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漠，报仇，新柔，这是他心里最难以割舍的三件事。吹灭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好。头疼得很，叶以倾不愿再想下去，无论如何，这仇是要报的。报完这仇，就离开京城，死都不再回来！

其实很久之后，叶以倾总是在嘲笑自己当时的想法。有时候那些说了死都不的事情，反而就真的发生了。若是自己那时摒弃了这仇恨，立刻随了清漠回去，那么他们就都不会是现如今的模样。

21.生死二心

清漠在京城里呆了有将近一个月了，始终不见叶以倾有什么动静。似乎一切就那么平静了下来，这让清漠有些坐立难安，每天就在客房里绕来绕去，要不然就是静悄悄的卧在状元府的房顶上，偶尔喵喵叫几声。有时候清漠也会看到叶以倾在院子里坐着，可他却从来没看到过自己。

有一天清漠看到了叶以倾的新娘子，听说是个叫做新柔的公主。她对叶以倾很好，虽是公主，却勤俭持家，很少见到大手大脚花钱的样子。这一点倒是和叶以倾很配，相比起自己……清漠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太过于任性了，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自己毫无顾忌吃起那些山珍海味来，倒是从来没算过价钱。依稀记得很久以前，楚梓修常和自己说，自己奢侈一次，不知道能救多少贫苦百姓的性命呢。想到这里，清漠才意识到，大抵是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好吧，无论是清名还是楚梓修，甚至包括叶以倾在内，自己都是没有付出的接受着他们的包容，从不计较后果。似乎怎么都长不大了呢。

清名倒是清闲自在的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看着清漠的焦急，也完全不理会。清漠想起这次清名本也是有什么事情的，怎么就不见他忙活呢。这日清漠凑到清名面前问道：“你见到鬼王了？”

清名轻轻端起茶杯，吹了吹，然后抿了一口茶回答道：“嗯”

清漠坐到他面前，带着几分故意的口气说道：“感觉怎么样？”

清名一听，这不是前不久自己问过清漠的问题，这家伙是闲得无聊吧。于是鼻子哼的一声，说道：“挺好的，他瘦了，更好看了。”

清漠低头笑了笑，开玩笑的说：“哎呀，好巧啊，难道叶以倾就是鬼王？”

清名撇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心说谁能看上你家那白面书生。

清漠心里抑郁得慌，就干脆上街走走，反正也不用怕那些小道士了，说不定碰上还能调戏他们一下，想到这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惹得周围人注目。不一会儿，清漠就窜进了一个小巷里，就是前不久那些小道士们追杀他的小巷子，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就听的屋顶上有人喊他：“嘿，不要命了，三番两次来京城作乱，上次手松放你一命，你怎么还是不知好歹？！”

清漠都没抬头看一眼，心里想着：什么手松放我一命，明明是清名救了我。只听得清漠傲慢的说道：“我作乱？伤了谁了你倒是说说看啊？这么久不见，怎么还那么罗嗦。”

那小道士一听，不禁气的直蹦跶，上次没抓到他就被老道士训了一顿，这次非捉你回去不可！然后招呼了身边几个一同前来的道士就向着清漠冲去，还妄想用之前的符咒来困住他。清漠这一次功力大增，正愁没地方施展，见他们过来心里不禁一阵热血。头上黑色的耳朵竖了起来，手里的扇子猛地展开，朝着小道士们的方向轻轻一点，一道黑色的烟雾直逼小道士的心口，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妖术，可是清漠的功力深厚，单单就这么一个小妖术就足以伤害到那些道士。本以为清漠是个不学无术的小妖，哪成想那家伙短短时间内竟然功力增强的这般厉害，小道士们谁都没防住，被清漠打倒在一边。大概是平时也闲散惯了，这次准备不够充分，小道士们落荒而逃。

清漠也没想到这些家伙这么没骨气，再想想以前被他们欺负了一次又一次，就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追上去，就看到清名靠在巷子口，手里还拿着一块糕点，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冲着他讽刺的说：“别追了，显得你有能耐了还？走吧。”清漠收了扇子，瘪着嘴朝着小道士们逃走的方向不甘心的望了一眼。摇摇头，跟着清名走了。

重新回到繁华的大街上，虽说没杀了那些小道士，可是想着他们落荒而逃的样子清漠就觉得开心，一个人笑起来。清名无奈的看了一眼清漠，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这么点事儿就能开心成这样。

回到客栈，一开门，就见秦半仙坐在屋子里，吃着清名留给自己的糕点。清漠正想着让秦半仙算算叶以倾什么时候动手呢，他就来了。坐到秦半仙对面，清漠好奇的问道：“老头儿，你怎么来了？”

秦半仙一巴掌拍到清漠头上，气哼哼的说道：“老什么老！我这叫成熟！小屁孩懂什么，我在人间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清漠不但没有生气，还把属于自己的那份也都推给秦半仙，笑嘻嘻的问道：“半仙啊，这糕点好吃么？”

秦半仙一听这腔调不对，立刻躲得远远的说道：“想干嘛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清漠继续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道：“你给我算算呗？”

秦半仙一听他要算命，就又坐了回来，继续吃着糕点。清漠一见他没反应，有些着急了问道：“你倒是算呀，吃我这么多东西还不帮个忙。”

秦半仙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呀，迟早栽在他手里。”

清漠听罢一愣，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追问就见秦半仙抱着一般自糕点跑去清名房里。留下清漠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出神。

皇陵地下。

自从禁军开始训练后，皇帝就特批叶以倾可以无事不上朝，于是他常常带着几个侍卫站在高台上看着训练有序的精英侍卫们，那都是他亲手挑选出来的人，从各个地方，上至京城，下至穷乡僻壤。给他们服下的毒药，再加上皇上对自己的信任，每个人都是保证绝对忠诚。虽说自己是个文官，可皇上却把这批将士的出兵权交给了叶以倾。此刻的叶以倾手握兵权，冷冷的看着那些将士，是时候了。

此刻，朝廷里关于叶以倾的动向也是纷争不已，虽说不知道这楚大人具体这么长日子不上朝是做了什么，可人们还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有些老一辈的大臣看着皇上也并不言语，就知道皇上定是知道些什么，自己也并不说话。而另有一些年轻的大臣，不懂得看皇上的脸色，自以为自己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事情，秉着自己的忠心，大着胆子进谏。

“皇上，臣以为楚大人多日不上朝，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大臣甲恭敬的问。

只见皇上斜眼看了他一眼，悠悠的说道：“楚大人身子骨弱，在家养着。没什么其他事情，就退朝吧。”

大臣甲见皇帝不在意，自以为是皇帝想的过于简单，穷追不舍得说道：“皇上，楚大人为人忠心耿耿，臣等都是看得见的。只是进来朝中有些争议，还望皇上重视。”

这下皇帝有些恼火，责问道：“你这是说朕不够重视朝中大臣，还是说楚大人有二心了？把证据给朕呈上来。”那大臣哪有什么证据，说白了就是见叶以倾不上朝，却深得皇上重用，心有不甘呗。见皇上似乎有些生气，那大臣只好闭嘴不再说话。

这些流言蜚语叶以倾也不是没有听到，说到底他也是很奇怪，想不到皇帝对他竟是如此的信任，他倒也并没有多想，只想着这段日子尽快动手，流言蜚语再多了，怕是对自己不利。

22.挟君易主

清漠还是每天悠哉悠哉的在京城里瞎逛荡，无所事事，或者有时候也跟着那秦半仙拌拌嘴。有一天他在一条街上发现有一家小茶馆，店铺并不大，牌子也不是很显眼，人不多，却有个说书的老头，那老头慈眉善目的，说的故事都是清漠没听过的。这下清漠可算是找到好玩的地方了，日日去那茶馆听书，清闲的很。

可这好日子没过多久，就听清名告诉他一个重要的消息。

皇上被绑架了。

据清名说，皇帝是在视察皇陵禁军的时候被绑架的，可能是因为那些将士吃了一种药的缘故，似乎是中了南蛮子的一种毒，三个月内对向自己下毒的人言听计从。这个下毒的，就是叶以倾。

清漠听到消息先是一愣，然后哈哈的笑起来。果然，这绑架皇帝的就是叶以倾，想不到那瘦弱的小书生也能绑架皇帝，这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嘛？不过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皇帝被绑架困在了皇陵，其实叶以倾本想着杀了皇帝就结束了，可若是皇帝死了，继位的就是太子。不行，一定要断了皇室的所有血脉。再者说，此时朝廷人人知道皇帝被绑架，虽然不知道是他，可人心惶惶，怕是杀了皇帝很难再活着离开了。想来想去，只有逼皇帝退位，让百官信服自己，然后再杀了他，如此一来，就没有人会为难自己了。

几天后，叶以倾挟持皇帝出现在了皇宫百官的面前，许多人都吓了一跳。虽然曾经有过猜测，可真正的看到绑架皇上的竟然是他最重用的楚大人时，人们还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叶以倾站在高台上，冰着一张脸，一旁是几个禁军绑架着皇帝，另一旁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哆哆嗦嗦的似乎是被吓着了。见叶以倾朝那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走上前来，手拿一份圣旨，冲着文武百官缓缓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日，朕自愿退位，归隐山林，将皇位传与楚清漠，即日登基。钦此。”

圣旨宣读后，众百官一片哗然，叶以倾还是冰着一张脸，走到高台的最前面，冷冷的看着众人。

就在百官们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一把冰凉的剑架在叶以倾的脖子上，叶以倾一愣，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身后传来皇帝那熟悉的声音：“楚爱卿，绑架朕的滋味，可好？”叶以倾心里一凉，怎么会，这么几年凭他对皇帝认知，皇帝虽有武功，却并不高深，怎么可能挣脱了那些禁卫！

皇帝也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冷笑着说道：“你以为，朕就那么傻，把那些禁军的管辖权交给你？这江山是我的。事已至此，我也告诉你。让你给那些将士喝的毒药是假的，而我给他们喝的，才是真的。”

叶以倾心里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帝对自己表现的那般信任，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做的这些功夫，早就被皇帝看穿了，原来自己自以为是了这么久，于皇帝而言不过是一场戏。叶以倾皱着眉头问道：“那为何不提前揭穿我？”

皇帝笑着说道：“朝中想要篡位的不只你一个。只有让你把逆反之心表现出来再杀了你，才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你一定很好奇朕是如何知晓你的阴谋的吧？其实这朝中百官，都是朕亲自挑选出来的，每一个人都是知根知底。而关于你，朕也是知根知底。哈哈哈……现在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叶爱卿？”听罢，叶以倾瞬间身子软了下来，高台下都是震惊的百官，讨伐声不断，他却什么都没有听到，任由那些禁军把自己关起来。想不到自己报仇失败，还成了皇帝做给别人看得一颗棋子。他突然想到曾经的江南，不知道清漠种的桃树，可还开着花？好想……好想再看一眼。

这就是结局了吧。

清漠知道了叶以倾绑架失败，就急忙往那皇宫跑去，清名却拦住了他，说道：“再等几天。”

清漠不解，话语里满是焦急：“再过几天以倾说不定就死了！”

清名摇摇头，说道：“皇帝不会杀了他的，他还在等，你现在过去若是被他发现了，死的就是你们两个！”

清漠一把推开清名说道：“我一个修行几百年的妖还会怕他一个人？若是能被他发现了我之前做的努力又算什么！”

清名紧紧的抓住清漠的手腕，顿了顿说道：“他不是人。”清漠怔了一下，惊讶的看着清名。只见清名放开了他的手腕，声音里有些哀求的语气，说道：“他是鬼王。他知道我们会来救叶以倾，所以他在等我。等我……亲手杀了他。可清漠……答应我再等几天好么？我……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但我保证，叶以倾会没事的。”

清漠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见过清名求过别人，印象里清名一直都是冷血到杀人如麻的形象，可他知道清名答应的，就一定可以做到。清漠点点头。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清名叫醒了清漠，和他说：“走吧。”

两人冲进了皇宫里，没过一会儿，就站在了皇帝寝宫的屋顶上，深宫里的人大都就寝了，却只有皇帝的宫殿里还亮着灯。清漠扭头看着清名，清名的脸在月光的衬托下，变得很是凄凉。叹了一口气后，清名说道：“叶以倾还在大牢里，你去救他，皇帝那里我一个人去就够了。”清漠点点头，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清名，却终是没有说什么便急忙赶去大牢里。因为没有坐过牢，清漠并不知道叶以倾现状如何。但又想来，自古谋反之罪就是最严重的罪行，不知道叶以倾那弱不禁风的身子，可还活着。想到这里，清漠抓紧了速度，心说这一次，我一定要带你离开，以后，再也不能让你受伤害了。

叶以倾被关押在了天牢里，皇帝并没有立刻处死他，似乎是在等着一个时机。叶以倾不知道这是为何，他不知道皇帝到底在等什么。天牢里暗无天日，他也不知道在那天牢里关了有多久，极度的缺水断粮，让他整日昏昏沉沉的。他睡了一觉又一觉，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梦里有爹娘，有哥哥们，他们绝望的在死亡中挣扎着，可绝望之中又都是失望，叶以倾甚至可以听到家人的声音对自己说：“报仇啊，报仇啊。”他本想冲上去喊一句爹娘，可一抬头，眼前却满满的都是清漠种的树，桃花灼灼。那一袭紫衣的风华站在桃树下，看不清面容。

这样的梦不知做了有多少次。直到那天，有人轻轻唤了他一句：“以倾。”

叶以倾猛地睁眼，对上那双温柔的异色眼瞳，他想要叫一句清漠，喉咙却疼得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就只能扯着嘴角笑。清漠心疼的看着叶以倾，他本就身子弱，再加上牢里恶劣的环境，早就是疾病缠身，皮包骨头。清漠心里恨自己没有早点来救他，这次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就急忙扶他起身，给他喂下了一些水和药。然后把带来的饭菜给他，看着他心满意足的吃着饭，清漠并没有告诉叶以倾清名去替他报仇了，他本以为叶以倾经历了这般劫难，已然是想通，不再在乎那报仇之事，于是便说道：“以倾，我来带你回家。”

不料叶以倾却是愣了愣，脑子里还回荡着梦里的那些声音，咽下口中一口饭，看着清漠说道：“清漠，帮我报仇。”

清漠没有想到这就是这么久以来，叶以倾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原来就算受了再多的苦，原来就算自己对他三番五次的原谅和用心对他的好，都抵不上那报仇二字。清漠觉得这很是讽刺，冷笑着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叶以倾说道：“然后呢？你会随我离开么？”

叶以倾抬头看他，表情冷了下来。说道：“不会，我会留下来。”

“你想做皇帝？”

“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他的儿子继位。”

清漠咬牙切齿的盯着叶以倾，像是要吃了他一般，突然，他把叶以倾拽起来，推到墙边，狠狠地压着他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醒悟呢？！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叶以倾，你真是个疯子，疯子！”

叶以倾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嘴里却还是叨叨这那一句：“帮我报仇。你答应帮我的，对不对？”

清漠一拳头冲着叶以倾打过来，叶以倾皱着眉头紧闭双眼，却听到那拳头落在了自己身边的墙上。他惊讶的睁开眼，看着清漠。而清漠却低下头，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道：“为什么，我带着你离开这人世的所有喧嚣，我带你回江南，我们继续以前的生活，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