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动怒，”精灵王柔声说，他露出一个难得的微笑，“老实说，我不太清楚在人类间成长起来的黑暗种族是个什么样子，不过你看起来是个例外。”

他对艾洛斯笑了笑：“你们不是一个阵营的吗？”

艾洛斯轻轻地咳嗽了一下：“他有一半人类血统。”

“我跟邪恶的黑暗种族一点关系也没有！”撒克洛恨恨地申明。他受够了这段时间的不对劲，在遇上艾洛斯之前，他隐藏地很好，对于正常生活来说，这种黑暗的力量并不会造成烦恼，甚至还会在一些关键时刻救他的命，“我没有伤害过谁，也没想伤害谁！我继承了家族的姓氏，并且以此为荣！”

精灵王一副不解的表情：“我没有说你是邪恶的，你属于黑暗，但是不表明你是邪恶的——别这样生气，我该告诉你，这是人类定下的规矩，你没必要遵守。”

艾洛斯也安慰他：“对啊，我们是一个阵营的，伙计，你没必要遵循人类那一套，你看，就像蚂蚁的规则不适用于龙，精灵的生活方式不适用与人类，我们无需理会。”

撒克洛愣了愣，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我刚才……怎么了？”

“你由一团黑暗汇聚起来！”撒克洛将刚才的情形转告给他，“我现在终于想起来了！在你封印我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身体里有一大堆的黑影，我不确定那是什么……不过那些家伙就像饿了几千年，连空间都被他们撕扯开了！”

“一团黑暗？”撒克洛迷惑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他能感觉到大理石的冰冷，也能触摸到艾洛斯的身体，一切感官都还在，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由一堆黑暗组成，“我不明白。”

“我来解释吧，”精灵王开口说，“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有别于林谷的另一个空间，也就是说我为了英灵殿的安全而将他们所有的灵魂搬到了这个空间——”他指了指拱顶上的星辰，“因为这个孩子身上有加百列的气息，所以就不自觉地掉入了结界中的时空缝隙，来到了我所在的地方，而且不礼貌地在我床下啃宝石，都是口水！”

“请说重点！”艾洛斯尴尬地说，对精灵王锲而不舍跑题的精神表示佩服。

“呃……我说到……对了，他来到了这里，”精灵王轻轻咳嗽了一下，继续说，“而你，”他看向撒克洛公爵，“你追随着这个孩子来到了这里，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空间与空间之间是相连的，或者可以说有很多空间都是镜像的，所以很多空间的某一个地方会出现相同的景色。虽然空间是相连的，但是它们相连的地方非常隐蔽，有可能很大，也有可能很小。当然了，想要穿越空间，除了找到这些缝隙以外，还有一种更困难的方法，也就是将自己变得很小，小到……”精灵王比划了一下，“比空气的质量还要轻。”

艾洛斯惊讶地转头看向撒克洛。

“没错，比空气的质量还要轻。”精灵王继续说，“黑暗或者光明都可以办到，所以在我们看来，你是由黑暗组成的，因为你不用像别人一样寻找缝隙来穿越空间，而是随心所欲地穿越，这与结界无关，因为你比空气的质量还要轻。”

最后，他沉默了一会说：“因为你就是黑暗本身。”

“我不明白，”撒克洛结结巴巴地说，说什么他就是黑暗本身，简直在摧毁他的信仰！他刚才还在想着，就算他是黑暗种族，也可以信奉光明神，加百列之前不是说过有过这样的例子吗！可是如果他是黑暗本身……

“这是我很久以前听到的一件事，”精灵王充分发挥了导师的天分，他习惯在人前扮演这样的角色，“在人界的黑暗生物中，有一种强大的种族，它们的姓氏最为古老，在精灵诞生的时候，黑暗也应运而生，这种黑暗生物强大而傲慢，据说，他们的身体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黑暗……”

“这是什么？”撒克洛冷声问。

精灵王沉默了一会儿，墨绿色的眼睛看着他，既不是怜悯也不是冷酷，他平静地说：“是魔神，孩子。”

第四十八章

艾洛斯对魔神的印象不算好，因为他们每一个都那么强大与孤独。光明与黑暗的战争可以说是有点胜之不武，因为在正式开战的时候，已经没有真正的魔神存在了。所以基本上来说，可以定义成一群黑暗小喽啰与光明之神的战斗。如果这也能胜利，那光明神老早就在这片大陆上卷铺盖走人了，当然也轮不到一大堆的教会信徒颐指气使了。

那么人类没有见识过魔神的强大是情有可原的，因为真正的开战他们没有参与，而知道魔神强大的人类都已经化为枯骨了，但是艾洛斯是见识过的，精灵王同样也见识过。

这时候是该维护自己人的时候了！

“你不能凭这个就说他是魔神，他……！”艾洛斯不确定地看了身后的年轻人一眼，这个人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一点冷漠，但是其实是个天真的家伙，就凭他不明白自己准备盗取金库的目的，就可以看出来！魔神一个个傲慢又狡猾，哪会和这个人一样呢！，“他不是魔神！他是……”艾洛斯想了半天说，“他是我的人。”

“别这样，我会笑的，”精灵王冷笑了一下，摆摆手说，“你难道不明白吗？魔神不会属于任何人，他们只是自己，自己或者家族，反正都是一个意思，他们甚至不属于他们的黑暗之神。”

艾洛斯其实是赞同精灵王的形容的，但是他继续纠正对方：“是魔神，他……不是。”他跟那些家伙不同，他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同僚，他容许自己的视线里出现吵吵嚷嚷的人类，甚至会让一个人牵动他的情绪——艾洛斯还记得在魔法阵中醒过来，这个人焦急与关切的表情，好像如果自己死了，他也不打算活了的样子。

精灵王沉默了一会儿，摆摆手说：“我跟你争什么呀，就算他现在不是，他将来也会是，”他墨绿色的眼睛看向站在艾洛斯身后的黑发男人，“他会和他的祖辈走上同一条路，强大又孤独，独一无二的魔神。”

艾洛斯听了以后，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他知道精灵王是对的。魔神是黑暗构成的，他们很强大，强大到可以无视空间的规则，但是他们又很孤独，因为他们无法容忍和弱小的生物呆在一起。这是理所当然的强者生存模式，没有人会觉得那是错的，而像弱小的人类就会需要团结在一起，这样他们才能活下去。

“陛下！”看到艾洛斯沉默下来，撒克洛过来伸手抓住对方的手，对方的手指纤细而修长，这会儿有点冷，在他手中显得有点儿无助，可是他觉得自己才是无助的那个人。

魔神，在他的认知范围中，那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他其实并不关心。因为，不管他们曾经多么强大，那也只是过去式而已，他在理解上，知道他们强大，这就够了，其余的，他就不需要去关心了。

可是现在，认知被颠覆了。他的另一半血统，他从不知道那是什么，父亲或者母亲谁也没有提过，他曾经想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在人类社会中生活地很好那就够了。他不用像那些半精灵，半兽人这样尴尬地生活着就好了。

艾洛斯转过头看向撒克洛，露出一个笑容：“没关系，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只需要仍然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做好自己的事情。”

这样的话，让他稍微安慰一点。

但是精灵王在那边发出不合时宜的一声冷笑，好像在嘲笑艾洛斯的话。

艾洛斯瞪了精灵王一眼，然后又转头看向撒克洛，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得离开这里，这里不是我们的空间，而且你看，我们两个黑暗生物势单力薄……”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下漫天的星辰，不敢想象这一片星辰化为的精灵战士会是怎么样的强势。

他成功地转移了话题，发现撒克洛也关心起这件事了，然后他蹭到精灵王身边：“送我们回去吧，我们这些黑暗生物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他用笃定的语气说。

说完，他看了一眼精灵王身下的平台，那些宝石闪闪发光着，就好像在对着他抛媚眼，但是这次很有自制力地移开了目光。

比起偷盗这些宝石，他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比较好，不管是加百列还是他爹，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精灵王听了赞同得点点头：“的确不应该，”他悠闲地举起右手，“相比送你们回去祸害我的子民，我还是把你们就地解决比较好。”

“别开玩笑了……”艾洛斯瞪着他。

精灵王一脸无辜，柔声说：“你放心，我和我儿子加百列不同，我不喜欢折磨对手，通常一招致命。”

“可、可我还被封印着！”艾洛斯大叫道，“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你不应该趁机把我消灭，趁人之危不是光明信徒该干的事！”

“为什么不让彼此都轻松一点呢？”精灵王的声音愈加温柔，“就算你解开封印，也不一定能战胜我，同样会被我杀死，那么解不解开封印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简单而暴力，光明神的杀手并不只是加百列一个。杀手想杀人的时候，从来不考虑阵营问题。在魔神大战中，杀敌最多的并非黑暗神这边的魔族和怪兽军队，而是精灵。你可能没办法把那些精致雅趣的精灵与杀戮联系在一起，事实上，精灵战士可以说是杀戮机器了，而这片大陆上，除了魔神，大概也没有比这些精灵战士更优雅更血腥了。

魔神嘛，身边可能有一个，艾洛斯转头向撒克洛看去，对方茫然地看着自己。艾洛斯在心里叹了口气，在魔神年代，一条龙和魔神这样的组合已经可以横扫大陆了，但是现在——

艾洛斯的心中只能盘算着怎么拖延时间，设法逃跑。

“你不能这样，我们是精灵之谷的客人！”艾洛斯哀怨地看着精灵王，“我们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吃你们的，用你们的，你就必须待我们以宾客之礼！”艾洛斯在皇都的时候在教会听过类似的话，这是光明神的教条，应该能起作用！连黑暗之神的一些信徒们都不会在自己的地盘，对自己的宾客下毒手，不用说是光明之神眷顾的精灵了。

“我也觉得如此，”精灵王思索了一下，轻声说，“可是我无法容忍我的儿子爱上了黑暗之神的信徒。”

“加百列没有爱上我！”艾洛斯激动地叫道，他总算明白了精灵王为什么非要干掉他们。显然在他的意识范畴里，儿子是最重要的，“这是无望的爱情，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加百列的一时意乱情迷，但是我不能冒险……”精灵王似乎有些动摇，但是最后还是以一种认真的眼神望着艾洛斯，“抱歉，如果是光明阵营的话，我一定会祝福的，作为儿媳，我也会送你很多宝石……”他看了一眼身下被艾洛斯啃了一半的宝石说，“不过，这段感情，我希望以你的死亡划上终点，我知道对你很不公平，我也很喜欢你，但是……”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了！”艾洛斯怒吼道，“我不要你喜欢，也不要加百列喜欢，我只想回到自己的空间去！活着回去！”

“对不起，”精灵王这次没啰唆，只是遗憾地看着他，他举起的手中，手心上有柔和的淡绿色光球在翻滚，绿意盎然，周围围绕着绿色的枝条，呈现一种植物最原始的生机，里面却杀气大盛，让人不禁联想起世界形成最初，那些荒野的强大植物！

“你可以杀了我们，但是在那之前，必须先还钱。”

撒克洛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你说什么？”精灵王眯起眼睛看向撒克洛公爵。

“还钱，”撒克洛公爵淡然地回答，“精灵之谷从未纳税，这就不用说了，但是在魔神大战结束以后，精灵之谷向希尔铎借了一大笔钱，幸好希尔铎并没有灭亡，三百年了，利息是……”

“等一下！”精灵王的脸色惨白，瞪着他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希尔铎的国王以及莱顿家的公爵。”撒克洛从容地回答，“如果要干掉我们，整个人类国家都会讨伐精灵之国，包括林谷在内的几个精灵部落都会受到扫荡，当然了，我们的财政大臣也会强制要求还钱……”

“我没有不还钱，只是暂时不还而已！”精灵王辩解道。当年借钱的人就是他，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希尔铎这个国家竟然延续了三百年还不垮台，如果国家毁灭了，那么就是他想还钱也没有人收了！

“你们人类总是把欠账记得那么牢！”他气其败坏地说，在艾洛斯看来更像是欲盖弥彰，这货压根不想还钱，“我的子民追求永恒的艺术，不单单是金钱的获得！这种境界你们人类是不会理解的！你们只会将数字叠加，而忘记了它们为艺术提供的后备力量！”

“艺术不是面包，”撒克洛的声音更冷酷，与精灵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我们国家的子民不可能通过音乐来获得饥饱，精灵王陛下，我们更期望得到粮食、金币，而不是一首歌。”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精灵王哀怨地看着他们，那种眼神就像一位艺术家没有被得到赏识一样，“你们不能这样侮辱精灵的艺术，这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艾洛斯斜着眼看了撒克洛一眼，这时候不趁机溜，更待何时！

第四十九章

“人类拥有广袤的土地，有复杂的社会构成，这就决定了统治阶级可以集中与积累财富，这跟精灵的国情完全不同啊！”精灵王烦躁地说，“精灵是以部落区别的，每一个部落都会拥有自己漫长的历史，这与金钱无关，相对的，精灵的社会构成没有那么严谨的阶级等级，你也许觉得精灵都很有钱，每一个精灵！但是我绝对没钱！他们的钱又不归我管，也不归我调配，我借了债，他们却不懂应该是我来还……”

艾洛斯和撒克洛已经溜到了英灵殿的门口，两个人互打一个手势，觉得放任精灵王像个怨妇一样抱怨下去，他们可要闪人了！

“想想你们的金库里有多少钱吧！”精灵王委屈极了，“却要我这么一个贫穷的精灵来承担巨额的债务，只是两亿金币而已，为什么要一直追着我呢……”

“什么！你居然借了两亿的金币！”艾洛斯的腿都已经跨出了英灵殿的门口，听到“两亿金币”这个数额，像疯了一样冲到精灵王身边，撒克洛伸手试图抓住他，但是这货跑的太快了，完全发挥出了被封印时期的极限水平。

转眼间，他已经跑到了精灵王面前，抓着他的领子猛摇：“两亿金币啊！你居然欠钱不还，你知不知道两亿金币是多少！它够我把整个洞穴都铺满了！还钱啊，混蛋！”

情况急转直下，原本打算在精灵王的抱怨声中，两个人溜出英灵殿，因为精灵王要杀他们灭口。但是现在——似乎又给了精灵王一个杀他们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