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是你能决定的。”我努力得抬起头，试图克服心底的恐惧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理直气壮一点。“那是系统……不，应该是中枢决定的。别那样看着我，我知道你们实际上是一路人。你，他，也包括我。我们都只是外来者，所以……”

“不不不。”莱特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我，“只有你们是，而我不是。中枢也好，系统也好，那些无聊的东西只能约束你的那一位主角先生，却不能约束我。看清楚了，我可是帝国的皇帝，是这里的原住民。”

“别开玩笑了！”我失声吼了起来：“你以为你穿上这件衣服，再戴上一个傻乎乎的金属圈，就能变成皇帝了吗？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原住民！别说你的灵魂了，就连你这个漂亮的壳子，也从来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的身体只属于我。”莱特傲慢的笑了起来，“我可不像你们，连个像样的身体都没有。而且，你错了。现在我就是皇帝，而你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我权柄最好的证明。”

“皇帝能做的，我都能做到。皇帝，甚至是所谓的‘神’不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现在应该明白，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中枢的小玩具了。”

“但这里也不会是你的小玩具。”

我恶狠狠地瞪着显露出得意神情的莱特：“你没那个资格。”

“我有。”

莱特的语气简直称得上是斩钉截铁：“你看，中枢已经奈何不了我了。抹杀？于我而言，毫无影响。剧情任务？那只不过是又臭又长的笑话罢了。显然，这个世界现在正听命与我的意志，而不是服从那所谓的‘构建蓝本’！”

“我努力了那么久，尝试了那么多次，现在也是时候得到回报了。”

莱特脸上那种梦幻般得表情让我有些毛骨悚然。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而不是一个正常的，有理智的人类。除此之外，他用的一些词也让我一头雾水。

“‘那么多次’是什么意思？”我试探性的问道：“我知道你不是第一次来这个世界，但……”

“当然，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或者第三次。这就是主角和我们这些小角色的不同，虽然残酷，却也给了我更多的机会。这是我第一千五百七十四次来这个世界，幸运的是，我想不会有第一千五百七十五次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使没有镜子，我也能知道我的脸上现在是怎样的震惊。我的天，他来过这里一千多次……这个数字太可怕了！而这样的经历未免也……太过痛苦了些。

“你不累吗？”

说完这句话我立刻就后悔了，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于是我只有梗着脖子，瞪着它带来的后果降临到我的头上。

然而，大概是我运气不错？莱特并没有像我脑补的那样勃然大怒或者是冷嘲热讽。他只是叹了口气，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没法做出具体的评价，我只能说，那都过去了。”

莱特抬起手，把挂在指尖的皇冠远远的扔了出去。那昂贵的造物飞进了房间的某个角落，发出了一道清脆的撞击声。

“事实上，我曾经以为上一次就是我来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次。你大概想不到我为此做了多少准备。当然，你也不会知道，你的掺和，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如果不是你，那位威风凛凛的主角先生，早在第一次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能获得自由了。”

“获得自由？”我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我可不觉得你干的那些事能让他获得自由，那只会让他被中枢干脆果断的抹杀掉。”

“没错啊，”莱特懒洋洋地对着我扬了扬下巴，“那就是他的自由。还是说他没告诉过你，他实际上已经死过一次了？”

“你想杀了他？！”我感觉我终于触碰到了问题的本质。显然，莱特所做的一切都有他自己的目的，而与我们密切相关的，就是他想要作为主角的萧霖去死。……老天，这可不是什么能让人开心的消息！

“不是我杀了他，他本来就是个死人。”莱特在对此的讲解上表现得异常有耐心：“中枢让他有机会继续苟延残喘，而他为了这个机会，可以做出任何事。你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吗？他是所谓的主角，世界的中心。呵，整个世界都围着他转？他多伟大，他拯救世界，他无所不能……”

莱特大笑了起来，空旷的房间让他的笑声显得格外响亮，且狰狞。

“但那都是假的。归根到底，那也只不过是中枢想要控制这些世界的小手段罢了。而你……”

他笔直得朝我走了过来。那速度相当惊人，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站在了我面前，用一根手指抵住了我的额头。

“你想做他的帮凶吗？”

第十七回

我努力地尝试了摇头，然而这个姿势下摇屁股很容易，摇头却相当的难。迫不得已，我只能换个更简单明了的方式，让格外亢奋的莱特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才不相信你。”我喘着粗气，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或许我不够了解萧霖，但我也同样不了解你。你变现得喜怒无常，像个疯子，或者是阴谋家，又或者是个杀人未遂者。除非我也和你一样脑子有病，不然我没可能相信你。”

莱特只愣了一秒，然后便收回了摁着我不放的手指，转而拍着大腿狂笑了起来。就他动作的激烈程度而言，我甚至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笑出了眼泪。

我虽然努力得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且理智，但实际上我的心里早就炸开了锅。就算是热锅上的蚂蚁，大概也不会比我现在更为无所适从。你看，这家伙一定是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而我现在可算得上是孤苦伶仃，手无寸铁。可哪怕我这会儿真改名雅典娜了，萧霖他和星矢的区别也还大着呢！！

但无论如何，坐以待毙从来就不是我的风格。我知道我现在的无所适从极大的取悦了莱特，所以我也得想法子从这个乐呵呵的围观群众手里弄点门票钱。可我要……

“哦，看来你已经打定了主意。”莱特就好像是一台老旧的收录机，毫无征兆的就停止了放送。我是指，他忽然一下就停了下来，而这个过程大概不会超过一秒钟。一秒后，他就强行切回了严肃且认真的绑架现场频道。

“你说得对，我要让你相信我的话，可得那点诚意出来。这样，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莱特丝毫不顾及他那身价值不菲的华服，极其爽快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向你提问，你也想我提问。一人一个问题轮换，必须回答，而且得保证答案是真话。这样一来，是不是既有趣味又有……”

“你是系统持有者？”我毫不犹豫的用第一个问题打断了他。我能肯定这个游戏绝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我现在也没得选择，倒不如努力一点，争取把主动权抓在手里。

莱特在我提问之后只诧异了一秒，便又回到了他惯用的伪装中去了。他假惺惺的笑了笑，用刻意拖长的调子说：“什么，你这就开始了吗？”

“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哦……好的。你知道我没有回避的意思，我只是需要适应适应。嗯，系统持有者……答案是肯定的。我是一个系统持有者，而艾利克斯……”莱特无意识地绞着他的衣摆，丝毫不介意那些过于脆弱的华丽刺绣是否会因此受到损伤。“你问了个好问题。”他赞许的看了我一眼。

“你可以提问了。”在这种时候，我的耐心简直缺乏得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我甚至不想把注意力放在莱特身上。相比于这个麻烦的男人，我宁愿把心思花在欣赏这座临时牢笼的华美陈设上。

“你真冷淡。”他装模作样的抱怨道：“你对我们之间的交流缺乏最起码的耐心。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不会放弃这个提问的机会。我的问题是，你和你的主角先生，是伴侣关系吗？”

我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对于这一点，即使现在我的面前并没有镜子，我也能感受得清清楚楚。毕竟谁又能比我更加了解，此时此刻脸皮上传来的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呢？

“呃……”我迟疑了。当然，这很正常，这是我的个人隐私！而现在我却得拿它们来换取所谓的真相了！这值得吗？我也不知道。

“我们还在交往中，但是……伴侣？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找到一个可以让男人结婚的世界呢。所以……嗯，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如果是以前，我大概会喜气洋洋的祝福你们。不过现在的话还是算了，毕竟对象可是你。”莱特夸张得撇了撇嘴，那动作由他来做，就变成了好像是要把整个下颌骨都甩出去。我看着他，在心中不由得又一次称赞了他的外貌。要知道这种动作还能做得不难看，那可是需要相当惊人的颜值。

等他的下巴回到它本该待着的地方去后，我斟酌着语言，慢慢的说：“你，你为什么能不受系统的限制？我不知道你持有的是什么样的系统但是我知道无论它是什么样的系统，作为持有者的你都不能像这样改变既定的剧情。”

“这需要一点小手段，就和请你来这里一样，它需要特别的布置。小小的蝴蝶想掀起龙卷风，可得去到一个特别的环境才行。而我在一千多次的重复经历里，足够让这只‘蝴蝶’去到足够好的位置。你在之前就注意到了我的外貌，这很好，因为这是个聪明的发现。因为这个身体，本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

好的，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我完全听不见这家伙的心声了。但……

“这不能解释我的问题。”

“因为我还没说完。就像我刚才说的，你太心急了亲爱的艾利。我为了这一刻准备了那么久，你应该体谅我的苦心，并且学会好好享受。你看，我甚至准备了酒。”

说着，莱特潇洒地挥了挥手。而随着他的动作，一个酒瓶自己跳下了酒柜，呼啸着冲到了莱特的面前。

“要来一杯吗？”

“不用。”我生硬的说：“我希望你能试着理解一下，作为一个被非法拘禁的人，我此时此刻不太可能有想要喝酒的心情。”

“那真是太可惜了……”莱特一边感叹着，一边把酒倒进了同样凭空飞到他面前来的酒杯里。

“写这本小说的那个家伙，多半不是个聪明人。不怎么高明的情节设置，以及，大量的bug。你知道的，那些自相矛盾的东西。它们也被还原了，且藏进了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找到它们，利用它们，然后，这个漂亮的身体就诞生了。”莱特笑着戳了戳自己的脸，丝毫不介意那过大的力度让他的脸蛋红了一大片。

“拯救那么一两个必死的路人炮灰，或者是挽救一段本应无疾而终的恋情，都会产生一些特别的化学反应。作者无法规划这世界每一个人的人生，因而那些没有戏份的小角色反而拥有更多的选择。而婚姻，或者说，爱情。爱情是个好东西，它带来新的生命，新的可能。它给了我机会，让我重获新生。”

哦，他妈的。我飞快的翻了个白眼，同时拼命的调动自己的大脑，努力的从莱特长篇累牍的比喻和暗示中挖出点有用的东西。蝴蝶效应，婚姻，新的生命……

“你是说，你现在的这个身体，在原本的小说里是不该诞生的？”

“别这么说。”莱特优雅地抿了一口酒，“艾利克斯，你的说法伤了我的心。而且，现在是我的提问时间。”

“呃，好吧，抱歉。你知道……嗯，我是说，你问吧。”我磕磕巴巴的说着，同时不自觉挺起了腰杆。这种赌博一样的感觉，还真是，有些太过刺激了。我不知道他会问些什么，就像我不知道他准备什么时候给我送上那致命的一击一样。说真的，这家伙把我弄过来，难道就只是想和我来一出访谈节目的现场彩排吗？

莱特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打着转，那种解剖刀式的视线，时刻让我觉得我就是一只被钉在试验台上的青蛙。我克制不住的不停咽着唾沫，小腿上的肌肉简直是一刻不停的打着哆嗦。但即便如此，我也没胆子说出“干脆一刀给我个痛快”这样的话来。我他妈的太想活下来去了，而这样的心情，如果不到这一刻，是绝不会体会到的。

别说什么“死了痛快”这样的话，能痛快的，那是毫无牵挂的人。也许我以前也能腆着脸皮这么说，但这会儿绝对是不行的。此时此刻，萧霖的那张脸就在我的脑子里做着花式飞行表演。刷得一下，他冲到了高处，接着又像烟花一样的炸开，用碎屑填满我的整个脑袋。我不能死，哪怕是多活一秒钟，那也是包含了萧霖的一秒钟。而这样的时间，即使是一秒，也胜过死亡千倍万倍。

“别那么紧张。”沉吟许久的莱特张开嘴，喝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

“这个问题很简单，没有任何难度，也不会伤害到你。我只想知道，你是谁？或者说，你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你不是系统持有人。显而易见，你身上没有一点点持有人式的常识，而且你还对任务世界的原住民抱有微妙的好感。而你也不像是一个穿越者，我是见过穿越者的，他们中的一部分，也和你一样，莽撞，天真。但和他们不同的是，你在莽撞且天真的同时，却又能很好的和周围的人相处。尽管你看上去，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八面玲珑善解人意的精明人。事实上，你也的确不是。我想这些绝不是毫无原因的，所以，你是谁？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久，我甚至为了弄清楚你的身份，而刻意延迟了我原本的计划。我相信在不久以后我自己就能够查到真正的答案，但是……”

“现在的时机难道不是更好吗？好了，亲口告诉我吧艾利克斯，现在可是你的答题时间。”

第十八回

“什么……”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两个字从喉咙里挤了出来。而且那诡异的音调，我不觉得莱特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可此时此刻，想要扇动嘴唇说几句话好像变成了天大的难事，我的上嘴唇和下嘴唇死死的黏在了一块儿，仿佛它们天生就是那样亲亲热热又密不可分的样子。

而我此时的慌张显然极大的取悦了莱特。他兴致盎然的看着我，脸上满满的都是兴奋。我丝毫不怀疑他随时准备在下一秒大笑出声，或是出手发难。而遗憾的是，即使他跟我动手，我也没有反抗的余地。毕竟，这是一个自带外挂仓库的持有者。而一千多次的经历同一个世界，我以为已经很能说明他的资历了。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真的就老老实实的说，“哦，那个呀。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写这本书的那个傻逼作者，呵呵。”

“我……”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好让干涩的喉咙能顺利的把后面的话吐出来。

“我不能说，这个，我……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哎呀。”莱特笑了起来，优雅的呷了一口手中的酒。“‘你不能说’本身，就相当于是给了我一个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