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凛回到教室，戴上耳机，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刻。

下午，户外课。

今天是田径课。卓凛换好运动服坐在一边，刚刚跑完一千米，他已经累得不行，只能在旁边休息。而别人，还在继续下一个一千米。

林纾跑步经过卓凛的时候，忍不住去打量他，想着刚才的事情，他仍然难以释怀。体育近乎于白痴的卓凛，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推开他呢？良久，他才说服自己，刚才不过是错觉罢了。

卓凛坐在树荫里，一个人埋着头。通讯器响了起来——

“卓凛，还记得我们的比赛吗？”是祁风。

“明天上午8点，红色未来，射击俱乐部见。”说着，卓凛切断了通信，继续埋着头孤零零地坐着。

翌日，卓凛准时到了约定好的地点，有专人带他到靶场去。祁风已经在了，正悠闲地坐在一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多久没练过了？”祁风抬起眼睛，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卓凛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防护服和防护耳罩和眼镜，一边穿戴着，一边回答：“一年多了吧。”

“卓凛，有人说过，你是个很特别的人吗？”

“每个人都这么认为。”卓凛戴上眼镜，看向祁风，“开始吧。”

“我那个时候，以为你除了过人的计算机天赋之外，是个一无长处的人。”祁风一边说着，一边戴上防护镜，“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令人惊讶，好厉害的精神力。”

小巧的手枪在卓凛手里显得轻盈无物，第一枪、第二枪……一直到第十枪都完美地命中了靶心，即使一直以射击技术为傲的祁风，也不得不吃惊。不过，祁风也不落下风，十枪都中，两个人平手。

“接下来是移动靶。”祁风淡笑着说道。

卓凛看了看手中的枪，又看了看祁风，他知道很难分出胜负。顿了一会，他说道：“请再给我一把枪。”

祁风惊愕又好奇，同意了。

两把轻型手枪交叉胸前，卓凛的精神比刚才更加集中，在他的眼睛里，只有靶心。他不能输。

砰砰两声，皆命中靶心。

祁风愣了一下，直到卓凛甩下防护镜，才鼓起手来：“厉害！卓凛，你不会在骗我吧，你真的没有被改造过基因？”

“据我所知，没有。”说罢，他还回手枪，向着祁风伸出手来，“你说过的情报呢？”

“我当然说话算数，虽然很不甘心啦。”祁风说着，从通讯器的凹槽里推出一块微型芯片，“没想到你能做到这步啊，早知道当年就不教你枪法了，现在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啊。”

祁风摇了摇头，把芯片放到卓凛手心。

卓凛紧紧握着，心情忍不住起了波澜。他一直无法得知的母亲的事情，就在这张小小的芯片里。

Part.006

第六章

“输了真是不甘心啊，下次，在比一场吧。”祁风笑着说，“精神力和动态视力都绝佳，你那小白兔一样的外表还真是骗得了人啊。”

卓凛没有理会他，小心收好芯片之后，冲着他挥了下手，“无情”地道别。

祁风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勾起唇角：“果然，不可小觑啊。有趣。”

走出俱乐部，红色未来街比起晚上来说，要显得冷清许多，这倒让他自在一些。他基本上没有在白天来过这里，唯一一次，是祁风派车子把他接了过来，那年他15岁，不经意在网上参加了一个攻破某系统的比赛，并且以最短的时间赢得了胜利，那时发布这个比赛的正是祁风。

当祁风满怀希望等着天才到来的时候，看上去柔弱而且普通的卓凛实在是让他大吃一惊，当他知道这个少年一直在城市边缘过着贫穷的生活时，他觉得可以好好利用一下。祁风对他掌握的计算机技术感到非常好奇，但是卓凛嘴巴牢牢的，没有透露半分。祁风在讨好卓凛一年之后，才要求他帮自己秘密收集情报，他犹豫了一阵子还是答应了。

因为他真的需要钱。

卓凛回忆着自己第一次坐豪车来到这里的情景，不由感慨地叹了口气。此时，他的脑海里冒出了另外一个身影，灰色的围巾、黑色的大衣、戴着帽子和墨镜的男人。那个人已经消失三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但他始终忘不了。

旁边的嘈杂声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拉回了现实，他听着声音，有些熟悉。

“放开我！”

“你小子还挺倔的，在这里工作的，难道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吗？”

“客人，请不要在这里发酒疯，我只是个侍应。”

两个人在一家酒吧门口拉拉扯扯，周围却没有看热闹的人，因为这样的事太常见了，路过的人言笑晏晏，顶多投以无情的一笑。卓凛了解这里的规矩，所以也不准备插手。他看多了，刚开始反抗然后屈服、堕落这样的人，充斥着整条娱乐街。

但是，他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是讨厌着他的班长林纾。

他怎么会在这里？卓凛狐疑地转过头去，正好撞到林纾的目光，他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脸涨得通红，甚至忘记了挣扎。抓住他的男人体型还要壮硕，林纾虽然高大，但是力气完全比不上那个人，以至于被他捏着手腕，几乎快要碎了的样子。

冰冷的街道上，卓凛无情地转过头去，刚走出两步，他听到林纾喊他的名字。虽然卓凛已经在内心拼命地压制住自己想要出手的冲动，但是那一声好像吸住了他，以至于他破了自己的规矩，走上去，狠狠地踹向大块头，踢了几米远，他走上去，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碾了几下。

“杂碎。”卓凛的脸有些嘲讽地笑着，在男人脸上又踩了一脚。

男人已经痛得躺在地上叫唤着，卓凛弯下腰把他手臂上的通讯器摘了下来，然后联系了医院：“红色未来，222号门口，有人受伤。”

冰冷的街道上路人终于驻足了，但是他们只是对此表示惊奇罢了。

卓凛走过林纾，说道：“要不要跟过来，随你。”

林纾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他走了。

走出红色未来，林纾一把抓住卓凛的手，“请你……拜托你……帮我保住秘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假装成柔弱的样子，但是我会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卓凛转过身来，早已恢复成了平时的他，和刚才把壮汉踩在脚底下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放下你优等生的尊严，红色未来，很危险。如果没钱的话，可以申请补助，找点其他兼职。”卓凛说道，“活着比面子重要。还有，我没有伪装，只是讨厌麻烦罢了。”

说完，他就转身走向车站，停住了脚步，目光停留在卓凛的背影上。

“谢谢……”林纾轻轻地说道，仿佛自言自语，脸色突然一沉，手里的拳头握紧，“我居然会沦落到向你道谢的地步！”

回到家，呈大字型躺倒在软绵绵的床上，卓凛完全不想动弹。实在是太累了，本来比枪的时候就精神紧张，又被林纾的事折腾了一番。休息了一会，他躺在床上，把从祁风那里得到的微型芯片推入通讯器的凹槽中。

光屏上出现了一段音频。

“我希望能自然分娩，这是我和明凛的梦想。我不禁会想，在几千年前的地球上，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创造着伟大的财富，追求着梦想，虽然我们现在拥有着令人惊叹的科技发展，我们享受着科技的馈赠，却也遗失了很多东西。明凛和我，作为人类科学研究者，更想研究人类本身。明凛没有实现的，我将连他的那份一起实现，延续下去，一直……”

这是卓云在申请人工受孕时的一段话。

卓凛听着，不知怎么的，眼睛有些微微发涩。他的确是卓云亲生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居然背负着母亲这么大的梦想。

“凛，选人类科学吧，不觉得很神秘很有趣吗？”在卓凛选专业的时候，卓云微笑着向他建议。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翻出了卓云手写的菜谱，在厨房里尝试着做晚餐。回家的卓云看到桌子上有些狼狈的饭菜，吃惊不小，但是还是一边夸赞着一边吃光光。

吃完饭洗完澡，卓凛坐在电脑前，揉了揉太阳穴。电脑屏幕突然一片漆黑，出现了一行字——

Rin，晚上好。

然后屏幕恢复原状，卓凛喃喃呓语：“他回来了。”他按下通讯器上的网络通讯开关，然后整个人往椅子后方靠去，眼睛慢慢闭了起来。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变了，他置身于一个深蓝色的房间里，里面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虚拟的网络世界。

“我的主人，距离您上次登录D·M社区已经900天了，欢迎回来。请问您是否需要更换家园主题？”

“不需要了。”卓凛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虚拟世界里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怪异的打扮，不过没有人会理会的，毕竟这是一个什么都可以实现的虚拟世界，甚至有人会给自己装上翅膀。走在虚拟社区的街道上，随处可以见到有人在天上飞来飞去。

“您有一封信件，请问是否拆开阅读？”家园系统提示道。

“是。”卓凛回应了一声。

面前投影出来信，系统好听的声音温柔地朗读着：“Rin，好久不见，我在Blue咖啡馆。来信者：布莱特。”

“帮我链接Blue咖啡馆。”

“是的，主人。”

卓凛感受到周围的风在动，很快他周围的景象就变了。他站在咖啡馆前，看到里面有个黑衣的男人冲着他招了招手。他走进去，在那人对面坐了下来。

“好久不见，Rin。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有好好练习我教给你的东西吗？”

卓凛点了点头：“为什么突然消失了，还这么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得罪了上司，然后就被她赶走了。”男人笑眯眯地说道，仿佛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所以趁机旅游了一下，刚回来的时候找了你一下，发现你也很久没有上线了啊。”

“嗯。”卓凛淡淡地应了一声。

“带你去个地方。”男人把杯子放了下来，站起身抓起卓凛的手，另一只手在空气中点了一下。

周围的场景又开始扭曲起来，系统提示道：正在进行场景变换，请耐心等候。

“睁开眼睛，这么久了，还是用不惯这个系统么？”布莱特轻柔地摸过他的眼角，“看，弗南兰星球的海，是我特地为你带回来的。这是我旅行中看到的最美的海，那个时候就想如果你也能看到就好了。”

虽然是虚拟世界的复制品，但是听着海浪声，看着碧蓝的海水，耀眼的阳光，卓凛感受到了和Plantasy的海完全不一样的温暖。

即使在虚拟世界也同样封闭自我的卓凛，遇上布莱特，和所有人都完全不一样，独一无二的朋友。不知道他是何真名，不知道他的年龄，一无所知。教他格斗术，教他计算机技术，所有的一切能让他引以为傲的，都是他传授的。

当布莱特消失之后，卓凛等了一段时间，无望之后就再也没有登陆过虚拟社区。

“谢谢。”卓凛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蹲了下去，用手去捧海水。

“你刚才对我冷淡的态度，我可以理解成，因为我没有打招呼而离开而感到失望和难过吗？”布莱特的语气有些欢快起来，“我啊，可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卓凛。”

他没有称呼卓凛的网名，而是真名。

“你……”卓凛站起身来，惊愕地看向布莱特，往后退了几步，“你是谁？”

“从你一出生，我就在注视着你，等着你长大。”布莱特笑眯眯地说道，“我想看着你长成我心目中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布莱特看到他惊愕地模样，温和地微笑着，像宠孩子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全世界，我最喜欢你，卓凛。”

布莱特消失了。

卓凛退出虚拟社区，回到现实里，他的头有些发疼。他想着自己现实里认识的人，但是都很难跟布莱特重叠起来。

他，到底是谁？

Part.007

早上准时起床，卓云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卓凛一边咬着面包，一边试探性地问道：“妈妈，我们家现在还有比较亲近的人吗？”

“怎么想到问这个？”卓云愣了一下，“我啊，身边只要有小凛就够啦。”话题被一带而过。

“嗯，只是随口问下。”卓凛抬起手臂，看了下通讯器山的时间，说道，“妈，我出门了。”

为了躲开这种微妙的气氛，他一手抓起书包，一手冲着卓云挥了挥手，然后走出家门。

外面的天气有些发冷了，快入秋了吧。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下雪？他这样想着。去年之前，他都一直住在S区的边缘，从未见过雪。在搬来城市中心小区之后，他见到了传说中的雪。索莱区的天气温和，冬日极少能见到雪，为了让市民们能在冬天看到真实的雪景，政府还是会出资人工降雪，但是范围却并不包含索莱区的边缘地方。

如往常一样来到学校，行走在温特学院优等生的人流之中，卓凛的手指在光屏上不停地点过，丝毫没有被周围的人声影响到。教室里，一如往常。但是他总能感受到，有个视线时不时地往他这里投来。

是林纾。

林纾偶尔会走过他身边，但是一句话都没有。卓凛并不觉得奇怪，这个优等生有着非常强烈的自尊，即使被人戳穿了贫困生的面目，也不愿意卸下骄傲的面具。

中午休息，卓凛趴在桌子上休息。通讯器有些烦躁地响了起来，他看到校长那张脸在光屏上跳了出来，猜测着是不是和培训生有关。

“卓凛同学，请到校长室来一趟。”

林纾朝他看了一眼。

卓凛来到校长室，校长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向他伸过来来，说道：“恭喜你，卓凛同学，你已经选为精英培训计划的培训生。”

他站在门口，迟迟没有伸手表示谢意。当时填表格的时候，他并没有抱着能入选的希望，毕竟温特学院是个不缺少精英的地方。但是，他终究还是被选上了。就像去年一样，他被温特学院录取了。

校长主动抓起他的手，祝贺地握手。

“为什么？”长久以来的疑惑一下子激发了出来，卓凛的手有些微微发颤，“到底是谁在摆弄我的人生，为什么我会被温特学院录取，为什么我会入选什么精英培训计划，明明这些都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为什么是我？”

校长露出为难的脸色，松开了手，说：“这些问题我不能回答你，我们有自己的考虑，所以请你安心地参加学习吧。”

突然校长室里传来低低的笑声，银发银眸的少女坐在校长的座位上，撑着双手，冲着卓凛咧着嘴。笑很浅，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色彩。

“这可是别人都乞求不到的机会呢，你呢，想放弃吗？”

卓凛想起她是总执行长官身边的少女：“是你。”

银发少女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如果你想找到答案的话，就到培训基地去寻找。”

“你究竟是谁？”

校长突然拍了拍卓凛的肩膀，介绍道：“不要这么没有礼貌。这位是溯萤小姐，是最高监督会的会长。”

最高监督会，对总区执行长进行监督，有权罢免其职务，拥有相当高的权力。卓凛不免有些吃惊，眼前这个好像发育还没完全的女生居然有着这么不可思议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