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无香——叶孟
叶孟  发于:2015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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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棠偷偷站在窗边,等看到虞希回家才躲起来不让他发现自己,在虞希进屋前,谢君棠已经坐好,他掩饰着不让自己太过关心虞希。

虞希推开门和谢君棠撞个正着,虞希还没开口,谢君棠起身就先开口说话了,他内疚的看着虞希说道:“刚才我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在那里,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才好。”

虞希走进屋里,他站在谢君棠身边看了他一眼,笑道:“是我打搅了你,该说道歉的那个人是我。”

对于虞希如此彬彬有礼的态度,谢君棠更是内疚,他从虞希身边走过去,匆忙的说道:“你应该饿了吧,我让他们做饭。”

虞希喊着谢君棠道:“明天我回广州。”

“如果你想回去,我陪你一起。”谢君棠道。

“不用了,你好不容易来一次韶关,多陪陪家里人,我还有事,你不用觉得愧疚,一切勉强而来的东西都是自欺欺人而已。”虞希轻笑着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很难过的。”

谢君棠点点头,却觉得自己笑的比哭还难看。

燥热的天气让人难以忍受,夏夜的星空斑斓如画,虞希推开窗站在窗边,对面谢君棠的屋子里也是开着灯,突然窗户打开,谢君棠和虞希相互看着彼此。

谢君棠没想到虞希也还没睡,问道:“明天还要坐车,怎么还不睡?”

虞希摇头,笑道:“睡不着,你呢?怎么还不睡?”

“我也睡不着。”谢君棠无奈的笑道:“回广州以后小心一点,现在局势都不好,要好好保重自己。”

“恩。你也是,虽然你不爱听,但是你自己要小心,别死心塌地的对他好。”虞希说罢转身进屋。

谢君棠对着空空如也的窗子,慢慢转身捂住自己的嘴,有些时候个人的选择其实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他们都只是随波逐流的泥沙,不过总有情深之人,也总会有缘浅之人,天命让人无力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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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希走的很早,悄无声息,连家里的仆人也不知道这位客人什么时候离开的,谢父没多问,谢母倒是说谢君棠不懂待客之道,怎么让人家孤零零一个人回去了,其实谢君棠倒是觉得这样更好,不见面就不会有离别之苦,人和人一生就是聚散离别,到最后一拍两散,或是生离或是死别,其实都是一样的。

谢君棠在韶关到处游玩了几天,他小的时候经常来韶关,他们三兄弟一出门就可以在外面玩一整天,他跟在清棠的后面蹦蹦跳跳,云棠可怜兮兮的追着他跑,要是有好吃的总是清棠付钱他去抢,而云棠偶尔会闹闹,但大多时候他就是看着。

是否是人的年纪越大就会怀恋过去的日子,好像那个时候的什么都是好的,连那糊弄孩子的万花筒都变成看了无价之宝,他一起长大的朋友、兄弟、情人,统统都不会留在他身边,而他的也终会离他们而去。

谢君棠在离开韶关的时候没多说几句恋恋不舍的话,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他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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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秋汉口

谢君棠从汉口码头上岸后,经过简单的海关检查,就随着早已来到汉口打点事物的下人来到码头边上的俄租界中,车子驶过列尔宾街便停靠在一座西式洋房前,周围来往的洋人大多是身着军装,虞世秋交代下人将行李搬到屋里,谢君棠随他进屋,问道:“这是俄租界,那藤原先生住在哪里?”

“他在日租界,离我们并不远。”虞世秋笑道:“这边的气候可能需要你花一段时间来适应,不过这座房子还不错,应该能避点寒气。”

谢君棠看他笑话自己,连忙帮下人把行李放到客厅,他到处转了一圈,这里的周围大多数都是西式建筑,谢君棠把百叶窗打开部分。透过那些缝隙看了看邻居的活动,赵泉抱着猫先生进屋的时候,虞世秋让赵泉把猫放下来,赵泉一松开猫,猫就跑的无影无踪。

谢君棠看它往上跑,问道:“看来它倒是不认生,小赵,帮忙叶叔把客厅收拾一下。”

赵泉点头应着,跑出去帮忙拿东西,虞世秋走到谢君棠身边看了看隔壁,他道:“这里的俄国人有一部分是贵族,尽量少和他们打交道。”

“为什么你不住在日租界,那边比这里安全很多。”谢君棠不解道。

“哪里都不安全,从夏天开始美国就派飞机轰炸日租界,住那边怕是晚上连觉都睡不好。”虞世秋放下百叶窗,拍拍谢君棠的肩膀,道:“我们上楼看看,房间应该收拾的差不多了,等会你休息。”

“你呢?”谢君棠问道:“这一路你也没休息好,一起睡会?”

“不行,我还要去见藤原先生,晚上再见了,想吃什么就让叶叔准备,要是出门的话把赵泉带在身边,他身手好。”虞世秋说罢吻了一下谢君棠的嘴,笑道:“你要早点适应这里。”

谢君棠笑道:“好,我尽力。”

谢君棠躺在床上,虞世秋在一边坐了一会才走,他前脚走后脚谢君棠就从床上爬起来,他们刚刚搬家过来,叶叔还在楼下收拾东西,虞世秋书房里的那些玩意还堆在房间,谢君棠迅速的找出几个类似于账簿的册子,但是一打开谢君棠竟然看不懂,全部都是横七竖八的暗码,连个能认出来的数字都没有,谢君棠把虞世秋的行李箱打开,里边有一堆信件放在最下边,他的衣服里还夹着一张谢君棠的相片,这时楼下有脚步声传来,谢君棠慌张的关上虞世秋的行李箱躺会床上。

有人敲门,谢君棠假装睡着了不出声,过了一会那脚步声离开。谢君棠慢慢下床,忽然门被人打开,叶叔走进房里,他佝偻着腰看着谢君棠,谢君棠冷静的看他,虽说叶叔帮过虞希把他掉包过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君棠总觉得这个叶叔很奇怪,让他不能信任,于是谢君棠问道:“叶叔,厕所在哪里?”

“出门右拐。”叶叔沙哑着声音说道。

谢君棠起身,叶叔的眼睛一直在他身上,谢君棠朝他笑了一下便开门去了厕所。

谢君棠回来的时候,虞世秋的行李箱已经不在房里,谢君棠只好无奈的躺回床上睡觉。他只是浅眠了两个小时就醒了,下午的太阳还不错,谢君棠下楼时楼下也收拾的比之前整齐多了,赵泉把猫先生放走走到他身边笑道:“二少,睡醒了。”

“恩,吃饭了没有?”谢君棠问道。

“没有,等二少一起吃。”赵泉笑道。

“哦,那让他们准备吧,对了,世秋回来了吗?”谢君棠关心道。

“还没有,虞先生走之前说过不用等他用餐。”赵泉答道,谢君棠笑道:“哦,那行。让你从广州到这里,习惯吗?”

“我还没出过广州呢,汉口也挺好的,就是小猫好像不太习惯,变的爱闹了。”赵泉苦恼道。

谢君棠点头,笑道:“所谓猫性难驯,爱玩就玩嘛,只要不会迷路了不知道回家就好。”

赵泉笑道:“那倒不会,小猫会跟着我走。”

谢君棠拍拍赵泉的肩膀,便走到饭桌边拾起在船上买的报纸看。

吃晚饭以后时间早不早晚不晚,谢君棠逗逗猫,屋子里上下溜一圈就觉得有些无聊了,这里毕竟是个陌生的地方,出门连个窜街的地方都不知道,谢君棠不免闷的心里有些慌,他琢磨着这才是来汉口的第一天啊,出师不利。

第 27 章

谢君棠的悠闲明显的连叶叔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叶叔问谢君棠要不要去河街走走,那边比较热闹。

谢君棠想了一下就觉得看长江也没意思,于是问叶叔周围有没有热闹的地方可以玩,叶叔淡淡的回了一句不知道就自己去忙了,谢君棠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得罪他了,他也懒的多问,便自己出门了。

他不走远就围着自己周围的路打转,一路上路标杂乱,因为曾是俄租界,虽然已经收回了有些年数又被日本侵占,但住在这里的洋人仍旧不在少数,当然也有一些富裕的中国人,不过他们似乎对谢君棠这种生面孔并不兴趣,谢君棠一路上走走停停,竟然稀里糊涂的走到了闹市,国民政府军对这里的管制并不是十分严厉,可能是因为地段比较好,车流也比其他地方多。

谢君棠看到身着各类服装的人在繁华的街边来往,路边的鸦片馆赌场戏院分门别类热热闹闹,可谓是车去流水马如龙,月华笼罩着斑斓的灯光,这里就像是一座不夜城。

谢君棠走过几家门户高耸的大银行,远处依稀能看到金城银行,但是那周围都严禁普通百姓靠近,谢君棠看见有军车往那边去,谢君棠想着那还是日本的军方基地了,所幸就打道回府原路回家。

他刚从灯火辉煌的人群里走出去,冷冷清清的路上还有些热气未消,汉口热的非同寻常,谢君棠用手当扇子吹吹风,正在心里骂着汉口这天气燥的很时,天空呼啸而过一架飞机,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爆炸,轰隆一声,谢君棠百米外的房子被夷为平地,如同爆炸一般的呼喊声划破寂夜。

从四周忽然涌出民房里居住的人,大家四散逃开,谢君棠被人推着往他来的的反方向逃,他捂着耳朵逃都拦不住那震耳的轰炸和尖叫声。

人们都慌了,死亡离他们非常的近,似乎只要停下来,瞬间就会尸骨无存,动乱让人失去理智,被推倒踩踏的人不在少数,谢君棠被人潮涌进长街,街上的人头放眼望去没有尽头,这种时候没有人敢躲在家里,都在逃命,谢君棠在一个小巷口边挤了出来,一切都太乱了,简直不给人思考的时间,他就已经被推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东南西北他根本分不清方向,谢君棠背靠在巷子的墙上,心口猛烈的跳动,好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忽然接连的枪声响起来,就像是扫射一般,枪火让夜变得亮了起来,天空中交错的炮火声让人恐惧之际,谢君棠蹲下身从巷子里向外看,数辆坦克从后方开来,日本军队齐步往前扫射,还有人在喊着:“不准跑,蹲下来,所有跑的人一律当场枪毙!”

谢君棠立刻小巷子的另一端开跑,他边跑后面就传来“那边有人!快追!”的声音,他刚跑到转弯处,身后就有枪声袭来,“砰砰砰”连环十几枪追着谢君棠跑,谢君棠越跑越觉得吃力,有种恨不得自己能吐出血来的费力感,这种混乱和武力压制动乱的时刻,所有人的都只知道保命要紧,谢君棠想着自己要是就在这里把命给交代了,那就是见鬼了。

谢君棠跑过一条偏僻的巷子时,路边跳出来一个人把他拉近一个屋子里,门迅速被关上,屋外“踏踏踏”的追逐声过去,谢君棠在漆黑的环境里不敢动弹,他怕自己身后捂着自己的嘴的人是危险人物。

时间每过去一分钟谢君棠就觉得自己的手心在冒汗,把谢君棠拖进屋的人拉着他走进一件房,他打开灯谢君棠觉得有些刺眼,连忙把眼睛捂住,眼前的人看他喘的要接不上气,笑道:“命大啊,那么多把枪追着你打都能躲过去。”

谢君棠觉得这人的声音好熟悉,他连忙把遮眼的手拿下来,看着眼前一身富商打扮的人,他疑惑道:“你是……”

“你不是谢君棠吗,怎么来汉口了,绥远一别,有好久了。”杨靖华微笑的看着谢君棠道:“你真是命大福大,我刚才还没认出你来。”

谢君棠闻言点头,笑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出门就遇到轰炸,还被日本人当暴乱枪击,刚才要不是你拉把手,我就要被射成马蜂窝了。”

“哈哈哈哈,这真是你运气好,我听到外面不对劲就看见有人往这边跑,你从绥远走的匆忙,我和上爻都挺担心你,现在看你养的还挺不错嘛,来汉口发财了。”杨靖华打趣道,虽说只有绥远的的匆匆见面,见到杨靖华谢君棠心里却是觉得犹如见到久违的故人,心里舒畅不已。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自我嘲讽道:“和家里那口迁居到汉口了,他不在家就想出来放风,结果差点就成了马蜂窝,看来汉口这地方和我八字不合。对了,你怎么会来汉口,上爻的腿伤怎么样,你们不是应该在包头驻军吗。”

“党内临时有任务,我来汉口接应。上爻他腿伤刚恢复,他腿刚受伤就调回重庆了,现在又从重庆调到西北,估计现在还在战壕里没出来呢。”

“国民党不是应该去军队听调遣,你怎么随便跑。”谢君棠不解道:“再说最近汉口这么乱,日本人烧杀抢掠都没人性。”

“谢兄弟,我和上爻不同党派,我是搞地下革命的,这次来汉口就是因为这里乱啊,日本藤原家族进驻汉口,他们的残暴早在广州就闻名中外,组织里怀疑他们到汉口有其他的目的,怕他们又要害人。”杨靖华忧愁道:“可惜藤原世家进出严防,来了半个月都没查出来问题。”

“你们是为了对付藤原武特地来的汉口?”谢君棠问道:“除了你,没别人吗,这里很危险。”

“还有其他人,不过我也不太熟悉,都是年轻人,还都是广州来的,组织里的人说是积极分子,专门申请来的汉口。”杨靖华说完有些歉意的把桌子拉开,道:“你坐,来了这么久也没给你端茶。”

谢君棠连忙摇头,客气道:“不用了,我马上要回去,回去晚了家里人会担心。”

杨靖华手快的帮他倒了杯水,笑道:“补补元气,回家也有力气,等会走出去别跑,你要是跑,日本人就逮着你开枪。”

“好,我知道了。”谢君棠点点,喝了一口茶,他四下打量了一下房子,问道:“这是你们临时住的房子?随时会搬走吗。”

杨靖华摇头道:“这不是常住之处,不过这里离日租界近,暂时在这里容易观察藤原武。”

“也是,你们这么危险,随时要小心。”谢君棠由衷的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我现在住在俄租界虞世秋的宅院里。”

谢君棠刚说完这句话,外面就有飞机飞过的声音,杨靖华朝他点头,笑道:“好,那你也要小心。”

杨靖华送谢君棠出门时,谢君棠正欲转身走,杨靖华忽然喊住了他,问道:“虞世秋是广州来的虞世秋吗?”

谢君棠停下脚步回头,应道:“嗯。”

“他就是你说的,家里的人?但他是……汉女干啊……”杨靖华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但是还是按耐不住问出了口。

“我知道,在我和他在一起之前就已经很清楚,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谢君棠轻笑道:“我知道你们这种革命者是不会赞同我的做法,不过我会和他在一起,不会离开他。”

说罢谢君棠稍稍低下头,对他有礼貌的微笑便转身离开,杨靖华看他倔强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觉得他就是那只飞蛾,每次都会为爱情扑火,次次都是遍体鳞伤,但他还会愿意付出,这是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

谢君棠走在路上认不清方向,他想自己恐怕是迷路了,已经很晚了,刚才炮轰的地方还有浓烟,这座城还在遭受战火的洗礼,寸寸都是血肉铸成的钢筋混凝土。

越是在这里行走,谢君棠就觉得心里越是泛冷,举步维艰。

“君棠!”突然,远处漆黑一片的阴影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谢君棠停下脚步,只见虞世秋从远处向这边跑来,他的面目在火光的忖托下显得有些泛红,谢君棠忽然有些劫后余生的错觉,虞世秋跑到他面前喘着气把他的脸到身体都摸了一遍,他一遍一遍的说着:“你去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要急死我是不是,哪里都见不到你,我差点以为你被枪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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