去的。”
再怎么锋利的言辞,尖锐的口舌,在这时候也不自觉地软和了许多。至少,这一句话,对于秦夫人来说,已经是难得地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