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那到底是啥原因啊？你看，你惦记人家那么些年，好容易把人追到手了，你咋说走就走了呢？”冷梅想不明白，弟弟偷偷摸摸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要是不认真，也不会把人领回家，而且去年两个人还买了房子，之前关系明明那么好，这怎么一转眼就分了呢？

“我……反正我们就是分了。”

“你不喜欢他了？”

“姐……”冷毅咬咬嘴唇，犹豫了半天最终说出了让冷梅特别无奈的话，他说：姐，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冷梅听了沉默了一阵，末了叹出一口气，对冷毅说：“你的事，姐知道不该管，其实也管不了，但是大民，有些事儿咱可以心狠，真没感情了，分开了姐不说你，但是你不能不厚道，你说你走了，把孩子扔给人家，何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好说，可我知道他对嘟嘟是真的好，你自己拍拍良心，让人家白白给你养儿子你安心么？！”

冷毅被冷梅质问的无话可说，他坐在冷梅对面，像个做错事又不肯解释的孩子一样，这让原本一脸狠厉的冷梅慢慢发不出火来了。

“算了，总之这事儿你好好想想，然后当断则断吧，拿个孩子拖着人家，可不是做人的好道。”

冷梅说完就出去看菜了，只留冷毅一个人坐在包间里，对着面前的半杯茶水发呆。

当天下午，冷振宇在幼儿园门口看到爸爸，小伙子立马就跟人来疯似的，飞跑过去扑到冷毅怀里乐成了一团。

晚上，一家人吃了饭，然后冷毅带着冷振宇去了宾馆。明天是周末，他想带儿子出去玩玩。

临睡觉前洗澡的时候，冷振宇一边抬着胳膊让爸爸洗小肚皮一边问冷毅为什么不回家。

“开始的时候，小爸爸把咱家变成他工作的地方了，我就和小爸住一个小小的房子里，可是前几天小爸和大海叔叔把那里收拾好了，说以后还要住的，爸爸……他们都不在那里工作了，你为什么不带我回家呢？”

“大海叔叔？”冷毅在一瞬间抓住这个称呼，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是啊，”冷振宇回答的理所当然“他和小爸爸一起开公司，小爸爸叫他大哥，对他可好了，小爸爸还经常请他来家里吃饭。”

冷毅略略挑眉，何江阳的手艺他是知道的，煎鸡蛋都能糊锅的人……那么说，是那个叫大海的人做饭么？

“你们在家吃饭？”

“恩，小爸爸自己做，虽然不太好吃。”冷振宇年纪小，他还不明白家庭琐事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何江阳几乎是本质上的改变，而对于冷毅，这几乎是在告诉他，何江阳允许另一个男人登堂入室，并且喜欢那个人远多过自己……

冷毅听完了一言不发，给儿子洗好澡就哄他睡觉了。

第二天清晨，冷毅在一片清冷中起床，嗓子完全哑了，心肝脾胃肺一起火气过旺，让他嘴角起了水泡不说，就连口腔里都起了溃疡，昨天一晚上他都在想自己还有多少机会能让何江阳回到自己身边，连续两天的打击，已经让他完全无力应对，现在他满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如果何江阳真的爱上别人，那么他能做什么，结果想了一夜，最终的答案只有一个，他除了在沉默中离开，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冷毅甚至恶毒的在想那个男人会受到何阳岳怎样的威胁，但就目前来看，人家能安安稳稳的出现在何江阳的生活里，而且活得很好……

今天又是一个晴天，天空万里无云，只有火辣的太阳从早到晚照在众人头顶。

七月份，夏天初显虎威，冷毅带着儿子去了公园。冷振宇因为不知道大人之间的事情，所以一早还在问冷毅能不能叫上何江阳，冷毅说你小爸人太忙了，今天没时间啊。

冷振宇听了努努嘴，不过很快到了公园他就把这茬给忘了，小孩子么，快乐总是很简单，有的玩儿就好了。而冷毅这一整天都不太对劲儿，说白了他的确是在陪着孩子，可是心里大部分时间都在走神。

晚上回答宾馆，冷振宇已经累得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第二天爷俩又出去玩儿了一天。因为隔天是周一，嘟嘟还要去幼儿园，所以冷毅需要带他去一趟姐姐那边，哪怕不住，也要拿些去幼儿园的东西。

何江阳也在担心这个问题，明天就是周一了，他其实不太知道什么时候来找冷梅合适，白天人家有生意，所以他只能晚上来，结果不知道该说巧还是不巧，当他拎着嘟嘟去幼儿园要用的东西到冷梅店里的时候，门口帮着冷梅打烊关店的竟然就是冷毅。

卷帘门被哗啦一声拉下来，何江阳隔着一条街看着冷毅一边踩着锁扣，一边弯下身去锁门。

冷毅直觉上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于是转回头，商业街的小马路不过十几米宽，盛夏时节的夜晚，街上人不多了，何江阳就站在他正对店门的门口，一棵大树的阴影挡住了他半边的身影，让他身形模糊，可是即便如此，冷毅还是看清了。

冷梅看到冷毅忽然定在原地，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瞄了好半天女人才看出来那个人是何江阳。

用力推了冷毅一把，梅姐低声跟他说：“还不赶快过去，你欠人家一个交代不是么！”

冷毅被大姐推了一个趔趄，随后他看了看何江阳，正当他打算抬步走过马路的时候，何江阳竟然先他一步过来了，只是，他在他的注目下，丝毫都没有慌乱，甚至，他都没看他一眼。

冷毅就像被刻意隔在了另一个空间里一样，何江阳走过马路，把手里的书和孩子的换洗衣服交给冷梅，然后简单交代了几句，他就转身离开了。

冷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一步都抬不起来，他看着他慢慢过了马路，走到二十米开外的下一个街口，瘦长的身体稍稍站定，之后有一辆黑色的捷达车开了过来，再然后，他和那个叫大海的人就这么离开了。

等人走了，冷梅才恨铁不成钢的把衣服和书一股脑儿都塞进弟弟的怀里，同时心急而郁闷的埋怨道：“大民，你个傻子，刚才你咋不追过去！何先生和人家走了你没瞧见么！”

“瞧见了，但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冷毅的声音闷闷的，随即他转身就往楼上走，冷梅看弟弟这样，在他身后气得不行，嘟嘟囔囔埋怨了好半天，冷毅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只是把怀里的东西抱紧一点儿，再抱紧一点儿。

没办法，爱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像穷苦而饥饿的人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他得不到食物，就只能一直画饼充饥自欺欺人，努力去占有那些飘渺的味道，只有心里的嫉妒像是毒针，时刻刺痛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苦涩的心。

何江阳坐在车上，看着街灯恍惚飘过，心思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刘大海开着车，很不放心的问了一句：“老四，没事儿吧？”

何江阳想了想，转回头问了一句：“大哥，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贱？”

刘大海沉默了一下，说你还喜欢他？

何江阳没吭声，算是默认。

刘大海看他这样也没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就算了。

之后何江阳继续看着车窗外发呆，他在想刚刚的那个时候，他离开的时候，他走的很慢，看似也很稳，可是天知道他的手一直都在发抖，他甚至在想，如果冷毅追过来，拉住他，可能他都不需要跟自己道歉，自己就会原谅他，可是事实上，那个人一直都没动，他就像坚定了信念要离开一样，沉默而不安的看着自己，何三苦苦的笑了一下，他在笑冷毅的那种不安，难道那个男人会以为自己会像女人一样抱着他的腿求他不要离开么？他何江阳，可以穷，可以苦，甚至可以贱，但是他做不到那么委曲求全……

那天刘大海送他回公寓，临走的时候海哥还是忍不住跟何江阳多说了两句，他说老四你要是真放不下，就去好好问问他，之后是死心还是继续，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真的断了，你也别愁，咱还有兄弟还有家人，老哥哥我别的不行，到时候至少可以陪你喝顿酒。

何江阳听了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第十三章：没有你的日子里（7）

之后的一周，冷毅都在陪儿子，白天没事他上午就去帮姐姐在店里干活儿，到下午得空了，他便跑到自己原来的家找个地方呆着。

狙击手总能找到最隐蔽视角又好的地方，冷毅最喜欢房顶，对面顶楼的那道门锁对于他形同虚设，简单的撬开爬上去，再顺便带块油布一搭，遮风挡雨防太阳，他可以在那里一呆就是一天。

原来的家已经被搬空了，冷毅听姐姐说何江阳把房子又买回去了，只是带着孩子还没住进去。

冷毅每天看着空荡荡的家，偶尔何江阳白天会回来，打开窗户透透气，然后扫扫屋子再离开。冷毅偷偷看着，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按时间算，冷毅这次放假只有十五天，来回的路上差不多要五天，所以真正在家的时间，十天只能掰着手指头算。

一晃儿又到了周六，何江阳还像上周那样跟冷梅联系了，说是给嘟嘟送东西，冷梅在电话里答应的很积极，顺带着，晚上也找了不少借口把冷毅拖住了。

晚上十点，火锅店打烊，冷毅帮姐姐收拾好最后一张桌子，然后跟着她往店外走，玻璃门打开，马路对面站着何江阳，手里拎着装衣服的袋子和很多零食，还在那棵大树下。

像上周一样，何江阳走过来，把东西交给冷梅，然后……他转过头看向冷毅。

“能谈谈么，十分钟就行。”

何江阳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可是天知道他这会儿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冷毅看着他，过了半晌，点点头。

冷梅识趣的先一步离开，并告诉冷毅现在时间很晚了，反正今天周六，孩子可以在她这里住一晚。

言下之意，你今晚有很多时间。

冷毅听了没出声，等冷梅走了，两个人才有了面对面的时间。

何江阳瘦了，手腕上的骨头棱角分明，他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只看背影好像二十岁的青年。

十分钟的对话显然不需要找个地方再谈，何江阳也没耽误时间，他站在冷毅对面，低声开口问道：“我账户里的八十万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这几个月花剩下的。”冷毅的声音干干的。

“为什么给我。”

“我不需要了。”

何江阳听了咬咬嘴唇，没再继续追问这个事情，转而他抬起眼睛，定定的看着冷毅。

“这次回来，你会把孩子带走么？”

冷毅被他看得心脏骤缩，转移了目光没回答。何江阳看他不回答自己，便收回目光，低头想了想，接着说道。

“孩子八月份就得去学前班了，我在这边已经给找好了学校……不过嘟嘟毕竟是你的孩子，如果你选择带走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冷毅恩了一声，随后两个人沉默了下来。

过了大概五分钟，冷毅问何江阳：“你还有事儿么？”

何江阳摇摇头。

“那我走了。”

说完，冷毅转身就往前面的街口走。

“冷毅！”何江阳忽然出声叫住他“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没有。”

“那为什么卖房子，为什么离开我……”何江阳的声音很低很小，像是困惑了很久却又不敢问一样。

对于此事的态度，何三忍不住自嘲，真可笑，那个一向张扬肆意的何江阳，竟然也会有害怕犹豫的时候。

冷毅僵硬着后背没有回头，过了半晌他才特别不耐烦的回了一句：“何江阳，难道我在信里说得不够清楚么。”

“可是……”

“没有可是！”冷毅忽然转身，他的眼睛在昏暗的路灯下暗如黑夜，态度更是强硬不容质疑。

“你听着，何江阳，我不爱你了！我不想花时间去陪你还那笔狗屁债务！我有我的人生！你没权利耽误我！”

声音越来越大，何江阳站在原地听着，等冷毅喊完，空气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你没良心……王八蛋！”何江阳骤然愤怒，他像一只在角斗场受伤将死的公牛，用力冲向对他掷枪的对手，冷毅在一瞬间的惊异之后被彻底扑倒，其实以他的身手，把何江阳挡开的方法十种不止，可是有个前提，他要舍得真动手。

至于何江阳么，他再怎么样大小也是三十岁的男人，瘦不代表他没有力气，而拼尽全力的撕扯和打斗，似乎是他现在唯一的出口。

随着拳头不断的落下来，冷毅的颧骨很疼，鼻梁也很疼，胸口更疼，他知道何江阳是在用全力打他了，不过他没动，完全没有还击的意思，因为这种疼，也是他现在需要的。

可是打着打着，一滴两滴的眼泪开始掉在他的身上，脸上，脖子上，衣服上……

在冷毅惊异的眼神里，何江阳拉扯着冷毅的衣服，眼泪大颗的滴下来，他说为什么啊，冷毅你为什么不爱我了，我没有让你帮我还债啊……难道都是我的错么……是我做错了什么才让我们变成这样了么？是我做错了什么才让你不惜卖了房子也要离开我么？

你告诉我啊，求求你了……告诉我吧。

别说不爱我，这太残忍了。

冰冷的双手，颤抖的身体，冷毅觉得何江阳的眼泪就像是一道道钝刀碾压着自己的心，以至于他身体上的疼跟那种疼对比，简直微不足道。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冷毅一言不发，慢慢伸出手，擦掉何江阳脸上的泪水，然后挣扎着站起来，再把何江阳拉起来。

何江阳的手顺着冷毅的衣领滑下来，他低着头忽然愣住，之后听到冷毅对自己说：“够了，往后好好生活，忘了我吧。”

说完，冷毅就真的转身走了。

何江阳那天在街边站了很久，随后他回到搬空的旧房子就给刘大海打电话，然后哥俩真的喝了酒，并且双双醉得东倒西歪。

期间何江阳跟刘大海说着这些年的日子，说他创业的生活，说他那些花花绿绿的艳遇，从儿时把老鼠屎扔进汤锅而被二哥胖揍，到后来结婚找了个跟他上床像嫖他一样的女人做老婆，林林总总说了半天，最后对着空荡荡的屋子，他不疯不闹的跟刘大海说：“大哥，我想他，我忘不了他。”

“可人家甩了你不是么……”刘大海舌头有点儿不听使唤，不过意识还是挺清醒的。

“甩个屁，老子是那种让他随便扯进门又随便扔出去的人么……”何江阳咬咬牙，眼神阴测测的，手边的酒随后被他直接喝光。

“这男人肯定是我的，他跑不了！”

刘大海听何江阳这么说，以为他醉了，于是拿着酒瓶子站起来，一边摇摇晃晃走到旧沙发边上，一边拿起一个靠垫扔给他。

“抱着。”

何江阳特别听话，抓过来搂在怀里，之后一脸嫌弃，说大哥这垫子你是不是之前用过？不然怎么一股子屁味儿？

刘大海听了怒起，从旁边又拿过一个垫子，真的噗一声在上面放个屁然后扔给何江阳。

“这特么才是老子的屁味儿！不信你自己对照着正版的闻闻！”

何江阳被直接砸中，之后彻底躺倒大声哀嚎，说自己被甲烷熏到中毒，马上就要魂归西天了。

刘大海看着他闹腾也不搭理他，五分钟后，何江阳抱着垫子躺在地板上彻底睡死，刘老大翻出一条毯子给他盖上，然后自己披着衣服睡沙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