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自己那么兢兢业业，那么辛苦的工作换来的血汗钱，怎么可以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被全数没收！赌气的甩上车门，戚任站在车前，心里又是一阵火大。

戚义倒是一早就在门前等着了。看戚任摔东摔西的走下车来，他只是微微一笑，举着伞准备向自己那坏脾气萌发的大哥走去。

但迈出的步子被人轻轻的阻拦住。明姚不发一言的拿过他手里的伞，对他使使眼色，自己轻轻的踩着水迹走了出来。戚义的脚不方便，所以很多事，明姚能帮的都帮了。

“谢谢。”感受着明姚的关怀，戚义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也就听话的缩回脚去，乖乖的站在大堂里，等明姚将戚任给接过来。

“嘁……”距离不算太远，戚任当然可以看到明姚和戚义的互动，挑剔心理作祟，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喂喂，小人儿，我说你也不要把戚义守得太死了。”感受到戚任对戚义身边那个男人的敌意，知道他的独占欲又开始作祟，做着搬运苦工的唐糖不禁苦笑。

有时候，他真的不能理解这两兄弟的感情。他们表现出来的，比之大家所能想到的亲情这一层外，似乎还要更深，仿佛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般！

“你说什么？！你居然还敢叫这个名字！！”戚任对自己的那个外号相当的厌恶，被唐糖一叫，所有的怒气都朝他汹涌而去。

“不然应该怎么叫嘛？！”唐糖一脸不怕死的神色：“我总不能叫你‘小任（人）’吧？！”

“你就不能正常的叫我戚任啊！”戚任大声的咆哮着。

“可是这样叫就不亲密了嘛！”眨眨无辜的大眼，唐糖压下心里的得意，显示出一副困惑而又受伤的神色来。

“谁跟你这样的家伙亲密了！”几年的朋友，戚任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家伙最会的招数就是扮猪吃虎，明显的不吃他这一套。

“喂，这里到底是佛门清净地，你的声音能不能小点？”皱着眉头走过来，明姚对眼前这个暴跳中的男人有些头疼。在外人面前，他一向都是谦谦君子，怎么一到熟人面前，他的脾气就完全不收敛一下呢……

完全无视戚任磨着牙朝自己转过身来，明姚慢慢的递过手里的伞，眼神朝戚任身后闪了闪：“你看，要是把我们的客人给惊走了，损失可是要由你来支付的哦！”

“客人？！”戚任和唐糖都疑惑的朝身后看去，瞬间同时呆滞。

身后安静站立着两个人。一个身材瘦削但却修长挺直，眉眼里的冷漠与疏离终日封住那张完美英俊的脸，一身简单随意的休闲装仍让人有着无法靠近他的观感。但即便如此，他站在细小的雨里，也有着让人无法抽离眼神的存在感。他正是现下让无数人倾慕的小说家，『圣域』麾下的最有人气的作者——霄宣。

而站在他旁边的，是他的编辑，一个与他有着同样冷漠表情的女人。曾经在无数的聚会中见过她，戚任记得她的名字——李源。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糖抽回目光，朝不远处安静站立的戚义望去。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一直拜托自己。原来，是做了这层算计啊。戚义轻轻的接上他的目光，缓缓的笑着，眼里有一丝感激。

唉！罢了……就当是欠他们兄弟的吧！如果这一次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契机，让戚任做出决定，也算是好事一件。不过，眼下最要命的，是怎么化解这次尴尬的相遇。

以戚任的智慧，要让他相信这是一场意外的邂逅，估计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

感觉到大家的沉默，明姚瞥了一眼戚任呆滞住的神情，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拿起手中的伞，准备走过去递给霄宣，但出乎意料的，另一个人却更快的抢在了他的前头。

“你好，霄先生。又见面了，世界真是小啊……”戚任轻快的迈出步子，三两下走到了他的跟前，友好的伸出手去。

『你看，我已经可以，若无其事的和你谈笑了。』

周围的人都怔仲着，霄宣的眼里有光闪了闪。但旋即，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冷漠的声音慢慢的透出，在细雨里更显出些清冷的味道：“你好，戚任。我手上有东西，不便握手，谢谢。”

“哈哈……”戚任干笑两声，收回手来，这才注意到霄宣左手挽着外套，右手提着个旅行袋。原本就对他会在这里出现有些惊讶，看他的样子，似乎也对自己在这里现身而有些茫然。

“我来这里取材。”看出他的困惑，霄宣轻轻的解释。

“哦，那可真是巧了，唐糖也是来这里取材来的。唐糖，这下你有机会和大作家好好探讨了~”戚任笑容轻快，朝身后的好友调笑一句。

唐糖却被他回过头时眼里寒光吓到，心知自己一阵又要经历一番惨无人道的对待，脸色有些发白：“哪敢说什么探讨，倒是可以遇上霄先生，真是一件不错的事啊~哈哈~~听说这里有一个人工温泉，大家可以一起泡泡温泉喝喝小酒，哈哈~~”

“你们要探讨要泡温泉要喝小酒都没问题，不过在这之前，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们到底想在这雨里罚站多久？”一直在一旁沉默着的明姚，突然间开了口。

雨里的人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是站在雨里。尤其是戚任，明姚递给他的伞一直都没有打开，头发已经被细雨密布，时不时的都有水滴顺着头发往脖子下滑去。风吹过来，让他原本就偏瘦削又没穿外套只着一件白衬衣的身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今天还真是冷啊~”其实分不清让自己打寒颤，究竟是风，还是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铺满寒意的人，戚任似不以为意的笑笑，转身提起皮箱，朝戚义站着的地方走去：“大家还是快进来吧，梅雨天气，淋了雨很容易感冒啊~”

他转身后，霄宣的眼里突然加多了些笑意。在梅雨天，仅仅是淋一小会儿雨就可能感冒的人，不就是你吗？想起他以前因为感冒鼻塞而被包成粽子的样子，霄宣有些忍俊不禁。

『这些年，你感冒时，还是像从前一般，把自己包成粽子，连去厕所都要赖着人抱吗？』

『那个抱你的人，又是谁呢？』

戚义站在门口，脸上微笑的神色从来没有消失过，但看着朝自己走近，但眼里满是黯然的大哥，他心里的苦涩，慢慢的又开始弥漫。

哥……这样做，是错的吗？

你究竟，还要浪费多少时间，才愿意去面对，才愿意，继续当初的选择？

几乎是狼狈的走到戚义身前，戚任轻轻的拉过他的手，往身后有礼的一笑：“明姚，你去安顿他们吧，我们这边有戚义在。霄先生、李小姐，一会儿有时间的话，一定要一起喝喝小酒，尝尝我弟弟做的斋菜，这可算是明远寺的特色哦~~”

“好的！戚先生慢走。”李源轻轻的点了点头，霄宣沉默了一下，也点点头。戚任这才回过头来，使劲拉着戚义，脸色有些发白。

“哥？”戚任的手冰凉的映在自己的手心，戚义不是没感觉到。但是，他微抖的身体、似乎正极力往下压的情绪，有些让戚义害怕。戚任的神情，与多年前的一个雨夜，竟有好几分的相似。

“小义，我没事。”鼓起圆脸笑了笑，戚任皱起的眉头却没有消失。拉住戚义的手再度紧了紧，旋即又松开。在确定霄宣一行人已经走远到听不清楚自己的话的地方后，戚任这才顿了顿，苦笑道：“我可能又感冒了……”

“哥！那你为什么还来这里！”戚义有些惊慌，慌张的探手过来试他的体温。

轻轻挥开戚义的手掌，戚任笑得风轻云淡。

“当然是，为了不辜负你的安排嘛~~”早就从唐糖的家里搜出了原稿，并且已经交给小编处理了。但戚义与唐糖联手要自己过来，是要做什么，自己虽然猜到了一点，但并没有神通广大到可以验证的地步。

结果，真的在这里，遇到了他。

戚义低下头，握紧了拳。半晌，终于抬起头来：“哥……不然，这次就算了……”

“不，既然来了，我也希望可以和他好好聊聊。我们毕竟有过几年交情，或许，还可以把他挖到我们『零章』来呢~~”笑了笑，戚任自己也开始觉得奇怪，这种时候，自己竟然还有说笑的心情。

顿了顿，看戚义脸上自责的神情，戚任有些不舍。走过去，握住他紧握的拳，朝房间的方向走去：“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不会有事的。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这样的日子早晚会来临。

自作主张、喋喋不休、纠缠不断，自古以来，这样的感情就只会让人觉得厌倦。尤其是，这些，出现在那原本就摇摆不定的爱情上时。

当爱上的，是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时，最应该做的事，看起来，我都似乎已经做全。离开、振作、忘却，然后，像认识的人一般，轻言谈笑。

可是，我做到的，只有这些表面的东西而已。在这样的日子，有快乐，有欢笑，可是，我却并不觉得幸福。

我不觉得幸福。小义，是不是你感觉到了，所以才总是那么担忧的看着我，那么尽力的想要帮我。

可是没用的。我，太没用了。

一早就看穿你的把戏，却不舍得揭穿。

我会来这里，说起来像是面对，但或许，我只是想见他一面。

不再是聚会时的匆匆忙忙、不再是街头巷尾的惊鸿一瞥。

『我想要见你，只是想见你而已。』

这样的我，不是像个傻瓜，是大傻瓜。

4.鸣钟

梦里，有光！

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前，曾经做到过这样的梦。梦里，有一片光亮，吸引着自己前往。每一次每一次，只差了那么少许的一点点，自己伸出的手，就能抓住那本该炫目的光芒。

突然想起一个老旧的神话故事。那个叫夸父的男人，他追逐过的光芒，可曾与自己的相同？

戚任睁开眼来。

老旧的墙壁，灰暗而又高空的屋顶，房梁处渗透出一束染沉的光，在地上照出一个小小的光圈。真是难得，这样的梅雨天，还有光芒渗入房间里来。

揉揉额头坐起身来，动作太大，惊醒了旁边原本靠着床的人。

“小义，你怎么在这里？”就着屋内昏暗的光线，戚任凭着对方的脸部轮廓，认出因为还没睡醒而揉着眼睛的弟弟。

“哥……”有些沙哑的且带着浓浓的鼻音的声音穿过空气而来，在这样的清晨，让人觉得有些沉闷：“因为你昨天有点发烧，所以我在这里守着。”

戚任这才想起来。昨天来到寺院后，自己觉得头疼，就早早睡下了。

他起身打开电灯，回过头看戚义拉着身上的被子一阵迷惑，心下有些发笑。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一定是明姚发现戚义跑到了自己的房间照顾自己，所以趁他睡着给他盖了被子。不过还好这个屋子因为搭建在最高的台上，即使是这样的梅雨天，也仍旧干燥。不然，就这样坐着靠着床睡一个晚上，戚义的腿，一定会受不了！

看戚义仍旧犯困的揉着眼，戚任有些心疼。干脆的拿过整齐的叠好放在椅子上僧衣并穿好，然后回头拍拍揉完眼睛呆坐着的戚义的头，声音带着宠溺：“乖，去床上，好好睡觉。”

“可是，我一会要去撞钟。”浓浓的鼻音里有睡意，还有一丝不甘愿。戚任不禁愈发想笑。平时戚义总是温温和和的微笑，似乎脾气好得没有天理。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个孩子，有着浓浓的起床气的孩子，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放心，我会去叫明姚帮忙的。”轻声哄哄他，戚任不着痕迹的把他往床上牵。果然，头一挨上枕头，戚义就闭眼发出均匀的呼吸。

可爱的孩子啊~~

安顿好戚义，感觉到自己的感冒已经好了七八分，戚任的心情好起来。轻轻的关上灯，拉开门往外面走去。

迎面吹来一阵凉爽的风，戚任深深的吸了一口，顿时觉得浑身舒爽起来。

在这样一个喧哗的都市，也只有这个地方，还有如此清晰怡人的气息了。有些感慨的缓缓散步，戚任心情慢慢的好起来。

昨日一直下的小雨，今天没有继续。虽然天空仍旧是浮云一大片，但天色已经不如前几日般的阴霾了。戚任缓步朝后山走去，打算在这样的天气里，去看看后院的紫阳花。

当初要将它们种活，还花了他和小义不少心思。不过这几年下来，明远寺也在梅雨淡季迎来了许多想看看紫阳花的人，这样看来，这些心思还是没有白费。

今年的紫阳花似乎也该是开得不错的，至少从戚义给他带去的那棵来看。

细雨之后，通往后院的石板路已经被冲刷得很干净，走起来并不费力。戚任看看时间，打算花一刻钟去看看湖边的紫阳花，然后再去通知明姚起来撞钟。

越过因为被雨冲刷后显得愈发青翠的一片万年青林，视线触及到红红绿绿的花丛时，戚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惊起了站在花丛前沉思的人。

“早！”回过头看看来人，霄宣有一点惊讶，眉头皱了皱。他不是感冒了，怎么那么早就起了？看戚任的脸色不错，他还是压下心中的想法，率先打声招呼。

“霄宣！”比起他的从善如流，戚任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紧急停下步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戚任的反应让霄宣有些不舒服。他微微的眯起眼来，看着眼前瞬间戒备起来的人：“昨天还叫我‘霄先生’，怎么今天已经发展到仇人间见面的吆喝了？”

“啊？！哈哈……”没想到会被霄宣调笑，更没想到霄宣居然也会调笑人，戚任明显的愣住。随即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霄……霄先生……”

“霄宣。”又听到这个让他头疼的称呼，霄宣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叫我霄宣。”

不过是几年没见，不管没见的理由是什么，这样的客气有礼真让人不习惯。

“啊……”霄宣的反应让戚任有些无所适从，但看他生气的样子，让他习惯性的紧张起来：“唔……”

“霄宣！”见他张着嘴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霄宣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嗯……霄宣……”仿佛下定某种决心般，戚任咬着牙押下这两个字音。看眼前人低着头大口吸气的样子，霄宣不由得苦笑：怎么只是叫一个名字，却好似让他去杀人般的艰难……

“好久没这么叫，还真是有点不习惯……”戚任喃喃着，举步走到霄宣的身旁，和他并排看这片自己种下的花丛。

“以前不是很习惯吗？”原本该忽略他的这句喃喃自语，可是没来由的，霄宣心里有些不舒服，想也不想便丢出话去。

“啊？！……哦……”没想到自己的话被霄宣听去，有些不好意思，戚任再度抓抓自己的头发：“对啊，因为是以前嘛……好几年没叫，总觉得有些拗口了……哈哈……”

霄宣忍不住回头看着戚任。现在的他，完全不似昨日看到的样子。被抓得像鸡窝一样乱的头发、松松垮垮的僧衣下露出里面白色衬衣的领子、因为昨日发烧早睡的缘故眼眶有些微红，与平日那精明的模样，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