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揽夜想了下，坐到了汪白竹旁边。

汪白竹也是忍着笑，看苏揽夜回来就拉他过来坐在了身边，“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怎么连手机都不带？”

想必汪白竹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苏揽夜看其他人都没有注意他们这边，才轻声开口，“那节车厢有古怪。不过现在也看不出来什么，静观其变吧。你顺便提醒一下他们。”几个人都玩疯了，苏揽夜甚至要贴近汪白竹耳旁说话。不过很快他说完就又重新爬上自己的床，又拿起了那本书开始看了起来。

汪白竹摸了摸发痒的耳朵，仿佛苏揽夜的气息还停留在他耳垂。

06.黑暗中的停歇（三）

火车上的时光，平淡而乏味。有的人喜欢安静，那么在人多而杂乱的火车里你是永远享受不到的，哪怕是暗夜里需要休息的时间里，你也可以听到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响起。而喜欢热闹的人，此刻可以尽情的和周围的人交流，了解他们来自哪座城市，又即将要去哪座城市。未知的身边人故事总是让人新奇的，只不过此刻16车厢的大学生肯定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在经历了这种压抑的诡异环境之后，心里已经慢慢适应了，毕竟那些人就真如死人一般不动弹。既然这样，他们也没必要害怕。于是车厢里开始有了小声的说话声，渐渐热络下来他们也忽略了另一半车厢绵长的安静。

而那一幕发生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或者说他们根本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住了。那是苏揽夜回自己车厢之后，莫川泽同样回去了。他就在17车厢，离16车厢离的很近。刚坐下来不久就听到隔壁车厢传来的尖叫声，那声音凄厉又尖锐，莫川泽被吓了一跳。他过去的时候，车厢又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哭泣的女生捂着嘴躲到了后面。徒留下中间站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学生，莫川泽一眼认出来那个穿着衬衫，衣服上还残留着血暗沉下来的深红色，那是之前被陈曦揍过一顿然后要送去医院的陆皎原。

“你他妈的又不是我打得你这样，卧槽你有本事跟陈曦动手啊！”程炎真是恼火又无奈，刚才陆皎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里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就向他冲过来，如果不是他躲开，现在说不定早就躺在地上了。

陆皎原根本就是个神经病。程炎一边制止陆皎原的动作，一边在心里狠狠的想着。

程炎他知道自己不能动陈曦，他也不敢动，父母的指责仿佛还在耳边，他们怕陈曦的爸爸一个心情不好就让他们在这座城市生活不下去，更加怕以后的日子悲惨。可是他心里不甘心啊，明明他什么都没错，为何到头来都是让他懂事点。他不懂事吗，他从来都没向父母要这要那，他一直都想当个乖学生好儿子，可现在呢。现在他除了被狠狠的揍了一顿，还他妈的得吞下血水往肚子里咽。

“等我杀了你，我就去找陈曦报仇。”陆皎原已经破罐子破摔，他父母认为他不孝，那么他就叛逆给他们看。反正他这烂命一条，也没人在乎。

陆皎原语气里的凶狠真的吓坏了程炎，他不想死啊，他不就是没给他钱吗，为了钱至于这样吗。程炎急的大喊，“你他妈不就是要那100块，我给你还不行吗！”他一只手抵抗的吃力，而另一只手则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甩在了陆皎原的脸上。

“呸，现在给我？晚了！”陆皎原冷笑，手中的匕首更加往程炎脸上靠。他心里的恨意已经让他无所顾忌，甚至恨不得让那丑陋的脸马上见见血。

没有人敢上去帮忙，毕竟那是真正可以伤人的东西。

“老师呢？怀枝呢？”莫川泽眼看着就要变成凶杀案，可老师和班委却一个个都不见人影，不由问身边的人。

那人此刻正在看热闹，听到莫川泽这么问，眨了眨眼才无辜的开口，“我也不知道啊，老师从上来就不见人影了。至于班长可能吓得躲起来了吧。”

莫川泽注意到那群原本静静躺着的陌生人中有一人探出了脑袋，他似乎非常不理解眼前的场景，一张平凡的脸上紧皱着眉头。至于他们班的学生，胆小的胆小，围观的围观，事不关己他们哪里想过要阻止的。他并不是出于正义而阻止的，莫川泽一只手拽住了陆皎原那只拿匕首的手的时候这样想，只不过觉得为了这些无趣的小事而闹出人命，实际上真的是太可笑了。陆皎原还没料到有人出手的时候他已经被翻身压在了地下，两只手都被莫川泽别在了背后，动一下都动弹不得。

“你想报仇我能理解，”莫川泽轻轻松松的制服之后，竟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粗绳子将陆皎原的双手绑了起来，“但是闹出人命来得不偿失的是你。”

陆皎原转过脸破口大骂，“我他妈的不在乎！不就是烂命一条，如果能拉两个人下地狱我也乐意！”

“哦，这样。”莫川泽垂下浓密的睫毛，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说来这样你也挺值的。一命换两命。但你想过吗，你害死的会是更多条命，你死了无所谓，你家人呢。听说你还有个刚上小学的妹妹，那她呢，她知道原来一直疼爱她的哥哥竟然是个杀人犯，她会怎么想？”

陆皎原沉默了，他咬着牙，那双眼睛里满是不甘心，可最后又屈服成难过。他那个还什么都不懂就喜欢缠着他的妹妹，一想到那张肥嘟嘟的小脸蛋露出伤心的表情，他的心也疼了。

“这个世界很公平，实力就是一切。可又不公平，恶人总是笑到最后。”莫川泽将绳子解开，他看着陆皎原那张刚硬的脸庞，一瞬间竟和另一个人重合了起来，连忙摇了摇头，“但是只要还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你就不该这么做。那么，向程炎道个歉吧，这事毕竟是你不对。”

程炎最开始被救下来就离得他们远，此刻听到莫川泽的话心里嗤笑，陆皎原会是这样的人吗？

陆皎原当然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恼怒的瞪了眼程炎，然后干巴巴的说了句，“我又没杀死他，是他活该。”

程炎又气又笑，他几乎是几步就走到了陆皎原面前，“我已经和你说得清楚了，你之前和我答应好的就是帮我四级达标，你说你不但没及格还让老师抓住，我能给你钱吗？”反正之前他们这事其他人也知道，程炎也懒得遮掩，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陆皎原“哼”了声，不过也没再反驳，撇过头不再理会程炎。

眼看着事情已经解决了，其他的学生就像没事一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莫川泽揉揉额头，也打算回自己的车厢。只不过，陆皎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让他有些疑惑。

“呃，你跟着我是要？”莫川泽无奈的转过身看着眼前高大的同学，友好的微微一笑。

“等下我看到陈曦，我担心我又会忍不住想要动手。”陆皎原说的理所当然，“在你身边，也许我可以克制下。”

莫川泽失笑，“我还能让你冷静不成？”

陆皎原点头，毫不客气的坐在了莫川泽的床上。反正莫川泽的位置也是在下铺的位置，再加上有的学生跑去串门，他那边没有几个人呆着。莫川泽好脾气，此刻也是笑笑而过。

“那你的行李呢？”莫川泽问。

陆皎原观察了下四周，他们是靠近18车厢的位置，再接着下去应该就是19车厢，那个新增加的车厢吧。陈曦定是去找他的朋友，除了19车厢没有别的地方了。

陆皎原耸耸肩，“被老师拿了。估计还在他手里吧。”

莫川泽没有再回话，他想了想，现在时间不过是下午快接近两点的时间，还有一段很漫长的时间。他有打算去找苏揽夜，可是担心遇到陈曦，陆皎原又会和他打起来。真是个麻烦事儿，莫川泽虽然在外人看来温柔热情，但实际上他和苏揽夜刚好相反。苏揽夜外冷内热，他却是外热内冷，这次出手也不过是不想涉及到自己。再加上陆皎原让他想起了那个人，一晃神就出手了。结果没想到自己惹到了这个麻烦呢。

不过他终究是莫川泽，因而站起来看着陆皎原笑，“我要去找揽夜，你也来吗？”

陆皎原没有任何犹豫，就跟着过去了。他们大概走了不到两分钟，就来到了苏揽夜所在的位置。只不过没想到那里已经呆了好多人，全都聚集在那小小的桌台旁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陆皎原一瞧不时还有几个人发出诡异的笑声，忍不住开口问。他其实一眼就瞧到了陈曦，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至于冲过去揍他一顿。并不是他打不过，而是他身后的背景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陈曦也看到了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就转回那里了。

倒是温和回了话，“他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呢。本来是个挺正常的游戏，硬是被这群男生玩得那么猥琐。”

“咳咳，这可跟我无关啊。”萧舒琛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是无辜的，然后又看到那个沉默不语的莫川泽，抬起了手，“川泽，要不要一起玩？”

“不用。”莫川泽摇头，他看向苏揽夜，“揽夜，我上去和你聊聊？”

“随你。”苏揽夜挪了一半身体，淡淡的回答。

莫川泽上去苏揽夜的床铺之后，陆皎原无聊干脆坐在旁边通道口留下的椅子上开始玩手机。陈曦几次想要去和他道歉都撇不下面子过去，因而几次都分了神输了，他干脆撇下这事，专心和他们玩游戏。他们倒没想到那个一开始称不会玩游戏的温和倒是将他们杀的片甲不留，不管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都信手捏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火车依旧是平稳的在前进着，很多人开始都感慨路程中的乏味，有的甚至已经蜷缩在被窝里睡着了。苏揽夜在最开始和莫川泽聊了几句，两人就彼此沉默下去。莫川泽似乎已经喜欢了这个地方，懒得挪窝下去。前面说了，苏揽夜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只不过是不善言辞，此刻看陆皎原无聊的四处张望，对于之前莫川泽已经和他说过的事也只能叹息。

“既然你把人带过来，就不要丢下他。”苏揽夜指指陆皎原，侧头对莫川泽说。

莫川泽轻笑，“揽夜，陆皎原此刻定是对我心存感激，而不是想为什么我丢下他吧。再说他没必要因为那么件小事就缠着我吧？”

“这可不一定，”苏揽夜合上书，“人心从来都是复杂的。”

莫川泽不以为意。

07.惊声

夜半，火车停了下来。窗户已是夜深人静般的黑暗，火车内也熄了大灯，不过对于这群昼伏夜出的学生而言，熬夜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火车的声音这般吵闹，他们又怎么可能睡得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火车又继续缓慢的向前进。苏揽夜已经将书放在了枕头下，他打算着小憩一会儿。

“你不回自己的座位吗？”瞅着旁边还霸占了他一般位置的莫川泽，苏揽夜轻声开口。在这其间，陈曦已经硬挤到许尧尧床上打算和他共挤一床，他实在是担心在他回去的时候，陆皎原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萧舒琛虽然舍不得女朋友，不过他们本来就隔得近，所以跟她道了晚安就回去了。至于陆皎原，不知何时也不见了踪影。

“我们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怕什么。”莫川泽一点都不想回自己车厢，那里躺着那么多古古怪怪的家伙，他哪里睡得着。

“那你滚到上铺去，反正那里没人。”苏揽夜毫不客气的赶人。

莫川泽嘟着嘴爬下来，“揽夜你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他草草的整理了下床铺，就缩进了被窝里睡觉。

夜，越来越沉静。万物都仿佛沉溺在梦境当中，只徒留下那轻悠悠的风偶尔发出清冷冷的声音。半夜三点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已沉沉睡去，狭窄的走道上没有了人走过的身影，剩下那一盏盏昏黄的床头灯在慢慢消耗着时光。许尧尧做了个梦，从无数沉寂的黑暗当中，梦到了那个他一心一意喜欢的温和。温和笑着伸出手的时候，他醒过来了。

原以为现实中无法在一起，那梦里也可以妄想下，哪知还是沉默着醒了过来。许尧尧伸出头，看着那露出一丝发丝的床位，静静看了许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等他有所反应的时候，自己都被吓得站在那里许久。和温和的脸靠的极近的时候，对方的眼睫轻轻颤抖了起来，那刻他还以为对方醒了过来。就在他心惊的时候，温和只是轻微转了个身，继续睡过去了。

许尧尧觉得他需要去洗把脸，不断狂跳的心脏颤动声甚至让他以为全部的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他慢慢后退了几步，才轻挪着脚步往厕所方向走去。车厢里静的可怕，也许是因为此刻火车也停了下来吧，再也没有了扰人的轰鸣声，也许是时间真的太晚了吧。许尧尧踩在铁皮上，都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他真的是心不在焉，或者完全没意识到此刻厕所是否有人，所以推开门的时候他完全被吓到了。

两个纠缠的人影在许尧尧面前简直比厉鬼还可怕，尤其是那个男人转过脸的时候，许尧尧又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染上欲望色彩的双眼不爽的看了眼许尧尧，那是萧舒琛。可被他抱在怀里的女生却不是已经睡着的温和，而是班里一个沉默寡言的女生李悦。

“看到有人还不赶快滚吗？”萧舒琛低吼着出声，他的手搂在李悦的腰上，面目不善的咬了下她的喉结。

“你……”许尧尧想要说什么，他想要指责萧舒琛，可大脑里一片混沌之后变成了夺门而逃。直到躺在尚有余温的被窝里，许尧尧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双手揽住脸，不由为自己哀叹。胆小如此，他又怎么敢和温和说。再者，就算他说了，温和会信他吗？他们连朋友都不算，简单的交流都让他紧张不安。想的越来越多，心里就越发伤感，最后变成了小声的呜咽，在安静的车厢犹如鬼魅一般游离又变成了被他刻意压低的哽咽声。许尧尧哭着哭着已经睡着了，他放心的轻声哭着，以为没有人注意。却不知道一向浅眠的苏揽夜已经醒过来了。

苏揽夜其实认床，宿舍的床他都适应了整整三个月才能睡个安稳觉。如今到了这样的环境，虽然刻意强迫自己入眠，但显然并无法很快深眠。哪怕是已经凌晨三点，苏揽夜听到一点动静还是醒了过来。他只是安静的听着许尧尧哭声慢慢转变成呼吸声，然后眨着眼睛瞧床板上一大片黑暗当中那点亮光。莫川泽问他的时候，他也在想该什么时候开口呢。他以为还有很长很长时间，足够让汪白竹适应他在的时光，可汪白竹却无奈的笑着说不能保护他一辈子。他不指望被保护，他也是男人，能够顶起一片天。三年了，获得这样的结果苏揽夜不满足，他指望着哪一天，哪一天能够更近的靠近他，然后肆无忌惮的亲吻他。

“揽夜，还没睡？”汪白竹在苏揽夜已经一遍遍将汪白竹的轮廓描绘的时候突然开口说，声音里带着睡眠过后特有的沙哑，还有丝迷糊。

“想事情。”苏揽夜其实一点都不讶异汪白竹会醒过来，在最开始他失眠的时候也是汪白竹下来陪他说说话。也许就是那些他们随意聊着天的时间里，汪白竹太过自然而然闯进他的生活以至于苏揽夜后知后觉把他放在心上也说不定。

“还在担心那群人？”汪白竹睡意全消，干脆坐了起来，“才三点多啊，以前你也是失眠到这时候哈。”

“你还记得啊？”苏揽夜不由有些感慨，三年前他们还是陌生人，三年汪白竹成了他的心上人。时间真是奇妙，让人可以如此亲密在一起，“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就大三了。”

汪白竹不由有些伤感，这个他一直当做弟弟来对待的人，原来他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大四他们就开始要各奔东西，前途未明，也许毕业礼后一别就是永远，一想到这，汪白竹的心就不由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