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苏哲推开房间的门,看见边秋一如往常的端着剧本靠在床头,还没开口,眼中已有一滴泪珠夺眶而出。
“苏哲,你没事吧?”
一句关切的询问,让苏哲眼底的开合阀彻底失去了功效,每吸一口气,所有的压力都汇集到泪腺,推动着体内的液体奔涌向前。
“边秋,你为什么不骂我?你为什么不问我?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这样什么都不说,反而比扇我巴掌还让我难受,让我觉得自己太特么不是东西。”
“我想知道,但说不说是你的自由,我没资格责备你什么。”
“你有!你比谁都有资格!”苏哲说着,抓住前襟用力一扯,三两下将身上的衬衫揉成一团破布,然后迫不及待的冲到床边,把那个没说出口的理由融进了倔强狂浪的亲吻中。
摸索着将碍事的剧本丢远,上下其手的扯开那些恼人的扣子和拉链。仰起头,用满眼泪光望着边秋看不出表情的脸,用嘶哑的声音说出他此刻此生的夙愿,“秋,爱我。”
边秋抬手,托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看了一会儿,紧接着将吻落在了苏哲的右眼。一滴一滴的舔干那些散落的眼泪,然后回到嘴角,将汇集于此的咸涩改换为甜腻的滋味。
一声迷乱的呻吟,顺着苏哲无限拉升的颈部曲线轻泻出口,随即飘散。以背对的姿势,在边秋看不到的角度,苏哲的眼角又涌出一颗不知名的泪珠。他不知道自己在伤悲些什么,可正是那种未知的恐惧让他越发深受折磨。好像身体明明被填满着,心却莫名的缺了一块。
“苏哲。”
“嗯?”
“我以为你回来是为了对我说,你要离开。”
苏哲把头枕在边秋的胸口,感受着胸腔中那颗心脏的跳动,即便口中说着那样悲伤的话,那心跳声听上去依然深沉,悠远,而且似乎永不知疲倦。边秋,你还能纵容我到什么地步?你的心上到底镌刻了多少伤痕,其中是不是还有很多是出自我之手?
第108章:呵呵大叔的复仇
那场激烈的欢爱之后,接下来的几天,二人之间一直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平淡,苏哲知道,只要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边秋就会一如既往的向他走来,但他没那么做,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去冷静想想,为什么自己之于边秋,永远只能是一个不断索取的存在。
《国界》的拍摄断断续续,终于拍到了雨夜拥吻的那一场戏。这场戏要是放在一周之前,让怎么亲就怎么亲,绝对是毫无难度。可是现在,二人之间好像无端端生出一层隔阂,苏哲看着工作人员一遍一遍的调试着雨量,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像那关上开关的喷水龙头一样分外的压抑。
就在苏哲郁闷得恨不得找个人杀杀的时候,一个不怕死的自动送上门来。
“你空虚寂寞无聊犯贱都不关我的事,你特么爱找谁找谁去,老子不陪你玩啦!”苏哲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给霍熙留,说完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不得不说霍熙厚脸皮的功力堪称一绝,这边刚被挂了电话,那边他又打了过来。苏哲看着那名字就闹挺,直接拒绝接听。可一秒钟都没过,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我说你烦不烦?挂断就是我不想理你的意思,你脸皮能不能再厚一点?”
事实证明,可以。霍熙完全没有理会苏哲的盛怒语气,而是怪笑了两声,答了一句,“你还想不想听我哥的故事?”
“我脑袋让门弓子夹了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
“我不是说了,你要是能让我高兴,那些压箱底的破事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对我而言,说与不说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是,你能不高兴吗?还有谁会像我一样,同样的把戏被你耍两次。”
“比起那些,你现在的语气更让我高兴。”
霍熙就是有这种超能力,能让本来就好像一坨屎的烂心情,变成好像必须把那坨屎徒手捏出个造型的超烂心情。听着副导演喊着自己的名字,苏哲把手机和剧本往座椅上一丢,臭着一张脸走了过去。
“好的,苏哲先出,五秒之后秋再出,先对视再往巷子里拉,雨量先小一点,好吧,各单位预备,咱们先试拍一条。”听到安导喊出的部署,喷水龙头一开,所有人都即刻进入战斗状态。
聂广程从酒吧里走出来,抬头看了眼天,眉头抽动了一下,接着竖起衣领走进了雨中。如果是他一个人,说不定他会稍等一会儿,或者干脆扭头回去再喝一杯。但是此刻,身后的酒吧里,有一个他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张远。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做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本以为把压在心里多年的话统统说出来,就能够释怀。可酒桌前一杯见底的豪迈,转过头就变了滋味,现在的聂广程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确切的说,他现在的心情是想要逃跑。
大步走了十多米,脑后传来一阵踏着水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字,聂广程停顿了一秒,然后慢慢转过身,模糊的视线里,是张远模糊的脸。
“广程。”
张远小心的喊着那个名字,那短短两个字仿佛带着静立雨中的两个人穿越了前世今生。
二人之间曾经隔着丛山峻岭,曾经隔着浩瀚汪洋,曾经隔着一条高耸入云的界,但那些都未能阻隔他们对彼此的思念,现如今,这道雨墙,这只有一两步的距离,好像一个玩笑摆在二人面前。
冰冷的雨水也无法熄灭二人眼中的火焰,这份感情包裹了太多的苦与甜,如果没有这番重逢,或许一切都无从察觉,但那座心底的火山,埋得太深,藏得太久,一旦喷发就必定是山崩地裂。
张远冲上去,拉着聂广程的手臂他把拽进了一条窄巷,然后不顾一切的吻了上去。
“Cut!很好啊,就是这样,雨量要随着剧情变化,等他们两个走进巷子就开到最大。另外,秋啊,可以再激烈一点,把苏哲推到墙上的时候用点力,他又不是纸糊的,撞两下死不了,用不着那么心疼。”
察觉到工作人员投来的目光,苏哲面上一黑,朝安西羽的背心狠狠的瞪了一眼。老不死的,你是一定要挑今天报仇吗?
不知道是苏哲因为霍熙还有之前的事真的有点心不在焉,还是安西羽故意找茬,这场戏反反复复拍了好几条,都卡在最后吻戏上。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苏哲还没好好喘口气,就听见安西羽又在那扯着大嗓门喊,“激情!我要的是激情!想想张远和聂广程分开了五年,这一瞬间是要喷发出多么强烈的一股感情,你俩能不能不要亲得那么老夫老妻的。”
看着一旁做场记的小姑娘捂着嘴噗呲一笑,苏哲丢掉手里的毛巾就想往上冲。可安西羽骂完,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转而跟摄影师交流起来,俨然一副我都是为了把戏拍好的样子,苏哲又硬生生把一肚子邪火压了下去。
“好,咱们各就位,再来一遍。”
苏哲原本已经被气成浆糊的脑袋在一记猛烈的撞击下,瞬间清醒过来,眼前的一切统统变成了慢镜头。他看见雨滴一滴滴穿过视线,而那片雨帘背后,是边秋充满渴望的脸,雨水沾湿了他长长的睫毛,让他深邃的双眸更显通透,就在那双眼底,苏哲看到一丝叫做悲伤的情绪。
随即而来的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还要强烈,那感觉好像如何索取都无法满足。苏哲知道,这个吻对于聂广程和张远而言,是在填补着长达五年的悠长思念,但对他而言,却更像是一场恋恋不舍的告别。闭上双眼,任泪水混进雨水之中,你要激烈,我就给你激烈,哪怕转过身就是毁灭。
第109章:冰啤有利于理清思路
走进酒吧的时候苏哲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他是直接从片场过来的,而在来这的出租车上他已经打了电话给霍熙,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找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然后给自己点一杯冰镇生啤。
会选择再给霍熙一次机会,一方面是因为霍熙抛出来的饵实在太诱人,如果真的说不跟就不跟,总觉着功亏一篑,但更重要的是霍熙居然会放弃主动权,同意见面地点由苏哲来定。而这里一没有媒体,二没有歌迷,人多不怕被偷袭,只要防着点不被下药就基本不会出问题。
随着手机屏幕亮起来,苏哲朝入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接起来说了句“往里走”,两秒钟后,就看见霍熙招摇的脸出现在攒动的人群中。
“怎么找了个这么吵的地方?”
“人多点防止你再阴我。”
“人多就能防?你就不怕我找人在对面架台相机,然后冲上去推倒你。”霍熙歪斜的靠在沙发上,把玩着手中的墨镜,说得各种轻松随意。
苏哲听完倒是浑身一紧,朝四周瞄了一圈,然后下意识的又往后退了一点,“少说废话,你要是敢冒歪苗头,我立马走人。”
霍熙耸了耸肩,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毫无诚意的笑,“说实话,你让我觉得有点伤心,为什么你在我手上吃了那么多吃亏,一听我提到我哥,你还是会不顾一切的跑出来,难道除了我哥,你就没有兴趣先听听我的故事?”
“完全没兴趣。”
“好吧,你真的伤到我了,乘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你最好快点问。”
这和苏哲想的有点不一样,但是他也没有寄希望于霍熙会老老实实一字不漏的从他们兄弟的出生开始讲起。沉思了片刻,苏哲选择了一个最容易引出矛盾焦点的问题。
“你一直说边秋欠你的,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我抢走了我最喜欢的玩具。”
玩具?苏哲用鼻子哼出一声笑,这个答案简直就是在侮辱他的智商,霍熙你到底是有多变态,才会因为一个玩具而要置你哥于死地。这个问题且到此打住,苏哲心想,我再问你一句,要是你还这么没个正经,今天就算我白跑一趟。
“那你们小的时候,在边秋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虽然算算年纪,霍熙那会儿应该也只是个小屁孩,但是如果边秋不是天生的忧郁,那把一个正常孩子变成那样,应该得是发生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我怎么知道?”霍熙摊开双手,撇嘴得表情就好像苏哲问了个极傻的问题。
果然是年纪太小记不得,还是霍熙根本就是在故意耍他,苏哲刚想着是不是不该再继续浪费时间,脑中突然一转弯,换了条思路。
“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小时候并没有生活在一起?”
“呵呵,谁跟你说我们小时候生活在一起?”霍熙笑得有些夸张,不过更令苏哲感到惊讶的是他后面的那一句,“在我妈葬礼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还有这么个哥哥。”
“所以你咬他也是在那一天?你为什么要咬他?”
“很明显好不好?我讨厌他。要是有人突然跑出来跟你说你妈被人收走了,然后给你换成一个哥哥,你会怎么样?”
听着这问话,苏哲突然觉得作为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霍熙好像真的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在最依赖妈妈的年纪失去了妈妈,这是谁都很难接受的事情,更别说还要这孩子去接受一个素未谋面的家人。
如果霍熙现在这幅有点扭曲的性格跟这件事有关,那是不是边秋……苏哲想到这突然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随手端起啤酒喝了一口,随着冰爽注入身体,他活跃的思维也同步开启。玩具,母亲葬礼上的初次见面,收走,所以霍熙打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在开玩笑,他口中的玩具指的就是他们死去的母亲!
……天底下男男女女谁都行,就只有他不可以……他从我身上抢走的还不够,现在还要抢走你……得不到就毁掉这种事,他干过一次,我现在做什么也不过是跟他扯平而已……七年前霍熙说过的那些话从记忆深处被牵扯着翻涌而出,串联起所有的信息,苏哲得出了一个结论:霍熙觉得是边秋抢走了本该专属于他的母亲,所以才对边秋那么憎恨,而霍熙之所以对自己表现出那么大的兴趣,更大的成分只是在跟边秋争另一件玩具。
霍熙的心理问题得到了解释,那边秋呢?他的自闭是不是也跟他母亲的去世有关?虽然霍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边秋害死了他们的母亲,但是,暂且不说边秋为什么要这样做,凭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又怎么能做得到?
带着重重的心事回到家,推开房门,苏哲发现了更加让他不知所措的事情——边秋又消失了。
第110章:贪婪吞噬一切的怪兽
独自躺在大床上,苏哲两眼空空的盯着天花板,脑中好像过电影一样闪过一幕幕画面。所有事情好像打他们度假回来就偏离了正常的轨迹,因为边秋的突然昏迷,他才会被枪打了脑袋似的跑去找霍熙,之后的颁奖典礼以及歌迷见面会让原本的好意变得更加扭曲。然后他看见了边秋站在天桥上远远望着他的身影,这让他急切的想用一夜激情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可狂欢之后的冰河世纪,以及镜头前演出的那一幕彻骨的深吻,又让他嗅到了毁灭的气息。他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感,走与不走,有些东西他始终留不住。
躺了大半夜,想了大半夜,全无睡意的苏哲突然从床上弹起来,翻出电脑,点开了《饕餮》。这部片子他看了太多遍,每一次看到最后都忍不住泪流满面,但是这一次,他不是想用它来疏通自己的泪腺。在听过边秋诸多版本的故事后,直觉告诉他,这部戏里隐藏着一切的起源。
影片的开头,是一桌令人目不暇接的美味珍馐,盘盘精致,碟碟诱人,光是看就让人垂涎三尺。这层层叠叠摆了一桌子的正是珍味楼的镇店之宝——珍荣宴。相传这家老字号的初代掌勺富全兴,乃是道光帝朝前的御膳总管,此人手艺高超,做事精明,不但保住性命告老还乡,出宫前还从道光帝笔下讨得“珍味”二字。富老后来落地天津,竖起了珍味楼的招牌,又在晚年收得一名佟姓徒儿。此徒天资聪颖,勤学善问,尽得富老真传,还被富老收为了义子,成为了珍味楼的接班人。而这珍荣宴乃是合师徒二人之力,取御宴之法钻研而成的菜宴精粹,取名“珍荣”是借了“真龙”的谐音,意为天子之宴。
既为真龙,必不是寻常日子会端出来的菜品,可这天又是什么了不得的日子呢?再看主桌上,当年跟在富老身边的小徒儿,如今已是白须白发然然一老者,而他怀里抱着的正是他的刚满周岁的独孙儿。要说佟老为何如此红光满面,一是他天生体弱的儿子之前给他生的三个孙儿都没过百日就早早夭折,害得他老头儿捧着这第四个小娃,连大名都不敢取,担惊受怕的总算把孩子健健康康的盼到了周岁。二是这小娃不但生得结实,而且与爷爷分外投缘,将才抓周时,放着笔墨银两不看,一手抓了双筷子。这可是大大合了佟老的心意,所以他不但亲自下厨做了这桌真荣宴,而且还抱着孙子一道道菜的沾着滋味让小家伙去尝。
任由清兵义和团进出吵嚷,那珍味楼的金字招牌下,佟家三代谨言慎行,倒也在那乱世中多偷了几年天伦美事,可随着八国联军入侵的枪炮,一切美好都在一夜之间化为泡影。随着珍味楼的牌匾碎落一地,佟肆自幼体弱的父亲直接咳出两口血归了西天,厨娘伙计四处奔逃,而佟老一不抓金二不抓银,只抓着自己的小孙儿,一头躲进了珍味楼的地窖。
红毛鬼踏着残破的桌椅满屋上下大肆收刮一通,幸免于难的字画古董被官阶高些的收入囊中。那些普通的士兵推推让让,抢着几坛没有被打碎的老酒,然后东倒西歪醉了一地。在地窖里哆嗦了一天一夜,佟肆虽然依然惊魂未定,但是从小就尝遍山珍海味的他,那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含着手指唆了半天,佟肆终于忍不住仰起小脸,对着面色灰白的佟老小声嚷了句,“爷爷,我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