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古鬼——图坦卡朦
图坦卡朦  发于:2015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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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楚辰慌忙叩头赔罪,诚惶诚恐道:“请殿下看在林家世世代代为国效力的份上,网开一面。”

“你起来吧,花重明是我劫走的,要是皇上怪罪下来,我也难逃罪责,你我是一根稻草上的蚂蚱。”

这下林楚辰蒙了,作揖的手僵在空中,半天没反应过来:“花重明是……”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很多事你都应该知道,我问你的,务必如实回答。”说着张十七坐下来,大喇喇的撇开两条长腿,褪去平时那张痞里痞气的外衣,他倒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花重明是图金人,你知不知道?”

“这……重明也是前些日子才告诉我。”

“只有他的血才能让青竹书简上的字显现出来,所以那卷书上写的东西,你们从不曾看过?”

“看过的。”林楚辰低下头,提起“花戎”这个名字,他语气有些惶恐,“书简是和花叔叔同去暮雪境的马夫带回来的,那时书简上就沾着血迹,除过重明,我们家每个人都看了,但没一个能看得懂。随它被带回的还有花叔叔一封遗书,上面说这只是整个秘密的一小部分,而他把这个秘密叫做‘万物的终结’,知道的越多,只会感到越绝望。花叔叔还说,青竹书简只认花家人,如果可能,就永远不要让重明看到它。”

“为什么?可他在最后一块竹简上写了一行字,用汉文写的,他让花重明杀了白泽!可不可以这样想,他从心底来说,是希望花重明看到的……”

“不是,不是这样。”林楚辰抬起头来,一对平日里风平浪静的眸子掀起千波万澜,盛满月色的瞳仁在微微颤抖着,“如果他看了,那么……那么这一切,就已经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杀掉白泽,这是花重明最后一条活路。”

一层细密的汗珠从张十七额上渗出来,他沉默了许久,才试探着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初花戎不毁掉书简?”

“我实话告诉你吧,没人毁的掉它,就算被烧成灰挫成粉,它也依然会在某个无人的角落悄悄复原,就算花重明没看过它,就算全世界没人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它也会存在,永永远远的存在。这是花戎把它带出来以后才发现的,但一切已经太晚,它沾了人间的气息,无法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它来自无垠地狱。”

不止花重明,林家人全都是疯子,他们知道如此可怕的一件事,居然还能悠哉悠哉的生活,居然没有一个人因此逃走!张十七脊背阴恻恻的疼,就好像扎了一百根针那样,“这么说,如果他们去万佛山找到当年封印图金人咒印的方丈,知道了更多的秘密,于谁而言都不是件好事?”

“什么?他们要去万佛山?”林楚辰“蹭”的一下站起身来,顾不得张十七的身份,拉起他就走:“他们现在在哪,不能让他们去!这一切都结束了,没有人需要为了过去的事再付出什么,重明已经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不能再让他陷入更多的迷局了。”

等两人赶到花重明和白泽藏身的景成寺,早已是人去寺空。

张十七看了眼空荡荡的密室,无奈的朝林楚辰耸耸肩:“还是晚了一步,他们比我们动作麻利。”

“白泽身上还有伤,他们又不敢雇马车,应该跑不远。”

“那可不一定,我的猪脑子头头,你以为白泽是只小鸟妖,一受伤就只能任人宰割?”张十七叹了口气,指指桌上剩的几个苹果:“他可是万妖之王,别说在暮雪境,就是随便到哪个偏僻的小山村,住在那的山精树妖都会心甘情愿听他差遣。他要水果,鸟妖们绝对会飞到最高的树上给他摘最好的送来,他要食物,狼妖们捕获的兔子野鹿能埋住他头顶。如果他要带花重明去什么地方,就是我们强追过去,一路的妖魔鬼怪也够我们受的。”

的确,此时的白泽已经带着花重明走出百里以上,坐在车前充当马夫的鸟妖有副好嗓子,一路唱的春暖花开,让车里正享受着蛇妖捶腿的白泽很是满意。

“百灵,这歌叫什么?”

白泽通晓天下所有鬼怪的姓名,鬼怪们敬他,却也怕他,对于他的问题,没有一只妖敢怠慢。

“是《奔丧》,大王,那么多好听的调子,你怎么就独独喜欢这一个?”

歌名字很晦气,内容更晦气,这是林里整日怨天尤人的老树精写的,据说是为了悼念三百年前一个死在他脚下的凡人。

“大王,您说巧不巧?那虽是个凡人,可眉宇间流露出的气质却很出众,老树精说,简直他和爷爷的爷爷留下的画像一模一样!”

“哦?画像里画的是哪个?”

鸟妖“噗嗤”一笑,俊秀的脸上流露出三分敬畏七分崇拜:“是逐鹿,名满天下的战神逐鹿!”

“啊,那凡人叫肖凌,是逐鹿的第六世转世,可惜我还没修成人形,不能亲眼见到,只是在几只雪妖编制的梦境里看过。”白泽仰躺下来,修长的五指放在正熟睡的花重明额上,浅浅叹了口气:“九世苦果一世皇帝,这就是逐鹿逆天的下场。”

第14章:万佛齐喑

等到了万佛山脚下,白泽不再让小妖们送了,眼睛虽然还没恢复,但可以勉强跟着花重明走路。

“白泽,要不我们先等等,万一山上出了什么意外,你连跑都跑不掉。”

听完花重明的建议,白泽想翻个大白眼,可眼睛还被布缠着,只好吐吐舌头表示鄙视。

山下是鼠妖们的聚居地,白泽的突然造访让他们在不安之余也感到有些荣幸,鼠王亲自前来迎接他们,拿出一年来最好的食物来招待他们。

“还是去老狼豹子他们那好,有鸡有羊,不像你们这,连饺子都是素馅的。”

花重明在心里默默骂白泽无耻,一只小小的鼠妖,你让他们哪抓鸡啊羊啊的喂你这臭狐狸?

鼠王赶紧解释,说什么近日来山里收成不好,人都吃不饱,他们偷来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让白大王多多包涵,他日造访,必定送上顿大餐。

可白泽不给他面子,一撇嘴道:“得了吧,您老的大餐,不就是些苞米谷子么?狐狸要吃肉的,弄不来,小心我拿你那些个子子孙孙下酒!”

鼠王吓得屁滚尿流,回去就差遣手下的小耗子们去城里偷熏肉烧鸡,片刻功夫就全堆在白泽面前,把这贪得无厌的狐狸精吃的满嘴流油。

吃饱喝足,白泽一抹嘴问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好玩的,本大王难得来一回,总不能吃一顿就走吧?”

“镇子里,镇子里有戏,有花灯……”

白泽嘴角一挑,指了指蒙在自己眼睛上的白布:“怎么,嘲笑本大王现在看不见?”

“不不不,大王,您去听琴,前几日镇子里来了只狐妖,一副花容月貌,桃花眼,瓜子脸,柳叶眉,漂亮的呀……啧啧啧。”意识到自己偏离了重点,鼠王赶紧扯回来:“她就在镇子里弹琴,想找个如意郎君,琴也好听,不知道您好不好这个?”

鬼才会信狐妖是想找如意郎君才到人间来,八成是想勾引男人,吃他们的心喝他们的血,来增加自己的修为。

白泽冷笑,反正自己是妖,就算没了法力,也怎么都不会怕她的伎俩,听听也好。

只是花重明……

“漂亮姑娘?这怎么能不看,必须去必须去!”

一听这话白泽生气了,破口大骂道:“你这不怕死的混帐色鬼,去去去,看那狐狸精不勾了你的魂吃了你的心,一张画皮掀起来,鬼知道是不是麻子脸蒜头鼻!不吓死也恶心死你!”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女人必备技能,吃醋?

花重明努力做出一个很诡异的笑,只可惜白泽看不到,如此高难度的表情就这么浪费了。

万佛山下的镇子名叫沙城,长年风沙不断,地上都铺了厚厚一层黄砂,不一会儿就灌满了花重明两只鞋子。

于是每走一段花重明都要停下来倒鞋里的黄砂,看白泽许久都不倒,花重明不禁疑惑起来:“难道这东西也认人,不进你的鞋?”

“少废话!倒完赶紧走,脚那么臭,砂子都被你熏成黄土了。”

走了一会儿花重明看出些端倪,雪山大王就是能忍,砂子都积了半只靴子,他被硌的走路直晃,却还是能忍的住,宁死不倒。

“我说白大王,你是不是因为看不见,所以倒不成啊?”

“没有。”

“要不……我给你倒?没事,我不嫌你脚臭。”

“哪那么多废话,说了没有就没有!”

这次花重明没征求他的同意,一把将他按倒在地,“大王,你看你这鞋里的沙子都能修成个大坝了,逞能也别委屈着自己啊。”

白泽不说话,等他折腾完了,才起身道:“算你小子孝顺,本大王就容忍你一次,带你去看美女。”

“等等。”

花重明重新拉他坐下,一只手轻轻揽住他的腰,谁知就只是这么个动作却让白泽浑身一颤,声音都不正常起来:“你想干什么,我捏死十个你都不成问题的。”

虽然没了法力,但白泽还是能感觉到,面前的人越靠越近,轻轻将两人的唇贴在一起。

沙城人烟稀少,这里又处在黑暗之中,所以花重明肆无忌惮的吻了很久。

明明他是个男人,明明根本不会对他动心,但这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从见到他的第一刻起,花重明便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支配着,一次又一次做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事。

“逐鹿……”

白泽的声音很小,但花重明还是听到了,说不出吃不吃醋,他很平静的问道:“你喜欢的人,是逐鹿?”

“我只是个卑贱的妖,他却是万人敬仰的战神,我太自以为是了。”

花重明轻轻抱着他,像是抱着一块随时会破掉的水晶:“白泽,他们说你残忍也好,狠毒也罢,我知道你心地没那么坏,你没有配不上他。”

“重明,我好看吗?”

“嗯,你比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好看。”

“那……你喜欢我吗?”

“也许……如果这算是……白泽,我爹在青竹书简上刻了一句话,他让我杀掉你,我不信,我……”

话还没说完,花重明突然感到胸口刺痛万分,低头看去,是白泽手中淬了毒的匕首,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花重明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诡异的笑容,他张开嘴,露出了藏匿多时的尖牙利齿。

突然“嘣”的一声琴音响彻四隅,白泽收敛起杀气,确认了花重明已经昏迷,他才掀起蒙在眼上的白布,张开一对浅灰色眸眼,挥手将草药渣抖落在地,慢悠悠说道:“天下所有鬼魅妖魔见到我无不退避三舍,像你这样主动找上门的,还是第一个。清明,出来吧。”

琴声戛然而止,黑暗中袅袅婷婷飘出一抹红云,绝色的女子抱着琴,缓缓走到他身边,跪地叩首:“拜见妖王。”

“你从暮雪境跟我到这儿来,就是想看看我怎么杀人?”

“撕裂胸膛,取出心脏——大王杀人的样子,清明见过千遍万遍,只是……”狐女浅笑,琥珀色的眸眼藏着万年冰雪,让人捉摸不透:“难道你不想看看,如果你插手改了那九世苦果一世皇帝的命批,能不能让逐鹿早日获得自由?”

白泽突然仰天长笑,撕心裂肺的笑声回荡在夜色中,让人听着毛骨悚然,“自由?他得到自由,对我有什么好处?不过……呵,逐鹿负我,我负逐鹿,这样的结局我喜欢。”

“大王,若天帝用你与逐鹿一世姻缘来换……”

“算了吧,我只是妖,卑贱的妖,命如草芥的妖,可以随随便便抹杀的妖,哈哈,就是再厉害的妖,也终究难以和神相媲……”白泽低下头,尖锐的指甲划破花重明脸颊,挑起他伤口的一滴血珠尝了,闭上眼道:“我不是逐鹿的对手,就是他转世了九次,法力已经低到极点,我还是他的手下败将……所以我不会伤他,我只想看到在我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以后,他那无可挽回的一滴泪。”

卑贱的妖,愚蠢的妖,痴情的妖,绝望的妖,看不到爱人的生死相许,就只求能看到他追悔莫及的一滴泪。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第二日清晨花重明就醒了,白泽抹去了他这晚的记忆,就连他脸颊留下的疤痕也一并抹去。

“你的眼睛……没事了?”

“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大碍。”说着白泽从包裹里取出件衣裳递给花重明:“这是耗子们找来的,万佛山上没有路,我们得自己爬上去,换件结实的衣裳,光着屁股站在老方丈面前也够丢人的。”

“白泽,那卷书简不知道被我弄到哪去了,我看那东西挺值钱,坏掉真可惜。”

“放心吧,它不会坏掉,它会完完整整的存在,一直存在。”白泽浅灰色的瞳仁里飘过一丝倦意,“真想能抱着这个秘密睡一觉,永远不要起来。”

第15章:九头鬼车

万佛山上没有路,白泽没了法力,这方圆十里又连只体形大一点的鸟妖都没有,一点点往上爬还真是费劲,没多久养尊处优的雪山大王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呼……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就想不通了,那些住在山上的秃驴们是有多大本事,居然能在这么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呆着。”

花重明曾跟着林慧中来过这个地方,所以多多少少比白泽有心理准备,“等会儿见了净空方丈,你可别出言不逊,出家人不容亵渎的。”

“切……”说着白泽眼睛骨碌碌一转,露出个狐狸特有的诡笑:“要不咱们去抓只鸡,让你那神通广大的净空秃驴开开荤?”

“这可是佛门圣地,你别瞎闹。”

白泽又笑起来,笑的清朗明媚,不再说秃驴,岔开话题说逐鹿:“我告诉你,那传说中名扬天下的战神也当过和尚,还是个苦行僧,头上剃得秃秃的,点着几个麻点,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他还卖过豆腐,撑过船,当过铁匠,做过穷秀才……什么苦做什么,这是天帝对他的惩罚。”

花重明疑惑道:“他不是为民除害了吗?天帝为何还要罚他?”

“本来他的魂魄就是众神造的,虚弱的很,他做一世善人,就可以修炼出一个真正的魂魄。可他却不安分,喜欢上一个人类的女孩,那女孩的族人得罪了天帝,天帝罚他们村子里所有的居民活不过二十岁。逐鹿去找天帝求情,天帝不肯,他气不过,就下地府将所有凡人的命批打乱,上九霄扬言要与天帝一决雌雄,闹的世间不得安宁。就在他逆天后的三日内,天帝招来当年赐予他魂魄的众神,一齐将他擒住。天帝罚他在人间轮回十世,尝九世苦果,做一世皇帝,才能修一个真正的魂魄。”说着白泽坐了下来,把气喘匀,这才悠悠然说道:“我喜欢过逐鹿,可众神只赐予了他魂魄,没有赐予他一颗心,他不懂得什么是爱。我以为他有心以后就会爱我,可他却把心给了另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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