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刚答道：“最喜欢孙悟空呗。你也看啊？能看得懂吗？”

秦朗撇撇嘴，说道：“怎么看不懂？我妈还给我买过《西游记》的小人书呢，是猪八戒进高老庄那集。”

杨刚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我看你就是那里面的猪八戒吧！”

秦朗涨红了小脸说道：“你才是猪八戒呢！”过了一会儿又问：“四哥，今天咱俩去东山上下兔套子吗？”

杨刚有点意外的反问：“今天？今天不行，我得先回家写作业。”

秦朗听了有点不乐意，说道：“那什么时候去啊？明天行吗？”

杨刚有点无奈，说道：“兔套子要冬天才能下呢。那时候兔子出来找吃的，才会钻进去。”

秦朗有点失望，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低头踢着小石子走路。

杨刚见小屁孩儿有点不高兴，问道：“今天上学怎么样？”

一提起这个，秦朗又来精神了，眉飞色舞的说道：“老师让我当班长！”

“呦！行啊！”杨刚拍了拍秦朗的小肩膀，说道：“第一天就当上班长啦！”

“嗯！”秦朗点点头，被夸奖了很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的问：“四哥，班长有什么用？”

杨刚哈哈大笑，说道：“你竟然不知道班长是什么？班长啊，说白了就是你们班的头，你们班除了老师就是你最大了。他们都得听你的。”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秦朗脸上笑开了花，追在四哥后面一路叽叽喳喳。

夏天里，为了凉快，秦妈妈做好了饭将饭桌支在屋子外面。秦妈妈做的打卤面可是一绝，香的秦朗想吞了舌头。今天秦妈妈刚盛好了面，秦朗看准了勺子先舀了一大勺卤汁浇在面上，端起碗就向四哥家里跑去。

两家本来就是隔着一道墙的邻居，没两步秦朗就到了。杨刚也正端着饭碗吃饭，舅妈看到秦朗端着大碗生怕他被烫着打翻了，连忙接过来。

秦朗呲着牙笑道：“四哥，你尝尝，这是我妈做的最好的打卤面。”

秦朗自豪的小模样逗得杨凯大笑，逗他：“秦秦，怎么就给你四哥，我和你舅妈的呢？”

秦朗咬了下嘴唇，说道：“我一次端不过来，这就给您去拿。”说着不听舅妈在后面的呼唤转身又跑了。

马淑春不太放心，连忙跟在后面。一进秦朗家，见到秦朗又拿了大碗舀面条，连忙让他放下，又把自己拿过来的小菜放到桌子上，说道：“秦秦，舅妈今天先不吃面了。下次再尝吧。你先好好吃饭，尝尝舅妈做的小菜。”

杨思凤也是热心的主，拉着马淑春不放，说道：“嫂子，你尝尝这面条吧。今天做的挺多的。”说完把大海碗塞进马淑春的手里。

这天晚饭杨刚破天荒吃了很多，秦秦给他端的面条还有他妈后来拿回来的都进他的肚子了。吃饱了之后打着咯，杨刚眯起眼睛想，行，这小屁孩儿不错，以后多带他玩儿。

这边的秦朗还不知道自己用妈妈做的面条就把四哥给收买了。

第三章

秦朗是谁，当初可是前岭村的小霸王。过了第一天上学的拘谨，第二天他就和班里的孩子打成一片。下课铃一响，他一招呼，全班的小男生都跟在他后面跑出去玩撞拐。

幼儿班的小豆丁们在操场上有自己的领域，是在靠近大墙的一小片区域。秦朗画了一个圈，规定大家都在圈里撞拐，十一个小男生被分成两拨，多出了他自己。秦朗挠挠脑袋，说道：“我当裁判！专门盯着你们，谁被撞出去了，谁就算输！”

这个玩法比较新鲜，所以作为出主意的秦朗又出了一次风头，一票小孩子对他完全没有异议。一时之间，操场上充满了小孩子的打打杀杀的声音。

四年级下课了也都在操场上玩，杨刚和他们班的男生一起玩丢沙包。秦朗一边盯着这边谁被撞出局，一边注意着四哥。杨刚正站在圈里，正前方的男生轮圆了胳膊把手中的沙包向他狠狠地砸过去，沙包速度很快，转眼就要快飞到他身上。杨刚猛地一跳，岔开双腿，沙包在他胯下飞了过去。

那边的男生接住滚在地上的沙包，以一个刁钻的姿势向杨刚砸过去。四哥来不及转身，然而脑后好像长了眼睛似的，一下扭过腰，沙包在他腰侧擦着过去，差一点就碰到他的衣服。

这么惊险的一幕被秦朗看在眼里，看到四哥被前后夹击秦朗紧张的攥紧了拳头。直到旁边的小孩儿王伟喊他的名字才回过神。

好家伙，秦朗咽了咽口水，四哥太厉害了！

秦朗每天跟在杨刚后面厮混，放学了把书包甩下就去找他四哥。去了几次发现杨刚正在做作业，不能和他出去玩，后来干脆放学回家就和他一起做作业。一张吃饭用的圆形饭桌，杨刚坐在床边，秦朗坐在一张凳子上，把作业本摊的到处都是。秦朗总是写错字，橡皮擦在作业纸上，留下一大片晕开的黑渍，还有一小条的黑黢黢的橡皮泥，每次秦朗写完作业整张桌子都到处都是橡皮泥。

杨刚皱了皱眉，看着秦朗又把橡皮泥吹到自己本子上，赶紧把纸张抖干净，隔着一张桌子伸长胳膊去揉搓秦朗的脑袋。两个孩子闹着闹着就都倒在床上，秦朗被四哥压在身下，杨刚知道他怕痒，就拼命挠他的痒痒肉，秦朗笑的都岔气了，讨饶：“四哥四哥，我错了，我不敢了。”

对于秦朗的改变，最得意的就是杨思凤。回老家的时候对秦朗奶奶说：“你看这就是影响。跟着听话的孩子秦朗也会变得听话，要是把他放这里，秦秦就知道满大街的和人耍，作业都不知道写！”

老太太给秦朗夹他最喜欢吃的炒鸡蛋，说道：“还是我大孙子本来就听话懂事。再说了，孩子本来就小，你看哪家孩子天天和小鸡子似的圈在圈里？”

小孩子的时间过得说快也快，转眼就到了周末。秦朗早就问四哥这周末去哪里玩，杨刚想了一下，说道：“回家我教你做渔网，咱俩去大河边抓鱼。”

大河是指高中旁边的一条河。青龙县县内到处都是山，这些山属于燕山山脉，大河就在山脚下流过，经过好几个乡镇，最后汇入青龙河。

杨刚回到家，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去年夏天换下来的破旧纱网，拖着纱网到水龙头旁边，指挥秦朗洗干净。他自己则是去找钳子，铁丝，还找了两根结实的木棍。

秦朗搬着小板凳，坐在杨刚身边，看他把铁丝弯成一个大圈，在纱网上比划了一下。觉得大小差不多合适了，就把铁丝穿进纱网里，做成一个网兜。

秦朗看着杨刚留出很长的一段铁丝，紧紧的缠在木棍上，让木棍当做把子。

做这个渔网还比较费时间，俩人狼吞虎咽的吃过饭，又赶紧在灯下奋战。等到杨刚终于做好了，秦朗迫不及待的拿起做给自己的那个小网，兴奋的问道：“四哥，这个就能抓到鱼？！”

杨刚一抹额角上的汗，得意的笑道：“等明天你四哥我给你抓上来看看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两人八点一过就兴冲冲地奔着大河去了。大河不远，过了高中旁边的一条马路，再穿过一小片树林就是。在树林里行走着的时候，秦朗就能听到流水哗啦啦的声音。

说是大河，河水并不深。这个季节还穿凉鞋呢，俩人扒了鞋袜，把裤子卷到大腿根，下了河啪叽啪叽的踩水。

清澈见底的河水中，有很多手指长的小鱼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秦朗拿着渔网到处乱捞，把鱼赶得来回乱游。杨刚站在水里不动，看准了鱼要游过来，先把网下到水里，等鱼游到网上，猛地抬起渔网。随着水从网眼里哗哗地漏下去，小鱼就在网上活蹦乱跳。

秦朗见了，赶紧到岸边拿着小桶，打了半桶水让四哥把鱼放进去。四哥一网能网上四条鱼，小鱼在水桶里先是乱撞，没过一会儿就安分下来慢悠悠的吐泡泡。

杨刚教秦朗如何下网，秦朗学了一会儿也能网上几条小鱼苗。河边的水草下面总是藏着一些小鱼，秦朗悄声地过去，对准一段露出来的鱼尾巴猛地下网，一条山鱼扑腾腾地掉进网里，在阳光下细小的鳞片反射出七彩的阳光。

很多年之后，秦朗在课本上念到柳宗元的《小石潭记》，看到里面描写的“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有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俶尔远逝，往来翕乎，似与游者相乐。”想到的总是阳光下四哥淌着汗的小脸和阳光下明晃晃的牙齿。

这天两人的收获不小，逮了好多山鱼还有小鲤鱼。在河边的一个小坑里，杨刚又发现了好多小虾米，一网下去小青虾在渔网上乱蹦，有的能跳到人脸上。

快到晌午的时候俩人才尽兴而归。刚在河里玩了半天水，太阳把俩人身上都烤干了，又觉得热起来。哥儿俩把上身穿的半袖脱了，搭在肩膀上，秦朗提着小水桶，杨刚扛着纱网，一路唱着“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

中午俩人睡了午觉，下午两点多的时候秦朗醒了，从床上往地上一蹦又晃到了四哥家。四哥自己住在一个房间里，他的卧室后面是厨房。秦朗到的时候杨刚还在抱着夏凉被打着小呼噜，秦朗一使坏扑倒四哥身上。杨刚还困着呢，知道是秦秦过来了，眼睛都没睁把小屁孩儿按在怀里，嘴里模糊地说道：“睡觉。”

秦朗扑腾了一会儿，见四哥没醒，自己又困了，忍不住眼皮子打架。没过多久，秦朗靠在四哥怀里又睡着了。

俩人一觉睡到日头西斜，高中那边都下课了，见到小哥俩还在睡，马淑春赶紧把孩子叫起来，怕俩人晚上又开始作不睡觉。秦朗揉着眼睛，嘴角还淌着可疑的液体。另一边四哥的胸口湿漉漉的，秦朗的口水糊的他到处都是，把白色的汗衫都弄湿了，小乳粒都能看见。

杨刚看到自己中午换的汗衫成了这幅样子，又是把秦朗按在怀里一顿揉搓，出够了气才把小屁孩儿薅起来。

上午抓回来的鱼还养在水桶里，杨刚指挥着秦朗换水，又把好看的小鲤鱼挑出来单养着。其他的小山鱼就没这么幸运了，哥俩在菜园子里找了一块地方，架起小火堆。学着电视上把鱼穿在铁丝上烤着，秦朗还拿出方便面的调料包洒在鱼上。那些小虾米也没浪费，杨刚剪了一个易拉罐，把虾米放在罐子底也架在火上烤。没一会青色的小虾米就成了红色，还散发出方便面调料包的焦香。

俩人根本不会掌握火候，把鱼都烧成炭了，还是抢着吃。秦朗觉得长这么大这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每个周末杨刚都变着法的带着秦朗出去玩儿。夏天下河摸鱼抓虾米，快到秋天了，东山山坳里开了漫山遍野的黄花，杨刚就带着秦朗上山摘黄花菜。黄花菜晒成了干，被舅妈和肉丝一炒，这道菜能让秦朗和四哥比着吃两大碗饭。俩人还看准了山边上一棵山楂树，趁着没人在偷偷摘了一兜子大山楂，找个地方分赃。山楂酸的秦朗的小乳牙都倒了，最后吃不了边走边扔着玩，还被树主人逮着了，吓得俩人疯了似的从山上往下跑。终于跑到山脚下，俩人扶着树大喘气，还捧着跑岔气的肚子互相嘲笑。

自从有了四哥，秦朗放假的时候都不想回老家看爷爷奶奶了。奶奶做的炒鸡蛋没有四哥烤的鱼好吃。偶尔回去了一次还吵着不在老家过夜，都傍晚了也得回学校，气的秦奶奶拍着秦朗后脑勺骂道：“小兔崽子！这才是你家，你知道不？那学校能是你家啊？你家在这儿呢！”

秦朗撇撇嘴，哪里是他家他才不在乎呢，有四哥就行。

天气渐冷，哥俩穿上了秋衣秋裤。没过多久就快下雪了，秦朗穿上二姨亲手给他做的棉布鞋和厚实的大棉袄和棉裤。二姨生怕把秦秦冻着，大棉袄连外套都套不下，露出了蠢蠢的一圈，快把秦朗包成一个球了。杨刚指着秦朗大笑，秦朗委屈的撇撇嘴，眼睛又不断地瞟着四哥穿的洋气的防寒服，眼馋的很。

冬天里，秦朗每天都勤快地把夏天抓的小鱼从屋子里搬出来晒太阳，晚上要降温了再搬回屋子里。这天晚上秦朗追在杨刚后面玩疯了，忘记把小鱼搬回屋了。第二天一早，秦朗还在被窝里赖着不想起床，杨思凤突然喊道：“坏了，秦秦，你还不快出来看！”

秦朗还迷糊着呢，眼睛都睁不开，哪知他妈又喊了一声：“秦秦！你还不出来啊，你的鱼都冻死了！”

秦朗听了蹭的一下坐了起来，棉袄都没穿趿拉着鞋子就跑到屋子外面。

玻璃鱼缸还摆着外面的台阶上呢，可是已经冻得出现了裂痕，看到里面的小鱼都冻成标本了，秦朗抱起鱼缸哇地一声就哭了。

第四章

杨刚当初没有养鱼，觉得麻烦，所以那些小鲤鱼都给了秦朗。秦朗一直当宝贝似的养着，顿顿饭都从自己的碗里分出两个米粒去喂鱼，这下小鲤鱼都死了，秦朗也快伤心死了。

秦朗的哭声太大，连正在吃早饭的杨刚都惊动了。杨刚端着碗吸溜着面条，看着秦朗抱着鱼缸哭自己很不厚道的大笑，秦朗一看四哥笑话他更难过，哭的鼻涕都快流进嘴里了。

杨刚吃完饭放下了碗，拍拍秦秦的小脑袋，说：“赶紧回去穿衣服，待会儿还得上学呢。不就几条破鱼吗？等来年春天四哥再给你抓！男子汉哭什么哭，不嫌丢人！”

秦秦还有点舍不得放下鱼缸呢，被杨刚一把夺过去，随手就丢进垃圾堆了。推搡着秦朗回屋穿衣服洗脸，等他终于收拾好了吃完了饭，一起去上学。

到底是小孩子，在学校里玩了一天，等晚上回家秦朗早就不记得上午死的小鱼了。

接近元旦，高中每个班都举行元旦联欢。仗着自己老爸是班主任，秦朗没少在老爸班里讨好卖乖，联欢那天秦朗也去凑热闹，那些学生一见是班主任家的小公子，把瓜子花生苹果橘子塞满了秦朗一书包。秦朗抱着战利品转身就钻进了四哥家分给四哥一半。

冬天里不能下河了。大河里都冻了冰，秦妈妈和舅妈反复交代俩人不能再去河边，生怕掉进冰窟窿里冻得感冒。冬天的山上也一片荒芜，没什么好玩儿的。但是秦朗有四哥，从来就没无聊过。

快放寒假，杨刚天天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拿着小锤子在木板木条上敲敲打打。秦朗问过好几次四哥这次做的又是什么，杨刚神秘一笑，故意不告诉他，只说：“等做完了你就知道了。”

秦朗的好奇心被勾起来，抓心挠肝似的难受。等到四哥终于做完的时候，告诉秦朗：“这是冰车，能在冰上走！”

秦朗看着杨刚手里的冰车，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缠着杨刚也给他做一辆。四哥开始死活不答应，奈何秦朗实在是不好打发的主，拼命的讨好卖乖，还发动舅妈一起说服杨刚。杨刚最后烦的不行，终于答应给小屁孩儿也做一辆。

等到期末考试结束，杨刚也终于给秦秦做好了冰车。可是冰车有了却没有冰啊。

家属院里不止杨刚和秦朗两个孩子，在高中的另一边，还住着一些老师和他们的孩子。其中不乏和杨刚差不多大的，也有和秦朗一般大的。高中里只有大食堂旁边的露天水龙头底下漏了一滩水，到冬天冻成一片冰，几个小孩子天天争这块风水宝地没少打架。

马淑春向来鼓励孩子们玩儿，一见儿子把冰车都做好了，二话不说指挥杨凯拉水管。两家人住的屋子前就是菜园子，冬天里收了最后一茬大白菜，菜园子正好空了下来。这片菜园子被马淑春连续三天晚上灌满了水，终于成了一个不小的冰场。哥俩搬着冰车兴冲冲地在冰场上滑个够。

不过马淑春事先交代了，要是想玩儿先写感谢信。秦秦字都不认识，通篇都是拼音标注的“谢谢舅妈”，倒也把马淑春哄得挺高兴。

这片冰车马上让秦朗和杨刚成了家属院的红人。食堂旁边的水龙头早就不漏水了，冻得冰越来越少，那群孩子就集体转移到了这里。一开始秦朗还记恨着他们以前不让秦朗去大食堂旁边玩，所以每次他们来就想要赶走。最后还是杨刚很大方的拍板，以后大家一起在这里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