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你换衣服要去哪？”

听到这沉稳的声音，林野在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冷哼一声：“跟你无关。”这是他最常对南山说的一句话。

南山依旧是西装笔挺的打扮，他走进来，用着命令的口吻说道：“我告诉你，不准去见余家那小子！”

他的语气很强硬，但林野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紧不慢地换着衣服，用同样强硬的语气顶撞道：“我也告诉你，你管不着我的事。”

“你这是什么口气！”南山厉声吼道，语气中释放出了压抑已久的怒气。他一直都由着林野，以为这样可以弥补他以前的过失；但怎么说他也是个长辈，是他的父亲，怎么样都无法再忍受林野用对待陌生人的态度来对待自己了。

南山上前一步一把夺过林野手中的外套，吼道：“你今天别想给我出这个门，你喜欢男人女人我不管，总之不能是他姓余的！”他没了平日的沉稳，现在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一个盛怒的父亲。

南山丢下那一句话，没收了林野的手机摔门离开，当然，他不会忘记把门锁上。

林野被他那一吼给吓了一下，愣在原地许久，直到“砰”的摔门声响起，他才回过神来，上前拍打着门高喊了几声，自然是没人应他；他气恼的踹了踹门，用力的转着门把手妄图把门强行打开，但却也是无用功。

至于窗户，先不说这里是六楼，单凭外面的防盗窗他就没办法了，除非他能变成一只鸟。

林野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声，烦躁的踹着床体，直到把房间的东西踢得凌乱不堪才稍微安静下来，坐到床上默默地等着孟琛回来救他。

公园中，余阳臣坐在石凳上安静的等待着。温风不时的拂过他的脸颊，玩弄着他的发梢，让它们有些凌乱的贴在前额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许久后，他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还没到约好的时间，不过没必要一颗不差的过来吧，早来一会儿又不会死。余阳臣心里抱怨着，玩起手机来消磨时间。

春季的暖风吹得人很是舒服，没有过多的修饰，单单是阵清风就够让人陶醉；时间也已接近傍晚，西方的天空由夕阳撒发出的橘红向上自然过度为淡淡的蓝色，像是画家调色板上的颜料混合，显得柔和、静美。

余阳臣再一次的看了看时间，现在林野已经迟到了十多分钟了，他有些烦躁的把手机扔到面前的石桌上，趴在上面继续等待着。他可是难得主动约人出来，林野他居然敢迟到，真是不想活了。余阳臣又在心里抱怨了一番。

他趴在桌子上，侧脸看着公园中玩耍的孩子们，这是人生中最美好的阶段，不管是人情世故还是工作学习，他们都不用去考虑，他们只要无忧无虑的玩耍就够了，只要能让他们此时的天真无邪成为永远的回忆就够了。

突然一只气球从一个孩子手中脱落，被风吹着在空中转着圈，最终挂在了树枝上。一双稚嫩的小手抓住了余阳臣的衣角，稚嫩的语气中带着些羞涩：“叔叔，能帮我拿下来吗？”

余阳臣抬眼看了看巍巍颤颤的挂在树枝上的气球，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女孩，起身走到了树下，思索着怎么把它弄下来。

在余阳臣还有闲情雅致帮小孩子拿气球的时候，林野已经被锁在屋内快要抓狂了。

林野仰躺在床上抱着个枕头来回打滚，还一边自言自语道：“南山那个老狐狸居然把手机也拿走了，完了，这回死定了。”

最重要的是孟琛怎么还不回来，再等等太阳就该落山了，自己恐怕也要被问斩了。他现在希望余阳臣等不到他能来这里找他，不过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要来也估计是拿着刀来肢解他的。想到这些，林野不禁哀号一声，把手中的抱枕用力摔向墙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玩耍的孩子也都被大人领回家了。小女孩一手拿着气球，另一只手用力的朝余阳臣挥了几下，甜甜的笑着说道：“谢谢叔叔。”

余阳臣冲她笑了笑，看着她被母亲领着离开后，又坐回了原来的地方，拿起手机来再次看了看时间。

再等十分钟。余阳臣心里对自己说着，想再继续玩会手机，胃部却突然传来一阵抽痛，他不禁缩了下身子，手机“啪嗒”一声就摔到了地上。他皱了皱眉，俯身捡起手机，他现在大概等不了十分钟了，只能催他一下了。

余阳臣编辑了条短信给他发过去，接着趴在石桌上继续等待。

大理石制的桌椅有些凉，坐久了感觉浑身都有些发冷，余阳臣咬了咬嘴唇，脸上因疼痛已出了一层冷汗，现在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再一次的拿起手机，这次直接给林野打了过去，手机中响了几声后就被挂断了，他以为林野快到了所以就挂了，也就没再接着打，继续等着。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余阳臣终于忍不住又打去一个电话，这一次电话中很快就传来了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余阳臣愣了一下，心想该不会是没电了吧。如果是以前，他早就甩手走人了，但这次，没得到明确的结果他就要等下去，不管是为了谁也好，他跟林野之间早就该理清楚了。因为这次很重要，所以他有耐心，也愿意等。

只是他不知道，南山拿着林野的手机挂掉第一次电话之后就直接关了机，扔到一旁继续忙手中的事。

即使是到了春季，夜晚的气温还是有些低，阵阵冷风从衣领灌入，让人不禁打个冷颤。余阳臣趴了太久手臂都压麻了，只好起来活动着胳膊。

林野还是没来。

他大概是后悔了吧，或是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来，只是在耍自己罢了。想到这一点，余阳臣不禁自嘲地笑笑，喃喃道：“林野啊，玩我有趣吗？你现在是不是躲在哪里偷笑呢？”

余阳臣脱下外套来铺在桌子上，拿出手机来拨通了个号码：“过来接我，快点。”接着不待人回话就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旁缩着身子又趴回石桌上。

为什么总要在这种时候玩弄我呢？看到我难受，你会更开心吗？

陆赫在公园找到余阳臣时，他已经趴在那里睡着了。一旁的路灯发出的昏黄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清晰的显现出他的样貌，他微蹙着眉，不时的发出很小的声音，也不知是在说话还是呻吟。

陆赫走上前去，拿过他的手机来看了看通话记录。这段时间余阳臣播出的电话几乎都是打给同一个人，只不过对方一直没接罢了。他又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九点多了，余阳臣是五点出来的，林野让余阳臣等了四个多小时。

他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抚摸着余阳臣的头发，自言自语道：“林野，你可真有本事。”

孟琛回到家时已经将近九点半了，房间没开灯，她还以为林野还没回来，正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结果就听到了林野房间传来的叫喊声，立刻就跑去打开锁着的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屋的狼籍和一脸怒气的林野，她立刻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禁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操，南山那老头子居然敢把我锁在家里，还拿走我的手机，当时可他是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的，现在又给我反悔，我这造的什么孽啊！”林野一见孟琛就破口大骂开来，还顺便连孟琛一起批斗：“我说你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也不知道早点回来我把放出去。”

“喂，你这可不能怪到我头上。”孟琛立刻为自己打抱不平，“谁让你不够机灵，连个老头子都能把你锁住。”

林野还想再反驳什么，却被孟琛上前拍了一巴掌给制止了，她本来想给林野进行一下长篇大论的教育，却突然意识到刚才林野似乎是说了手机被拿走，立刻就变了脸色，改口问道：“你难道没跟阳臣打声招呼就放了他鸽子？”

“我手机没了啊，你以为我不想打啊！”一说到这个，林野就来气，顺手拿起抱枕来摔倒地上。

孟琛看了眼被他当拿来撒气抱枕，心想真是不该给他买这么多让他来祸害，不过眼前的问题中心显然不是抱枕而是余阳臣。她立刻把自己手机塞给林野让他给余阳臣回个电话，他没大声招呼就不去了，余阳臣肯定误会了，现在解释兴许还来得及。

林野也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手忙脚乱的按出余阳臣的号码打了过去；电话一接通，林野就立刻语无伦次的开始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啊，我被关在家里了，手机被拿走了。不是我不想去，是我出不去，你千万别误会啊……”解释了半天，那头的人也没说一句话，等林野重复了好几次理由后，刚要再说点什么，那边也挂断了电话。

愣了一下后，林野问身旁的孟琛要怎么办，后者是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看着他，告诉他当然是再打回去。林野立刻又打了过去，这次却是那边先开口说话了。

“林野，差不多玩够了吧，两年多了还没玩腻？”余阳臣冰冷的语调响起，他的声音有些不太精神，但林野也没注意到，只是呆呆的问他什么意思。

余阳臣“呵”了一声，继续说道：“你不是一直在玩吗？从开始到现在你哪一次是真心的？话是说得很好听，不过听多了就变假了。你大可不必纠缠着我，找个专业的陪你玩不是更好？反正你不就是喜欢被上吗？”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喘息了几口后不再说话了，却也没有挂断电话。

林野听到他这话一下子就愣住了，有必要吗？自己不就是没去赴约，原因都跟他解释了还发什么火啊。他吸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好像太过了吧，我不就是没过去吗？”

“是，你只不过是没过来，只不过是又一次的耍了我而已，这对你来说都成家常便饭了是吧。”余阳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声音提高了很多。

“余阳臣你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了。”林野也有些恼了，他觉得余阳臣今个儿怎么跟吃了枪药一样，抓住这么点小事来大做文章。

“我无理取闹？是你……”余阳臣话说到一半，突然有人插了进来：“阳臣，好点没，要去医院吗？”

是陆赫的声音，他跟余阳臣在一起。林野怔了一下，突然想起了那天两人在车内接吻的场景，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变得冰凉。

余阳臣，谁玩谁啊？明明和陆赫在一起了，还要来联系我，存心看我笑话吗？林野拿着手机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一声，说道：“对，余阳臣，我就是在耍你玩，我自始至终都不是真心的，只要看你难受我就开心了。”他顿了下，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下颤抖的语调，“其实换其他人也都是一样啊，反正都是玩嘛，总之自始至终都是游戏就是了。你不就是想听我说这些吗？现在我说了，你满意了吗！”说道最后，他已经情不自禁的吼了出来。

他身旁的孟琛终于听出了不对劲，一把夺过手机来：“阳臣，你听我说……喂？”没有人回答她，电话已经挂断了，她急忙又打回去，手机却已经关机了。

林野突然笑了起来，喃喃自语道：“余阳臣啊，你就是活该。”

“闭嘴！”孟琛突然一巴掌甩在林野脸上，这一下用极了力气，打完后她自己的手掌都火辣辣的疼。

但林野也只是抬手摸了摸脸颊，没有吭声。

“林野，你胡说什么？你怎么能说那种话。”孟琛愤怒的冲他吼道，她本以为不管怎么样林野都不会伤害余阳臣的，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不插手这件事。

“你知道什么！”林野突然站起来同样吼了她一声，“你去问问你家阳臣都说了什么！”

孟琛被他突然一吼给吓了一跳，立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后捂住脸哽咽起来。

许久都没人再说话，昏暗的房屋内，只传来了女子低声哭泣的声音。

片刻过后，林野走上前去轻轻抱住孟琛，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低声说道：“对不起，孟琛，对不起……”

今天他们确实是好好的谈了一下，谈话的结果就是两人不过是互相玩弄而已，在这场游戏中，他们谁都没赢，并且各自输得一败涂地；他们的话，不论是不是真心的，既已说到这个份上，那大概也不会留下什么念想了，就当是剧终了、人散了。

第38章

那一天对他们来说就像一场噩梦，一场可能会一直做下去的噩梦。

余阳臣本是想借那次跟林野说个清楚，却又被他骗了一次。他也累了，不想再闹下去了，这场剧的演员都已按耐不住了，早就该收场了；他跟林野，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又怎么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撑同一把伞行走在雨中。

这些天里余阳臣想了很多，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确实让人怀念，不用时时刻刻在担心对方是否在欺骗自己，只需要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就好了；即使是怀念，他也很清楚，已经回不去了，早就没有可能了。

他换了手机和号码，失去了所有的联系人，把过去删得干干净净，好让他能专心的从新开始。其实他起初也没想删得这么干净，只不过手机被陆赫失手掉进鱼缸里，卡跟手机都坏了，也就顺理成章的丢掉了他们。

相比起余阳臣来，林野就没那么淡定了，他现在已经后悔了，后悔他当时说出那样的话来，他觉得自己应该理性一点的，余阳臣本来就对自己警惕性挺高的，再说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没有理由的骂自己了，但是林野听到陆赫的声音就忍不住了，他就是觉得好像原本被自己攥在手中的东西活生生被陆赫抢了过去。

他是气昏了才说那种话的，那天过后，林野一直想方设法的联系余阳臣，但是不论是让孟琛帮忙还是他自己去找他，都没能见到余阳臣，跟他说一句话。

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林野终于安分下来了，他也看开了，就把有关余阳臣的记忆当做是自己的一场好梦吧，现在梦醒了，就该面对现实了。他还有咖啡店的工作，还有一群店员等着他养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只要他愿意丢弃那段记忆。

又是一个无风的午后，四五点钟的太阳已没那么耀眼，柔和的光线轻轻洒落在清冷的墓园中，打在那一个个冰冷的墓碑上。

一名男子立在墓碑前，静静的注视着眼前女子的遗照，回忆着两人过去的种种经历……突然思绪被人拉回了现实，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姐夫，好久不见了。”

齐天宇有些惊讶的转过身去，果然看到了林野，冲他微微一笑：“嗯，确实很久了，最近还好吗？”

“嗯。”林野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齐天宇看着他却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因为林野的笑容，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反而很悲伤、沮丧。

“没有，只是……”林野说一半突然就止住了，眼底荡起一丝波澜，他抿了抿嘴，又笑了起来，“姐夫，陪我去喝酒吧。”

接着就不由分说的把人拉到最近的一家酒吧里。

其实林野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跟孟琛这个整日出入歌舞厅、酒吧的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还能不被带进来，也算是有够洁身自好的了。

齐天宇倒不是头一次来，只是他很好奇林野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他记得林野是不喝酒的。他满腹疑惑的被林野拉着穿梭在人群中，找了个吧台前的位置坐下来。

林野十分好奇的看着一排排颜色各异的酒，然后点了两杯外形挺好看的酒，两人一人一杯，简单的碰撞了下算是个形式；齐天宇只是抿了一小口，而林野直接一口全都灌了下去，齐天宇不禁呛了一下，立即夺过他的杯子来，语气中带着些责备：“你当这是白开水呢，喝这么快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