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昊然握着拳头,也是一脸怒容,没有了平时的云淡风轻。
姜昊然和闵修齐刚才所为还想厉景琛不要动怒,先动气的反而成了他们二人,厉景琛连忙给二人倒上茶水,“舅舅、舅母不要动气,侄儿想着,纵使我们手上有着这份供词、有施仲谋这个人证,却也无法为我父亲、母亲报仇,毕竟事涉权贵皇族。”
“这个你无须过虑。”姜昊然一口饮尽金桔茶,长叹一口气,心肺间的愤怒随着这口气慢慢退散,愤怒过后身体犹然的觉得疲惫,他的妹妹正直盛年,家庭和美,她还有那么多心愿没有达成,却因为他人的私欲早早的没了性命……“明日将施仲谋偷偷带过来,我会带他进宫。”
第四十七章:亲情温暖横生枝节
听到姜昊然要进宫,闵修齐脸顿时黑了,干脆利落的说道:“不准。”
姜昊然皱眉,看闵修齐的目光就跟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有些无力的说道:“我不去,难道你去吗?”
“未尝不可。”闵修齐用力点头,皇宫就是个龙潭虎穴,怎么可以放姜昊然去,绝对不行。
姜昊然头疼的按住额角,“你去了,只会弄巧成拙。”
闵修齐思量,不得不点头,“这倒是,以那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个性,这种事绝对做得出来。算了,明日我和你一起去,最多我在外面等着不见他好了。”
“要以什么身份?”姜昊然还是不希望闵修齐去,这件事事关重大,有个差错就对不起厉景琛辛辛苦苦收集到的证据,皇帝此人姜昊然了解,心思深、顾虑多,能忍、也什么都可以舍弃,爱情、亲情、子女、身边的女人。有时候姜昊然想想,皇帝对于他近乎于疯魔的执着真是不可思议,只不过是年轻时的泛泛之交,又不是可以促膝长谈的至交好友,姜昊然从来没有过什么逾越的举动,当知晓了他的身份后,更是恭敬有礼,所以姜昊然怎么都想不通就这样的自己竟然能够让皇帝惦记了这么多年。
姜昊然不清楚,但闵修齐了解的一清二楚,就是因为了解才不愿意让姜昊然单独去见皇帝。“当然是以你妻子的身份。”
“你不是说天气热,不愿意穿女装的嘛?”姜昊然据理力争。
闵修齐扭头,“现在又不觉得热了。”
厉景琛实在是忍不住,噗呲的笑出声来,埋着头肩膀不停的耸动,舅舅和舅母之间的互动太可乐了,却也有让厉景琛羡慕的情爱在争论中流转。姜昊然和闵修齐同时看向他,刚才说话,姜昊然都把侄子就坐在这里的事情给忘记了,脸霎时变得绯红,这个样子的舅舅竟然称得上妩媚,让人心动。
厉景琛轻轻咳了一下,将上扬的嘴角拉了下来,正色说道:“侄儿信舅舅,明日便将施仲谋偷偷送来,只是,会不会连累了舅舅……”毕竟将施仲谋送进宫里头去,就等于在皇帝面前告他儿子的罪,厉景琛就怕会因此而累及舅舅,为了自己报仇而连累了至亲,厉景琛做不到。
而且听舅舅和舅母刚才的对话,仿佛皇帝对舅舅竟然存在着肖想,这个猜测让厉景琛有些惊愕,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你无须多虑,你可知晋王从西北燕山关大捷归来后,得到的封赐是什么?”姜昊然欣慰的笑了笑,欣慰厉景琛顾念亲情,并没有一味想着报仇,一旦被仇恨迷失了双眼,日后的成就也不会太高,他不愿意看到妹妹的儿子变成一个为了仇恨而活着的人。同时,厉景琛话语中的意思是在关心他,这也让姜昊然觉得慰藉。
厉景琛微思,脱口说道:“我记得皇上只是赏赐晋王千两黄金,并无其他。”
“这就是了,如果真的赏赐,就不会只是金钱上的,要知道晋王目前都没有实权的职位,也没有进六部理事,只有眼鼻子浅的,才会认为晋王如日中天、会登上那至高的位置。”姜昊然摇头,皇帝心思莫测,又没有嫡子,到现今也没有立皇储,过两年,成年的皇子就越加的多了,到时候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厉景琛了然的点头,心中虽然还有顾虑,但看舅舅笃定的模样,也就缓了缓心中的担忧。
离开威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三刻(晚上七点三刻)了,来时空手两拳头,走的时候马车都差点儿放不下,有兄妹三人吃的用的玩的,表哥和两位表弟也给他们准备了东西,是大表哥姜弼宁送来的,满满当当塞了一马车,弄得厉景琛都有些不好意思,他每次来的时候带的东西都不多,走的时候却次次不落空,被关心爱护的感觉充实着胸膛,脑海中回想,下次来时给舅舅他们带些什么,马上就他名下的庄子送东西的时候,最好能送来一些野味,那就更加好了。
不能够一味的让舅舅付出却得不到回报,这也会寒了人心,那样厉景琛也会看不起自己。
抱着一坛子金桔茶厉景琛从马车里探出头去感激的挥手,有至亲家人关心着,心里面异常的满足。
大齐已经没有宵禁一说,但晚上了街上还是鲜有人走动的,但为了生计而忙碌的人依然执着的守候着清冷的街巷。有挑着担子卖饧糖的汉子扯着一把干哑的嗓子叫唤着,“卖糖嘞,好吃的饧糖嘞。”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夏日白天遗留下来的干燥,听了没来由的让人心酸。
马车路过一个小食摊子,店主是一对夫妻,守着热烘烘的炉子面孔涨红,锅炉内沉浮着饱满的扁食,厉景琛可以闻到大骨汤的香味。
马车不疾不徐的走着,马蹄砸在地上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厉景琛就在市井之声中思绪逐渐飘远,今日看了施仲谋的供词,厉景琛说不难过、愤怒是假的,心里头酝酿着满满的愤懑,恨不得提了刀就杀了晋王、大伯父还有晟国公,可是理智又拼命的压制着自己,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无异于以卵击石,没有报仇反而会丢了小命,甚至会连累到至亲家人。
长叹一声,他还是太多弱小,连为父母报仇都不能够干干脆脆。握紧了拳头,厉景琛发誓他会让手中握到更多的东西,不会再让人伤害他的至亲之人,不会再被人鱼肉宰割。
夏季,寅时六刻(凌晨四点半)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窗帘子没有拉好,透进来些许微弱的光,打破了房内沉寂了一夜的暗沉,折腾了半宿没有睡着的厉景琛好不容易进入梦乡,正睡得香甜,梦里面的自己好像正提着刀挥砍着,正杀红了眼睛的时候,周身一轻,梦境中生出一片草原,有成群的牛羊悠闲自在的吃草,一匹骏马由远及近的奔驰而来,马上的人穿着一身玄色的劲装,待要看清对方的长相时,厉景琛却被人叫醒了,睡眼朦胧的看到了吴兴德,他初初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呢,含糊的喊了一声,“兴德叔,早。”
吴兴德焦急的推了推厉景琛,发现他还是有些懵,正想着怎么办呢,安梅端了脸盆走了进来,吴兴德赶紧让安梅绞了一块洗脸巾,没有让她绞得多干,浅浅的湿着好醒神。吴兴德接过了洗脸巾就小心翼翼的敷在了厉景琛的脸上,被温润的水一浸,厉景琛原本还有些糊涂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擦拭了一把脸,厉景琛睁着有些酸涩的眼睛问:“兴德叔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吴兴德一般不会贸贸然的到了内院来,更何况是进了主子的卧房,肯定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让他不得不为之。
吴兴德惭愧,“少爷,是我无能,刚刚梁大找了来,说施仲谋被人劫走了,看对方的行事做派,很像那拨神秘人。”
调查施仲谋的一共有四拨人,包括自己的在内的三拨人已经弄得清楚,最后一拨人却怎么都弄不明白是何身份,就称之为神秘人,这拨人行事古怪,在调查施仲谋的时候竟然还给吴兴德他们提供帮助。厉景琛一直不明白,这拨人究竟何为,现在他们将施仲谋劫走了,厉景琛恍然的觉得,好像就应该这样,拧眉细思,厉景琛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神秘人想要抓施仲谋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根本不用从他们手中劫走,难道只是为了让他得到一份施仲谋签字画押的供词吗?不,何必这么麻烦,要让他得到供词的方法有很多,没有必要他的人亲自审问施仲谋。
现在不是思量这些的时候,看吴兴德惭愧内疚的摸样,厉景琛连忙安慰道:“那帮人神秘莫测,且能力很好,我们根部就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件事不怪梁大,更不能怪兴德叔。兴德叔,梁大无事吧?”
吴兴德有感激有羞愧,从来只是将厉景琛当做爷的儿子,而不是主子,并没有全心全意的要跟随厉景琛,听了厉景琛所言,更是无地自容,小主人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信赖,自己却从来没有将其当成真正的主子,太不应该了。吴兴德自此下定决心追随厉景琛,言语行动间也多了恭敬,少了随意,“少爷,施仲谋丢了我们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也是我和梁大轻忽了,以为藏在那儿就万事具备,梁大守在外头被人开了地窖的门也不自知,还是对方在搬运施仲谋的时候,施仲谋出生叫唤了才惊醒了他,梁大与之相搏斗,并不是对方的对手,被打晕了扔进了地窖内,那时大概是丑时三刻(凌晨一点三刻)的样子,他醒来时已经是寅时三刻(凌晨三点三刻),足足昏了一个时辰,醒来后就立马赶了过来,现在人还在我那头等着。”
强中自有强中手,梁大是个好汉,也是个练家子,但于武艺上还是差了一些,好在可以用别的来弥补,人无完人,得到梁大这样的下属厉景琛已经很满足了。
“兴德叔,我这就起,此事当告知舅舅,再去地窖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线索遗漏下来。”厉景琛翻身就起,让安梅带着小丫头给他准备衣裳、洗漱,听南因为先头的事情已经被安置到屋外头做活,轻易不让她进到屋子里头来,免得在不留意的时候房里头多了什么或者少了什么。
第四十八章:晴天霹雳又生一计
吴兴德大清早是在嬷嬷李氏的带领下进来的,看吴兴德那么匆忙就知道一定是有要事找厉景琛,就快手快脚的准备了好携带的饭食,免得厉景琛要出门却空着肚子。
厉景琛喝了一杯水就带着吴兴德急忙忙往外走,在搭建的小厨房里头做饭食的李氏眼尖一下子喊住了厉景琛,“少爷,早膳都准备好了,带着走吧。兴德,过来,你拿着。”
李氏准备了两笼的玉米面的玲珑蒸饺,两口一个,里头是荠菜猪肉馅儿的,还有一笼香葱花卷,花卷除了抹上了香葱,还抹上了剁碎的鹿肉,加上炖盅里头熬得棉烂的大米粥,清早腹中空空的闻到这些香味,脚都不想挪动了。
厉景琛伸手抓了两只玲珑蒸饺,还抓了两个花卷,嘴里面半含着一只蒸饺,“不带着了,就这样吃了,兴德叔你也吃。”招呼好了吴兴德,厉景琛也把荠菜猪肉馅儿的蒸饺给咽了下去,外皮筋道香软,说是玉米面做的,其实用的也是极细的玉米面,都是精粮,里头的猪肉馅也恰到好处,荠菜吸收了猪肉的油腻,鲜香极了。咽下了这个蒸饺,厉景琛对李氏说道:“嬷嬷,照顾好深儿和小沫儿,如果他们找我了,就说我出去了,回来会给他们带好吃的。”
“是,少爷。您慢点儿吃,喝口粥,别噎着。”
李氏作势要倒上一杯粥汤,厉景琛立马阻止,“不了,不喝了。”要是喝上了就真的要坐下来好好吃饭了,最后在吴兴德和嬷嬷李氏的坚持下,厉景琛同意带上一盅的米粥,由吴兴德带着。
出了芜蘅苑,厉景琛并没有走惯常走的大路,而是绕到了那条当初发现了厉礼宏和小吴氏女干、情的小道那儿,走这条小道速度会更加的快,也避人耳目了,免得生出更多的枝节。
刚走进小道,草丛里一阵乱动,吴兴德和厉景琛对视一眼,侧身就躲到了假山的后面,通过加上的缝隙看着外面的情况,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后却没有看到人,等了半饷也没有了动静,正等着再过一会儿就出去查看的时候,厉景琛的脚边一暖,低头一看,千层糕吐着舌头看着他,如果千层糕的眼睛可以露出来的话。
“是你啊!”厉景琛蹲下来挠着千层糕的颈脖子,这个动作让小狗十分的舒服,喉咙里头发出舒服的“哼哼”声,“大清早的不在屋里头待着,弄得一身的露水,这样可不允许靠近小沫儿知道不,你这只小脏狗。”
千层糕可不知道厉景琛在说什么,撒娇的用脑袋蹭着厉景琛的手心。大清早的出来溜达是千层糕最近养成的习惯,大概是在府里头交了朋友,厉景琛曾经看到它和三房一位姨娘养的白色松狮犬嬉闹。厉景琛并不阻止千层糕到处玩耍,但有一点儿让照顾狗的秋微注意了,千层糕一旦回来后就要检查它全身,不要沾染上什么东西伤害到弟弟妹妹,有一点倒是不错,千层糕不吃别人给的食物,无论多饿,都会空着肚子回来吃厉景深、厉魏紫或者秋微准备的食物。
“少爷,你看千层糕的右后爪。”吴兴德突然出声提醒。
厉景琛侧头看过去,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吴兴德提到的后面的爪子,而是千层糕一路走来留下的一串脚印,就像是血色的梅花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了单行,直到千层糕的右后爪。
吴兴德蹲下来沾了有些爪子上的液体放在鼻下轻轻一嗅,“血。”
厉景琛皱眉,“千层糕,你在哪里沾到的?”问了又觉得自己糊涂了,问一只不懂人语的小狗,它知道些什么啊!
“唔?”千层糕脑袋一歪,微微掀开的眼皮里头黑亮的眼珠子疑惑的看着厉景琛,然后扭头看向自己的爪子,感觉很脏,爪子使劲儿的在地上蹭了几下。却怎么都蹭不干净,千层糕生气了,决定带着主人去找出把自己爪子弄脏的真凶。“汪汪,汪汪。”千层糕捣腾着小短腿往后退了几步,叫唤出声。
厉景琛不明白千层糕这是在做什么,于是没有动。
千层糕烦躁的叫着,“汪汪。”主人太蠢,太烦恼了。上前几步叼住厉景琛的裤腿,腿往后施力,圆溜溜的屁股撅着,看起来特别的有劲儿。主人太胖了,拖不动啊!
厉景琛算是明白千层糕是在做什么了,顺着千层糕的动作往前走了一步,千层糕高兴的叫唤出声,放开厉景琛的裤腿准备带路。狗儿走的都是什么地方,大概是什么地方都可以走的,为了不跟丢千层糕,他们只能够按照千层糕的路线来,钻了假山洞、爬过了树丛,终于在一座考里的假山旁停了下来,千层糕还要往前走的时候,被厉景琛一把抱住并且堵住了狗嘴,不让它发出什么声音来。
吴兴德挡在厉景琛的前面,保护他不会受到伤害,厉景琛对吴兴德作为表示高兴,却组织了吴兴德动作,绕过吴兴德小心的靠近假山,整座假山有高有低,高者五六丈、矮者一丈都不到,透过山石的缝隙,厉景琛勉强可以看到另一面的情况,石缝里头还长了青苔、爬了小小的蜗牛,这就更加阻碍视线了。还好,就算是模糊些,但也可以大概的看得清楚。
厉景琛和吴兴德靠近假山的时候,就听到了拖动的声音,很沉闷,这才阻止了兴奋的千层糕,不让它发出半点儿声响来。
视线穿过石缝,厉景琛看到穿着褐色劲装的男子费力的拖动着什么,随着男子的走远,拖动的东西也露出了全貌来,是个长条形的麻袋,麻袋差不多一人高,在大概是头部的地方有血迹渗出来。劲装男子赫然是大伯父厉仁远,只见他此刻费力的拖着麻袋,也许是麻袋够沉吧?
可是厉景琛听闻,大伯父厉仁远可拿重物千斤,这麻袋有千斤吗?仔细看,厉仁远拖动麻袋的时候,右肩膀显得有些不自然,像是受到过严重的伤害,这才使得他使不上力气来。
厉仁远往后退着走,突然踩到了什么,一个趔趄,手上松开,没有扎口的麻袋顿时松了开来,里头露出来一个脑袋和一只蜷缩的手。小道本就没有多少人走动,显得脏乱,更逞论深处,树枝、草叶、乱石,走动不好就会被绊倒,现下厉仁远不看路的走,被绊倒是迟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