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远辰,是他认识的那个汤远辰?汤氏的小公子?他们认识?
他之前在楼上的书房查看一些文件,出乎意料的是,只要一想到白泽现在正在他家,和他同一屋檐下,他就没来由得有些烦躁。摇了摇头,定定神想继续埋头手里的文件,却还是时不时得发呆走神。
也不知道他洗完澡了没有。
后来实在不能集中精神,干脆放下文件,决定去找他。想着山上交通不便,他洗完澡就开车送他回去吧。
敲了两下门没人答应,轻轻一推,门并没有锁,走进来后看向浴室紧闭的门扉,他应该还没好。于是他决定坐下等他一会,还没走到沙发那里,床上的手机就想了,鬼使神差地,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床上闪烁着的手机屏幕——汤远辰来电。
冷静看着他低头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举着右手把手机贴近耳朵,浴袍的袖口下垂到手肘处,露出一节骨架均匀,光滑细致的手臂,在宽大的白色衣袖掩映下显得就像是透明的一样,甚至能够看到上面的根根血管,让他渐渐看得目不转睛而不自知。
“喂,远辰,抱歉,刚才有点事,没接到你的电话,找我什么事?”
“他没事,退烧了。”看了冷静一眼,继续听电话。
“我在外面。”
“下周三?那昨天……”
“你的那些朋友我都不认识,我就不去了吧。”
“不是的,那好吧,我看看到时候有没有空。”
…………
“拜拜。”
白泽叹口气,郁闷了,没想到真让他猜中,这位汤公子真的越战越勇,看来昨晚他的拒绝还不够狠,他经过一夜看来是缓过来了,居然打电话来邀请他参加他下周的庆生PARTY——原来昨天是他的生日,而下周那个是他父母每年例行为他庆祝的生日派对,由此也可见汤远辰的确从小便受尽宠爱。虽然心里并不想去,可是对方也说了“难道你连朋友都不肯和我做了吗?”,让他很是为难,尽管知道这恐怕是对方的一种迂回战术,可是如果就这样直接拒绝的话好像也显得不近人情。
“谁的电话?”冷静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我以前的一个病患。我昨天会在‘西风’遇到你,也是因为碰巧和他在那里吃饭的关系。”白泽并没有隐瞒,在他看来,这也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你们,交情很好?”冷静看向他,微微不悦的语气,不过他本人和白泽都没有察觉。
“也算不上很好,普通朋友吧。昨天是他生日,陪他吃顿饭庆祝一下。”想了想,忍不住歪他一眼,带着些微埋怨的口气,“你们有钱人就是事多,过个生日还分几次折腾。”也不嫌累。白泽当然知道这种大小宴会只是上流社会的一种名目,庆祝是其次,应酬才是真,用以达到各式各样的商业目的。虽然知道,可是并没有兴趣参与进去,那种觥筹交错的场面会让他觉得不自在,每个人都好像带着面具客套着说话,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你可以不去。”冷静垂下眼,看似轻描淡写地建议,实际上没来由地,对他这种不甘愿去赴宴的态度感到松了口气。西风,汤远辰和他,两个人的庆生,刚才的电话。阅历如他,很容易就把来龙去脉猜到七七八八——汤远辰在追求白泽,可是这个人不喜欢他。
“我是不想去。可是盛情难却,哎,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那天院里正好忙,我就是想去也没有办法。”但愿这样吧。白泽颇感无力地倒在床上,双手捂着脸,想要做会鸵鸟,天哪,真烦啊。
白泽躺了五分钟,身体懒得不想动,伸个懒腰,还是无奈地坐起来。今天周末,还是不要想这些烦心事,好好回家休息一下吧。于是转过头看向冷静,奇怪这个人居然还在这里,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突然想到,他在这里等他难道有事情?刚才他打了电话倒是忘记问他了。
“你找我有事?”
“我送你回去。”
古怪得看他一眼,居然这么积极主动要求给他当司机送他回去——这是因为他终于想到了要“知恩图报”呢,还是嫌他在这里太碍眼,想要早点把他送走?
前一种可能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会觉得有点恐怖。
后一种可能看他端正严肃的冷脸,好像也不太像。
白泽看他还是坐在沙发上,姿势不变,眼睛不眨,雷打不动的样子,想到自己身上的浴袍,挠挠头,忍不住开口,“呃,我要换衣服,你……”可以出去了。后面没有说出口,不过意思表示的很明显了。
虽然大家都是男人,可是想到在“冰山”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宽衣解带换衣服,还是有些难以想象,头皮发麻。所以,白泽坐在床上看着他。
半响,对面沙发上的人动了,站起身向门口走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了停,轻飘飘的一句,“你的衣带松了。”
然后飘走。
白泽低头,天哪,浴袍的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他整个人呈一副半裸的姿态。所以说,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请他出去,人家已经把他看光了。
想到他刚才眨也不眨的眼神,白泽一瞬间心跳如鼓,面如火烧。
第十三章:冰山和睡美人
等到白泽穿戴整齐下楼的时候,冷静已经坐在楼下等他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走吧。”他拿起旁边茶几上的车钥匙站起来直接向门口走去。
白泽虽然心里发虚,但是看到对方镇定自若的样子,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看了眼身上穿着的面料柔软却大一码的衣服,从内到外都是名牌——冷静的衣服,叹口气,孽缘啊,于是加快脚步跟上前面人的背影。
外面阳光灿烂,五月中旬的天气已经稍显炎热,阳光洒在宽敞的庭院,一时间明亮炙热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昨晚黑灯瞎火的又匆忙,开车进来以后也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庭院里的样子,现在忍不住东张西望地看了看,发现这里地方还挺大,四周铺着草坪,里面的花花草草也都井然可爱,角落里有个藤架,绿叶疯长向上蔓延覆盖成一个巨大的顶盖,开上去像是自然天成的绿色半边小帐篷。想想看,如果在下面放上一张躺椅,夏天的时候蜷在上面看看书,乘乘凉,再沏上一杯茶,打个小盹儿,多么享受啊,真是让人向往。如果他是这里的主人,肯定不会就这样暴殄天物地把这么可爱的藤架晾在那里却不好好利用。不过这里虽然不错,却也看得出来,很久没有人打理了,之所以现在它看上去还算喜人,那实在是因为这个花园原来被维护地很好,基础好的关系,所以虽然后来疏于打理,也还是可以让人窥见原来的风貌。想到这里忍不住转过头瞅了眼前面那个不懂珍惜,“糟蹋”美好环境的人,发现对方也正目不转睛看着他,表情一脸高深莫测的站在车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冷静的确不能理解他为何一脸“愤愤不平”表情地看着他,心头浮起疑惑,他的院子哪里惹到他了吗?再次看了他一眼,便坐进了驾驶座。
坐在副驾驶座上,他和冷静的位置与昨晚相比正好调换,可是心情却是大不一样。白泽此刻内心忐忑,虽然感谢他开车载他回去,可是想到刚才自己丢脸的情形,还是觉得有些尴尬,难掩窘迫,偷偷向旁边瞄了一眼,身边的人纹丝不动正专心开车。白泽心里沉吟,表面上却只能装出一幅云淡风清的无辜样。
两人一路无话。
车厢里静悄悄的。白泽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尴尬情绪,直板板地挺胸抬头坐在那里,慢慢的时间长了,睡意便不由自主地冒上来,阳光透过车窗厚厚的玻璃直射进来,照在脸上让他更加犯困,连打几个哈欠,靠在后面软软的椅背上,双手环抱身体,头一歪,不知不觉就这样睡了过去。
身边人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悠长,冷静转过头来看他,知道他已经睡着了——白泽此刻真正是神情无忧,一脸放松,毫不愧疚地睡大觉,让他当司机。他看着对方睡着以后的傻乎乎脸,已经可以想象昨天晚上他是怎样罔顾主人意愿,自动自发爬上他的床,然后呼呼大睡的样子了——好像就连冷逸,都没有这么快地在他面前入睡的吧,更不要说那已经是他们小时候的事情了。
把车停在白泽家楼下的时候,冷静毫不意外他还在睡,微嘟着嘴,一脸正做美梦的样子。
轻推他,不醒,再推——
“呜……”皱了皱眉,不满被打扰的样子,肩膀倾斜,歪到一边,好像想要避开恼人的骚扰。
冷静迟疑地看了他一会,抬手轻拍他面颊,“醒醒,到了。”
掌下的皮肤很嫩,被他轻拍两下以后变得红润,呼出的热气喷在他手上,痒痒的。冷静一呆,看他睡得面若桃李,想到上午自己也是这样无情打断了他的好眠,便放弃了继续唤醒他的念头。呆呆地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看他还没有醒来的迹象,终于打开车门下了车,绕到车子另一边把门打开,顿了顿,慢慢弯下腰,轻轻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把他抱出了车子。
怀里的人睡得安详,半边脸颊往他胸口蹭了蹭。冷静抱着他,姿势有些别扭,稍微有些抱不稳,以一个1米78的成年男人的体重来说,他显得略轻了,尤其现在亲手抱过以后,结论就是真的很瘦。
从他身上的口袋里摸到钥匙开了门,走到一间应该是卧室的门口停下,抬脚一碰,门开了,走进去弯腰把白泽放在床上。也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睡梦中的人舒服地咕哝了一声,缩进大床里不动了。冷静看着自己一下子空出的双手,有些怔忪,想了下扯过一旁的薄被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站起身,环视了一下这个上次来没有来得及参观的房间,收拾的很整洁,明亮温馨很像屋子的主人。书架上排列着很多书,窗台上有几棵绿色植物。还有,呃,这只从他进来就一直跟在他脚边打转的猫,是叫——花花?
一直跟着他,打量他,是不放心它的主人吗?
一人一猫对视数秒,冷眼对猫眼,冷静又看了看床上睡着的人,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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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傍晚的夕阳照进屋子,笼罩着床上的人和猫的时候,好眠一下午的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对上花花碧绿的猫眼,伸手轻柔地抚上爱猫的毛皮,白泽垂下眼帘眼——
回来了啊。
自言自语地开口,“他怎么不叫醒我呢?”就这样把他背了上来,或者“抱”了上来?
想到这里,红晕爬满脸颊,忍不住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床铺。
“喵……”主人你很能睡啊,被抱着回来。
同一时间,冷静坐在书桌前,抬手拿起桌边小碟子里白泽留下的素烧卖,放入口中,齿颊留香。
咀嚼着嘴里的点心,透过面前的笔记本,好像又想到他离去的时候,那个人睡梦中香甜的笑脸,也不知道,他现在,醒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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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白泽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想着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的缘故。后来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做了个诡异的梦——
梦里他变成了睡美人,一直在城堡里睡啊睡的醒不来,她想睁开眼睛,可是旁边邪恶的猫巫师翘着猫胡须狞笑着对她说她永远也醒不来了。
后来有一天荒废的城堡里来了个王子,长得和冷静一模一样,他看到沉睡的她,冷冷得对她说,“起来,你占了我的床。”
后来他就醒过来了。
出了一身冷汗,心脏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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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冷静把他的秘书林易叫进办公室,头也不抬地对他说,“后天晚上汤氏的宴会,我要出席。”
林易一愣,总裁不喜欢吵闹,很少出席这种应酬的宴会,更不要说这种非商业的场合。不过作为跟着冷静三年之久的专业秘书,他很快回过神来,“好的,我会安排。”
“还有,帮我订一张小一点的餐桌。”
“呃?”
“三、四个人吃饭那种。送到我那里。”
林易愣了,这回就是他也很难马上回神了。
第十四章:逃离城堡的灰姑娘
到了周三,白泽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想到晚上的宴会,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汤远辰这个家伙,是想给他来个死缠烂打吗?中午的时候居然亲自跑来他这里送请帖,还一副非要他答应出席晚上宴会,不然就死赖着不走的嘴脸,胡搅蛮缠地他只好先应承下来,头痛万分,这里是医院啊。真以为他是块糖啊,哭哭闹闹他就能吃到?
小孩子脾气!这种被宠坏的少爷他真是敬谢不敏,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入了这个大少爷的眼。
下班后赶到汤宅的时候宴会差不多刚开始,汤远辰远远地站在前面,被一堆人围着,除了他的父母,还有一些年轻的,看得出来是一些和他同龄的富家公子千金,应该是他的朋友吧,他想。
白泽没有过去打扰,直觉得他并不想搅进这些公子千金的圈子——保姆很累,一个汤远辰已经足够。而对于周围那些觥筹交错,寒暄应酬的商业交流他也没有兴趣。他从自助酒宴的长桌上取了食物,安静地站在角落,想他一个小小医生,没钱没势,应该也不会有人有兴趣来打扰,看着大厅里这些人你来我往,也觉得颇有乐趣,于是便一边慢慢吃东西,一边自得其乐起来。
这种上流社会的宴会果然奢华,出席的客人非富即贵,三三两两为了各自的目的或利益应酬着,有客套,有示好,有拉帮结派,有勾心斗角,形成各自的利益联盟。这里的人生百态和医院不同,医院掌管的是人们的生老病死,而这里,是追名逐利。这种所谓的生日宴会,宾客云集,极尽奢华,可是真正对主人怀抱真心祝福的又有几个呢?有钱人的日常生活,在白泽看来,也并不比普通人显得优越。
感到身后有人轻碰他肩膀,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拉回,诧异地转过身——
“冷静?”他怎么在这里?
身后的那个人穿着正式的礼服,一脸“冷静式”独有的面无表情站在那里,此刻正专注地盯着他。
他心里没来由一慌,想到几天前他们最后的“分别”,真是不知该哭该笑。他自问还没有做好再见他的心理准备,这几天空下来的时候,总是想到那天在他家的种种,可是为什么,在这不是“他的地盘”的陌生场合,在他一个孤零零地站在角落发呆的时候,乍然看到他,除了吃惊窘迫,悄悄浮上心头的,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暗暗喜悦呢?
为什么,看到这个冷面人,他的心里,会那么高兴?即使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也让他内心觉得平静与安心。
“跟我来。”他说完也不等他,迈开长腿,向外走了。
真是的,他就那么肯定他会乖乖听话,撇下主人,跟他走?真是个喜欢命令人的家伙。看到他到现在连名字都不叫他。
前面的人走到一直庭院中央,发现身后的人居然没有跟上,转过身来看他,不禁眉头开始打结,很不满他这种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的态度,站在月光下冷下脸来,向他释放冷气。
白泽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叹口气,小跑两步,赶到他身边,清亮的眸子看着他,嘴角翘起,不理会他的“怒气”,“走吧。”说完看着他,等着他带他离开这里,变成一副乖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