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叶重华陡然惊醒，嗓音干哑，“说吧，我该从哪开始？”

在工程师的指引下，机甲开始运作起来。没过多久，后续的增援部队也抵达这里。

叶重华不知疲倦地控制着机甲，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项秦！其他人几次叫他出来休息，他充耳不闻。项平要他停下来吃点东西，叶重华说自己带着干粮和水。他的确有带吃的，但只要一看到它们就一阵阵反胃，索性用工作继续麻痹自己。

此时，项秦他们被困在底下已经两天三夜，好在这个空间对这么多人来说虽然狭小，但是研究所内的空气循环系统和暖气供应系统还在运作。他们与控制的机器人相距有一公里远，前方和后方的道路都被堵住了，徒手根本挖不出去，在等待救援的同时，他们只有一个选择，控制机器人往回挖，但是如果不更换能源，机器人也无法支撑多久。

这里除了他们，还有沿路救出来的老教授和他的一个助手邱琳。邱琳是在场唯一的女性，她还不到三十岁，长得并不算漂亮，却因为长期浸氵壬在研究中，有自己独特的气质。她偶尔会找正在休息的士兵们聊天，为这个看似沉闷的氛围增添了一些活泼，使得大家的心情不再那么压抑。

“项大哥，该换班了，你休息一下吧。”邱琳递给项秦一瓶水，之前她曾经想用水沾湿手帕帮项秦擦汗，却被对方呵斥。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无论是食物还是水都要尽量节省。这么两天下来，每个人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整个空间弥漫着混合的气味，不过闻多也就麻木了。

项秦接过水喝了一口润润喉咙就放到一旁，脱下机器人操纵服，随意套上一件迷彩T恤，让换班下来的这群人汇报机器人的能量损耗情况。

邱琳看了看左右，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糖，自认为隐秘地塞进项秦手中。她对项秦明显比其他人热情，因为当她在黑暗绝望中挣扎的时候，是对方第一个出现，把她拉了出来，而在第二次坍塌时，又是项秦用强壮的身躯保护了她，结果自己却多处擦伤。

“小邱，我也要！”这样的小动作怎么可能瞒过其他眼尖的士兵？马上有人恬着脸伸手去讨。

“没有了。”邱琳尴尬地摇头，之前她一直在犹豫，项秦看上去很不好接近，不过这两天递水对方又从不拒绝，所以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拿出来的。

谁知项秦毫不在意地把糖果拍在伸出来的那只手上。“谢啦，老大！”后者兴高采烈地剥开包装纸就含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嚼了两下吞进肚了。

邱琳的表情僵了僵：“那项大哥喜欢吃什么？”

“老大喜欢吃大嫂！”这位得了便宜的咂咂嘴，笑嘻嘻地奉劝她，“我说你想找对象怎么就挑中唯一一个有家室的呢？我们这群人每个都顶呱呱地棒啊！再说了老大根本不喜欢女人，他跟大嫂正等着同性恋婚姻法颁布好去领证呢！”

邱琳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项秦忽然站了起来，眼睛盯着头顶上方：“安静！”他仔细倾听片刻，回头命令，“所有人停下手头正在做的事情，换上你们的衣服，快！”

习惯服从命令的士兵们也不多问，立刻动作迅速地穿戴整齐。由于外面十分寒冷，他们都穿上厚厚的迷彩服。项秦扫过邱琳和衣着单薄的老教授：“来两个人，把外套给他们。”

“出什么事了？”邱琳看见有士兵脱下自己的外套要给她披上，有些抗拒地躲闪。

项秦睨了她一眼：“不想冻死就穿上！”

头顶传来剧烈的振动，原本就不够结实的天花板开始悉悉索索地往下崩塌。“趴下！”所有人条件反射地伏卧在地，离邱琳最近的士兵一把将她按压到地上。

随着石块的砸落，他们终于迎来久违的光线，刺得眼睛有些生疼，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紧接着，有黑影遮蔽了光线。他们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逆光的钢铁巨人，深蓝的铠甲流光溢彩，宛如天神降世，拯救众生。

78.开导

“重华？”项秦站起身，直视机甲的眼睛。

机甲伸出手掌，等项秦跳上去后，将他托到地面，然后又分批把所有人带了出来。项秦带来的小队是见过机甲的，所以并没有失神多久，倒是老教授和邱琳难以置信地瞪着它，以为自己正在做梦。直到冻得打了个喷嚏，邱琳不得不裹紧她不愿穿的外套。

机甲单膝跪地，手掌平举到面前，位于眼部的主控室出入口打开了，一位身材略显瘦削的青年走出来，夹杂着雪片的冷风将他身上的风衣吹得猎猎作响，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最后，视线一眨不眨地落在项秦身上，两人遥遥对视，那一刻，眼中只剩下彼此。

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邱琳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底，只有这样一个人才配得上项秦，才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

机甲的手掌开始下降，此时，叶重华满心满眼里都是项秦，手掌还未完全降落地面，他就跳下去扑进项秦怀里，紧紧地搂住对方的脖子。

“我在这里。”项秦抱着他，亲吻他的发顶，一手抚摸他的脊背，感觉到掌下冰冷颤抖的躯体，眉头微蹙，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怎么就穿了那么点？”

感受着熟悉的怀抱，叶重华的精神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这一刻，压抑着的疲惫、惊慌、担忧、恐惧等一系列负面情绪全部爆发，浑身不停颤抖，胃部一阵翻涌。他猛地推开项秦转身呕吐了起来。

项秦一边帮他拍背，一边开玩笑地说：“我知道我身上的味道不好，不过你也不需要反应如此激烈吧？”

“哇塞！老大，大嫂这是怀孕了吗！”得以重见天日的士兵们心情大好，竟然有胆子调侃起他们了。

“闭嘴，给我拿纸过来。”眼见着叶重华吐得没东西吐还是不停干呕，项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重华，你怎么了？”叶重华没有说话，只是死死抓着项秦的手不肯放，那力道竟然让皮糙肉厚的项秦都感觉到疼痛。好不容易吐到好过一点，叶重华直起腰，忽然眼前一黑，完全失去意识。

“重华？！”项秦打横抱起陷入昏迷的叶重华，“快！快叫医生！”

雪越下越大，直升机没办法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起飞了，在临时搭建的医用帐篷里，军医正在给叶重华检查身体：“脱水，低血糖，过度劳累，精神状态异常，他必须好好休息。他的底子前一段时间损伤了很多，还没有完全恢复，为什么你们要让他来执行任务？他根本不适合军队。”

即使昏迷不醒，叶重华的手依然牢牢抓着项秦，仿佛担心他会消失似的，项秦揉了揉对方紧皱的眉心，接通项平的电话。结果接起来的却是秦悦：“小华怎么样了？”

项秦重复了一遍医生的诊断，然后严肃地道：“妈，你先让爸说话，我要知道所有细节！”叶重华的精神状态实在有些不正常，不仅仅因为担心自己，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失去你的消息后，就独自驾驶机甲过来找你，途中联系了我，这中间并没有什么异常。到达这里以后，遇到几个雇佣兵，但也没遇到反抗就顺利把他们解决，然后他一直在操纵机甲，我们谁劝都没用，直到把你们救出来。”项平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叶重华的体质比较弱，这么折腾下来出现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他干脆将刚才机甲视角的录像播放给项秦看。

在看到项平要求叶重华用导弹攻击那五个雇佣兵时，项秦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爸！你居然命令重华去杀人？！他不是你手底下的兵！他甚至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就连我第一次杀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你让他在那种情况下杀人，又连续操劳了一天一夜，他怎么受得了？！”

“……”项平保持沉默，一向杀伐果断的他从来不会去考虑这样的问题，因为多年来他面对的始终是职业军人，能够直接听命于他的更是精英中的精英，所以他完全没有为普通人考虑的习惯。

秦悦一把挤开项平：“儿子，你别担心，小华不会有事的，你好好开导开导他。我帮你教训你爸。小华醒了让他给父母报个平安，我对他们说你们去执行一个机密任务，过两天才能联系得上。”

项秦不愿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就断开连接，一步不离地守着叶重华。

叶重华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驾驶着机甲正在追逐五个惊恐逃亡的人类。“攻击！”有一个声音命令。不！他不停摇头，可是手指不受控制地按下了导弹发射键。“轰隆！”一声巨响，耳边的声音模糊，然后完全消失，眼前的一切都在剧烈晃动，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机甲一步一步往前走，叶重华的神经越绷越紧，烟尘散去，雪地上却什么都没有。忽然他感觉有人站在自己身后，他转过头，看见一个逆光的黑影，梦中的他开始撕心裂肺地尖叫，双脚却仿佛生了根，动弹不得，恐惧达到了极点！

然后，他猛地惊醒过来，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

“重华。”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项秦将他搂进怀里，“做噩梦了？”

叶重华有些茫然地瞪着前方：“……我睡了多久？这是哪里？”

“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在帐篷里，很安全，你应该再睡一会儿。”

“不！”这里的一切对叶重华来说都是如此陌生，他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痛，明明精神已经很疲惫了，却不敢再睡着，“我们回家，现在就回家，好不好？”他略带颤抖地请求。

“好。”项秦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揽着他走出帐篷。

外面下着大雪，积雪已经达到了小腿。深蓝色的机甲静立在那里，头上、肩上落满白色的雪花，像一尊肃穆的神像，守护着一方土地。

“目前的天气直升机没办法升空，我们可以坐机甲回去。”

项秦带着他往那边走，叶重华却无意识地向后退，看到机甲宽阔的肩膀，他仿佛看到上面架着导弹发射器，他的手指微一抽动，梦中那种恐惧的感觉蔓延至全身，他剧烈地挣扎：“不！我不要它！”

“重华！”项秦捧住他惨白的脸，让他直视自己，“你听我说，那五个人是导致研究所坍塌的罪魁祸首，我会被埋在下面也是他们的手笔。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所以，你做得没错，你杀得没错！”

听到那个字，叶重华瑟缩了一下。

“你一定不知道他们手上沾着多少条人命，他们强女干妇女，虐杀儿童，烧杀抢掠什么没做过？你也看到他们身上带着多少武器，如果他们不死，那将来就会有更多人丧命。他们这是死有余辜。”项秦尽量把他们描述成十恶不赦的恶棍，好降低叶重华的罪恶感，“我知道，第一次杀人很不好受，但你杀人是为了保护我，难道保护我会令你那么难受吗？”

叶重华呆呆地摇了摇头，好像为了那几个该死的家伙纠结这么久的确很不值得。

“你会反胃，会做噩梦，这都是正常的。因为你担心我，又过度劳累，精神高度紧张以至于引发一系列生理反应，你应该试着放松，不要害怕，我不会再离开你。我知道你很困了，我们现在就回家好好睡一觉。”项秦哄着他走向机甲，这一次，叶重华没有再躲。

机甲主控室的空间并不大，只能容纳一把靠椅。项秦的胸膛贴着叶重华的脊背，加上厚重的衣服，两人挤成一团。项秦开始给他讲这几天失去联系后都发生过什么。慢慢地，叶重华不再去想那些死亡和噩梦，偶尔也会搭上几句话了。

“她喜欢你。”在听见邱琳殷勤的举动时，叶重华敏锐地指出来，“你真是太招蜂引蝶了！”

项秦低声笑道：“所以才能引来你。”

“我那是迫不得已好不好！”叶重华大声反驳，“我当时变成那样子多倒霉啊！”

“可是我很庆幸，如果没有那个来自未来的包裹，或许我们一辈子也无法相遇。”项秦转过他的头，温柔地吻上他。这个吻温暖而缠绵，虽然只持续了几秒钟，却一直暖到四肢百骸。

叶重华的脸涨得通红，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穿得太多了，不然怎么会热得透不过气？他坐在项秦腿上就开始脱衣服，一件又一件，脱完衣服又继续脱裤子。

被他的屁股扭着扭着，项秦的呼吸就变得粗重起来：“重华，我有一个办法，能够让你无梦到天亮，想不想试试？”

“好啊！”傻兔子特别傻地答应了。

然后大野兽吃掉了他。

……

当叶重华真的无梦到天亮清醒过来时，他已经睡在了熟悉的大床上。他转身怨念地盯着项秦看似熟睡的俊脸，内心极度抓狂——流氓流氓大流氓！为什么这样也能做得起来！他喵的这叫我以后怎么直视机甲啊啊啊！

“醒了？”项秦睁开眼睛，语气带着吃饱喝足后的慵懒，“是不是没有做梦？你看，这方法不错吧。”

“不错你妹！”叶重华恼羞成怒地一口咬上他的鼻子。

79.对外宣告

在给父母报过平安后，叶重华一边吃饭一边关注自己提前暴露机甲的行为究竟引发了多大的反响。

有人把那天机甲出动的视频发到了论坛上，顿时众网友激动万分，气势大涨！尽管没有展示武器、性能，但那大了美国、俄罗斯的机甲整整一圈的体型，以及那逆天的飞行能力，明眼人都能看出谁更高端。大家虽然不知道这台机甲叫什么名字，不过并不妨碍给它取昵称，出于它的外表，大部分网友倾向于称它为“深蓝”。

然而很快又有人质疑，千年怎么可能拥有超越世界大国的科技水平？如果有，为什么不开发布会机甲就毫无征兆地飞天溜了？结合千年足以以假乱真的全息投影技术，一些人大胆猜测，这可能只是一段全息动画，正因为《将军》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的提名，所以千年在为电影宣传造势？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众人纷纷要求千年出来做解释，然而千年始终没有回应。

有聪明人就想，既然机甲出去以后，总该回来吧，于是大家假期都不过了，跑回来守着中心广场，仔细研究那个音乐喷泉。就连千年的员工都不清楚除了地下停车场之外，脚底下会有另一方天地，大家像找宝藏一样四处寻找出入口，好奇平时那些研究人员都是从哪里进去的？

直到第三天，广场上又传来了穹顶即将开启的警告声。大家奔走相告，机甲快回来了！一时间，广场四周围满了兴奋的群众，拿着望远镜、手机、摄像机等各种装备翘首以盼，等待深蓝的降临。

终于，一个黑点由远及近，伴随着沉闷的轰鸣声，高大的机甲从天而降，脚底喷出白色雾气，稳稳当当地降落地面，“唰”地收起钢铁羽翼。深蓝转动头部，如同一位检阅部队的将军，扫视围观的人群。

正在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人群中冲出一个年轻人，一把扒在深蓝的脚背上，兴奋地高喊：“我摸到了！我摸到了！这是真的！它是真的！！”众人目瞪口呆，卧槽！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吧！——可是看上去很带感啊！

他的举动感染了一些胆大的家伙，他们开始蠢蠢欲动，也想上去一探究竟。突然，广场周围升起一圈两米多高的铁栅栏，正好将深蓝圈在其中，隔开了人群。深蓝低头望着脚上的人类，俯下身用两根手指捏起他的衣服，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然后迈出两步，伸手把此人放回铁栅栏外。接着它走回广场正中央，站稳后，脚底下的平台开始缓缓下降，不一会儿就完全消失没入地下。待音乐喷泉重新升起，铁栅栏也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