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路过的小屁孩吗？

显然……不是的。

因为精灵族的年龄从来不是以人类的年龄来度量的，所以嘛，这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可能已经好几百岁了，就像艾洛斯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其实已经度过了好几个世纪。

“他说什么？”哈森好奇地转头问艾洛斯。

“他说的是精灵语，”艾洛斯告诉他的护卫队队长，虽然他听懂了，但是他决定装作没有听懂，“我没有学过精灵语，可能是在说欢迎我们之类的话吧，虽然没有被证实，但是据说精灵族还蛮好客的。”

“谁会欢迎你们这些无知的人类！”那个男孩站在那里瞪着他们，语调优美，可惜说出来的话不太符合这种程度的优雅。

“看起来不像是欢迎的样子，”撒克洛在一边说。

艾洛斯耸耸肩膀，无所谓地说：“谁知道呢，反正我们听不懂。”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另一个轻柔而冰冷声音响起，“我弟弟有些失礼，相信陛下不会介意。”

艾洛斯微笑着抬头看向那个男孩身后的银发男人——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这个人就像一道冰冷的空气，忽然出现了，却没有一点儿的违和感。他站在那里，银发优雅地垂落在肩膀上，衣着精致而得体，只在领口缀着一枚漂亮的祖母绿宝石，应着他那墨绿色的眼睛，显得高贵而沉寂。

“你是谁？”撒克洛问，手不自觉地握到了剑柄上，这个男人冰冷的气息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一向对危险气息敏感的公爵将艾洛斯挡在了身后。

“我是林谷的主人之子，”那个人轻声说，视线越过撒克洛公爵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的艾洛斯身上，“林姆告诉我，人类王国的国王来了，我想代替我父亲，来欢迎各位。”

第四十三章

“伊尔，能带这位骑士去花园走走吗，”那名男子对站在一边的伊尔问道，“顺便为客人们准备一些礼物，虽然他们没有带礼物来拜访，但我们还是应该遵从主客来往的原则。”

他指的是哈森，哈森愣了愣，这面伊尔已经走过来拉他了。他一点儿也不想离开国王，毕竟现在的话题都已经讨论到开战了，这种紧张局势下，他还怎么去花园溜达，顺便带土特产？！

想到这里，他正想义正言辞地拒绝，但是他的国王推了一下：“你先出去。”

哈森一些誓死保卫的誓言瞬间就被掐灭在喉咙里，因为国王的口气听起来就像他在添乱一样，天知道他只是站在这里而已。于是，哈森向公爵投去求助的视线，却被对方无情的无视了。

“你们可以把他拖出去，”国王陛下伤口上撒盐地建议。

伊尔点点头，纤细的身体向哈森靠了过来。

“等一下，你们不能这样，我必须守护国王陛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伊尔拖着走出了大门，后者还愉快地对他介绍：“我们林谷有很多漂亮的姑娘，也有令人终身难忘的歌声，我保准你会喜欢的，当然了，我也知道骑士的神经一向很大条，但是，优雅的艺术总能让人变得敏感……”

哈森想要反抗，但是绝望地发现对方力气比他大多了，尽管那女孩看起来好像一阵风就能被吹倒的样子。

艾洛斯大摇大摆地坐回那张软榻上，用傲慢的目光看着那位精灵族的年轻人。

“你该向老师们请教弓箭去了，”那个男子低头对他的弟弟说，“我与客人有话要说。”

“可是他们威胁了精灵族……”他们的对话还是用精灵语，那孩子坚持说，“他们是挑衅者，不是客人。他们没有带礼物来，只带来了武器与战帖！”

似乎真的是这样。

不过哥哥还是摆了一下做哥哥的权威，将这个小屁孩打发去学习箭术了。

这会儿房间里安静下来，精灵王子将会客厅的大门关上，这个华丽的大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撒克洛一直站在国王陛下的身边，他有些困惑地看着那名精灵王子。这个人既没有按照主客间的礼节接待他们，也没有因为他们的无理要求而将他们扫地出门，却将闲杂人等全部清理了出去，关起门来——这是要说什么秘密问题吗？

他警惕地站在艾洛斯身边，准备对方先有什么不对劲的动作就先出手。

对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不得不说，精灵们做起这个动作来相当完美，他们个个都是天生的容貌俊美，所以一旦展露笑容——不管是真不是真心的，都让人觉得他们高贵优雅而且容易亲近。

“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加百列，对于你们的来到，我还是挺高兴的，”加百利轻声说，举止优雅地在艾洛斯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精灵之谷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黑暗生物来拜访了。”

此话一出，撒克洛已经将手按上了剑柄，长剑出鞘，带着一阵森冷的光芒，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低了好几度。

加百列微笑了一下，对对方这样的动作仿佛没有看见，而是继续用一种优雅的官方语调说：“别紧张，黑骑士先生，魔神大战已经结束了三百年，而同盟也土崩瓦解了，在某方面来说，黑暗之神与光明之神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的约定……也许某天我们又将战地你死我活，但是现在，我们还可以在一个房间里喝茶。”

这只是一个比喻，因为现在桌子上没有茶，林姆大概是对他们之前的话很恼怒，所以在这个房间，连茶也没有给他们上。当然，现在这个已经不是问题！

问题是，艾洛斯的身份已经被揭穿了！

艾洛斯面不改色地看着精灵王子，心里后悔极了！早知道精灵不是这么“爱憎分明”，他就不用想尽办法封印自己，这会儿完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想想吧！等一下如果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他还得急急忙忙地先解开自己的封印！这简直太丢人了！

“明人不说暗话，”艾洛斯直接地说，“我也不愿意来林谷，但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们解决。”

“您真是摆足了人类国王的派头，”加百列讽刺道，“我一直听说人类堕落了，连光明教会的信徒也是如此，我本来不信，不过现在却知道问题比我听说的严重多了。”

他那双冰冷的墨绿色眼睛在撒克洛公爵上打了个转，又落到了艾洛斯身上：“黑暗氏族的血统混入了人类之中，这显然不是因为那两位神祗达成了什么共识，不过呢……”他顿了顿，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笑容，“光明之神说，万物存在即是合理，这个世界有光有暗，少了谁也不行。”

“我直接说吧，”艾洛斯打断他的话，这些光明黑暗的理论争论了好几千年，谁也没办法给一个完整的定义，他没兴趣再从精灵身上听一遍，“隔壁三区的克洛塔河在泛滥，造成了三区平民的大量死亡，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精灵能帮忙建一座牢固的堤坝。”

作为一条活了上千年的龙，艾洛斯是很有远见的。在风调雨顺的年代，三区的税金在五个区中是排名第二的，也就是说这一区还是很有发展的潜力，如果建好堤坝的话，没准税金还能翻上一番，简直太美好了！

“当然可以，精灵很乐意帮助人类，”加百列柔声说，“对三区逝去的生命，我们也表示同情，所以，如果可以不在战争和税金这件事情上打转的话，我们会无条件提供帮助。”

“您真是一位通情达理的精灵王子，”艾洛斯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用他来到精灵之谷以来最真挚的赞叹声说，“我一直觉得精灵是那种又傲慢又叽歪还无所事事，毫无建树的种族，不过看起来您的部落显然是例外，尤其您以身作则证明了这一点，我要代替整个希尔铎的人民感谢你——”

加百列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不太肯定这个黑暗生物是不是在损他，不过好在活了好几百年，心理素质过硬，忽略某些不中听的话，精灵王子继续说：“当然，我也有事情请陛下帮忙，虽然您看起来不太能在这个位子上坐长久，不过举手之劳的话，我相信您还是可以办到的。”

互相恭维的话怎么说都不会撕破脸，虽然两个人的话中似乎夹枪带棍，但是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一片祥和。

撒克洛在一边插不上话，不过精灵王子加百列的意思显然是也有事情请人类的国王帮忙，但是如果是精灵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么他们是否有能力帮忙解决呢？换一个角度来说，他的国王属于……不善于思考的类型，在讽刺与毒舌上倒是继承了黑暗生物一贯的作风，但是在阴谋诡计上显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精明！

“我只需要陛下帮一个小小的帮，”精灵王子期待地看着艾洛斯，“虽然我们的阵营暂时不同，但是我能感觉到您是一个正直的人，如果您能像艾芙丽一样弃暗投明……您知道艾芙丽吗？”

“我知道，”少年皱了皱眉头，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听人提到这个名字了，因为在他们族中，已经将这个名字正式删除了，她背叛了所有的族人，投奔了光明教会。没错，就是艾洛斯的表妹，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一个精灵，在魔神大战中，为所有叛变的黑暗信徒指明了一条“光明大道”！

艾洛斯和艾芙丽的关系很好，因为他们小时候常在一起玩，听长辈讲述许多蛮荒年代的奇妙事情，一起狩猎，甚至还会分享财富。他们曾经那么亲密，但是当她离开的时候，连招呼也没有打。

“艾芙丽是一条恶毒的龙，但是它感应了光明之神的召唤……”加百列的语气轻快起来，谈论投靠者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艾洛斯忽然有些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我不会背弃我的神，我和艾芙丽不一样！”

加百列愣了愣，不知道艾洛斯为什么生气了。

“说出你的条件吧，”艾洛斯坐在那里，金色的眸子微微地眯起来，让人觉得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微微竖起的瞳仁有种犀利与冷酷的视感，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上，映衬着他的肌肤有种冷漠的苍白，“不要跟我废话。”

加百列微微一笑：“您刚才看到我弟弟了，我希望您能照顾他一段时间。”

“什么？”艾洛斯与撒克洛同时惊讶起来。精灵族这么强大，怎么会让别人来照顾精灵王子呢，更何况艾洛斯还是黑暗信徒。

“怎么说呢……”加百列一向滴水不漏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几乎可以称为“羞涩”的表情，“艾兰刚过了两个命名日，”他顿了顿说，“可能我这么说有点不合适，但是我希望他能出去修行。”

“修行跟我有什么关系？”艾洛斯不理解地问。不仅是精灵族，在龙族中，也是有修行一说的。离开可以依赖的长辈，离开安全的巢穴，到更广阔的天地去，看看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世界，来增加自己的阅历。也许那种旅行不一定会让你的力量增长，但是却会让你更睿智，碰到更多的人与事，对一直以来存在在心中的困惑给予一个答案。

“两个命名日，”加百列轻声说，“他是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孩子，还没有见识过精灵世界以外的世界，他需要去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包括无处不在的黑暗。”

艾洛斯挑了挑眉，不确定对方说的黑暗是不是指自己：“你不怕我干掉那孩子吗？”精灵的两个命名日，就是两百年，的确是在魔神大战以后才出生的精灵。

“他需要历练，所以我会建议他来你这里修行，”加百列站起来，轻轻地掸了掸衣服，将皱褶抚平，“作为交换，我会帮第三区的人民建一个堤坝……那很划算。”

“比起需要付出金币来……”艾洛斯想了一会儿，“好吧，我答应你，但是首先要让他学会通用语，他需要……”他看了撒克洛一眼，“他需要和精灵以外的人交流。”

加百列轻轻地点点头，然后优雅起身。

第四十四章

“这样好吗？”撒克洛在加百列离开以后问道。

艾洛斯看向窗外，这里绿意森森，却忽然有种沉重到透不过气的感觉。他忽然站起来，站在窗口看向外面。

“怎么了？”他的骑士跟了上去问，“你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加百列……”艾洛斯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然后转头看向撒克洛，“那家伙是加百列！”

“他从一开始就报上了名字，”撒克洛奇怪地看着他，好像这条龙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样，“他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这个意思，”艾洛斯无意识地挥了挥手说，“我只是忽然想起来这个人的名字。”

“名字？”

“加百列……他刚才是用大陆通用语跟我们交谈的，但是我所知道的加百列的名字是用龙族语与精灵语说的，”艾洛斯耸了耸肩说，“当然，我们之前还会用另一个名字来称呼他。”

撒克洛忽然有了兴趣，就像光明阵营中会有关于黑暗的各种传说一样，看起来黑暗阵营中也有关于光明神的各种传闻，于是他好奇地问：“你们叫他什么？”

“微笑的持羽者。”艾洛斯回答。

他用的是龙族的语言，于是又用通用语翻译了一遍。

“我不明白。”撒克洛坦然说。

艾洛斯还记得这个称号的由来，三百年的时间，又不是很久，而且他也不是族里的那些老龙，得了老年痴呆症。

“持羽者的意思在我们翻译来就是如同羽毛一般轻盈的身姿，”艾洛斯比划了一下，“虽然那称呼挺好听的，但是却是个残暴的家伙——光明神的微笑杀手。”

然后艾洛斯就给他形容了一下，这是一个多么无情的家伙，怎么暴打他的同伴，怎么折磨和虐待他们的意志等等暴行，然后总结出来“光明神真是一个令人发指的神祗！”

撒克洛当然不同意，虽然他身上的另一部分血统还有一点儿搞不清阵营，但是就他从小长在光明阵营中，这样的污蔑简直无法令人忍受！

“够了！”他叫道，然后瞪着艾洛斯。

艾洛斯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对方喝止，有些困惑地转头看向撒克洛：“可我还没有说完，那个被他剥了皮的家伙可是在标杆上嚎了三天三夜才肯罢休……”

“我承认加百列可能有点残忍，但是这和光明神无关！他是一位伟大的神祗，爱着所有的一切生物！”撒克洛虽然对教会没什么好感，但是对光明神——这么说吧，光明神是除了国王以外，唯一不能容许别人污蔑的存在，就算是国王也不行！

“爱有什么用？”艾洛斯困惑地说，“你不知道神祗是没有爱的吗？光明神和黑暗神一样，他们只是代表一种力量，在神域里，他们不可能有爱。爱啊，美啊，宽容啊，荣誉啊什么的，都是你们人类教会杜撰出来的。”

早些年他曾在光明神的雕像前默默发誓，如果有谁胆敢污蔑他的信仰，他的白手套永远为他留着，他必须为自己不恰当的言论付出血的代价！当然，直到现在，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如果污蔑光明神的人换做了眼前的这个少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