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寒鸦台
寒鸦台  发于:2015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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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珞勾唇浅笑,眉眼间几分妩媚几分笑意,却带一丝不易察觉的薄凉:“六太子言重了。小妖这般卑劣之质,哪能蒙您青眼多加?”

他这话说得既不拂了嘉和的面子,又委婉地推拒了,端得是七面玲珑心肝,长袖善舞身段。

这时,忽然传来惊叹声,一行人回头,就看见了老熟人——陵穹。

“嘉和,你怎么连这个家伙都请了?”绛朱十分怕陵穹一张欠债棺材脸,不自觉往长欢身后躲了躲。陵穹仍旧是一身银白雪衣,翩翩而来,如九霄清客。而这时,迎面又来一人,竟也不输他风采,正是赫赫有名的龙将,玉华。

玉华和陵穹简直是一个神色,他也穿烟紫衣,却与嘉和的风流轻佻全然不同,这身烟紫,生生被染成冷紫色,一头银发,冷如霜华,就连东珞的银发,也比不得他。

这玉华虽说是龙将,但身份与寻常龙族并不一样,他是龙神之子,是一条万年难得的金龙。就连龙王,也要礼让三分。所以他对上陵穹这远古仙祖,竟也半分不让。

两张几乎一样神情的棺材脸不冷不热打了个招呼,便兀自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嘉和指了指玉华冷傲的背影,叹道:“玉华这人,看着冷,其实心热,正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可惜……”绛朱最不喜欢别人说话只说一半:“可惜什么?”嘉和看了看自己如鱼得水的二哥,叹道:“我二哥最嫉恨的就是玉华,自小父王就常说我们不如他,二哥若做了龙王,玉华迟早有一天被他所害。”

“那他还是不做龙王的好。”绛朱对着沧幽的方向吐了吐舌头,一脸不屑。

嘉和但笑不语。

龙王出来时,众人都献上了贺礼。

陵穹能来便是幸事,所以他送上的东西虽说不是如何奇异却也被小心翼翼供了起来,长欢送了鬼界特有的鬼骨,这鬼骨通身漆黑,如墨玉一般,乃是忘川河中的幽魂厉鬼浸泡多年后死去所化,乃是大补之物。

只是这鬼骨毕竟是忘川河中出来的,带着一种阴森的冷与诡异。

众人纷纷将贺礼送上后便开宴了。沧幽不知去了哪,众人你来我往,来回敬酒,但这都与东珞没什么关系。东珞仍然大快朵颐着享用美食,长欢那里也很冷清。

并非是他地位不尊贵,而是这世上人,大多不愿意招惹鬼界的人。

而且长欢性子太冷,能与他结交,须得如嘉和一般,脸皮厚得无耻才行。

龙宫花园中花影纷堕,柳树下,一个人低声对另一人说道:“主子,这陵穹今日在这,不好动手啊。”那人低声笑道:“那便等一等。这大宴要摆上七天,还怕他七日都不走吗?”

况且,就算现在不动手,那个霸占了龙王之位的老头子,也活不了多少天了。

忽然,那人噤声,与另一人匆匆离去了。

原来后花园又来了一人——正是嘉和。

嘉和是闲着没事,来花园逛逛,他本远远看见有人在这,走近一瞧,却发现没人了,不由疑心自己是否眼花?但是嘉和后来又想,方才他分明瞧见了,应该是有人刻意躲他。想到这,嘉和一愣,赶紧转身走开了。

他胸无大志也不求扬名立万,离这些错综复杂的东西越远越好。

人这一辈子,重要的是活着,活着才有希望,也才能快活。

所以,多活一刻是一刻。

嘉和可不想早死。

东珞喝醉了,也许吧。

此刻他一张桃花面上浮现出浅浅淡淡的粉,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睛里水波荡漾,却少了几分妖冶,多出几抹天真来。绛朱想象过很多次,这个比狐妖还要像狐妖的家伙喝醉了会是什么样子,却不想居然像个天真的孩子,着实让他意外。

东珞扯着长欢的袖子,整个人就往长欢的怀里钻,浓密的睫毛长长的,轻颤着像蝶翼,半遮着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就连眉心的红痣,也不再惑人,那张雪白的小脸,衬着梅花痣愈发红艳,却是很天真美好的艳丽,他声音低低的,软软的:“我以后每年都为你折梅花好不好?”

长欢原本要将他推下去的,但是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微微一僵,然后他微不可闻地回答:“好。”

一个字,让绛朱大吃一惊,却让东珞欢喜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东珞喝得不省人事,愈发得寸进尺地抱住长欢,像个孩子一样蹭着他胸口,“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后面那句话很轻,声线颤抖着,好似不忍问出,又期待着得到个让自己开心的答案。

然而他睡过去了,没能等到答案,长欢微微低了眸:“我没有骗你,我只是,瞒你。”

第八章:风云变

宴席的第三日,长欢和陵穹等外客已告辞了。

依着龙族的规矩,之后便是家中内宴。

坐在四匹独角黑马拉着的黑色马车里,东珞满眼妩媚地看着长欢,看得绛朱鸡皮疙瘩都出来了。长欢也不曾恼,任由东珞那炽热的可以打穿铁板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一日东珞喝醉后的事情,谁也没提。

聪明如绛朱,自然知晓东珞和长欢之间怕是别有渊源,但他却不问。

绛朱对危险总有敏锐的直觉,而这件事就让他觉得危险,所以他避而不谈。

马车穿过血红的花海,穿过黑色的夜幕,穿过银色的月光,来到波光粼粼的永夜湖边。

待进了永夜殿后,东珞竟跟着长欢进了书房,绛朱暗想他是要找死吗,然而更令他惊讶的是,长欢不曾阻止。

绛朱渐渐明白了什么,便吩咐婢女煮了热酒端上来。这是清香的青梅酒,温厚甘甜,清冽芳长。长欢端着酒樽,仍旧是漠然的模样,他浅饮了一口,将酒樽放下,忽然拿起另一个空酒杯,斟了酒递给东珞,东珞原本端正地跪在他面前,此刻见他递酒给自己,心中一喜满面春风地接过酒杯:“此生殿下愿意赐我一杯酒,我死而无憾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长欢,笑容太耀眼,勾得眉心梅花痣也鲜亮起来。

妖孽。

“是吗?”长欢的声音很冷,他勾出个森冷的笑,“如果,这酒有毒呢?”

东珞粲然一笑,一口白牙,漂亮干脆地回答:“那也甘之如饴。”

“为何?”长欢忽然觉得自己近日话多。

“因为是殿下给的。所以纵然肠穿肚烂,我也欢喜接受。”东珞答得那叫一个漂亮,深情款款,一片痴心得叫人心痛。

“只不过……”东珞忽然又道,“下毒的话,请下鹤顶红。”

绛朱也好奇了,看过傻的,没看过傻得这么特别的:“为什么?”

“因为鹤顶红名字好听。”东珞微垂眼睑,愈发显得轻盈清艳,将人心神都惑了去。

良久,长欢方道:“绛朱,你先退下。”

绛朱颔首,轻轻迈着步子离开了书房,一时间,屋内一片死寂。

长欢抬眼看着东珞:“你何必如此?”

“因为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东珞说着他们初见时那一句轻薄话,却说得坚定不移,字字铿锵,若是落在地上,定有金石之声。

灯火如豆,长欢听着这太完美的答案,微微笑了,很冷的笑,森然刻骨。

这答案太周全太完美,听着教人不敢相信。

眼前又闪现那一年大雪,银装素裹中梅花肆意绽放,孤高冷艳。孩子的笑声如银铃,清脆而轻快地在梅林回荡。

罢了。

长欢微微抬眼:“你退下吧。”

东珞颔首,尖尖的下巴,白玉般的皮囊,寒泉一般的眼,本是再清冷不过的眉眼,却偏偏眉心一点朱砂媚,将清逸生生变成了妖异。

看着东珞走出屋子,小心地关上门,长欢坐在席上,端着金樽,却不由自主勾出个极浅的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然而龙宫那边却不算太平。

前一日众人还沉浸在宴席的热闹中,此时虽是家宴,但也热闹。

玉华非他龙族王室,自然不在,也就现在还活着的沧幽、嘉和、和他们的七妹弄泠、十一弟宜昉以及各自的姬妾夫婿在。另添几位叔伯姨母。

但即使如此,也坐满了十桌。

正是举杯相庆两欢颜的时候,那不算疼爱嘉和也不算冷落他的龙王正含笑看着沧幽对自己敬酒,所有的人都听着丝竹声,享用着佳肴珍馐,一派富丽堂皇,绮丽恢弘。

舞姬们翩然起舞,腰肢细软,容颜如画,水袖长长,舞裙翻飞,众人或是吟诗作赋或是酬唱应和,热闹非凡。

嘉和和沧幽共饮,满面恭顺:“二哥这样的人物,日后定如飞龙在天。”沧幽看来对此言十分受用,原本带着几分戾气的眉目也平和了:“六弟还是一张妙口最讨人喜欢啊。那便借六弟吉言。”嘉和轻笑,兄弟二人你来我往,当真是手足和睦,一段佳话。

弄泠也走上前来:“二哥,小妹敬你以后平步青云。”宜昉见此幕,冷笑了一声。

嘉和见弄泠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也就摸摸鼻子走了,他这样可有可无的人,倒也犯不着为这些事情生气。

看着自己的父王,今日的寿星在被叔伯们祝贺,嘉和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般浪荡子还是不过去为好,谁知就在他准备回身离去的一刹那,一阵寒光闪过。

婢女的尖叫声骤然响起。

而那龙王,已被一柄长剑刺穿了胸膛。

那些叔伯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不知从哪涌进一群黑衣人,刀光剑影,鲜血四溅。嘉和空洞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心中有个声音冷淡而平静的宣告,山雨已来,风云已变。

鲜血溅上珠帘,也溅在了嘉和的脸上。

他忽然回过神来,就要逃,却发觉平日里用得顺手的腾云术怎么也施展不出来。他瘫坐在地上,才明白过来,定是有法力高强的人施下结界,他说怎么那些叔伯姨母们那么轻易就死了。透过尸体鲜血与黑衣人的身影,他看见了自己二哥背手而立,一脸志在必得的笑。

而他的身旁,他的妹妹弄泠也安然无恙地端坐着,笑着看眼前人间地狱。他们原来早就计划好了,可笑他却不知道。

宜昉已经死了,他死得还算体面,只不过尸体似乎被人踩了几脚。

一切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又风吹云散般结束了。

烟尘落地,一切平息,那群黑衣人清扫干净尸体,便退下了。

嘉和仔细想了想,这场龙宫之变,似乎还不到半个时辰,一切便已决定了。真不愧是他英明神武的二哥啊。

从血海中蹒跚着站起来,嘉和并没有被伤到,只是一身烟紫长衫,浸透了别人的血,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六弟多谢二哥留我一命。”

沧幽笑着对弄泠说:“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让他活着?”

弄泠细长的眉眼显出几分聪慧,她抬袖掩口,娇声笑道:“因为六哥是我们龙宫的摆设,死了不可惜,活着还能添几分亮色。”沧幽满意地颔首,一双星目笑意浓浓:“六弟可听到了?你活着是你自己的功劳。”

嘉和笑笑,笑容却是僵硬生冷的:“多谢二哥。”

沧幽叹了口气:“只可惜你那众多美貌姬妾,全都死在这动乱里了。”嘉和面上笑容仍然不变,他知道她们死了,清姬的是当着他的面被拖下去的。

真可惜,他明明很喜欢清姬的脸的。

“幸好父王说要帮你向丽姬提亲,另有一个绝色佳人呢。”弄泠也笑了,她的一双眼睛里装不下兄弟情深,装不下尸山血海,她只能看到无上的权力与众人的尊敬。

“我这样的废人,哪里能向丽姬提亲?”嘉和苍白的面孔上连笑意都渐渐淡了,只有那一双桃花眼,笑得波光潋滟。

龙宫之变,来的太突然。长欢他们知道消息时,新的龙王已经登位了。

后来,丽姬还是出嫁了。

十里红妆,十里血泪,她嫁给了龙王沧幽,听说她出嫁时,曾掀起红盖头,对着嘉和落了一滴泪。

然而回应她的,是嘉和祝福的笑容,与一片恭敬谦和的贺词。

听说这样的消息后,永夜殿里也死气沉沉的。

绛朱心中替嘉和难过,却又不敢对旁人言说。长欢倒是一贯冷淡的模样,好似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东珞想起嘉和种种好处,也觉得可怜,便去找解语说了这些事情。

一日,嘉和忽然到访永夜殿。

绛朱心中一喜迎上前去,走进来一抹白影。

嘉和穿着白衣,整个人面上七分笑意三分冷漠,山水画扇仍然是那般悠悠摇着,可是分明有什么不一样了。

绛朱看着心疼:“嘉和,你没事吧?”嘉和摇摇头:“我那二哥心肠好,饶了我一命,没让我成那些冤死鬼。”绛朱沉默着将嘉和引入长欢书房。

长欢抬首,却没看见那一袭熟悉的风流烟紫,映入眼中的是一片刺目的白。嘉和清瘦的面庞带了几分冷意,纵然桃花眼多情不减,却仍然是少了当初的鲜活动人。

“你不是喜欢烟紫吗?”长欢看着镇定淡然地坐在他对面的嘉和,轻声问道。嘉和勾唇轻笑:“现在不喜欢了。”他顿了顿,又言:“那一日龙宫突变,那些人的血溅在我的衣服上。血红色叠着烟紫,很难看。”长欢没打算安慰他。

“我觉得下次如果再碰到这件事,血溅在白衣上会好看些。”嘉和端起绛朱送来的茶,一饮而尽,“长欢,我能不能住在永夜殿?”

长欢正在抄写经书,闻言笔尖一顿:“为何?”

“我这么个摆设放在哪都好。只是龙宫里有我英明的二哥和七妹,我这花瓶迟早得碎了。”嘉和语气淡淡的,唇边笑意依旧,好似春日枝头桃花簌簌落下。

“那便住着吧。”长欢道。

嘉和轻笑,回身看窗外冥府三十里长空一片昏暝。

第九章:忆长乐

三日前,嘉和亲自去了一趟龙宫大殿。

大殿之上,沧幽坐在龙王之位上,满脸玩味道:“我的好六弟不是称病修养吗?怎么有心思来看我了?”龙宫的珠帘垂落,一切富丽堂皇如昔日。嘉和跪在大殿之上,笑得苦涩:“龙王陛下,小弟自知昔年放荡,早已不配再呆在龙宫辱没我龙族名声,这些天小弟关在屋中思过,觉得鬼界风景不错。从此愿避居永夜殿,还望陛下成全。”

珠帘因风而动,威严而奢华的大殿上琉璃砖冰冷,沧幽坐在高处俯视,只见他风流的六弟一身惨淡白衣跪在冰冷的地上,长袖曳地,黑发垂落,卑微且恭顺。

“避居永夜殿?我龙宫有何不好,让你想要与鬼界的人混在一起?”沧幽还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如果他是要勾结冥主抢他龙王之位呢?

嘉和看上去面色苍白,整个人如一株风中枯蓬,他的指尖都是没有血色的惨白,十分虚弱。沧幽觉得疑惑,他这六弟再怎么不学无术也是龙子龙孙,断不至于跪了这么一会儿就虚弱成这个样子啊?难不成他真的病了?

嘉和浅笑:“陛下,龙宫清净地,我这样的人呆在这只是污了它。还不如去鬼界。”

弄泠站在一旁冷笑,她可不信嘉和那么轻易就要放弃作为龙宫六太子的身份,舍弃那富贵日子,寄人篱下,看人眼色。

她与沧幽是一种人,她不信,沧幽更不信。

“而且思及往日,小弟实在觉得自己无法饶恕,所以为了诚心请罪,小弟,已放弃了龙珠。”嘉和咬牙切齿说出这番话,当真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

沧幽一惊,一个没有龙珠的龙,算什么?

“小弟这就将龙珠献给陛下。”嘉和面色惨白地将金色的龙珠捧了上去,他整个人跪着,又因为要呈现东西而弯下脊背,看样子好似叩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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