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药入口有些苦涩,化在喉咙里面仿佛会苦到心头,厉景琛咽下嘴中的苦涩,喝下一杯水,苦涩转化为清凉,也让愤怒到极点的厉景琛压抑住了心中喷薄欲出的嘶吼。
飞快的扫了一眼祁承轩,厉景琛问着四娘,“阿芙蓉膏是什么?也是施姓幕僚给的吗?”
“阿芙蓉膏我们也叫做阿扁,是一些波斯商人带来的,据说一开始的时候是作为药物用的,有着安神、安眠、镇痛、止泻、止咳、忘忧的功效,生病了少少的服用效果很好,但人们耽于阿芙蓉膏带来的飘飘欲仙的感觉,慢慢的加重了使用的份量,小女的阿父就是因为一直头疼常年的靠着阿芙蓉膏止疼,后来就离不开阿芙蓉膏,本来强健的身体也变得虚弱不堪,被施爷的手下推搡了几把,撞在墙上昏死过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说到伤悲处,四娘脸上浮现出压抑不下去的苦涩,如果他的阿父身体没有垮下去,说不定可以保住她们姐妹,阿父虽然不是亲父,却胜似亲父,四娘永远无法忘记阿父到死都没有闭上的眼睛。“姐姐传出来的消息说,晋王夜晚无法安寝、白天也疑神疑鬼,精神很差,施爷就找来了阿芙蓉膏让晋王忘记愁闷,也逼迫阿姐吸食阿芙蓉膏,一次阿芙蓉膏没有了,阿姐实在是受不了去找施爷要,恰巧听到施爷说到晟国公什么的怎么及时将阿芙蓉膏送来。”
又牵扯出来一个人,还是六位国公中声名最盛的!
厉景琛抿了抿嘴,不自觉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发出来的声音都是暗哑的,“你和你姐姐现在还有联系吗?怎么联系的?她如今在晋王府中情况如何?”
四娘有些游移,她突然有些不敢继续说下去,眼前的三个少年是何身份?和晋王是敌是友?她都不知晓,难道真的靠运气来赌姐姐和她的性命吗?到了此刻,四娘退缩了。
厉景琛冷笑,四娘难道不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吗,现在退缩又有何用,冷哼一声,厉景琛说的话毫不留情,“哼,你现在退缩又有何用,我们要是有歹心,在你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将你送官了,我想那位施姓幕僚知道你的心思,一定很乐意去见你义父的。”
厉景琛急躁了,急迫的想要从四娘的口中知道更多。四娘满脸的绝望,紧紧地咬着下唇,血珠子渗出来了也毫无所绝。
姜弼宁按了一下厉景琛的手,“琛弟,你急躁了。”
厉景琛闻言愣了一下,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急躁了。四娘,我无法答应你帮你报仇,但我会尽量的帮助你救出你姐姐,前提是你要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不然我帮不了你。”
这还是厉景琛头一次明确的表达会帮助四娘,姜弼宁甚至不赞成的看着厉景琛皱了一下眉头,至于没有说过话的更是不着痕迹的看了厉景琛一眼,大概是在思量厉景琛为什么要这样做吧!
四娘闻言一喜,心中绷紧的一根弦霎时松了很多,无论厉景琛说的是不是事实、能不能帮助她救出姐姐,四娘都情愿相信厉景琛能够做到,“姐姐很受晋王宠爱,据说在晋王府里头有着夫人的称号,她买通了厨房的一个下人,就是这个下人送了消息出来的。我和姐姐不是经常联系,上一次知晓姐姐的情况还是七日前。”
“那人可可靠?”厉景琛皱眉,一个用钱买通的下人实在是无法让人相信。
四娘一笑,面颊上交错的伤疤牵动起来越发的狰狞,“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不是小钱,他不值得相信,但这人信钱,有钱就什么都做。”
厉景琛点头,也不知是觉得“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说法很对还是觉得买通的下人值得利用。
过了片刻,厉景琛展眉笑了起来,“四娘请起,我们会想法子帮你,你再收你姐姐的消息可以……”厉景琛歉意的看向姜弼宁,希望对方能够帮助自己,毕竟厉家情况纷杂,厉仁远、厉礼宏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就连小吴氏也不能够放松了警惕。
姜弼宁接着说道:“但凡有消息你就到寳墨斋,告诉里头的掌柜。”寳墨斋原来是威国公府在西市暗地里的产业,要不是姜弼宁吐口谁都不会知道。
“是,小女一定做到。”就算只是这样,也让四娘感激不尽,临走的时候四娘甚至将那把祁承轩看中的匕首直接送给了祁承轩,分文未取,这让厉景琛十分的郁闷,祁承轩做了什么吗?什么都没有做啊!还听了一堆的秘密,也不知道祁承轩对四娘说得有何感想,厉景琛知晓祁承轩是个有野心、有胆量的人,也不知借此机会祁承轩会做什么!
有祁承轩在场,厉景琛大可以不让四娘说下去或者他们立马离开,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在想祁承轩在此事中会做些什么,厉景琛相信,得到了宁家残余势力的祁承轩一定不会放弃任何打击对手的机会,想要得到那把椅子,他其他的兄弟就都是对手!
四娘在赌,他又何尝不是在赌,赌人心、赌气运!
在厉景琛推荐的食肆里头,姜弼宁张罗着点了一桌好菜,以清蒸、素淡为主,特别是白杨河上久负盛名的清蒸白鱼,只是姜弼宁吃了直摇头,说此道清蒸白鱼失了白鱼的本味鲜美,余下的只有人工添加的酱醋味道罢了,不好不好。
厉景琛并没有吃出多大的不同来,心中有事,美味也失去了味道,形容白蜡。饭后片刻,厉景琛已经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思,祁承轩也没有,姜弼宁无所谓,但他也在思量是否将晋王之事和父母说说,因此也没有了闲逛下去的兴致。
三人便在西市街口分开,各自归去,只是祁承轩并没有走远,看附近没有什么人了,招来身后跟着的随从小声的吩咐道:“查晋王身边一位施姓的幕僚,看他究竟是什么人,身后有什么关系,和晟国公有什么牵连。对此前那家的胡女做了些什么?”顿了一下,祁承轩问道:“在晋王府中可有暗子?”
跟随祁承轩的随从其貌不扬,扔进人堆里找不出来,声音也毫无特色,“回主子,没有。大皇子封王时,大将军已经先去,那几年府中势力遭到清洗,小的们都转明为暗,收敛人手,更加的小心低调。”
祁承轩看了一眼恭敬的随从,他知晓随从并没有真正的服他,恭敬说是对他其实更多的是对他身后的宁家,但祁承轩并不介意,迟早他会让他们诚服的。“低调是好事,但别低调到彻底的消失,我手上有暗部所有的情况,知道你们现在有能力再次发展起来,我让你们从现在开始发展人手,如果我要知道晋王今日吃了什么,那明天就要将消息传出来。”看随从眼中闪过一次激动,激动后又有些不以为然,祁承轩翘起嘴角语气平平的说道:“或者你们宁愿一辈子在暗地里生活,泯然于众人矣,就无须照着我说的做,也不用效忠于我。”
随从立刻抱拳,“主子说笑了,主子吩咐的,奴就一定会去做。”
所有暗部势力都是宁家的家奴,宁家没了,他们或早或晚都要消失,祁承轩的出现对他们来说就是黑暗中出现的明灯,为了一展宏图、为了生存,他们都会照着去做。
第四十章:幕僚惊惶宫中玉妃
晋王身边幕僚众多,施仲谋一个后来的能够成为晋王的心腹,他的能力的确不错是一方面外,另一方面还是他身后之人的帮忙,这才让本就善于钻营的施仲谋成为晋王身边的佼佼者。
施仲谋本来不叫这个名字,身为布商的独子,自小被宝贝着长大,福根便是他用了十多年的名字,只是读书后这个名字就显得俗气了许多,求了人改了名字,变成了仲谋,“生子当如孙仲谋”,施仲谋的野心真的很大。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入仕是施仲谋最大的野望,只可惜施仲谋学业一般,科考不过就说是自己家没人没关系造成的。
好在家中姐妹多,其中一个庶妹就被施仲谋送给了厉家三老爷厉礼宏,这小施妹子也是个能人,不顾着自个儿,尽想着这个把自己送人的嫡兄了,总是在厉礼宏的耳边嘀咕自己的哥哥是如何的能耐,以至于总是对施仲谋看不上眼的厉礼宏也起了心思。厉礼宏和厉仁远沆瀣一气,又彼此利用、戒备,看施仲谋不错,厉礼宏就把他介绍给了厉仁远。
那时晟国公正少着人手,因缘际会下施仲谋就搭着厉仁远的顺风车成为了晟国公的人。
庆历十年,匈奴单于挛鞮勿契率军攻打大齐边境,后皇帝派大皇子晋王祁宏志押送粮秣草料去西北燕山关,随行的路上就有施仲谋的身影。此前说过,施仲谋善于钻营,在晋王的身边不消几日就谋得了晋王的欢心,后又办成了几件事渐渐的被晋王倚重。
春风得意马蹄疾,施仲谋从西北燕山关归来俨然成为了晋王府中除了晋王本人权势最大的人,晋王对其的看重已经超出了所有,一个时辰不见就会让晋王心慌不已,那阿芙蓉膏还要靠着施仲谋弄来呢。
“咦,施爷怎么刚回来又要出去啊?小的这就给您套车,是还先头那辆?”晋王府的下人谄媚的为施仲谋准备马车,高高壮壮的下人点头哈腰的显得十分的滑稽。
施仲谋不耐的瞥了套马的下人一眼,“难道我去哪里还要和你报备不成?”
下人连忙称不敢,哆哆嗦嗦的给给施仲谋套了车就胆怯的缩到了后头,拍马屁不成反而被训,下人再也不敢多说一言。
施仲谋冷冷的“哼”了一声,要是按照以往肯定要让将这个不识好歹的下人拖下去一顿好打,但近几日施仲谋有些不安,今日更是惊恐得很,实在是没有心思去为难一个下人。上了车就让人赶忙往晟国公府去,尽快见到晟国公。
夜路走多了总要遇到鬼的,施仲谋总觉得最近有人跟着自己,今日更是差点儿被人套了麻袋,施仲谋吓破了胆,一定是西北燕山关的事情泄露出去了,有人来寻仇了,要速速和晟国公禀报,让晟国公救命。
心里面事情越多,时间就变得越发的煎熬,在闷热的车厢里头施仲谋简直是度日如年,恨不得甩开膀子、扔掉读书人的斯文自己狂奔过去,也许这样心里头的不安会稍减几分。
自从施仲谋去了晋王身边,晟国公就明令禁止施仲谋再过来寻他,在公开场合也不得提起。故此次施仲谋就让人绕到晟国公府旁边的小路,准备从厨房日常采买卸货的小门儿进去,驾车的是他的人,施仲谋也不担心事情会泄漏。
“哐当”马车停了下来,施仲谋还以为到地方了,掀开车帘准备出去就被套进了一个口袋,挣扎两下就挨了一棍子,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久从小巷里头推出来一辆板车,车上堆放了几个麻袋,散发着一股子臭鱼烂菜的馊臭味道,老远的人们就避让开了。
与晟国公府旁僻静的小道不同,正门前人来人往、车马喧嚣、络绎不绝,今日正是晟国公的五十大寿,不说满朝文武尽来道贺,那也来了一大半的人了,唱和声、鼓乐之声声声入耳,晟国公的五十寿辰好不热闹。更是有那想要一飞冲天的寒门子弟捧着几样寒酸的小礼,站在大门不远处等待着机会,他们大声的吟唱颂贺着,歌颂着晟国公的伟岸高大、颂扬着晟国公的劳苦功高,说得那是天上有地上无,甚至是可以比肩三皇五帝的人物。
阳陵侯府的马车缓缓的停下,车上下来了一身华服的厉仁远及贵妾梁氏,身后的马车上下来了厉景闫、厉景越和厉姚黄兄妹三人,厉景闫看了不远处的穷酸书生,胳臂顶了顶身边的弟弟,嗤笑道:“真是痴心妄想,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贵人青眼,太让人好笑了,不说研究诗书、苦读勤学,反而做这些不入流的行当。”
“是啊是啊,穷酸就是穷酸,看他们拿来的礼物,都透着一股子酸臭味道,不会是几两咸菜吧,哈哈哈。”厉景越大笑附和,他的声音传出去老远,让那些还在歌功颂德的寒门书生听见了,忿忿的怒视着厉景闫、厉景越兄弟,却也不敢莽撞的上前理论,只能够干瞪眼。
厉景闫不满弟弟狂放的笑声,嘀咕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抱紧了手中的黄花梨雕花长盒,里头是他静心绘制的一幅画,上写一首自己反复推敲、揣摩字句典故的长诗,叙写了晟国公
之前的丰功伟绩,想来肯定可以在众多的礼物中独占魁首,让晟国公另眼相看。
厉景闫信心满满,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晟国公当众夸奖的景象,两眼都冒出了志得意满的亮光。
晟国公的寿宴当淑妃娘娘携着皇子祁珺池来的时候达到了高朝,皇帝的圣旨祝贺晟国公生辰快乐,送上贺礼之后,更是让人艳羡不已,达到晟国公这般的地位、荣宠是人生最大的追求。
晟国公这边的热闹和厉景琛毫无关系,反而七皇子祁珺池不在让课堂氛围好了许多,自上次的端砚事件后祁珺池安分了一段时间,但随后宠爱不减、反而更甚,让祁珺池越发的高傲起来。因端砚一事失了面子,祁珺池处处和最无辜的祁承轩、厉景琛过不去,大概觉得祁承轩没有顺着意思承认是自己弄坏的砚台,让事情过去吧。就算是事情真相了又如何,他的面子已经丢了。倒是得到了他伴读的祁泰初和祁珺池的关系不错,两人时常有说有笑的。
没了祁珺池的日子,枯燥的经史典籍都变得生动起来,一个上午一晃而过。祁承轩和厉景琛二人用完午膳并没有回落叶轩,而是去了御花园走走。
御花园极大,走那些僻静的地方并不会遇到人,但这种想法显然是错误的,一个藤球滴溜溜的在祁承轩没有注意的时候滚到了他的脚边,抬头望去,有个小宫女循着皮球跑了过来,在小宫女的后头三四个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个妇人。
妇人一身素雅的高腰半臂襦裙,长相不是很好看,浓眉大眼,脸盘儿也挺大,就这么一张脸却出其的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她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笑意不是仅仅挂在嘴角上,她的眼睛里面也有着温柔的笑意,感觉很真挚,被她看着有一种被重视、珍重的感觉。
此人正是宫中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玉贵妃,她并无子嗣,却始终得到了皇帝的爱重,皇帝喜欢去她那儿坐坐,吃她特意调制出来的小菜,就连皇帝身上的亵衣、裤袜都是用玉贵妃织出来的布做的。
玉贵妃和皇后不同,皇后是从来没有生过孩子,玉贵妃却不是,她有一个儿子,生下来就十分的皮实,活泼好动,可惜长到五岁就夭折了。因儿子夭折,那时正怀有身孕的玉贵妃受不了打击流产,自此伤了身子再也没有孕育过子嗣。
厉景琛以前都不明白,其貌不扬的玉贵妃怎么就得到了皇帝的喜爱,见到了人厉景琛算是明白了,玉贵妃给人一种家的感觉,在她温柔的笑容里面能够心安,男人不就是要这样的嘛。
玉贵妃养了只狗儿,并不是多么名贵的品种,看起来就像是乡村农家里头的黄毛土狗,狗儿的名字也十分的土气就依着狗身上的毛取了个老黄称之,老黄喜欢玩球儿,每天都要出来溜达,大热天的在宫中觉得憋闷,玉贵妃就带着老黄出来了。
祁承轩用脚点了点藤球,用桐油刷过的藤球油光发亮的,藤球身上还有咬痕,可不是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黄毛大狗蹲在了一边。老黄低头看了看被祁承轩踩过的藤球,眉头皱了皱,好像是不满祁承轩的举动,它的藤球竟然被不认识的人类小崽子给踩了!
老黄虽然生气,却被教养的很好,没有发怒的山前咬人,只是抬头用乌黑的眼睛严肃的看着祁承轩,准备用眼神来控诉祁承轩的不料举动。也不知祁承轩是怎么想的,竟然十分的认真和老黄对视,原本只是用脚尖点了点藤球,现在改成踩了。
厉景琛无奈的抚额,有时候祁承轩的行为幼稚得让人捉摸不透!
小宫女的到来打破了一人一狗的对峙,小宫女也就八九岁的模样,从树丛里钻过来头上、衣上都沾上了草屑、残枝碎叶,脑袋上的一个小揪揪也散了开来,丝丝缕缕的挡在脸上。小宫女看到老黄,眼睛一亮,憨憨的跑了过来就蹲在老黄的身边,过了半饷学着老黄抬头看向祁承轩,一脸纠结的严肃模样,只是小宫女没有老黄专注,不一会儿就溜号了,眼睛朝着祁承轩身后的厉景琛一瞟一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