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已经不抱希望于让若轩乖乖听他的话了。既然如此，他当然要寻找新的办法。

王世知这么想着，目光缓缓平移着，将抽屉里的东西一一扫过，最终停在了那台白色的手机上，黑色的屏幕反射出王世知那一双冷峻的眼眸。

“哟，小禾来啦？”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小张习惯性的抬起头，就看到一姑娘提溜着两个袋子窜进来了。

“来啦，不是你们要的饮品嘛。”小禾转过头来冲小张笑着眨眨眼，抬起双手将两袋饮品靠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小禾是他们公司楼下一家咖啡厅的员工，三组集体成员基本上每天都要打电话去他们电脑叫外送下午茶，小禾跑了那么多趟，和他们也算混了个脸熟。

“哦哦哦，大伙儿来拿喝的啦！”小张站起身扭头往里面招呼着，自己就拿出刚才准备好的零钱递给小禾。

小禾也知道他们最近忙得很，也不多聊，收了钱赶紧帮忙分了饮品。只是发到最后所有人都回座位了，小禾手里还留着一杯意式特浓咖啡。

“嗯？这杯意式特浓谁点的？没人要吗？”小禾纳闷地问了一声。

“哦，那个是组长要的。”林姐探出头来应了一声，刚才大家一起点单的时候，是她去问高扬要不要捎上一杯什么的。

结果这话一出方和琪就憋不住开始嘀咕了。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坐在他身边的小田可就听了个清清楚楚：“又喝咖啡，一天三杯他当在喝水啊……最近应酬又多，又喝酒又喝咖啡TMD真是不要命了……”

小田挠了挠后脑勺，不想也知道方和琪在数落高扬。高扬带组员奋斗的时候向来身先士卒，比谁都要拼命，这才收得三组全员对他爱戴有加。因此高扬这样的工作狂模式组员们都是见得多了，没什么好奇怪的，小田实在不明白方和琪是在生哪门子的气。

他当然不知道方和琪早把高扬这阵子的自虐行为全数归结到那个“负心女”的身上，想到自家兄弟为了个抛弃他的女人把自己折腾这样，方和琪当然愤愤不平了。小田看着方和琪敲击键盘时那恨不得把键盘敲碎的模样就觉得心惊，深深感觉到此时不适宜与暴走中的方和琪搭话，扭头就喝自己的红茶去了。

“组长，你的咖啡。”

最后把咖啡送过来的还是习惯了跑腿的小张，他看到高扬匆匆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就马上又低头埋进大批的文件资料里，便不再出声打扰，自觉地走上前将咖啡放在高扬办公桌上。小张也是细心，放的正是高扬一伸手就能拿到距离，正想离开，余光微微一扫就看到了高扬皱起眉，右手握着的笔微微一抖掉在了桌上，咕噜噜地滚到了桌沿，“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组长？”小张有些意外地唤了一声，弯下腰替高扬帮笔捡了起来，放在高扬手边时还有些担忧地问了句，“组长，你还好吧？”

“没事。”高扬转手将笔重新握在手中，眉头已经松开了，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去忙你的吧。”

“哦，好。”小张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就转身出去了。

就在小张将办公室的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高扬兀然眉心紧锁，全身肌肉绷紧，脊背却无法克制般缓缓弯了下去。这一次他没有松开笔，反而紧紧地将那根钢笔紧紧攥在手心，用力到指节都泛起青白。而他的另一只手早已垂下，赫然按在了胃部。

如果只是胃痛，高扬不是受不了。以前忙起来顾不上吃饭的事常有，胃药也是常备药品，疼痛席卷而来时只要忍过这一阵就好了。可是以前高扬再忙也有分寸，多少顾着一点自己的身体，不会往死里折腾。然而这阵子他不仅忙到没空吃饭，连睡眠也无法保证。当然，这样的忙碌到底是真的工作量太大，还是高扬有意为之，这就是高扬自己才知道的事了。

在精神不济的情况下要抵抗胃痛的折磨，即使是高扬也实在有点熬不住。咬紧牙关忍耐时，不消片刻豆大的汗水就布满了额头。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晕，他闭上眼睛，然而黑暗中眩晕更加明显，让高扬有一种天旋地转的错觉。

忍过去……忍过去就好了……

高扬在心里对自己说。

项目正在关键时刻，他这时候绝对不能出问题，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组员知道他胃病又犯了这件事，否则他的组员们的工作情绪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他不敢保证。

越是在这种时候，高扬晕成一团浆糊的脑海越会浮现若轩的模样。这样也挺有用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分走了他的注意力，甜美的滋味可以让他暂时地忘却疼痛的折磨。

三分钟后当胃痛终于平息时，高扬长长舒了口气，却没有直起身来，反而将自己的额头磕在了办公桌上。闭上眼，办公桌的冰凉成丝成缕地透进脑袋，仿佛让神经都得到了抚慰而放松下来。

疲倦，疲倦，疲倦。

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高声呼叫着，高扬忍不住闭着眼弯起嘴角，露出一抹自嘲般的苦笑。

刚才那样疯狂地去回忆有关若轩的一切，虽然是纾解疼痛的特效药，但是在疼痛褪去后副作用就显得格外明显。那个一直被他回避的，甚至愿意以自虐般的疯狂工作来逃避的问题，就这样被生生揭开摆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去想都不行。

他找不到若轩。

高扬在这段时间里又跑了若轩的学校几趟，只是从刘谊莹那里得到的消息都是一样的。手机仍然关机，始终打不通，网上也找不到与他有关的半点踪迹，花落无声的失踪似乎还在他的那个圈子里引起了一点小小的波动。

他在若轩家所在的小区里徘徊了一次又一次，次次无功而返。无论高扬多么不想承认，他都知道这一次消失后，若轩有可能再也在他面前不会出现。

或许真的是失去才懂得珍惜。高扬上一次与若轩断了联系，那段日子的苦闷令他看清了自己想要和若轩在一起的意愿。而这一次，让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若轩对他而言有多重要，而他竟已爱他爱到深入骨髓，只是稍一抽离便痛彻心扉。

舍不去，离不开，放不下，忘不掉。

到底出了什么事，高扬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能再见若轩一面。

求你……让我再见你一面。

没有人会知道，高扬在心中默念这句话的时候，是如何的虔诚，又是如何的绝望。

就在此时，口袋里的手机随着嗡嗡的震动，响起了熟悉的电话铃声。这一下将高扬游离沉溺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他直起身，向后靠在椅背上，右手很是熟练地将自己的手机从口袋中抽了出来。

只是在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高扬一瞬间睁大了双眼，整个人死死僵在了椅子上，拿着手机的右手竟在空中微微颤抖。

今天的太阳很温和，透过窗户洒进来的光线柔和得像一层薄纱，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在笼罩着的柔光之中一下一下地跳动。

——若轩。

第53章

高扬是以多快的速度接通电话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从最开始的惊异、狂喜之中回过魂来的高扬，毫不迟疑地就接通了电话，动作快速仿佛生怕这个电话断掉。

可是当他真的把手机放在耳边时，他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该说什么？他不知道，焦灼的情绪翻滚着逼着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那一刻他的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

手机另一头的人显然不知道他这里的混乱，电话接通后便开口问道：“是高扬先生吗？”

高扬微微一怔，空白的世界被打破，纷繁的思绪如潮涌一般从他脑海中呼啸而过。

——不是若轩。

胸口漫上来的失望转化成酸苦的滋味，喉咙干得有些发涩。高扬强令自己打起精神，既然是用若轩的手机打过来的电话，自然会和若轩有关系。就算不是若轩，也不能就这样放手。

对于高扬来说，这个电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他不顾一切也要紧紧抓住。

“是的，我就是。请问你是？”

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男人……会是谁？

“你好，我是王若轩的父亲。”

——！！！！

没等高扬开始猜想对方的身份，王世知就已经把这个霹雳打过去了，一下震得高扬耳边如惊雷炸响。没有做足心理准备就突然面对家长，高扬也难免显得有些慌乱，一时无言。

好在王世知也没有要等他说话的意思，自顾自地就继续道：“若轩的手机最近在我这里，今天刚开机就看到你的未接来电——打了很多个。”

“是。”高扬吐出一口气，终于开始镇定下来了，“这几天我一直找不到他，所以给他打了很多次电话。”

和若轩失去联系这么多天，若轩的手机在他父亲那里，现在他父亲又亲自打电话过来……这些事每一件都令人感到不安，三件凑在一起，高扬脑子里的警钟敲得都快把他的耳朵震聋了。他不用想都能猜到，若轩失踪和这个打电话过来自称是他父亲的人绝对有很大的关系，而他打过来，也肯定不会只是打个招呼寒暄一下这么简单。

就如高扬所料，电话那头的王世知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关于你和我儿子的事情，我想和你当面谈一下。”

心跳得有点快。高扬握紧拳头，发现掌心里早已汗湿一片。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上一次紧张成这样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但是再紧张，该做的事还得做。高扬轻轻长舒一口气，答道：“您希望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面？”

“不麻烦，你现在应该还在公司工作吧？告诉我你公司的地址，下午我去找你。”

对于这个回答高扬有些意外，在公司谈私人的事？这对他而言虽说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多少有些别扭。他更奇怪的是为什么王世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在公司谈？”

王世知似乎也知道高扬的疑惑，简单明了地回答：“我想看看我儿子交往对象的工作单位。”

“……”

虽然已经猜到对方知道了自己和王若轩的关系，但是这样明白的说出来，高扬还是觉得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心跳的速度随着紧张的程度一路飙升，敲得胸口咚咚直响。

王世知没有得到回应，一点也不气馁地继续道：“你可以尽管放心，我向你保证不会对你的同事说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我不是不懂分寸的人，只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仅此而已。”

王世知说话的语调一直都很平淡，冷冷的像是公事公办没有感情一般。但是这种语气总能让人觉得非常严肃认真，对他的信任度也会不自觉地上升。何况就单凭王世知是王若轩的父亲这个身份，他话说到这高扬再拒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沉默片刻，高扬松了口，报出了自己公司的地址。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逃避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只有直面，才能打破绝境。

“若轩……”

房间的门被推开。若轩抬起头，望着从门口走进来的若馨，无声地微微一笑，问道：“爸出去了？”

“嗯。”若馨点点头，走到若轩身边坐下。这几天王世知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呆在家里的，每次他出门，若馨都会溜进来跟若轩说说话。这一次看王世知又走了，看穿着正式也不像一时半刻就会回来的样子，若馨看王世知关门就立刻跑到开若轩的门了。

看着自家弟弟脸上那云淡风轻的笑，若馨禁不住皱起眉，放在腿上的手指绞在一起：“若轩啊，你……到底什么打算？”

其实这个问题她问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是被若轩含糊地糊弄过去。她不希望他们继续这样下去，家里绷了这么久，所有人都累了。

“打算？没什么打算。”若轩侧过头，避开了若馨的视线，若馨只能看到他干净的侧脸，垂头时被阴影罩住了眼眸之中的神情。

“你们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我知道。”

“若轩……”若馨唤着，忽然迟疑了一下，但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让她还是咬紧牙继续道，“若轩，你先服个软好不好？为了外人和家里闹翻成这样，何必呢？”

其实这么多天以来若馨一直都是往这个方向劝说若轩的，但这么明白地说出来，还是第一次。若馨觉得她这样的态度或许会很伤若轩的心，但是她却看到若轩很平静地摇了摇头，转视而来的目光坚定而稳如磐石。

“我不会放弃的。”若轩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不会有下一次，这一次我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若馨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变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让她几乎都要认不出他了。

自从若轩出柜当天晚上，若轩对她说出那句“连你都这么想吗”开始，若轩对她的态度就变得不冷不热的。不是很明显，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若馨自然感受到出。若轩一直以来依赖性就很强，若馨的强势也是他的靠山。若是在以前，若馨说出不支持他的话，若轩会受到怎样大的打击可想而知，何况是在现在这样背水一战的境地。

可是若轩没有，若馨刚才那几句话竟然没有给他的情绪荡出半点涟漪。若馨愕然间终于觉察到，若轩已经不再依赖她了，甚至已经不再依赖任何人。此时此刻，他把自己的心与其他人隔绝，独自一人倔强地承受一切。所有的压力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然而他依然将脊背挺得笔直。

所以他才会拥有那样的眼神，不屈，顽强，沉稳而坚定。

若馨沉默了半晌，终于明白自己没必要再说些什么了。她从床沿边站起，转身离去，只留下苍然的背影和一句“祝你好运”。

有人推开他们办公室的大门进来时，小张正叼着面包满头大汗地敲着键盘争取五分钟内赶出一份文档。他为了这份紧迫的文件中午饭都没顾上吃，刚才肚子饿得咕噜一声震天响，才随手拿出一袋面包往嘴里塞，就这样还是靠单手完成的，另一只手还在键盘上敲着呢。

所以听到有人进来，小张也顾不上抬头看，咬着面包含糊不清地招呼着：“等等等等，等我把这破玩意儿搞定——哎哟卧槽谁抖屏啊！”

小张摔了鼠标，视线怒气冲冲地扫过弹出来的窗口上的字，看完反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推开鼠标和键盘三两下把嘴里叼着的面包吃了，这才转头看向刚才走进来的人。

嗯？不认识？

能来他们三组办公室的人自然不多，小张的位置得天独厚，基本上进来的人都认识。这一回罕见地遇上不认识的人，不由多瞄了几眼。

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穿着很正式也很得体，给人干净利落的印象。他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一双眼眸间淡淡的目光让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庄严，只是看着，心里下意识地就生起了尊敬。

小张也不算没见过世面的人，一看这人就觉得来头不小，赶紧立正站好，一脸严肃地问道：“先生找哪位？”

来人不轻不淡地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们高组长在吗？”

“在在在，当然在。”小张连连点头，走出来就为他引路，“往这儿走。”

敲响高扬办公室的大门时，小张听到里面一声“进来”，便侧头看向中年男人。后者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姓王。”

小张点点头，走进了办公室。

抬头看到小张进来，高扬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眼神示意让他有话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