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大院 上——泡泡雪儿
泡泡雪儿  发于:2015年05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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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锋刚下车,就被人群里的一个兵挤过来狠狠抱了一下。

“是你小子!”

周海锋一回头,也惊喜了,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人叫唐凯,是周海锋的同期兵,在新兵连的时候和周海锋在同一个班,周海锋在新兵连当了副班长,所以唐凯叫他班副。后来周海锋分去了临汾旅,他分到了高炮连,就分开了,这次特战选拔两人又遇上,也算是老战友见面,都又意外又高兴。

“班副,你怎么也……”

“吵吵什么?菜市场啊?!都给我闭嘴!滚过来点名!!”

教官的吼声,300多人一齐闭了嘴,一片紧张的齐刷刷的自动调整队型声。

周海锋所在的队30个人,教官在粗暴地点名。

“周海锋!”

“到!”

“王永明!”

“到!”

“程勇!”

“到!”

……

“单军!”

“到!”

一个响亮的声音大声回答。

周海锋听到这一声,呆了,猛地回过了头……

一身军装、背着行囊的单军笔挺地站在队列中,像柄笔直的钢枪,英气勃发。他军帽下的眼睛直接看向周海锋,迎着周海锋那震惊的目光,单军日光下冷峻的面孔带着傲气,硬气……

“你怎么来了??”

营房安置行装,队伍解散,兵员终于能自由活动,周海锋连背囊都没卸下,就过去堵住了单军。

“你能来,我不能来啊?”

单军老练地整着行装,瞥了眼周海锋震惊的表情。

“别跟见了鬼似的。”

单军来的时候,就等着看周海锋会是什么反应,周海锋比他想的反应还要大。

“……你搞什么名堂!”周海锋是真的震惊了,甚至恼火。他怎么也没想到单军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参加这儿的魔鬼选拔!

“你不是问我,我走出那个大院拿什么戳着吗?所以我来了。我就想看看,出了你说的那个门,我到底是站着,还是趴着。”

单军淡淡地说。

“不过先声明啊,除了这身衣服,这个兵的身份是我弄来的,其他的,你是怎么来的我就是怎么来的,一关都没少。”

单军在那天走出那个防空洞的时候,就做了决定。

周海锋前脚刚走,单军后脚就向老政委提出,他也要去选拔。不是真为了去当特种兵,是为了去经历一次机会难得的磨练,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你去可以,但是既然去了,就不要给我丢人现眼!”

老政委严厉。

“是!保证完成任务!”

特种兵选拔,全军区的尖子抢夺几个有限的名额,单军就是去了也不可能入选,老政委很清楚。单军以后要走军队这条道,老政委就怕把他养成了温室花朵,有这个机会让他磨练磨练也好,更难得的是单军自己有这个斗志,老政委就真让他去了。但条件是,他只增加一个报名名额,他必须和所有人一样公平测试,能出线,就去集训,去见识见识,出不了线,就原样滚回来!

单军向学校请了假,反正他早定了保送,学校那边不管他。机关选拔已经结束,单军参加了军区下属坦克基地的初选,单兵技战术测试成绩过线,就在基地原地集训,这天,和周海锋同天到达了选拔营地。

“握个手吧,战友?”

单军腾出一只手,伸向周海锋。

“这儿不是你胡闹的地方,回去!”

周海锋头疼了。他没想到他那天那些话竟然把单军激来了,可这儿是什么地方,是单军头脑发热跟他置气的地方吗?受过系统训练的人都未必受得了,更何况是单军这种公子哥,这儿不是军区大院,不是那些小打小闹!

“我的样子像胡闹吗?”单军严肃地反问。

“哟,班副,这是谁,认识的?”

唐凯挤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单军,问周海锋。

唐凯年纪和俩人差不多,个头比他俩稍微矮点儿,长得挺俊气,眼睛天生带着笑,模样讨人喜欢。他一来,两人都闭嘴了。

“兄弟,哪个部分的?”

唐凯坐到单军身边,胳膊肘捅了捅他。

单军收拾着东西,看了他一眼。

“坦克营的。”

“你也装甲兵?自己人!我叫唐凯,高炮连的!”

唐凯自来熟地伸手,单军看了看他笑着的脸,也伸手,和他一握。

“单军。”

“都在里头磨蹭什么?!列队!集合!”

教官的哨子在外头尖厉急促地响。安置行装就这几分钟,有人都没来及弄完就冲了出去,所有人紧急到场中列队。

“全体都有!负重30公斤,武装五公里越野!……”

武装五公里越野是常规科目,十公里二十公里对这些尖子兵都不算什么,可等他们把换发的背囊和枪拿到手,背囊带子是断的,枪是没枪带的。

“报告!背囊有损坏!枪带也……”

“战场上背包带子断了你就不打仗了吗??枪不背就拿不动了?”

教官的嗓门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没人吭声了。

山路上,300多个兵跑着,不时有人的背囊从背上滚下来,只得一次次狼狈地去捡,所有人只能一手托着摇摇欲坠的背囊,另一只手拿着枪,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连擦汗的手都腾不出来,大毒日头底下,眼睛都给汗糊迷了,睁都睁不开。

“……这教官……也太缺德了!”

唐凯边呼哧呼哧跑着,边艰难地用手托一下就快滑下来的背囊,对周海锋抱怨。

“妈的……他怎么不把咱们的鞋带抽了!”

“跑你的,哪儿那么多废话!”

周海锋跑着,不时地回头。

“……哎我说班副……你老回头看什么呀?……你够快了……你前头没几个,我数着呢!……”

“你先跑。”

“哎你?……”

唐凯愕然看着周海锋放慢了速度,很快被后面的人赶上了。

单军汗水满头满脸,脚步却不停。他的背囊倒是牢牢地贴在背上,一点儿没打滑。在背囊带子的断口处,用半截老藤枝捆接上了,那是单军在路边林子里扯的,他可不像其他人一样老实,背着个累赘到最后,在战场上,所有拖累战斗力的因素都要改造,打仗是要吃苦,更要变通!

周海锋一直等着单军跑到他旁边。又有人超过了周海锋。

“行不行”

“死不了!……”

这是段上坡路,单军呼哧着。

“把装备给我”

周海锋伸手要拿单军的背包,被单军一把推开。

“跑你的!”

单军憋着一股劲,脚上加快,超了过去。

周海锋扭头看着单军的背影,顿了顿,追了上去……

山下,最前头几个人冲过了终点。随后,周海锋冲过了终点线,卸下背囊,回头看。又来了两拨人。到了第三拨,一批三五个人跑过来了。

“没吃饭啊?快点!”教官吼。

单军忽然加速,从几个人里头猛冲出来,过了终点线。教官看了看表。

“后头的,中午不用吃饭了!”

单军一把扔了背囊,倒在地上,喘气。

周海锋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了,单军睁开汗水淋漓的眼睛看他。

“干什么,以为我跑不下来?”

单军呼哧着说,见周海锋那眼神,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操……天天早上跟你绕圈,当我白跑的。”

这阵子单军在部队集训,天天早晚两次五公里山路越野,也不是白练的。

“这才五公里,后头还有十公里,二十公里,三十公里。”

周海锋没吓唬他,说的是实话。

“你如果受不了,现在就说实话,别硬撑。没训练过的人,到这儿做不了很正常,没人小看你。做完今天的科目就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单军没说话,然后翻身坐起来,和周海锋面对面。

“看来你在部队学的也不咋样啊?”

单军忽然说。

“仗没打完半路回去的叫什么,叫逃兵!上了战场,要么打赢了自己两条腿走下来,要么被人抬下来!”

单军爬起来走了。

周海锋蹲在原地,转头看了看他……

跑在最后的20人直接被淘汰,刚安置的行装,当场重新收拾起来,走人。

教官对着剩下的人发话:整体成绩太差,全体取消午饭,原地100个俯卧撑,100个举枪蹲跳,然后800米特障!

“报告!对照单兵考核标准,我们的成绩并不差!为什么取消午饭权利!”

选拔兵们都是凌晨就出发颠沛了几个小时的车程到这大山里,出于保密需要,不让基地位置路线被掌握,所有卡车都被帆布全蒙起来,连个光亮都没有,根本不知道走的什么路。刚来还没歇口气,就是负重五公里越野,现在所有人都饥肠辘辘,连口水都没喝,听到这决定,都不满了。

“想听为什么?可以啊!回你们的老部队,那儿有你们的老妈子,慢慢儿解释!”

有兵还在理论,单军一声不吭摘了帽子,俯下身去。

另一边,周海锋已经做了十几个了。

其他人看着他们,犹豫了一会儿,也一个接一个地趴了下去。

单军面无表情地做着,没有半句废话。这种地方,最蠢的事就是磨嘴皮子。

这里的游戏规则:只有支配者才有权利。

晚上这批兵终于回到营房,已经被操弄得筋疲力尽,叫骂连天。这才半天的功夫,就淘汰了三十多个,有人在特障场上只因为头抬得高了点,碰到了铁丝网触发了警报器就被刷下去,而要想不碰到那些铁丝,每个人都只能把脸闷在泥水里头爬过去,人人都吞了泥浆水,有人刚爬过去就吐了。

唐凯也吐了,现在他瘫在床上。

“我现在想到那味儿还犯恶心。”唐凯直皱眉头。“哎你俩就不恶心啊?”

三人的铺位靠着,唐凯在周海锋的上铺,单军在他们对面的下铺。

“泥浆助消化。受着!”

单军说,唐凯被他逗笑了。

“海锋,听说你被要到军区大院儿去了,哥几个还羡慕得不行,你这机关兵当的好好的,跑这受什么罪来了?”

能从野战军到机关,那是舒服得上天了,一般没点儿关系门路都进不了机关当兵,唐凯就不明白了周海锋咋还往这苦海里扎。

“你不是也来了吗。”

“我来那是给逼的!我们连长说,你小子没别的能耐,长跑行,快赶上军中王军霞了,听说特战选拔整天就是跑跑跑,他非要我来给连队挣挣脸,就一脚把我给踹来了!”

唐凯性格好,活泼,话也多。

“哎我还听说,你在军区首长家当警卫员啊!傻了吧,那多好啊!安稳待两年,上军校妥妥的!是你自己不想干了?”

周海锋没回答,单军转过头来,在黑暗里看了他一眼。

“我不适合干那个。”

周海锋沉声说。

唐凯忽然翻出身,瞅着下铺的周海锋,窃笑。

“我说,你是不是给首长的千金看上了啊?要不怎么没挑别人,单挑你呢?”

“扯淡!”

周海锋说。

“我扯蛋干吗,总共就两个。怎么的,难不成让我说中了?”

唐凯越说越起劲。

“首长千金当妈了!”

周海锋没好气。

“不是千金,那,首长公子啊?”

唐凯意味深长。

“不说话你能死啊?”

周海锋一脚蹬上了唐凯的床板。

“紧急集合!!”外头尖利的哨声跟鬼叫似的突然响起,教官的粗门大嗓,所有睡着的没睡着的,都从床上惊跳了起来……

这训练营,确实不是人待的地方。

第二天徒手匍匐石子路,跑过五公里之后,人还没喘上气儿,就都被赶到铺满尖利石子的路上,只允许用手掌和膝盖按在石头子儿上爬行,爬上个几百米。这夏天就穿一层的作训服,那些石子全都有棱有角,手一按下去就是个洞。很多人没爬两步,满手就已经是鲜血淋漓,前头人爬过,后头人都能看到那些石子上都血糊淋漓的。

有的兵忍耐力差的,实在疼得受不了,换成胳膊肘匍匐姿势,被教官一脚就蹬过去。单军忍着往前爬,边爬边抬头看,周海锋爬在前头,单军看着周海锋那速度,像那身体就不是肉做的,那手和膝盖下去是毫不犹豫,单军想这人对自己够狠,不狠就不能赢,他咬咬牙加速,尖锐的刺痛穿透皮肉,单军让自己麻痹,越爬越快……

到了终点,每个人还来不及收拾那血肉模糊的手和膝盖,就被赶上河沟,徒手攀绳索过河。搁在平时攀绳过河对这些训练尖子不算什么,手脚往绳子上一搭一缠,一使劲就过去了,可现在每个人的手都跟被刀乱剁过一样,连稍微握一点拳头都疼得钻心,别提攀绳,连绳子都抓不住!

上去一个,没两下就摔进了河里,又上去一个,又摔。

“你们这就是尖兵?我看该叫煎蛋!荷包蛋!再摔就统统给老子滚蛋!”

教官火了,开始大骂,骂什么的都有,还骂老部队。人人都憋着火,摔下来的人又回头重爬,有人边爬边扭曲地发出痛吼声。绳子已经被染成红的了,血把它弄得又湿又黏,又一个兵上了绳索,他两脚一勾,身体一个倒挂上翻,迅速地向河中心移动,速度很快,连抓几把就到了后半段。

教官盯着他,弯腰拎起了高压水枪,拧开,一股迅猛的水柱朝他冲了过去。

周海锋被突然冲来的高压水柱冲得摇摇晃晃,仍然在绳子上挺着,教官往前走了几步,水柱冲得更猛,终于把他冲了下来。可人掉下来了,却没摔进河里,周海锋两脚紧扣住绳子,人倒挂在下头,在空中晃动。他抹了一把脸,手上的血混着水在脸上抹出血红的痕迹,显得狰狞可怖。兵们都看着他,周海锋晃荡了几下,积蓄了下力量,绷紧全身的肌肉,拔身而起,用腰背的力量把上身拗了上去,重新勾住了绳子!

教官一言不发地丢下水枪,走开了。一片欢呼,一帮兵都为出了这口恶气而解气地起哄,释放着胸中的愤慨。

周海锋到了河对岸,一屁股坐在了树下喘气,头发脸上身上都往下滴水。

单军远远地盯着他,单军一言不发……

单军上去了。到了河中央,他腾出一只手往前抓,被这么多人的血浸透的绳子滑不溜手,单军一抓就滑了下来,失去了平衡,人重重摔进了河沟里。

掉下去的就得从头再来,第二回还过不去的就打包袱回家,单军浑身湿透又重新爬上了绳子,到了离对岸还有最后两米的时候,他实在已经精疲力尽,被水灌过的衣服裹在身上像有千斤重,脚再搭时没搭上,身体一下坠了下去,单军死死抓住了绳索,才没整个摔下。

“行不行!不行就下去!”

教官喊。

那些已经摔了两回的兵们在河岸上沮丧地坐着,已经坐了一大片。

单军挂在绳子上粗重地喘气,试着重搭几次脚都失败了。他艰难地晃荡着,眼看就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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