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虽然站着坐着二十几号人，却出奇地安静。一时间，仿佛呼吸声和心跳声能交融成一片。

十几秒的思考已经足够了，赵琦心一横，直接拿了开瓶器开了酒，仰头就把酒倒向肚子里。这可是红酒，就算是水，也不能喝下去这么多。

他胆战心惊地灌着。

渐渐五脏六腑灼热起来。

假红酒也是红酒，一口一口灌进去，好像灌进了甜苦的药剂。

胃开始发麻，赵琦痛苦地闭上眼睛。

死不了，姜鹰肯定不会让他死。但是并不等于不受罪。

姜鹰不声不响地又拿来一个开瓶器扔给王哲。

“让我喂你喝吗？”

王哲已经吓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颤抖地一手抓着红酒酒瓶，一手将开瓶器凑过去。

“呕……”赵琦的声音吓得王哲手抖起来，瓶封怎么也割不掉。有一瞬间，他真想用这个不太尖锐的利器跟姜鹰一拼，可是这个想法几乎刚易产生便被绝望所代替。

不论从身手到背景都不是姜鹰的对手。

酒帽割掉了，王哲将螺旋体缓缓旋转进瓶塞。真希望这个过程可以持续到明天，可是当动拔出瓶塞作完成的时候，他却觉得短得连一秒都没有。上方姜鹰的视线一直咄咄逼人，他不敢抬头，幸亏是坐在地上，否则两只腿恐怕难以支撑瑟瑟发抖的身体。

赵琦的痛苦声音阵阵持续地从身后传来，王哲悲壮地将瓶口凑近他的嘴。

葡萄酒的芳香此时已然是一种绝望。

“两瓶是小花的，还有三瓶是小义的。”

在王哲渐渐感到胃中涨得难受时，姜鹰的声音又从头上传来。

姜鹰又从酒箱里抽出三瓶酒。

屋里的空气都开始紧张。

李鸣边喝边吐，晃悠悠地坐在地上，满身狼狈。

王哲真希望自己能够晕过去。但是意识却可恶地存在！

渐渐地，痛苦变成麻木，王哲开始害怕，姜鹰会不会真的让他喝五瓶酒。别说酒精中毒了，就是胃也会撑破。

恐怖、彷徨和绝望遍布全身。

姜鹰却始终不说话，也不动。

就那么看着他们。

夜晚，明明已经开始沉睡，紫意酒吧的员工们却完全没有睡意，更无法让心跳减慢。若干年后，许多人仍旧记得那个可怕的夜晚，两个人躺在地上给自己灌酒，直到晕过去。

位于市中心隐蔽的俱乐部里，程见宽穿着一身红艳艳的贵妃醉酒古装衣服，手里拿着一个小酒壶。

“真不来点吗？茅台，国酒啊！”

“我现在见到酒有点烦躁。”姜鹰皱了一下眉头。

“哟，明明是你给人家灌的。”程见宽伸出涂着鲜红指甲的手点了点姜鹰。

“并不代表我喜欢那个场面。”想着那两个还在徐槟医院里躺着的“前员工”，姜鹰扶着额头一声叹息。

“那他们的钱呢？”

“用车抵了，姜鹰掏出两个车钥匙扔到程见宽身前的吧台上。”

“要哪个，随便挑。”

“都什么车型？程见宽一边拿着车钥匙把玩一边追问。”

“起亚的K3和指南者X款。”

“算了，不要了。”

程见宽将钥匙还给姜鹰。

“人家我喜欢的是客利雅俊！”

“叫你老爸给你买。”

“才不要，人家要自己攒钱。”

“你的钱都买衣服了吧。姜鹰瞄了一眼程见宽的贵妃醉酒红妆，一脸纠结。”

“哼，算你识货，这可是李玉铁同款，纯手工刺绣的，价格不菲。”

程见宽用袖子将自己掩住，佯装害羞。

姜鹰无视程见宽的娇羞表情，直接进入下个话题。

“阿宽，上次说的那件事可以开始行动了。”

程见宽顿时把袖子从嘴上拿下来，表情也恢复了正常。

“真的？太好了，回头我跟我哥说一声。”

“嗯。”

姜鹰仰望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陷入沉思。本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程见宽的哥哥程学广是本地警局高官，借着新上任想表现一番，除掉青蛇帮。不过姜茗终究不是正派势力，今天他们是朋友，明天也许就是敌人。

“我哥不会的。”似乎看出了姜鹰的疑虑，程见宽以肯定的语气对姜鹰说：“只要我哥在位，你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姜鹰转回身，“那就相信娘娘吧。”

“赏赐茅台一盅。”

“不要。”

第52章

姜鹰没有上班，直接回到空荡荡的公寓，躺在床上。

早上，徐槟已经给他电话。曲知义的情况不是很好，神智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恍惚。化验结果已经出来，曲知义吸食的是一种新型毒品，市面上统称B5型粉，具有很强的精神侵蚀性。

“我这里只能努力调制药剂每天给小曲喝，但是病人需要的是极强的意志力和坚定的信心才能戒毒，小曲现在恐怕很难战胜自己。”

“我能做什么？”

“……暂时不要出现的好。”徐槟无情地回复。

回想起徐槟的语气，姜鹰就不禁狠狠地锤了一下沙发。

心里堵得慌，怎么也排解不出来。

突然涌起厌恶的感觉。姜鹰猛地站起身走向卧室。曲知义的半边床上有着安心的味道，虽然姜鹰不喜欢烟味，但此时反而因为这个味道安心。姜鹰开始陷入沉思。

七天，曲知义吸毒的时间。只在夜里回来的曲知义是以怎样的自制力瞒过姜鹰？

他确实对曲知义疏忽了，以为在自己身边，每天起床都能看到他就行了。这段时间，他们根本没好好沟通过。

一直从自己的角度去看曲知义，姜鹰很少去想曲知义的想法。

曾经在他眼里，曲知义像个孩子。

后来，渐渐就不像了。曲知义渐渐有了自己的立场，也越来越像蝴蝶。

姜鹰能从曲知义眼里读到稍纵即逝的情感。

但他一直没想过曲知义会以这样的形式疏远他。

一种深深的疲倦感袭来，姜鹰在淡淡的香烟味中进入浅眠。

周二，白领阶层工作区涌动着大量打扮得体的妙龄女郎和收敛了惯性糟蹋的男青年。

没有堵车，姜鹰顺利开车到达姜家大楼下，开门下车。

曲知义出事之后，他的心情低落谷底，连续三天，徐槟早上的电话都是：“还在观察中，暂时不能给出结论。”

更是强调姜鹰不能接近曲知义。

这个曲知义和他所知道的曲知义差得太多了！可是，又不能强行撕破他。

混杂着说不出的情绪，姜鹰全身上下都是低气压。

身边叽叽喳喳的人群让他更是不悦。谁大清早在这里招惹别人？姜鹰朝着大家的视线看了一眼。

一个带着墨镜的青年慵懒地靠在红色四圈R8跑车上，随意的一个姿势就像车模一样优美，叫人难以移开目光。黑色墨镜，黑色漆皮马甲和短裤，黑色露脚靴下包裹的修长大腿在阳光照射下投出无限修长的影子。

明明是男人，却一头黑色的飘逸长发垂至肩膀。

姜鹰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姜鹰，随即摘下墨镜。

“好久不见。”

和曲知义很像的声音从几米的空气中传来，让姜鹰怀念又莫名心跳加速。

“嗯，好久不见，蝴蝶。”

姜茗很少带蝴蝶出席家庭聚会，姜鹰在蝴蝶和姜茗走到一起之后和蝴蝶的接触并不多。他了解姜茗的独占欲，也不去碰触这个禁区。

更主要的是，他不想接近蝴蝶，远远地看着舞台就好。几曾何时，略带酸涩和遗憾的心情渐渐远去？

“借一步说话。”

蝴蝶走到姜茗面前半米站住，这个距离可以闻到蝴蝶身上的香烟味。

“上楼吧，今天事情多。”

姜鹰向公司大楼比了一下，蝴蝶连好都没回一声，直接转身走向大门，姜鹰跟在后面。

早上上班的人很多，蝴蝶的装扮无疑不让各部门的人投来惊叹和疑惑的眼神，只有蝴蝶泰然自若。

跟着电梯上到七楼，姜鹰的办公室已经打开了门，徐秘书到得很早。

“姜总早啊。”喝着咖啡的徐秘书走向姜鹰，也眼尖地看到了姜鹰身后的人。

“早，小徐你先到楼下呆会儿。”

“好。”

徐秘书瞄了一眼蝴蝶，干脆地转身出门。

蝴蝶直接找个座位坐下，开门见山。

“曲知义在你店里打工？”

“咖啡可以吗？”

“好的。”

姜鹰端过两杯咖啡放在桌子正中间，然后坐到蝴蝶对面。既然蝴蝶找来，那应该是猜到得七七八八。

“没错。”

“姜鹰你真是不择手段。”

蝴蝶略微眯起细长的双眼，这个动作让姜鹰莫名心悸。曲知义最爱这样模仿蝴蝶，此时原版就在眼前，姜鹰却想的是曲知义。曲知义为了模仿蝴蝶很努力，可是曲知义不知道，姜鹰最喜欢的是他吃惊时瞪起的双眼，有一点圆，大大的。

“正如你所见。”姜鹰勉强把自己拽回现实中。

“白锡豁告诉我了，曲知义不仅打工，还会跳舞。”蝴蝶向沙发靠了靠，缓缓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你能盯上他，当初还以为给他打发了就能好好过大学生的悠哉日子呢。”

“你几乎都猜对了，他现在跟我在一起。”连日奔波让姜鹰不想周旋，索性直接说到重点：“我不会让你带走他。”

“哦。”蝴蝶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绕过茶几，走到姜鹰身边。这个时候，他们的距离是一公分，只要向前一点就能碰到彼此。

姜鹰就那么坐着不动，蝴蝶缓缓弯起一条腿，轻轻搭在姜鹰腿上。

“你得说说，你看上他哪里了？他就是大学校园里随便一抓一把的愣青年，也不会跳舞。姜鹰，你的想法真够自我！”

姜鹰仍旧不动，距离这么近，蝴蝶的呼吸味道都能闻到。如果是以前，他不会这么没想法。

从什么时候改变的，他完全记不得。

“嗯？你看上他哪儿了？”

蝴蝶咄咄逼近，更伸出一只手直接抓住姜鹰的领带。

“你猜对了，我不反驳。”姜鹰的剑眉习惯地皱起来，身体仍旧稳如泰山。

“你可以找我。”

蝴蝶弯下身，他的脸和姜鹰的脸越来越近，呼吸喷在彼此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他们谁都没动，就这么盯着对方。

第53章

“够了。”

姜直到鹰双手放在蝴蝶肩上，惯性让蝴蝶向后几公分，彼此的距离才再次拉开。

“好。”

蝴蝶站起来，再次绕过茶几，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我得知道，你是怎么让他同意你这些无理要求。”

姜鹰想了想，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把他找曲知义，到曲知义继母跑出国外，到寒假打工……当然，他省略了虚拟契约的那部分。

蝴蝶安静地听着，时而皱眉，时而眯眼，直到姜鹰讲完，才缓缓开口。

“李丽出国那件事你参与了吗？

姜鹰本来想喝口咖啡，听到这里，又将杯子放下。

“没有，但我知情。”

“换个方式问，如果没有那件事，你也会想方设法把他骗到手吗？”

姜鹰顿了一下，“差不多。”

“你们兄弟……真够可以。”蝴蝶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才满意放人？”

“放人？我没想过。”姜鹰挑眉道。

“没想过？”蝴蝶目光直射姜鹰，“是说你在认真考虑跟他一辈子？”

一辈子这个词，很严肃，也很沉重，要不是从蝴蝶口中说出，姜鹰从来没想过。但是此刻，他想，也许这就是自己那些害怕的，却又想要去面对的东西。

敏锐地捕捉到姜鹰的瞬间沉默，蝴蝶没等姜鹰开口就抢先站起来。

“当我没问。曲知义在哪里？我要见他。”

蝴蝶这个要求戳痛姜鹰内心的纠结。现在曲知义的状态这么糟，蝴蝶知道了是什么反应可想而知。

见姜鹰表情凝重，蝴蝶也逐渐蹙起柳眉。

“现在不太方便。”

“……曲知义出事了？

“嗯。”

蝴蝶马上抓住重点，再次走到姜鹰身边：“你有两个选择。一，告诉我他在哪儿；二，从现在开始我一直跟在你身后。”

姜鹰纹丝不动地坐着，感受着来自上方蝴蝶的视线。

“水云飞。”三分钟之后，姜鹰说出了三个字。

蝴蝶的头微微地颤抖一下，身体向后退了一步。

水云飞，他一直不敢去面对的一个人。

这么多年了，水云飞会原谅自己吧？

看着蝴蝶轻轻飘走的背影，姜鹰若有所思地拿起咖啡，却又不想喝。他收了一下桌子，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继续工作，却半天无法集中状态。

他莫名地害怕，害怕蝴蝶将曲知义带走。

蝴蝶将车停靠在白锡豁家小区楼下，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景色发呆。

回想这些年风风雨雨走到今天，他虽然得到了那些世人所向往的，也失去了曾经所追寻的美好。

如果给他一次从新开始的机会，他想过寻常人的生活。有家人在一起，读书升学，就业……哪怕是辛苦一些，或是被老板压榨。

所以当曲知义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除了惊讶，更多的是，他不想让曲知义接触到他生活的圈子。

满是纸醉金迷、欲望的世界。

可是他不争气的弟弟到底还是掉了进去。

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是错误的！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做，找曲知义聊聊？

曲知义在水云飞那里……蝴蝶皱起眉头。

从水云飞那里结业之后，他几乎没怎么联系水云飞。

因为他知道，他辜负了水云飞。自己早已不是自己，把跳舞当成完全的工具，放任自己堕落，他不敢面对曾经的老师。

车窗外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是白锡豁。

蝴蝶打开车窗。

“我在窗边听歌，看到你的车停了好一阵，就下来迎接你了。”

“有劳。”

蝴蝶靠在车座上，懒洋洋伸了伸胳膊，“吃早饭了没？”

“没有。”白锡豁抓了抓有点乱的头发。

“我请你吃饭，有事说。”蝴蝶收敛了懒散，略带正经地直起身。

“好吧。”白锡豁迅速绕过另一侧，开门上车。

两人就近找了个粥铺落座，这个时间几乎没有几个人，四周很是安静。

“兄弟这么多年，我帮你打听一下，没问题。”白锡豁吃饱之后，满足地拍拍肚子，“不过水云飞你还能联系上？”

“我知道他住哪儿，不过还没想好要不要找他。”蝴蝶面前的食物没怎么动，此时仍在思考，“小白……”

“嗯？”

“我有点累了。”

“一会儿睡一觉吧。”

白锡豁面前的蝴蝶，卸掉了浓妆艳抹的夜色气息，留下的是淡淡的疲惫和有点苍白的面色。

房间是淡蓝色的，墙上贴着卡通的热带鱼和水草，还有波浪形的水纹。小时候觉得这种波浪很像方便面，特别喜欢画。

曲知义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里是水云飞和徐槟的家。

以前关于水云飞和徐槟的关系他虽然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不过这次是到两人的住处并且确定他们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