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去哪？”她问我

我回答道：“你不是想让我离开么？”

她微微抬头，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一只眉上挑，带着分轻蔑的语气说：“现在想走？没那么简单了。”

我微微皱眉，疑惑的看着她。

她轻哼了一声，说道：“现在整个朝廷就连皇上都知道你们两个那肮脏的事儿，你想把所有的担子都扔给他自己溜掉？没门！”

我突然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响，怎么会这样。我前思后想怎么都想不明白是怎么被所有人知道的。我看着青芜的眼神，她却把头偏向另一边，没有再看我。我顷刻就明白了。

“是你说的？”我有些不敢相信。

青芜微微低头，一只手绕着自己的头发，算是默认了。

这惹火了我，我一把抓过她的手腕，死死的掐着大声冲她喊着：“你疯了么！他是你夫君！你怎么能这样！”

青芜使劲挣扎着，想挣脱我，可她一个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冲着我骂道：“清漠你放开我！他落得这个下场不全是你害的？”然后她不再挣扎，突然就哭着说道：“成亲这么多天，他碰都没碰过我一下……他做的太绝了……”

我有些觉得愧对面前这个女子，放开了她，我没想到梓修为了我，竟然这般冷落她。我向后退了几步，有些语塞，但还是问她：“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只见青芜揉着被我抓红的手腕，冷笑着说：“哼。我过不好，也不能让你们两个善终！”

我有些害怕起这个看起来弱小的将军夫人了，我突然想起老人常说的最毒不过妇人心。然后觉得有些可笑。就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青芜突然惊恐的朝着我身后的方向看去，我转身，看到梓修一身白衣，站在花廊，脸色有些泛白，不知道站了多久，看见我转过头，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笑笑，我走过去，不再顾忌青芜的在场，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头说：“没事，没事，还有我呢。”

梓修抬起头看着我说道：“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我看着他点点头，这是我誓死都要守护的人。

青芜就在我们身后，不用看都知道，她一定恨透了我。既然她已经撕破了脸，我也没必要在乎她的想法，只是此刻带梓修离开，我也没把握能保护了他。不如先留下来，静观其变。

果然，没过多久，梓修在朝廷就站不住脚，别说是其他官员了，就连有时候出街，都能看到有人指指点点，这事儿越闹越大，就连街边的市井小民都拿这当了饭后谈资。我很担心梓修，他却总是笑着和我说没关系，他不怕。我知道他心里难过，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不久后，皇帝下了圣旨，让梓修带兵打仗。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是皇帝想让他离开这儿，离开这是非之地。毕竟堂堂一国的大将军背了断袖的名声，于朝廷而言，也不好。我以为打仗也好，避避风头。可我却没想到，这一走，我们就再没回来过。

我还是跟着梓修出征了，身边的将士们也不如从前那般士气高涨，大也都听说了梓修的事情，谁都对这个大将军都有些看不起了。梓修也是同样，总能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听到他一个人叹气。而白天他却还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带兵打仗行军赶路。有时候，我们两个人单独一起的时候，他会给我讲故事，我记得他告诉我，他娘亲很喜欢听书。最喜欢的是霸王别姬的故事

“后来，她也就真的和虞姬一样，随我父亲离开了。只有那个时候，我才真真切切的明白，那种爱，是爱到骨子里的。你明白么？有时候，我很羡慕我爹，他可以让一个人为了他连生命连骨肉都舍弃，虽说这对我有些残忍，可我还是很钦佩他们。”梓修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感觉，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那种眼神让我迷恋。迷恋至今。

我牵起他的手，告诉他：“若是有一天，我们也落得那个下场，我也会陪你死。”

梓修猛地抬起头看着我：“我……我不想你死……”

我勾起他的下颚，深情的望着他说：“生死相随。”他把头埋在我怀里，我的心里很是不舒服。因为我骗了他，我是妖，要想死，比活着还难。

那一场仗，我们打了好久好久，真的好久，从天不亮就开始，打到天黑。第二天再打。日日夜夜，反反复复，打的就连我都有些累了。后来，我们的粮草断了，除了我之外，包括梓修在内的所有将士，都饿了好多天的肚子。照往常来说，援军早就该到了。可这一次，我们等了好久好久，好多人都饿死了，我们都没有等到援军。这次我才知道，皇帝真正的心思，他想让梓修死，永远不要回来。呵呵，我真没想到，一个断袖之癖，竟能让一国之主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了对他最衷心的将军，哪怕是赔上几万的兵，也在所不惜。

我明白，梓修也明白，可他恨，不恨皇帝，不恨我，恨他自己。他恨自己连累了那些无辜的将士。他明白，只要他死了，那些将士就可以逃，所以，他选择死亡。梓修把这一切想法都告诉我，我不同意。我想带他离开，带他去他最想去的江南。可他不肯。拿着剑冲进敌军的主力位置，我和他一同冲了进去，敌人的剑刺在他身上，他的嘴角留着血，可他还在挥剑，还在奋力拼搏。最后，他终是倒在一片血泊里，我冲到他身边，轻轻把他扶到自己怀里，他颤抖着和我说：“清漠……等我死后……带我去江南，可好？来生，我想生在那江南，不想在做官了……我好累……”

我摇摇头，替他擦拭他嘴角的血迹，我告诉他：“你不会死的……我在呢。”然后我用了我能想到的所有妖术替他疗伤，可一切都无济于事，他的气息开始越来越微弱，我不断的给他输真气，但他的眼睛还是缓缓的闭上。

他断断续续的和我说：“清漠……我对你……是真心的。”这是梓修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那么不紧不慢的，刚好刺到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们依偎在一起，敌军朝我们进攻，谁都想拿梓修的人头去邀功。我不肯，我打心眼里不相信梓修会这样离开我，我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我就紧紧的抱着他。我用尽全身的功力击退了围攻的敌人，他们一波一波的朝我打过来，我用妖术击退。敌军不敢再靠近，把我们围了一圈又一圈。

可最后的最后，我感受到梓修没了气息，他抓着我的手松开了，我这才明白，这一次，他真的走了。我僵硬的抱着他，我轻声唤他：“梓修……梓修你醒醒。”他没有任何的回应。我有些疯狂的喊他：“梓修……梓修！……梓修你醒醒，你看看我……我带你去江南……你醒来，我带你回家……梓修……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终是死在我的怀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人类的三魂六魄，它们朝着远处飞去然后消失。我怀里的身体开始冰冷，那一刻我好后悔，若是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缠着他，或是从一开始我就用妖术保护他，他就不会死，都是我的任性我的自以为是，如今他的所有悲剧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那是我唯一感受到什么叫做撕心裂肺，我永远忘不了那时的场景，我的眼泪和敌人的血肉交融在一起。我顾不得那么多，举起他手里的剑捅进自己的心口，然后抱着他躺在地上，昏昏的睡去。

许久后，我醒来了，战场上只剩下黄沙和到处的尸体，我是唯一活下来的。

霸王别姬，是我骗了他，我心口的伤愈合的很快，我没有与他生死相随。后来，我用妖术封存了他的尸体，带他回了江南。埋在远离尘嚣的竹林里。

“这就是我和他的全部故事，没有那些说书人说的生动。只可惜……来世，他还是做了官。”清漠说道。

清名扭过头看他，只见他两行清泪从眼角留下。都说妖无情，其实妖若是动了情，要比人还痴情。

“走吧。回家吧。”清名站起身，朝着京城的一片繁华走去。清漠跟在后面，喝光了最后一口醉生梦死。有时候，人醉了，可心却是清楚的。这是最悲哀的事情。

16.奈何奈何

待到清名和清漠回到江南，已经是天亮，刺眼的阳光让清漠很是不爽。站在楚府门前，清漠更是添了几分落寞，迟迟不肯进去。清名倒是明朗的很，见清漠有些犹豫，轻巧的说道：“进来吧，前一世你害了他，这一世他伤了你，你们扯平了。这房子他也是不会回来了，就当是意外收获吧。”

清漠还是没有进门，转身离开。

清名叫住他问道：“你去哪？”

清漠头也没回的闷闷的应了一句：“鬼市。找秦半仙算一卦。”清名无奈，觉着他似乎还醉着，生怕他惹出什么乱子来，要知道鬼市那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于是也跟了上去。

鬼市还是老样子，烟雾缭绕的阴沉，倒是没有下雨，可就是那种阴冷让人心生害怕。清漠径直朝了秦半仙的摊位走去，还没等他走到跟前，就听到秦半仙悠悠的说道：“啧啧，我说你这臭猫啊，每次来都没什么好事。上次一身血腥味，这次一身酒气。又惹什么乱子了？”

这话虽听着有些刻薄，可却莫名的让清漠放松下来，他坐到算命桌子上，摇着扇子打趣的说：“你不是能算么……算算我惹什么乱子了。”

秦半仙用算褂戳了他一下，明知故问地说：“这桌子是给你随便坐的？没大没小……难不成是被抛弃了？”

清漠手中的扇子停了一下，随即又摇了起来：“你猜。”

秦半仙哈哈的笑起来，说道：“那不挺好，人妖殊途，本以为清名把这字刻在你脸上了呢。”

清名本在一边喝着茶，听到后没好气地说：“我哪有那下手的机会。”

清漠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清漠，又对秦半仙说道：“敢情这法子是你教的。”

秦半仙尴尬的笑笑，又说道：“我可是认真的，人妖殊途这四个字，就是我教给清名的，他又教给你。哎，我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清漠也知道秦半仙从来就对别人没什么同情心，冷冷的说道：“你又没经历过，你怎么知道。”可许久后，都没再听到秦半仙说话，扭头一看，秦半仙在纸上不知道写些什么，神情略有些伤感。这可是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副神情。清漠又道：“看来你也有段故事啊，不如讲给我听听，让我排遣下难过。”

秦半仙这才回过神来，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消遣了？难过就自己玩去吧。我也很难过呢。”

清漠见他却也是有些不开心了，觉着自己也有些自讨没趣，就准备走了。临走的时候，就听的秦半仙突然说了一句：“臭猫，你和他的事儿，没完呢。劝你一句……”还没等秦半仙说完，清漠就接着说了一句：“人妖殊途……我知道。”

身后的秦半仙只是“呵呵”的笑了一声，便没在言语。

这事儿，还没完呢。清漠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这句话。其实他心里也有感觉，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叶以倾怎么会知道他和楚梓修的事情。

想到这里，清漠扭头看了一眼清名。这事儿，似乎就只有清名知道，难不成是他，也不对，清名一直和自己在一起。那会是谁。

清名见清漠一直看着自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没什么不对劲，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清漠也是藏不住事儿的人，说道：“以倾，知道他的前世了。”

清名挑眉，不解地说：“你怀疑是我？……放心不是。”

清漠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就是……想不明白。”清名也没有怪他，只是心中也有疑惑。或许叶以倾突然决定娶妻，也和这有关系吧。想来也是，若是知道一直深爱的人爱的其实是前世的自己，心里多少是不乐意的。

清漠突然想起之前叶以倾曾得过重病，差点死了，所幸又活了过来。难不成是叶以倾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把前世的记忆带回来了？清漠突然觉得背后一阵阴风，若真是如此，他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弄得清漠心烦意乱的。看来要去阴间走一趟了。

清名知道清漠的猜测后，意外的没有反对，只是执意要和他一同前去。说是要保护他，免得他又一身是伤的回来。清漠也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死亡一直以来是人间最避讳的内容，其实人都会死的，这是所有不同的人少有的相似点。从秦始皇起，有多少人为了长生不老下着辛苦，可终究还是躲不过一死。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恐怖的阎王爷，大也是有人好奇的，可谁都不敢去探个究竟，毕竟一去就回不来了。做妖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任意出入阴阳两界。

不过毕竟妖和鬼还是有差别的，这是清漠第一次来阴间。相比起他，清名就轻车熟路的多了，依稀记得清名生前是人，是死后不愿投胎才做了妖，大概这阴间也是走过一遭的。这阴间虽也是阴森，可是和鬼市不同。鬼市虽阴冷，却也只是阴天所致。可阴间却是不见天日的，这让清漠都不禁觉得有些骇人。

一路上时不时的有鬼来骚扰他们，清名倒是习惯的很，一路上施些妖术，那些小鬼就跑了，那熟稔的动作，不禁让清漠觉得这厮是不是常来啊。清名猜出了清漠的心思，“嗯”了一声。清漠急忙追问道：“你没事儿来这儿干嘛？”

清名想了想说道：“吃人啊。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敢吸食人的灵魂啊。”

清漠明显的不相信，说道：“那你在人间干嘛不吃，活人不更好么。”

清名本也就是应付他，真正的原因只有清名自己心里清楚，懒得解释，就没再说话。

路过奈何桥的时候，清名朝着桥上匆匆看了一眼，就急忙离开了。清漠却是看的津津有味，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奈何桥，也不知道那孟婆汤是什么滋味。说起来，好想知道那人转世喝孟婆汤的时候，可有在心里犹豫过，犹豫着要不要忘了他……清漠叹了口气，急忙跟着清名走去。

过了许久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府院前，这府院有些破旧了，院子里杂草丛生。清名上前和门口守护的阴兵说了几句话，阴兵就放他们进去了。两人在院里等着，清漠细细打量这府院，似乎有些像被火烧了的叶府，不过这才是真正的鬼宅。没过一会儿，一个身着黑色衣服的人——也许是鬼，走了出来，脸上蒙着黑纱，看不清面容。他递给清名一个类似账簿的东西，清漠仔细一看，是生死簿。清名拿起翻了几下，在某一页的时候逗留了一下，清漠以为是找到了有关叶以倾的内容，便凑上去看，这才看到，那一页的生死簿上，写着清名二字，没有其他字，连死因都没有。清漠倒吸一口冷气，看了一眼清名，只见清名轻抚着自己名字，倒也没说什么，便接着向后翻，这生死簿虽说看起来薄薄一本，可翻起来却怎么都翻不到头。清漠有些心急了，便从清名手中抢过来，自己翻看起来。翻了很久后终于找到了。有一页上写着叶以倾三个字，可旁边又标着一个血红色的叉。再没有其他标记。

17.生亦无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