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聪明过。”周金根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表情缓和了一些看向周文阳。周金根和周书言外表都是老实人，实际上两人内里心眼子可多了，但是又都是重情义的人，因此两人从小好的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当初周书言车祸身亡，周金根这个大老爷们眼睛红了好几天。对长相很像周书言的周文阳，周金根是把他当自己半个儿子看待的，这是看周文阳身子骨比周成小了不只一圈，似乎比前年来根本没长什么个子，就温和的摸摸他的脑袋，说道：“来这里好好玩啊，别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

“知道了金根叔。”周文阳乖巧的点点头。

“好了，都快十二点了，大家下楼去吃饭去。”周金根一挥手，拉着周成和周文阳出了屋子，王小川跟在最后头仔细的锁好了屋门，下楼的时候又锁了铁门。

这会儿工厂里大概也到了平时的吃饭时间，工人们全都出去了，有几个工人手里拿着搪瓷茶杯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后院走。周文阳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后门，后门外面是条往西的走廊，走廊对面是一排矮屋子，应该是厨房和食堂，此刻里面正坐着许多的人。整走廊的左边是厕所和一个车棚，车棚里面停着几十辆的自行车，其中还排着好几辆摩托车。走廊右边的房子看起来则应该是仓库，有两层楼高，屋顶是平的，被做了三楼的阳台。

周文阳跟在周金根后头穿过院子到了食堂，食堂里面是放着好几个圆桌，每个桌上都放着同样的七八道菜，长方形的大蒸饭盒放在靠墙的小桌子上，正有十来个女工围着盛饭吃。

其他的桌子都坐满了人，就靠着最南边的桌子上只坐了四个人，王小川指着那桌子说道：“成子，阳阳，我们到最南边的那个桌子那坐。”

那桌上坐着的四个人，两个是穿着时髦的二十来岁小伙子，估计就是之前王小川说过的设计师，还有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带着眼睛的中年男人，以及一个穿着工厂制服的中年妇女，这四人已经盛好了饭，不过并没有先吃。

“来来，坐，都饿了吧，大家快点吃吧。”周金根对着桌上的人说，自己坐了下来开始给周成和周文阳介绍这桌上的坐的四人。穿着军款双排扣宝蓝色大衣看起来很严谨的青年叫白彬，穿着鹅黄色外套，有着一双猫眼看起来很机灵的青年叫肖萧，这两人是设计师。那个中年的男人叫张国建是打版师傅，那个中年妇女叫李月梅是裁剪师傅。这两个都是他从原来的厂里给挖过来的老师傅，让他们专门带徒弟的。

周文阳和四人都打了招呼，看到周金根、王小川、周成都没有盛饭，就自己拿着四个饭碗走到一旁去盛饭了。

肖萧看了眼周文阳和周成，笑着对周金根说道：“老板，你不是说只有一个儿子么，怎么来了两个？”

“小肖，这个光知道吃的是我儿子，叫周成。那个乖巧的是我侄子，叫周文阳。”周金根指了指埋头开始吃肉的周成，又指了指端着四个饭碗去盛饭的周文阳。

“老板，你儿子长的和你很像啊，都是好身板，不过你侄子长的可真俊，要不是穿着男孩子的衣服，留着短头发，看着倒像是个小女孩子呢！”肖萧又说道。

坐在小肖身边的白彬拉了一下肖萧的胳膊，说道：。“胡说什么，人家好好的小男孩子。”

“白彬你干吗凶我，我又没有胡说，就是长得好看，我这是夸奖，夸奖知道吗，只是比喻没用好成不？”肖萧对着白彬龇着牙说道。

白彬对肖萧最没有办法，只好给他夹了一块肉到碗里，不去接他的话。肖萧也不理会，自己夹起肉塞嘴里大口的吃了起来。

周文阳拿着四碗饭过来放到桌上，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这种遇到同类，并且看着两人光明正大打情骂俏的感觉可真是有些不怎么好，特别在坐的还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两人是在打情骂俏。

周文阳把饭依次放到周金根、王小川和周成面前，自己才抱着饭碗小口的吃起来。虽然周金根对他说把这当做自己的家里，可是周文阳现在不会真把这当自己家一样随便，就是对着自己亲人做事也要多思量，更何况周金根并不是他真的叔叔呢。如果周金根真的只是发了一点小财周文阳到不会太在意这些，但是周金根现在明显赚的不是一点两点，人一有钱就会变，以前穷的时候或许会记得和周书言共患难的时光，等有了钱能一直记着就不容易了。而且刚才三楼上那两道被锁的严实的大铁门，以及上辈子周金根家搬来广州后毫无音讯的事情，不停的在提醒着周文阳要谨慎一些，要记着自己是来做客的，是来麻烦人家的。

几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周金根就开始和肖萧和白彬说起了厂里的事情。他们这厂子刚开始是做中低档女装的，周金根都是批发给广州各地的服装店里卖，但是服装店里毕竟要的货物量少，赚起钱来麻烦。今年周金根招到了白彬和肖萧这两个设计师，就同时开始做高档女装，他利用以前打工的时候积累了一些人脉把今年冬季款的衣服推销到了大商场里去，衣服如预料中的卖的很好。

大概是因为衣服卖的太好了，惹得同一个商场里同样卖衣服的一些人眼红了，这个月商场里便有两家店开始卖和他们差不多的衣服了，这年头天朝人可不懂什么专利不专利的，山寨起来连个避讳都没有，那些衣服基本是一模一样的，价格却比周金根家低，把周金根气的不得了。可是那两家店主都是广州本地人，也有一些小背景，周金根现在还没有在广州站稳脚跟，心里有气也没办法发作，只好让白彬和肖萧再设计新的衣服款式，好趁着新年的时候赚一笔钱，等他手里的资金多一些就自己在广州市中心自己开一家专卖店。

“白彬、小肖啊，你看离过年还有不到两个月了，能不能设计出几套衣服来啊！”周金根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看着白彬和肖萧，他也知道设计衣服这东西不容易，可是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成，老板，我们两个会尽快设计出衣服的新款式的，给我们一周的时间。”白彬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因为一些原因他和肖萧得罪了一个大人物，被天朝的设计圈给封杀了，两人花了这几年来积攒的所有积蓄才买了个平安，一度两人因为那个封杀无法找到稳定的工作，更别说是做设计了，后来巧合下碰到了周金根，两人躲到了这家小工厂里，才算是过上了安稳日子，因此白彬和肖萧是十分感谢周金根的，虽然周金根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老板，明年我们做羽绒服吧，棉衣、呢大衣这类冬衣倒是不如羽绒服来的受欢迎。”肖萧说道。

“现在先解决买衣服的事情，等赚了钱才能买那套做羽绒服的机器，而且这家厂子我也打算扩建一下。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慢慢来吧！”周金根说道。

吃完饭工人们休息了一会儿就回去干活了，王小川把周成和周文阳带到三楼让他们休息，自己锁了门和周金根出去送货了。周成推了推被反锁的铁门，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真没意思，干吗把我们关起来，我还想出去看看呢！”

“怕我们乱走给走丢了呗，反正你现在也没有精神，我们去睡午觉吧。”周文阳也打着呵欠，这几天来第一次吃了顿好饭，吃饱了就困了。

“我不睡，我要看会电视。”周成说道，迅速的开了电视机，调出了一个自己喜欢看的节目，然后趴电视机柜子那里掏里面的零食。电视机柜里面有一堆，都是一些比较贵的零食，在乡下过年送人都是非常体面的。周成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一包包的看那些零食的名字，“啊呀，这个巧克力我看到镇长他儿子吃过，阳阳你记不记得，当时那小子拿了几块到学校来，还炫耀说是从香港买来的，我爸这有一堆啊！”

“我不记得了，你要不睡我自己去睡了啊！”周文阳瞄了眼周成手里的一盒巧克力，从门口提了自己的行李包，往王小川指出的周成的房间走去。

“别啊，先吃点再睡啊，我之前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多好东西呢！”周成说道，已经手快的剥了一块巧克力塞嘴里了，“真好吃，这味道可比镇上共销售里卖的那种便宜巧克力好吃多了。阳阳，来来，吃一点。”

“不吃，我饭吃太饱了，现在一点也吃不下，你稍微吃点也进屋睡吧，反正这些都是你的，早晚都要进你肚子。”周文阳摇摇头直接进了屋子。

当初在酒吧那些公子哥们总是点一堆的好吃食，通常都不怎么吃，那些拆开包装的或者碰坏样子的不能再卖给客人了，扔了又可惜，酒吧里的管理层就会挑一些拿走，剩下的都会分给他们这些酒吧里的员工吃，只不过只能在酒吧里吃，绝对不能外带。周文阳那时也是吃遍了好东西的，零食全都是进口的，巧克力全是纯手工的，现在这些小零食当真是对周文阳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第十四章

雪在昨天傍晚的时候就停了，早上起来的时候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一点雪印子了，周文阳揉着腰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对着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得香的周成竖起了中指。周金根这里没有备着客房，所以并没有准备多的床铺，周文阳晚上只好和周成睡一起，虽然睡得是双人床，但是敌不过周成肆意的睡姿，一晚上周文阳被周成踢到了好几次，还有一次直接被踢下了床。

周文阳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周金根和王小川已经不在了，他一边叉腰刷着牙一边看着楼下陆陆续续骑着车过来上班的工人。这里总共有将近七十多个工人，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平均算两百块，一年就是两千四，七十个工人就是十六万八千，加上一年的水电、饭菜、机器维修等大大小小的各项花费，少说得用掉二十万。周金根想要买市中心的商铺、扩建厂子、还要买新设备、要新招人手，一年利润不赚个十来二十万就是空想，但是现在看起来他是颇有把握的，那么他一年赚的得有好几十万才对。放在乡下这收入果真是要吓死人的，难怪他要财不露白把乡下的亲戚们瞒得死死的，估计连周成妈都不知道自己丈夫现在早就突破万元户大关，正在往百万富翁的行列里冲刺呢。

周文阳洗漱好了就把周成叫了起来，等他弄好两人就下了楼，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周金根把三楼两扇铁门的钥匙给了周成，当然同时对周成叮嘱了一番，告诉他钥匙要仔细收好，出门一定要把门关好才，又让周文阳盯着周成，让他提醒周成不能忘了锁门。让周文阳在睡前很是不舒服了一阵，虽然他知道周金根这么做是出于谨慎，但是周文阳免不了要多想，毕竟这楼上能进这屋子的就周文阳一个外人，白彬和肖萧只有楼梯口那扇铁门的钥匙，白天他们也不上楼，周金根这么叮嘱周成和周文阳，就跟是要防着周文阳一样。

周金根这里早上是不供应早饭的，所以来这上班的工人都是自己解决了早饭后过来的，而住在这里的白彬和肖萧就要自己出去吃了。因为周金根和王小川出了门，所以今天白彬和肖萧就负责带着周文阳和周成去吃早餐。

“你们别看这里离市区比较远，这边租了房子的打工仔多的是，附近街上有很多卖吃食的店铺，今天我们带你们两个去一家专卖手工馄饨面的店，那里的馄饨面可好吃了，面汤都是大骨头熬出来的，馄饨里面的肉也实在，中碗一块钱大碗两块钱，价格优惠。”肖萧蹦蹦跳跳的走在最前面，指着不远处一家看起来颇有些历史的小吃店说道。

小店没有名字，不过客人却很多，不大的店面里基本已经坐满了人，这还是因为有些客人是自己带着饭盒打了馄饨面就走的，要不然非得挤不下不可。

“来晚了点，不然人没这么多。”肖萧说道，一边拉着周文阳挤了进去找了一张空着一半的桌子坐了下来，而白彬则拉着周成去排队买票。

外面天气还是很冷的，不过店里却很暖和，周文阳看着这家店最里面那两个热气腾腾的大灶台舒了口气。排队的速度还算是快，穿着白衣服的厨子一手拿着很长很粗的筷子，一手拿着一个笊篱，表情严肃却动作迅速的一筷子面条一笊篱馄饨的往放好了汤的碗里装，很快白彬和周成就各端着两只大碗走了过来。

四个人挤在半张小桌子上，因为馄饨面太烫不能马上吃，肖萧就一边对着自己的碗吹气，一边对周文阳和周成说道：“老板今天要出门晚上才回来，他让我们两个陪你们去商场买些衣服鞋子，等吃完了我们去市里。”

“我爸厂里不是有衣服么，为什么还要买？”周成看着碗里的吃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一边嘶着气一边小口的咬了一个馄饨吃着，还不忘傻乎乎的问。

肖萧眨眨眼，“小老板，你们家生产的是女装你不知道啊！”

“女装，呵呵，是吗，我以为什么衣服都有呢。可是我们没有钱啊，怎么去买衣服？”周成抬头问道。

“小老板放心，老板已经给我们钱了，你只管去挑喜欢的衣服就好。”肖萧拍了拍口袋说。

周成被肖萧一口一个小老板说的不好意思了，抬手挠了挠头上有些长的板寸说道：“你干嘛叫我小老板啊，听着怪变扭的，你就叫我成子，大家都这么叫我。”

“那好吧。”肖萧点点头，转头看向吃相斯文的周文阳，“那我怎么叫你，也叫你阳阳吗？”

“随便叫就成，肖萧哥，你们不是答应了一个礼拜内要做出新的衣服样式来的吗？陪我们去逛街会不会耽误你们工作啊！”周文阳咽下嘴里的东西后问道。

“不会，灵感这个东西啊不是你花时间就能有的，它想来的时候随时都会来，你放心我包里都带着纸笔呢，只要一有灵感就会画下来，而且去看看别人的衣服款式也可以帮助发挥灵感。”肖萧笑眯眯的说道，看起来是一点担心的意思也没有。

周成想到之前周文阳说自己要做设计师的话，便说道：“阳阳，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也要做设计师的么，就是和白大哥和萧大哥一样的是吧？”

“唉，你想做设计师啊，你知道服装设计师是怎么回事吗？”肖萧来了兴趣，对周文阳抬了抬下巴问道。

“我知道，就是设计出各种漂亮衣服的职业呗，我有可多点子了。”周文阳说道。

周文阳看到白彬和肖萧两人就知道这两个人不简单，特别是白彬，身上的气质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培养出来的。周文阳知道他们两人来周金根这里一定是有特殊原因的，但是他们在周金根这里肯定待不长，早晚是要出去的，周文阳想这时候自己或许可以在这两人面前稍微展示一下后世的服装设计，以后这两人如果翻不了身也没什么，如果翻了身就是周文阳的人脉了。

“哦，你还挺懂的，你会做衣服么，有什么点子啊！”肖萧看周文阳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更觉的有趣了。

“阳阳可会做衣服了，他来的路费就是自己做衣服赚来的，他两天能踩出一百件衬衫呢！”周成在一旁插嘴道。

“是吗，你几岁了，就会用缝纫机了。”白彬也有些兴趣的问道。

“我过了年就十五了，缝纫机踩得可好了，而且我也会设计，不信回去我画给你们看衣服款式，这都是我偷偷翻我妈学裁缝的书学会的。”周文阳拍拍胸脯十分自信的说道，他是真庆幸当年去了服装厂，虽然那个时候总是一天十二个小时不停的干活，但是他也学会了很多不是，不然现在就算脑子里有那些衣服款式也做不出来。

白彬和肖萧对周文阳会踩缝纫机倒是没有什么怀疑，但是对他会画设计稿就一点也不相信了，所以两人只是笑笑敷衍了过去就开始埋头吃早餐。

四人吃完东西就坐了公交车去了市中心，然后白彬和肖萧直接带着周文阳和周成去了市中心最好的百货大楼。这座百货大楼有好几层，里面装修的富丽堂皇的，来往的客人穿着打扮都比较好，应该是比较高档的场所，甚至人群里还能看到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