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棠不回应,谢云棠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生气了,为了我和小帧。你总是不服气,却又不肯问我,你要我如何待你,天长地久你不要,两地相隔我不愿,你说,我们该如何是好?”
谢君棠依旧不开口,他仿佛是化作磐石,谢云棠笑着,却有些难过和无助,“二哥,你去绥远是为了老相好吧,去了也不打紧,我又不会关死你,只是现在广州局势不明,我怕你在外边被人欺负。”
谢君棠的眼皮一动,翻身背对着谢云棠,好像真是累了。
余烟渺渺,就像是他们此刻暗淡的关系,屋外曲声添色,却比不得他的冷漠,镜头拉近,拍着谢云棠落魄的侧脸,他伸出手为谢君棠盖上被子,温柔的说道“过几天是虞世秋的婚宴,你还记得他吧,说起来时间可真快,他都要娶妻了。”
谢云棠站起身在床边弯腰,他在谢君棠耳边说道“我不把你逼回来,你就只想逃,说好的生死同裘,我不准你丢下我一个人。”
短短数字,表明了决心,可谢君棠仍旧无动于衷,千言万语也罢,都作了空。
谢云棠起身,轻叹一声,黯然离开,待关门时响起,谢君棠睁开双眼,抓紧身下的锦被。
屋外院里的先生还在说书,拍击的板子敲打出节拍,谢君棠起身透过那窗户,看着谢云棠上车离开的背影,他念着“生死同裘……”
却是变成一串狂放的笑声,凄凉又痛楚,“生死同裘,为何你念念不忘的,只是你的小帧。”
“而我却要和你生死同裘,不该!”
掷地有声,夹着板拍,敲打在人的心头。
他转身,窗影斑驳,那还在飘散的檀香,就如同人的愁绪,千丝万缕,如影随形。
这一幕静了,万物化作无声。
当布景的工作人员忙碌的时候,展穆连忙跑到后面说是肚子好饿,郑玮给他递了一盒饭,他便开始狼吐虎咽,下午要拍的是喜宴,差不多主角们都要出场,虞笑歌已经吃完饭在补妆。
展穆端着盒饭到化妆间找他,没想到沈殊也在里面补妆,展穆道“你们都吃饱喝足了。”
虞笑歌抬头看他,化妆师连忙掰过他的脸,沈殊笑道“导演,我的戏过了没,你得给我回个话。”
“GOOD,下午看你表现了。”展穆扒着饭说道,沈殊年轻的脸上有些喜悦,虞笑歌揉揉眼睛,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粘进去了,沈殊把椅子往那边一滑,问道“找笑歌有事?”
“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他的?”展穆问道。
“脸上都写着呢。”沈殊道“只差把脖子伸过来了。”
展穆眼看虞笑歌还在揉眼睛,连忙放下盒饭,蹲下身,撑开虞笑歌的眼睛,虞笑歌问道“你干什么?”
“弄的花里胡哨做什么,受罪。”然后他朝他眼里吹气,说道“好像是什么毛掉进去了,你等会,我再吹吹。”
一旁的化妆师嘴巴几乎要成O形,沈殊拿出手机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再一看,别提有多温馨,简直就是情侣档。
而当事人丝毫不知情,展穆退后一步问道“现在怎么样?”
虞笑歌眨眨眼睛,让眼睛适应过来,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下,刚才那个东西在他眼睛里刺痛了半天,展穆伸手把他的眼泪一擦,问道“现在呢?”
“好像,好了一点。”虞笑歌闷闷的说着。
展穆连忙端起饭盒,说道“行了,阿布,把妆划淡点,都快看不见脸了。”
导演发话了,化妆师怎么也不敢耽误,连忙帮虞笑歌弄,沈殊把手机递给展穆看,笑道“看看,这画面。”
还加上感叹的语气,展穆一看就觉得挺好看的,问道“你说海报拍这样行不行?”
“那不行,其实,我觉得这样不错。”沈殊把画面一滑,正是虞笑歌闭着眼睛,眼角有一滴泪滑落的样子,一身红衣,侧脸的曲线柔和,展穆把照片拿过来认真的看着,那灵巧的五官,格外抓眼,而那滴泪,伴着他平静的脸,显得有些哀伤。
那边虞笑歌好奇的看他们,沈殊笑道“都是民国的,这三部曲里,也就是《剪画》结局好点。”
“《羊城》步入正轨了?我会尽快结束你的戏份。”展穆道。
“快了吧,不过《羊城》肯定会比《海棠红》早一段时间拍完,日本的戏他们都快拍完了,回来就是拍广州的,没这部复杂,还要到汉口取景。”沈殊道“送骨灰都让他们拍去,我还从没拍过这么悲剧的电影,整个电影都笑不出来。”
“知道当初为什么这两部里我挑了《海棠》,没选《羊城》。”展穆叹道“那就是活生生看着最美丽的东西摔的破碎,想黏回去,却十指被扎的血流。”
“它有它的浪漫。”沈殊似乎想起来什么,微笑道。
“哎,你说它怎么就要这样残酷,非得把一段段感情都揉碎了。”
沈殊笑的无奈,问道“我觉得再不会有谢云棠和宋帧更可悲了,各自都有了爱人,却又死不了心,得不到,又回不了头,哪里是羊城旧事,简直就是羊城一梦。”
展穆扒完最后一口饭,说道“拍完羊城,赶紧出去多玩玩,入戏太深,容易出事。”
“我不会是路云。”沈殊道“好像拍《剪画》的演员,都不太好。”
“怕了?”展穆问道。
“我怕什么,我还真不相信邪门的事情。”沈殊笑道。
虞笑歌的事情弄完后,他们一起出门换到隔壁的院子里去,这里是虞世秋婚宴的场所,门口摆着密密麻麻的海棠花,这也是谢君棠和虞世秋、虞希重逢见面的地方,原着里弱化了这里,编剧为了响应后面的情节,重新布置了场景,让他们的重逢更为戏剧化。
各就各位站好后,action一喊,热闹的人就动起来了。
谢君棠走进院子里,虞世秋一身新郎官的红衣服站在门口,西式的婚礼举行完毕后,回到家里便换上了传统的服饰,虞世秋脸上虽是春风满面,和新娘娘家的人却没几句话说,他此刻是被逼婚,被人强迫着娶了大肚子的女人,他无权无势被军阀逼迫,只得妥协,但是脸上三分笑装的分毫不差,不让任何人丢面子。
虞世秋和来往的人唏嘘,谢君棠站到花坛边时,虞世秋才注意到他,两人一起打了个招呼,虞世秋喜气的脸上有一丝惊讶,问道“君棠,你从北平回来了?”
谢君棠点点头,道“云棠让我回来,北平寄人篱下,不是长久之计。”
“说来也是。”虞世秋温和的笑着,他多的是商人的市井味道,万事求和。
此人再有人来同虞世秋说话,谢君棠不着痕迹的离开,虞世秋和那人说完话再回头找谢君棠,他人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接下来就是谢云棠和宋帧前来贺喜,虞世秋招待片刻,谢君棠便被宋帧发现,于是一群人闲聊一会,虞世秋就有要事同谢云棠商量,谢君棠独自退下,虞世秋看他性格寡言,不禁多看上楼的谢君棠几眼。
宴会开始,虞世秋携着新娘到处敬酒,谢君棠、谢云棠宋帧一桌,日本人藤原佐近在谢云棠身侧与他谈话,虞世秋敬酒前来,那日本大佐淡淡看他一眼便没理会。
虞世秋依旧微笑的喝下酒,就在他和新娘准备离开时,一声枪响,那大佐立刻扑桌倒地,刺杀惊醒日本守卫,一群人上前将虞世秋等人押住,另一拨人上楼前去追击杀手。
谢云棠从椅子上站起来,戴上手套拿出他的枪走到被押到地上的虞世秋,问道“那人是谁。”
虞世秋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谢云棠蹲下身,与他视线平直,问道“世秋,今日你大婚,贵客死了,你要我怎么给人交代。”
虞世秋脸色苍白,说道“云棠,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明知道我不会害你。”
“世秋!”谢云棠不耐的抓起他的头发,厉声道“你一定知道那人是谁,你不说,我可以让你家里人一起陪葬。”
虞世秋吃痛的仰起头,此刻另一群日本人从屋外进来,带头的日本军官藤原武,是死者藤原佐近的胞弟,他见到藤原佐近的尸体后面色变得十分渗人,他的眼神在谢云棠身上一转,便死死的盯着虞世秋。
他走向虞世秋,虞世秋不断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今天会有杀手,藤原先生,别伤害我的家人。”
藤原武捏紧虞世秋的下巴,问道“不是你,你为什么跪着。”
虞世秋道“我……”
“是我让他跪下的。”谢云棠道,他环顾四周道“这虞家结构复杂,不是内鬼,我不信。”
藤原武一听,松开虞世秋的下巴,道“把他带回去,严刑逼供。”
虞世秋看了谢云棠一眼,谢云棠手一挥便让人带他走。
镜头一转,成了黑漆漆的地牢,谢云棠一鞭子抽到虞世秋的身上,虞世秋痛呼一声,谢云棠问道“说出来,你就能出去了,世秋,在你的婚宴上枪杀日本人,这样害你的人,值得你为他连命都不要吗?”
“我不知道。”虞世秋咬紧牙关死不承认。
“你知道。”谢云棠低沉的声音显得十分刺耳,他拿起一旁的梅花烙,说道“你是个商人,还未成婚,若是受了这种刑,以后就完了。”
虞世秋闭上眼睛,道“你就是剐了我的皮,我也不知道。”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说罢谢云棠拿着梅花烙靠近虞世秋,虞世秋侧过脸隐忍的不说话,藤原武进屋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副样子,他看着虞世秋喝道“谢三少,停下来。”
谢云棠将梅花烙扔到一边,藤原武让人松开虞世秋,藤原武道“你走吧。”
虞世秋诧异的看他,藤原武笑道“我相信虞先生对我们大日本的忠诚,请你离开。”
虞世秋出门后,谢云棠道“你抓到凶手了?”
“马上就会抓到。”藤原武道,“跟着他,去虞家。”
虞世秋跌跌撞撞的跑回虞家,看着他身上是伤,仆人们连忙过来要扶着他,虞世秋挥开,问道“二少爷呢,他在哪里。”
仆人们胆颤的说道“在楼上。”
虞世秋立刻上楼,连新娘子也不管了,他踢开房门,穿着贵气的虞希(郑玮饰演)正端坐在屋内,见到虞世秋浑身是血的时候,他立刻站起来喊道“大哥。”
“是你!你干什么不行,你要在我大婚的时候刺杀日本人。”虞世秋关上门质问道,“你想害死我。”
虞希摇头,解释道“大哥,不是我。”
“你还想骗我,驻广州的特别部队信息员。”虞世秋说道“你只顾着自己的事,一点也不在乎家里人的生死,这就是你们说的革命?”
虞希正欲解释,门被人踢开,谢云棠拿着枪迎着虞希开,虞希立刻中了枪,虞世秋拉着谢云棠的手,道“云棠,你住手!”
谢云棠冷冷的说道“你闪开,你的事已经完成了,再拦着也是多余的。”
虞世秋不放手,虞希捂着伤口,幽幽道“大哥,你出卖我?”
虞世秋不可思议的看他,谢云棠笑道“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以为你们这些反动分子……”
虞希举枪朝着他们开,谢云棠把虞世秋的手一扯,和他一起躲到屋外,乱枪无眼,就算谢云棠手脚快,也抵不住虞希的枪快,虞世秋肩头被枪擦过,从楼下上来的藤原武见虞世秋中枪,立刻命人抬起他送去医院。
虞世秋任由别人扶着他,一路走,下人一路闪避,唯恐他是瘟疫,沾到一点都会倒霉。
虞世秋不明白,当真是不明白,他脸上露出可悲的笑,心口的痛楚让他不断喘息,没多久就昏死过去。
醒来时,虞世秋躺在床上,藤原武守候在床边,虞世秋诧异的看着这个日本人,藤原武笑道“虞先生的伤我已经命人看过,只是这心悸的毛病以后再不能犯了。”
虞世秋不想说话,他闭上眼,认命一般的躺着,他不明白,自己愿意拿命相待的弟弟却能说出伤人的话,他更不明白那开在他肩头的一枪,是不是真的是为了要他的命。
藤原武道“虞先生,你弟弟虞希他现在已经被腐蚀了思想,不是你的弟弟了。你看看,兄弟反目,朋友倒戈,你落魄的时候没人会帮你。”
虞世秋侧过脸看他,藤原武继续说道“我大哥死了,他从前那些手下没一个我觉得可以信任的,可是我觉得虞先生可以让我相信。”
“为什么?”终于,虞世秋开口说话了。
“因为你不怕死。”藤原武道。
“不怕死?”虞世秋道“我怕,非常害怕。”
藤原武神情变得奇怪,问道“那你,为什么愿意为你弟弟受刑。”
“不为什么,我可以愿意,也可以不愿意。”虞世秋道“我不愿意了,所以我怕死了。”
藤原武微微一笑,说道“虞先生说话很有意思,那么,我说的话也希望虞先生可以考虑,如果你答应,我保证,在广州,再不会有人可以让你受伤。而你,只需要完全的对我忠诚。”
虞世秋转过脸,看着窗外的那片花坛,海棠依旧,旧人不在。
展穆看着屏幕里虞笑歌侧过脸躺在床上,那病弱的身体显得单薄,他好像是易碎品,而那绝望的眼神更是看破生死一般,空洞,从里到外都是入神的精彩,虞笑歌确实演的很好。
一旁的沈殊问道“这段戏是你自己加的,还是原着。”
“手稿的部分,是虞世秋的故事里的一部分。”展穆道“善恶有报,他也该为自己的选择,做出应有的惩罚。”
“那么他会以什么样的心情去爱谢君棠呢。”
展穆把机子一关,拿起外套说道“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展穆下楼的时候,虞笑歌和剧组的大多数人一起侯着,展穆问着他们“怎么干等,不是让你们先去吗?”
虞笑歌道“等着你去付账。”
展穆把他肩膀一邀,朝他笑道“走,今天带你吃好的。”
连日封闭在影视城里,大家都快吃够了那么饭菜,正好这几天拍摄轻松,展穆决定一起去周边吃点东西,犒劳大家的胃。
吃饭的时候,男人这边大口喝酒,展穆怎么也没想到沈殊是北方人,喝酒那简直就和喝水一样,虞笑歌喝酒也不差,最斯文的还是郑玮,只喝了一点,有人闹酒,展穆为郑玮挡住,说道“他酒精过敏,沾一点算是意思了。”
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大学同学,加上郑玮的身份也比较大牌,于是闹了一次就不敢闹了,反倒是虞笑歌和展穆成了众人讨乐子的对象。
玩了个真心话大冒险,沈殊非要他们两个喝交杯酒,虞笑歌看着展穆,展穆问道“敢不敢?”
虞笑歌二话不说拿起酒杯和展穆交错而过,虞笑歌道“有什么不敢。”说罢,他仰头喝尽,动作帅气,笑容更是干净。
展穆看着他,将酒喝尽,郑玮此时来了电话,展穆看着他走的老远才接电话,便看了看他,远处的郑玮见展穆在看他,干脆躲到屋子里边不出来了。
喝酒吃虾,划拳唱歌,虞笑歌样样都奉陪到底,从前展穆总是觉得虞笑歌是那种特爱面子的人,完全拉不下脸,今天看他喝醉酒时肆无忌惮的微笑,展穆不禁多看了他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