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于是继续向前,很快带他离开了庭院,后面喧嚣的宴会离他们越来越远。
走在前面,想到身后跟着的那个人,没来由地放下心来。其实这些天他也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何会决定出席今晚的宴会,仅仅是想到这个人要来参加这个,他心里就开始不舒服起来——那个汤远辰似乎是他的朋友,邀请他出席自己的生日宴会,应该是很平常。他为何会如此在意呢?最后他还是决定出席今天的宴会,虽然他一向厌恶这种场合,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亲自参加。周一早上他让他的秘书帮他安排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没有最后决定是不是要来,可是越是邻近这一天,他越是觉得焦躁不安,好像如果他今天没有来,会发生什么他所不乐意见的事情——他讨厌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却也管不住自己越来越多的发呆神游。
走进汤宅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在寻找那个人影,不理会那些想上来和他攀谈的人,环顾全场,在靠近阳台的角落发现了那个身影——捧着一大堆吃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脸呆呆的表情。
冷静忍不住地又想皱眉,并且怀疑起冷逸说的那些诸如他的这个学长如何如何天纵奇才,如何如何医术了得的种种事迹,在他看来,这个人只是很奇怪,和周围人很不一样。
后来便发现这个人一脸深思加茫然的往着宴会上的人们,脸上表情莫测,似乎透着怜悯?他觉得他也许神智不清了,才会觉得他在“怜悯”他们,他与这里大多数的人素昧平生,有什么理由去“怜悯”他们呢,况且,这些名流巨贾,个个有财有势,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就像他,又哪里需要他人的“怜悯”呢?如果他们都需要怜悯,那这个世界又有谁不可怜呢?他抑制不住心底冷笑地想着。
看着他就这样维持着那种可笑的表情,一直傻站在那里——难道他想就这样一直站到结束吗?他傻站着神游天外或许没有注意,可是他却看到远处人群中的汤远辰频频向白泽张望,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快些摆脱身边人然后立刻冲到他面前来的焦急样子——看来马上就会过来找他。
于是他动作快过理智地走到他身后,想着在汤远辰过来前把他带走,离开这里。那个汤远辰,看着就让他不舒服。
“喂,”随着离开身后灯火辉煌的建筑越来越远,白泽终于忍不住叫住前面那个一直向前走的人,“你要带我去哪里?”
“车库。”头也不回地说。
“我们要离开?”这种宴会,结束后是不会让客人自己去停车场的吧?自有相关人员会把车停在别墅门口,静待客人慢慢散去。不过现在宴会还没结束,车子正停在地下车库是没错。也不知道冷静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不会是待得不耐烦想走人,然后因为正巧看到他形单影只,顺便就好心的一起打包带走?
冷静走进车库,停下来表情不善地看向他,“你不想走?”
“想,我简直想死了,”他真想立刻回家睡大觉,好过这种无意义的宴会,“不过就这样走了好像不太好吧。”他连话都没和汤远辰说一句就闪人会不会很过分?
“走吧。”冷静挑眉,完全无动于衷。在他的概念里,他要是想走又有谁敢说不呢,冷氏并不是一般小门小户的企业,位居高位的他并不把这种酒宴放在眼里。
“好。”白泽此刻心情很好,冷静出人意料的出现,给了他一个离开的理由。
他笑眯眯地走到冷静的车前,突然想到什么,停下步子,拉住正想开车门的冷静,盯着他疑惑的双眼——
“既然来了,我们要不要跳支舞再走?”
问出口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愣,看着对方的脸不明所以——
他怎么会鬼使神差的想邀请他跳舞?太有勇气了,连冰山都能邀舞。
他邀请他跳舞?!真有胆色不是吗?他喜欢和男人跳舞?他觉得他会答应?
看对方一脸古怪的看着他,白泽怦怦直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对自己做出的这个冲动决定反而跃跃欲试起来,他心里喜悦,脸上便一脸期待的诚恳表情,听着从远处传来的隐约音乐声,弯下腰,做了个交谊舞中邀请的姿势,半抬起头望着他,“冷先生,我有没有荣幸邀请您共舞一曲呢?”
冷静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对他出人意料的表现也渐渐有些适应,不说yes也不说no,直视他的双眼,看他维持着邀舞的姿势一动不动,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良久,他才一脸高傲,缓缓得开口,声音低沉“我只跳男步。”
言下之意,他必须跳女步。
有何不可呢?
他愿意舍命陪君子。
白泽微微一笑,改换了女步应邀跳舞的姿势,“乐意之至。”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冷静心里稍微差异了一下,不过对于对方邀舞的诚意似乎十分满意,不知不觉脸色也缓和下来,带上了轻松愉快的神色,他慢慢走向白泽,扶起他的手,然后托上他的腰。
两个人的身体靠得极近,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力度,就像那天晚上他们同榻而眠,听着彼此的心跳。眼观眼,鼻观鼻,他们对视了长长的半分钟,双方都没有动,冷静突然眼神变得犀利,带着他迈开了舞步。
不似男女共舞时的力与美,他们的舞步更加激烈,没有谁带着谁,他们像共舞多年的舞伴,默契,和谐,毫不妥协。他们都在心里暗暗惊讶——他居然跳的这么好,他们居然如此合拍?
一曲结束,白泽有些气喘吁吁,他没有想到他是女步,却比平时跳男步的时带着女步跳更累,身边的这个男人也有些气息不稳,平时一贯沉稳严肃的形象此刻有些破裂。
“你……”两人同时开口,怔忪。
“跳得很好。”再次同时开口。
月光照进停车场,两两相望,他冷面,他微笑。
第十五章:爱情,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
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的氛围,白泽从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回神,他身上的手机持续不断地响着,惊醒了他和冷静,看到对方瞬间清明起来的冷眼,他的内心震动不已——他们刚才跳了舞,然后两个人居然就这样开始看着对方梦游了?这算什么,深情对视?忍不住心里一抖,偷偷觑一眼冷静,他发现自己刚才的失态了吗?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个了,恼人的铃声催个不停,显示屏上映出“汤远辰”的名字,他果然来追问,肯定是要问他为什么不告而别。
“喂……”
…………
“没有,我没事,碰到一个朋友,我看你一时脱不开身,就先走了。”
说到一半白泽忽然停住,不由自主向身边的冷静投去一眼,“嗯,我和朋友在一起,他也要走,顺便送我。”说着又朝冷静看了一眼,这个人把他拉了出来,应该会送他回去吧。
对方沉默了,良久,久到白泽都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的时候,耳边低低的声音再次传来,像在拼命压抑什么——
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那声音透着浓浓的失落与伤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白泽觉得他甚至可以想象到他此刻拿着电话,伤心消沉的样子。
他霎那间愧疚了,答应了他前来却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和他说,他这样费尽心机,软磨硬泡缠着他要他出席今晚的酒宴,想必他应该是那个他最想要在今晚看到的人,而他却不负责任地就这样离开了,像是受到蛊惑般地一路跟着冷静而来。
他想他今天真的不该来的,不该心软无奈地答应了汤远辰,无形中又给了他虚假的希望,最后现在却让他更加的伤心。
“小辰,”白泽低低而又沉缓地开口,“我一直想要这样叫你,可是你一直都不愿意,现在开始,我还是这么叫你吧。我今晚……对不起,我不是讨厌和你相处,只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白泽顿了顿,声音有些艰涩,他忍不住慢慢走出这个停车场,站在夜色里,抬头仰望黑沉沉的夜幕,深深吸了口气,艰难地继续开口——
“爱情,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我不是你那个‘对的人’,也不是会真心爱你的人。不要再对我抱有幻想,因为我无法回应你的爱情。”
这些话,他对着他说,却也让他想到以前的自己,那些海外的岁月,那些他自己反复对着自己说过的话。再次说起,心里有感伤,也有释怀。
把彻底拒绝的话说出了口,白泽感到一种伤害后的心疼——这个不知忧愁的孩子最终还是被他伤了心,原本,他以为他对他,只是孩子朦胧的喜欢,却还没用投入到爱,可是现在,他想他也许错了。
他忘记了,孩子会有的,都是,真心。那些玻璃心总是最美,也总是易碎。也许他就是那个摔碎玻璃心,让这个孩子从此以后冷了心,变得铁石心肠的人。
今天被拒绝的他,就像当初被拒绝的自己。
被拒绝的时候固然痛苦,继续纠缠却只会越陷越深。
汤远辰最后哭了,他压低了声音,哽咽着,倔强地对他说了一句——我。。。。。讨厌你。
果然,被讨厌了,这,也算是,理所当然吧。
就让他做那个让他长大的人吧。
直到放下电话,他还是久久地站在那里,晚风吹拂,他希望它能散尽他心底的感伤。白泽深吸一口气,转身打算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冷静已经站在了他的背后,离他极近的位置,两个人面对面,已经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他看着他,默默不语,若有所思。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他不知要说些什么,在这种有点尴尬的,有点私人的时刻。而他一向少言,冷漠的天性缺少正常的好奇心。
于是,他们都沉默了。
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不知什么时候到把他给忘了,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不过,他也不在意了,他只是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冷静看着面前的人,看到他站在夜幕下孤独的背影,听到他低低地忧伤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他走到了他的背后,没有打断他,看着他明明在拒绝别人,自己却渐渐变得感伤起来。他的低落,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冷下了脸来,后来便眼也不眨地一直看着他站在那里吹风。
良久,冷静开口,“走吧。”说完径自转身走回车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白泽如释重负,他什么也没问。也许是出于冷漠,也许是出于体贴,但不管怎样,他感谢他此刻的沉默。他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不知如何解释——虽然他并没有解释的义务,可是人们总不缺少普遍的所谓“关心”,或者说“好奇心”。
一路上都很安静,到达他家的时候,白泽刚准备开门下车,冷静忽然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并没有做错。”
他愕然,在他们快要告别的时候,他叫住他,给了他肯定?心里一暖,低落的心情稍稍放松下来,认真地回视这个人,今晚对汤远辰的拒绝让他有些感伤,引发了一些埋在心底的回忆,感到孤单压抑,转身的时候,这个人却在他的身后,没有给他支撑,没有多余的好奇,也没有言语的安慰,可是却驱散了一些他心底的低落,此刻出口的言语,也莫名地让他渐渐感到平静。
虽然他冷情冷面,却总是能让他感到心安?
白泽低叹一口气,仰靠着背后的枕垫,“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伤感。”侧过身,他右手托腮,“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想伤害他,很伪善吧?呵呵。”忍不住自嘲地一笑。
冷静看着他此刻上挑的眉毛,觉得他和刚才好像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他也分不清楚,可是可以感觉到他没有刚才那么沮丧了,对他的问题倒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汤远辰是属于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类型,心慈手软不能解决问题,商场上是没有同情对手一说的。今晚冷静对汤远辰的一番话,只是让他有些暗暗惊讶而已,他诧异于他开口拒绝时的果断——即使没有感情,以汤远辰汤氏二公子的背景,面对他的示好,能够果断拒绝的人恐怕也不多,他是一个很有所谓“原则”的人。后来的伤感,显示出他的心软,也许医生都是真么容易被“打动”的?他嗤笑,还有,敏锐如他,很容易猜测出他应该也曾经被别人拒绝过——这个猜测让他很不舒服。
“既然知道,就不要无畏伤心。”优柔寡断,只会显得“伪善”。
白泽撇嘴,毫不意外他会这样说,虽然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事实,可是,人心又怎么可能这样容易控制呢?
他有些无奈的断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啊,肯定还没有真正动过心,也没有被拒绝过的经历。”
冷静奇怪地看他一眼,他从不认为自己会真正“喜欢”上什么人——如果父母兄弟都不能让他有“喜欢”的感情,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人会让他“动心”呢?又何谈“拒绝”,况且,即使他有了目标,这个世界上的女人,有人会“拒绝”他吗?
“没有人会拒绝冷氏‘总裁夫人’的头衔。”虽然他的口气还是一样的冰冷,可是他却可以听出他话中的讽刺。虽然他说的也算是事实,可是,做人还是不要这么扭曲吧,怀抱希望总是好的。忍不住在内心叹气,这个可怜的家伙。
“所以,你要努力找到不在意‘总裁夫人’头衔,只在意‘总裁’的人。”
只在意“总裁”吗?会有这种人?他在心里冷笑。
“如果没有呢?”
“那,宁缺毋滥。”
第十六章:两把伞和健忘的孩子
冷静此时眼角抽搐,虽然从他的冷面上看不出来,可是他的确有满头黑线,乌云罩顶的感觉。对面的人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对他说出类似“你就孤独终老吧”这样的话,虽然他是有这样打算,可是被他这样直接的说出来,对方还睁大眼睛,一脸轻松地看着他,似乎还好心情的在等他回答,先前的沮丧低落完全不见,开始兴致勃勃地消遣起他来,这也太……
车外一片黑压压的夜幕,晚风吹拂,树影摇曳,已经到了他家楼下,可是刚才抬步想走的人现在却稳稳地坐在他面前,单手支额,似笑非笑地直盯着他,嘴角抿着,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那你呢?”冷静忽然也来了兴致,反问他。
“什么?”
“宁缺毋滥。”
“你不是看到了吗?”白泽含笑,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我今晚拒绝了别人,然后又‘猫哭耗子’,你还不知道我的态度?”
冷静难得的勾起了嘴角,不说话,转过身,不再和白泽对视。
“回去早点睡吧。”
“好吧,晚安。”白泽说着开门下了车,可惜啊,原本还想和他多聊一会的,不过这个人太冷淡不健谈了。算了,下次吧。
他走到大楼下刚想开门,却发现身后一直没有传来汽车发动离开的声音,转过身,冷静的车子还在那里,树影下,车上的人还维持坐着的姿势,他站在台阶上,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车里的那个身影,他没有马上离开,让他感到莫名的高兴,几步踏下台阶,又走回他的车旁,敲敲旁边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