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驰一听更生气了,连说了三个好字,再不说话,拳掌腿毫不留情的往景峰身上招呼,一会儿工夫,景峰就已经浑身是血的倒在了地上。万俟琅轩看不下去了,拉开了文驰,道:“好了,打也打了,气也出了。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把文驰从阎王那里抢回来是正经。”
22.伤痛
两国之间的战争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没有胜利者,所有的人都是失败者,都在失去了太多的东西之后,恍然发现,原来自己所失去的远比所得到的更珍贵。也许在别人眼里,他是成功的,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物,只有他知道,这个位置是多么的岌岌可危,高处不胜寒。
穆景峰,薛文驰,万俟琅轩都是这样的人,在创立了不朽的功业之后,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凄凉和孤单。所以他们转而在爱情的领域里寻找心灵的宁静,以填补那些心灵的空洞,所以在失去了之后,才显得那么的悲伤,那么哀痛。只因为他们都爱怕寂寞,还怕孤单,还怕那种曲高和寡的凄凉境界。
也许要怨上天的不公。为什么要文骋那样一个优雅而沉静的人,受到如此多的不公正的待遇,每每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却怎么也不明白他宽恕的品性,在受到如此多的伤害之后,还是那么静的活着,什么都不怨,继续以自己柔弱的身躯承担上天的玩笑。
万俟琅轩只是粗通医术,知道什么样的东西能够续命。所以他说:“文驰,恐怕我是没有能力救活他的,他伤得太重,也许他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景峰啊,这次你是真的伤得他体无完肤,千疮百孔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让他有活下去的欲望。否则就是神也救不了他了。”
景峰点了点头道:“是,我不会让他死的。我还等着他醒来向他道歉,好好爱他,生生世世,我再也不会不相信他,再也不会伤害他。”
文驰斜了他一眼,道:“你说的话,我再也不会信了。如果还有下一次,文骋就真的被你害死了,你已经伤害过他两次了。难道还要有第三次吗?”
景峰看着他,都快哭出来了,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不足以取信你,因为毕竟是我让文骋变成这个样子的。但是我又信心,我会用我的行动让你再次相信我,愿意把你最疼爱的弟弟交给我,让我陪伴他度过生生世世,爱护他生生世世。”
文驰看着信誓旦旦的景峰沉默了。他当然知道景峰对文骋的爱,可是这爱太深太重,文骋那么柔弱,他承担得起吗?也知道文骋对景峰的爱已经深入骨髓,如附骨之蛆,把生命都融入其中,怎么能说抽身就抽身呢?就看文骋对景峰虐待他的态度,就可见一斑了。
在得与失之间只有当事人最有发言权,那容旁人置喙。文驰无言的看着他,长叹一声。道:“我也不想说什么了,只要文骋活着就好,至于他还要不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没办法左右了。如果他不想再见你,你就有点自知之明,别再来纠缠他。”
景峰苦笑道:“是。如果文骋最终选择放弃,我会放手。看着他快乐,看着他幸福,只在天边祝福他,再也不会干扰他的生活。但是如果文骋不说话,我就永远都不放弃。”
万俟琅轩皱着眉看着他们两个,道:“你们能不能以后再理论谁对谁错的问题,现在文骋生死未卜,谈这些有什么用啊。景峰,我看你还趁早叫你大哥过来救命吧,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救活文骋,那个人只能是药王穆景岳。”
景峰点点头,立即俯案疾书,写好家书就叫亲兵以八百里加急送往帝都。他们则日夜不分的照顾着文骋,延续着他恍如风中之烛的生命。
那天晚上景峰恍惚间作了一个梦,梦里的文骋是那么的哀愁与苍白。他哭了,哭得那么伤心。他说:“你要我做你的奴隶,我做了。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承受了。如果你知道了一切,不那么的恨我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是真的累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景峰大惊失色,想要抱住他,却发现文骋离他是那么的遥远,看着是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像隔了千山万水,怎么也触摸不到他带泪的容颜。他急忙说:“文骋,对不起,对不起,你可以打我骂我,但千万不要用死亡来惩罚我。我真的错了,请你留下来吧,就算是为了你哥哥,你也要撑下去。”
文骋摇了摇头,笑了,“我不要,我不要在为别人的愿望撑下去了,我要按照我自己的愿望活一次,你再也留不住我了,我要走了。你要幸福啊。”
说完他翩然远去了,景峰急得大叫:“文骋,你别走,你别走……”然后猛然的惊醒了,急忙看文骋,却见他的脸色渐渐变,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青灰。帐外的猫头鹰叫的更欢快了。
景峰扶起文骋,咬牙道:“我不要放过你,就算是要你恨我,我也要把你从阎王那里抢回来。”说完他就输入了全部的内力,又叫人熬了参汤想要喂他喝,使他有能力撑下去。但文骋已经什么也喝不下去了,景峰也不放弃,他喝一口就喂文骋一口。日以继夜的看着他,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死亡的机会。
景岳在收到信的当天就出发了。他知道景峰如果失去了文骋,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即使不死,也从此行尸走肉。所以他一刻也不敢耽搁,骑快马飞驰塞外。
七天后,景岳到达了驻军的大营,连水也没喝一口,就忙着救治文骋。在他确信文骋的小命是保住了之后,也累得几乎脱力,休息了好几天才缓过来。当他有了精神,叫来了景峰,问明了一切的经过之后不禁大怒。
“不错,你是爱他。可是你的爱太霸道,太盛气凌人。你要他怎么接受你这么残酷的爱。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不爱你,在他见到文驰的时候,他还会回来吗?如果他不爱你,在你那么残忍的折磨他的时候,他会任你摆布而无一丝一毫的反抗?如果他不爱你,他会几次三番舍弃它自己的性命来救你,你以为你真的伟大到让任何人都甘愿为你而死了吗?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怎么就不用心想一想。”
景峰早已泪流满面,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以为弄到现在这个地步是我愿意的?我不愿意,但是我太怕失去他,失去了他,我的生命也就没有了意义。你要我如何面对失去他之后空虚的心?”
景岳轻轻拭去景峰脸上的泪,语重心长地说:“景峰,你要记住,爱是给与,不是索取。文骋因为爱你,所以无怨无悔的为你付出了一切。即使你不爱他,他也要你过得幸福,这才是爱的真谛,爱是宽容的,不是自私的。给与远比得到更幸福,你知道吗?”
景峰低下了头,轻声道:“不,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爱他,所以要他。谁也无法替代他,我不要看不见他,不要看着他和别的人亲热,我疯狂的想占有他,你知道吗?你经历过的不是吗?难道你就不想要和流云呆在一起一辈子?”
景岳脸色倏然变了,扬手就给了景峰一个耳光,“不要把我的事牵扯进来,你根本不理解我的感情,你什么都不知道。等你明白文骋之后,再说我的事吧。现在你没有这样的资格说我。”
景峰抚着滚烫的面颊,没有说话。却毫不意外的的看着景岳激动的样子,“是,我不能对你和流云说什么,但是你就有资格说我和文骋之间的事吗?没有,你没有,你也没有这样的资格。”说完狂奔了出去。
景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过了好几天,文骋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可是却没有一点的意识。别人跟他说话他也不理,喂他吃东西他就吃,叫他睡觉他就睡,帮他沐浴他也不挣扎。一切都任人摆布,像个活死人一样,没有一点的生气。
景峰急坏了,问景岳:“他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景岳看着他,静静地说:“我想是你伤害他太深了,所以他封闭了自己。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的联系。这样他既不会高兴也不会悲伤,不会再被你伤害。他完全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景峰听到这话心痛极了,问:“那他还会好过来吗?恢复原来的那个文骋吗?”
景岳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很难说,也许他明天就可以走出封闭的心,也许要一年,也许要一辈子。”
景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是那么的爱文骋,却给了他最深的伤害。是他封闭了文骋脆弱的心,是他把文骋的真心当成驴肝肺,把他的心撕成碎片,让他在自己的怀里凋零,再不复当初的绝代风华。
弄到现在这个样子,他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走在文骋的床头跪下,握着文骋的手,眼泪滴落在他如雪的白衣上,印开一朵朵凄凉的花。说:“文骋,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要拿这种方式惩罚我对的怀疑跟伤害。我接受,但是请你不要折磨自己。我爱你,爱你到永远,也许我爱你的方式不对,但是我爱你的心是真的,所以我请求你醒过来。我会用我的真心和一生的等待来换取你的清醒。请你一定要听到我说的话,求求你。”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看着伤痛欲绝的景峰,那一点的憎恨也随着他的告白的话语而烟消云散了。虽觉得他是罪有应得,可是在男儿的眼泪面前,谁都不能无动于衷。连文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此以后,景峰就负起照顾文骋的全责,不管是吃喝拉撒,还是别的事情,他都一手包办,不假别人之手,闲的时候就把文骋抱入怀里,喃喃的说着琐事。从他今天都作了什么,到边塞的战况,他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文骋。他并不指望文骋能很快地醒过来,他只是以他的方式来赎罪,求得文骋的原谅。
战争持续了三年,文骋也就那么样的活了三年。景峰的容颜在大漠的风沙和内心的折磨之下,憔悴了,清减了,再也不是当年的浊世佳公子了。只是气度越发沉稳,忧伤越加深刻,整个人显现出一种成熟的魅力来。
这天终于塞外平了,景峰班师回朝。在帝都的西门,他见到了那越发清秀逼人的凌涵,他作为国君来迎接凯旋的将军了。但是景峰却高兴不起来,他的心已经遗失在那片黄沙大漠了,只有文骋才能找回他失落的心。让他重新成为朝廷的制衡力量,成为那个意气风发的上将军。
23.终曲
帝都的生活是无聊而寂静的,每天都是例行公事的活着,没有文骋的陪伴,一切都显得暗淡无光。景峰不知道要怎么样才找回那个被他杀死的文骋,他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着文骋苏醒的那一天,等待着那曾经属于他的幸福时光再次的降临。
这天,景峰处理完一天的公事,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家中,推开卧室的门,就看见一幅唯美的画面,在多年过去以后,他依然为着文骋的绝世容光而动心不已。
文骋穿着一身如雪的白衣,半靠在一张躺椅上,夕阳的光辉从窗子里射了进来,把他的衣服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他倾国倾城的容颜显得那么的平静与安详。深邃的瞳仁中,似乎有着淡淡的喜悦。身上盖着一幅薄被,却露出伶仃的脚踝和纤细的小腿,已及大腿的长发,散落在他的周围,几根头发随着风,轻轻地扬起,温柔的美丽。
窗外三两株梅树,已经是春天了,花瓣渐次的飘零,凄艳的感伤。几片花瓣顽皮的落在文骋的衣服上,更使人觉得他是那么的出凡脱俗。景峰走到他的跟前,蹲下身子,握住文骋的手,说:“文骋,七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我都有点灰心了呢。可是看到你这么的美,想起你以前样子,我就觉得我怎么也不能放弃你。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依然爱你,我终于懂得了景岳对流云的感情,那种痴心如一的守候,那种放手的宽容。只要你肯醒过来,要我怎么样都可以。如果你不愿意再在我的身边,我会放了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祝福你,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帮助你,只要你能恢复到原来的那个文骋,我爱你,求求你醒来吧。”
多年过去之后,景峰依然忍不住自己的眼泪,晶莹如同世界上最纯净的水晶,滴滴砸落在文骋的胸口上,滚烫滚烫的。可是文驰依然毫无知觉地望着窗外,丝毫没有察觉到景峰的悲伤与忧郁。
景峰用薄被包起文骋抱了起来,轻轻笑道:“文骋,别给我省钱啊,怎么还是这么轻呢?你要重一点才好啊。”走到梅树下,拥着文骋的身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呼吸着他的气味,缓缓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竟然沉沉睡去。
而一直没有表情的文骋却有了一丝异样,他微微笑了起来,如果仔细听,他竟然说话了,“景峰,我被你的眼泪唤醒了,对不起,让你伤心那么久。如果你一直这么温柔该多好啊,这一别竟然已经七年了。”
过了很久,景峰抱起文骋回去了。叫人准备了热水,褪下文骋的衣服,把他轻轻地放进氤氲着水汽的热水里,拿一条帕子仔细的擦拭着,边擦边自言自语:“文骋,你知道吗?今天我看见我大舅子了。他有了儿子了,你也当叔叔了,那孩子好像你,安静得出奇;大漠之王,就是那个真的万俟琅轩啊,早有了老婆了,看见他的女儿真的是很漂亮啊,你看要不要给我们的炎渊做老婆呢。还有,炎渊已经十七岁了,明年我就可以退休了,我就变成烨老王爷了,那时候该叫我父王什么呢……”
他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文骋几乎要把持不住自己了,如不是强自忍耐,泪水早就流下来了。心中暗叹:景峰啊景峰,这么多年以来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跟我这么说话,我一直都被没办法回答你,你是不是很难过啊。景峰把他转的面向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文骋,今天的你有些不同呢。”文骋吓了一跳,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已经醒过来了。却听景峰接着说:“你今天好像特别的漂亮,让我有点忍受不了呢!瞧那眼睛,润的好像要滴出水来了。”说完就吻了文骋的眼睛,文骋暗自生气:“笨蛋,还不是被你给感动的。”景峰又吻了他鲜红欲滴的嘴唇,才用新的棉布把他给包起来,轻柔的擦干全身,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拨暗了灯光,说:“乖,先别睡,等我回来啊。”过了一会文骋听见哗哗的水声,知道他在洗澡,不禁脸红了起来。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景峰洗完了澡,钻上床来,抱住他,低声道:“晚了,文驰,睡吧!明天再见。”说完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听见他呼吸渐沉渐稳,知道他睡着了,文骋睁开了眼睛。忍了很久的泪水,潸然而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文骋哭得累了,才沉沉睡去。
才睡了不一会儿,就听见景峰的低呼:“天,哪来的这么多的水?”
文骋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拜托,那是我的眼泪好不好?
景峰看见他眼角的泪痕时,呆住了,一把抱起他,心疼得说:“文骋,你梦见什么了,让你这么伤心,流了这么多的眼泪,就算是水做的,也该把眼泪流干了。”说着他也泪如雨下,润湿了文骋肩头的衣服。文骋觉得心都绞到一起了,痛得呼吸不出来。却强忍着不发出声来,他想要给景峰一个惊喜。
景峰抱着他哭了很久,才放开他,替他换了清爽的衣服,才出去上朝。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眼泪说掉就掉,连酝酿的过程都免了。可是这背后经历了多少的辛酸,多少的绝望又有谁知道啊。
文骋在景峰走了之后就坐了起来,自己找了衣服换上,便坐在铜镜前拿着象牙的梳子慢慢的梳理自己的头发,忽听得一声盘碗落地,回头一看,是一个年少的仆人。那仆人震惊的看着他,一半是因为他已经醒了,一半是因为他的倾城绝色。他缓缓笑了,道:“你是谁,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照顾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