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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起话来客客气气的,像是在邀人喝茶赏月一般,但是下一瞬,碧色软剑突然从不可思议的位置刺了出来。
「师侄,小心!」
周琰见剑尖斜挑,直取叶敏玉的咽喉,急忙上前一步,拿剑鞘挡了一下。
不料软剑借力反弹,立刻又刺向他的胸口。亏得他反应迅捷,右肩往旁边一侧,险险避了开去。
饶是如此,也害得叶敏玉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再不迟疑,挺剑加入了战局。
周叶二人师出同门,使得又是同一套剑法,此时联剑对敌,威力自是大增。若论真实本领,按说绝对不在沈渊之下,但连过数招之后,非但只跟对方打了个平手,而且还险象环生、频频遇险。
原来沈渊的武功颇为古怪,每一剑看似都是随意挥出的,可最后总会击向出人意料的地方,叫人防不胜防。有时他甚至倒转剑柄,做一个收剑的手势,可是手腕一滑,软剑竟从臂下穿过,猛地朝周琰的双眼刺去。
若非周琰轻功卓绝,身上早不知添了多少窟窿了。
叶敏玉临战经验不足,功夫又欠火候,只因仗着宝剑之利,方才没有受伤。
他们原来打算趁乱冲杀出去的,如今被沈渊这么一阻,显然是脱不了身了。而另外一边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林攸远不是杜云的对手,时不时被鞭子抽中,白衣上很快就沾满了血迹。
周琰平日行事还算冷静,这一日不知为何,格外的焦躁起来,眼看久战沈渊不下,忽然对叶敏玉道:「师侄,你用宝剑破开窗子,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一个人?」
「嗯,这边由我挡着。」
「师叔……」
「别怕,我很快就会赶上来的。」
这句一听就是敷衍的话,合他二人之力尚且敌不过沈渊,何况只剩周琰一个人?
叶敏玉想也不想,马上就说:「以前每次遇险,我都是跟师叔共进退的。」
「傻小子,你不明白,这次的情形……咳咳……不一样。」
周琰没有趁手的兵器,只凭剑鞘对敌,武功上本就受了许多限制,缠斗许久之后,出招更是越来越凌乱,似乎连内力都快用尽了。
叶敏玉到这时方觉不妥。
他就奇怪沈渊的武功怎会如此高强,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师叔的功夫大不如前了。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
叶敏玉呼吸一窒,某个念头直窜上来,颤声道:「师叔,你、你身上的毒……发作了吗?」
「胡说什么?」周琰瞧他一眼,目光又迅速地移开了,「我没事!」
一边说,一边继续抵挡沈渊的攻势,只不过他竭尽了力气,也压不住自己的咳嗽声。
叶敏玉当然什么都明白了,整个人僵在那里,几乎忘了眼前的险境,耳边嗡嗡作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一声惨叫将他惊醒。
那是林攸的声音。
周琰本就力不从心,听见这叫声后,脚下一软,登时跪倒在了地上。
叶敏玉忙仗剑护在他身前,循声望去,只见林攸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身子一动不动,看不出是生是死。杜云则缓缓擦拭着鞭子上的血渍,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那种嗜血的光芒尚未褪去,映得他的脸孔更为扭曲。
那个假林攸……死了?
虽是亲眼所见,叶敏玉依旧觉得蹊跷。
他没有跟假林攸交过手,不知对方的武功是强是弱,但能假扮成白云庄少庄主的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怎会这么轻易就死在了杜云手里?
最要紧的是,如今杜云少了对手,他跟周琰的处境就愈发凶险了。
周琰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强撑着站起身,伸过手来与叶敏玉相握。「你猜得没错,我身上的毒确实发作了。师侄,你若再不肯走,可就迟了。」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叶敏玉的手指有些发抖,但是却十分坚定,动作轻柔地抹去了周琰嘴角边淌下来的血。
他真不该在这个时候笑的。
但是面对着自己心爱之人,如何会笑不出来?
所以他勾动嘴角,轻轻的应:「师叔你在这儿,我还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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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这一句话就已足够。
周琰面色苍白,额上尽是冷汗,分明已被剧痛折磨了许久。但是听了叶敏玉这番话后,只觉得豪气顿生,也不知打哪儿生出一股力气来,提起剑鞘横扫出去。
「铛!」
两剑相交,沈渊竟是不敌,被他的内力震得连退数步。
周琰并不恋战,觑着这个机会,拉了叶敏玉的手就往窗边跑。
沈渊不知是否有心相让,垂了剑立在原处,并没有追击的意思。杜云却不肯罢手,哼的冷笑一声,带血的鞭子狠狠甩了出来。
当初跟他结仇的人明明是周琰,他却似乎特别讨厌叶敏玉,这一鞭子自然也是冲着叶敏玉去的。叶敏玉耳听得破空之声,想要反手挥剑也已迟了,正打算硬挨下这一鞭时,忽然被周琰推了一把。
「师叔?!」
「唔……」
那一鞭正中背心。
周琰咬了咬牙,没有叫出声来,只是抱着叶敏玉在地上滚了两圈。如此虽然躲过了杜云的鞭子,但两人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要再爬起来逃命已是绝不可能了。
到了这个地步,叶敏玉反而不觉害怕了,连看也不看步步逼近的杜云一眼,只半坐起身,低头去看周琰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问:「疼么?」
「没事,反正也不差这一点。」周琰喘了喘气,身体虽然虚弱,却仍旧紧握着叶敏玉的手,「师侄你呢?有没有受伤?」
叶敏玉瞧着他这神情,想到他剧毒发作时的痛楚,一下子怔怔的出不了声。静了好一会儿,才撕下自己的衣襟,默默地替他包扎伤口。
这样旁若无人的态度,愈发惹恼了杜云,只见他眯了眯眼睛,缓缓扬起手中的鞭子。
「等一下,」一直站在旁边的沈渊突然上前一步,开口道,「现在不能杀了这两个人。」
「怎么?你顾忌着他们是凌云派的弟子,所以不敢动手了?」
「当然不是。」沈渊听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却只微微一笑,道,「还不知那张藏宝图是真是假。万一是张假的,而知情人又被你杀光了,咱们岂非断了线索,白费这一场功夫?」
「……有道理。」
杜云点了点头,果然收起鞭子,转头走回林攸的尸身旁,弯腰在他身上摸索起来。那藏宝图本就没有特意收藏,因此没过多久,杜云就从林攸怀中摸出了一个红绸包。
除了绸布略有些褪色外,大小形状都与当初在破庙所见的一模一样。
杜云先喝退了留在屋内的几个侍女,然后三两下除去红绸包外头的层层包裹,最后留在手里的,果真是一小张地形图,上头弯弯曲曲的画着山川河流,只是边缘处有被人撕扯过的痕迹。
杜云只瞥一眼,就随手丢给了沈渊,道:「你自个儿瞧瞧真假吧。」
沈渊「嗯」了一声,难得认真起来,将那张藏宝图捏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接着又晃了晃那柄碧色的软剑,轻轻旋动剑柄。他这把剑的构造极为独特,剑柄内是中空的,转开之后,里头藏着一张卷起来的纸片。
如此古怪的机关,除他本人之外,恐怕再无第二个人知晓。
屋内众人心头一跳,都已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了。
沈渊慢慢展开那张纸片,把它跟先前的半张藏宝图合在一起,但见相连处严丝合缝,撕裂的边缘恰好贴合起来,并无半分出入。
杜云忍不住问:「是真的?」
沈渊唇边笑意加深几分,应道:「千真万确。」
杜云目光闪动,脸上倏地现出一种奇特的表情,轻轻吐出一个「好」字来。而后脚尖一挑,将林攸扔在地上的长剑勾了起来,牢牢握在手中。
周叶二人都跟杜云交过手,却从来只见他使鞭子,不曾见他使剑。
沈渊当然也没有。
「阿云?」
沈渊怔了怔,似乎疑惑他为什么要握住那把剑。
杜云却身形一晃,已施展出了绝妙的轻功,劈手夺过那张重见天日的藏宝图,飞快地收进自己怀中,冷笑道:「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是不是?」
沈渊有些懵住了,但仍旧答道:「当然。」
「好,」杜云露出一个不像笑的笑容,眼底光芒大盛,「我今日……就要你的命!」
说话间,长剑毫不留情的挥了出去。
沈渊脸上的微笑还来不及消失,便换上了另一种不敢置信的神情,仿佛就算天崩地裂了,也及不上他此时此刻的惊讶。
「阿云,为什么……」
他一边后退一边追问原由,可是杜云闭口不言,只唰唰唰连挑三剑,每一剑都又快又狠,直刺他的要害。
沈渊避无可避,不得不挥剑抵挡。
杜云擅使鞭子,剑术上的造诣并不高明,但他对沈渊那套诡异的剑法十分熟悉,随随便便的一剑就能破解对方的招式。
拆到三十招上,沈渊剑花一挽,碧色软剑霎时幻化出万千光影,重重叠叠的将两人包围起来。这是他剑法中的精髓所在,最能迷惑人心,瞧得人眼花缭乱。
不料杜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全然不管什么剑气剑影,一剑刺向沈渊的胸口。
他的剑这样快,轻而易举的寻到了沈渊的弱点。
他出手又这样稳,似乎同一个招式,他早已练习过了千遍万遍,只听「嗤」的一声,剑尖恰好没入沈渊的左胸。
鲜血直流。
沈渊皱了皱眉,直勾勾的瞧住眼前之人,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是呀,是你亲口告诉我……你剑法中的破绽的。」杜云笑了一笑,凉凉的说,「嗯,原来竟是真的。」
滴答。
滴答。
胸前的伤口兀自流着血,顺着剑尖淌下来,一点一点的落到地上。
但沈渊浑然不觉,反而伸出手去,慢慢抚上杜云的脸。他的目光既专注又温柔,好像正诉说着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这一剑再刺得深一些,就可取我性命了。」
第十六章
「你道我舍不得么?」杜云脸上的皮肉抽动一下,道,「若这么轻易就让你死了,未免太便宜你了。」
说罢,手腕一沉,猛地抽回了长剑。
沈渊闷哼一声,更多的血从伤口处涌出来。但相较之下,杜云那种怨毒的神情远比剑刃更为锋利,一下子扎进他的心里,令他气力全失。
「阿云……」
他只挣扎着念出两个字,身体便重重的倒了下去。
杜云心如铁石,根本不肯多瞧一眼,顺手将长剑掷在地上,走过去踢了踢林攸的尸身,不耐烦的问道:「喂,你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哈哈哈!」
原本僵卧不动的林攸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笑声,紧接着一跃而起,边活动手脚边道:「你刚才下手太狠,我差一点就真的死了。」
他白衣上虽染了点点血痕,但是谈笑自若、行动如常,显然仅受了一些皮肉伤而已。再听他说话时的熟稔语气,他跟杜云分明就是相识的,先前的惨叫和假死,不过是他们两人联手演的一场戏。
这一下峰回路转,情势实在是出人意料。
叶敏玉扶了受伤的周琰坐在墙边,心里头怦怦直跳,许多百思不解的疑惑,此时终于迎刃而解了。
他就奇怪假林攸为何要千里迢迢的跑来无影城,若是为了抢夺宝藏,只凭他一人之力如何能够成事?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里应外合的同伙!
他冒充白云庄的少庄主,又千方百计的逼着周琰同来关外,为的只是让沈渊放松警惕,好骗出剩下的半张藏宝图。
如今大事已成,他却并未现出真面目,仍旧顶着林攸的那张面孔,朝杜云问道:「东西呢?」
杜云从怀中取出那两张薄薄的纸片,拿在手里扬了扬。
林攸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道:「阿云,你还信不过我么?等得到了宝藏之后,我定与你共享。」
「喔?」杜云脸上殊无笑意,毫不客气的反问,「你不怕我从背后捅你一刀?」
林攸似乎被他猜中了心事,噎在那里说不出话。
杜云反倒把手一伸,道:「拿去吧。」
林攸连忙接过了,亦像沈渊先前那般将两张纸合在一处,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嘴里喃喃自语道:「果然是真的!不枉我用半张藏宝图做饵,大费周折的布下此局!」
沈渊受了重伤,原本奄奄一息的伏在地上,听到这句话后,有些吃力的抬起头来,叫道:「你、你不是林公子,你是……云南白家的人!」
「不错。你真以为阿云能从白家抢出藏宝图?哈哈,从一开始就是我亲手交给他的。这以后江湖上的种种传闻,众人争夺藏宝图的闹剧,统统都是我一手安排的,为的就是让你信以为真,亲自取出另外那半张图。」
叶敏玉已经隐隐猜到了前因后果,但真正听他说出口后,仍旧觉得心惊,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连破庙中的那场赌局,也是早就计划好的。毕竟假林攸的易容术如此厉害,无论是谁抢到了那张藏宝图,他都有办法取而代之,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无影城来。
沈渊虽然明了这个圈套,却并不懊悔自己的大意,反而牢牢望住杜云,断断续续的问:「阿云,你也是白家的人吗?你是为了得到宝藏,才故意接近我的?」
闻言,杜云闭了闭眼睛,眸底杀气暴涨。
林攸便替他答道:「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他原本跟白家可毫无瓜葛。非但如此,而且还生就一副好相貌,脾气柔顺、性情温和……」说着,朝叶敏玉望了一眼,道,「唔,好像跟那个姓叶的小子有些像,是不是?」
杜云立刻喝道:「闭嘴!」
林攸只当没有听见,接着说道:「可惜,偏偏有人觊觎那半张藏宝图,将好端端的一个人送进了白家。待他失手被擒后,又把过去的山盟海誓抛在脑后,从此再没有想起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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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攸说到这里,特意顿了一顿,把眼望向躺在地上的沈渊,问:「城主从前派了这么多细作到白家,不知还记不记得其中哪个人的名字?」
沈渊脸上本已失了血色,这一下更是苍白得可怕,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攸就是想看他这模样,不禁笑道:「你肯定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白家活下来的,如何毁掉那一张俊俏的脸孔,如何……」
杜云忍无可忍,一甩手中的鞭子,怒道:「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吗?想找死的话,我随时都可以成全你!」
「我不过是心疼你从前受过的折磨,想替你出一口气罢了,阿云你既然不爱听,那我不提就是了。」
「哼,废话少说,还是办正经事要紧。」杜云握了握拳头,好不容易才压下怒气,道,「你看得懂那张藏宝图吗?」
「我刚才稍微瞧了两眼,总觉得有些古怪……」
「怎么?」
「按照图上所画,宝藏应该就在这无影城的地下!」
杜云闻言怔了怔,慢慢扯动嘴角,道:「那就没错了。」
「啊?」
「沈渊曾经跟我提过,正是因为打探到了宝藏的下落,他的先祖才会把无影城建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只不过城内的地下迷宫太过错综复杂,一进去就会失了方向,没有藏宝图指路的话,根本无法活着出来。」
林攸想起进城时困住他们的那些地道,立刻信了他的话,道:「这么说来,就算有藏宝图在手,也最好能找一个人替我们引路。」
说话间,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沈渊身上。
沈渊却将眼一翻,对他不理不睬。
林攸也不动气,只走上前去,抬脚踏住他的胸口,道:「城主若肯配合的话,我便让你死得痛快一些,好不好?否则阿云对你恨之入骨,可不知要如何对付你呢。」
沈渊被他踩住了伤口,登时痛得死去活来,只因本身内力深厚,方才吊着一口气,一个劲地瞧向杜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