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渊——熙骆
熙骆  发于:2015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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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无情见卫千城并没有如约而至,露出了不快的表情:“为何不见你们城主?”

宋厉赔笑道:“城主突然抱恙在身,未能前来,特命在下代而行之,抱歉之至,实望段庄主海涵。正逢中秋佳节,城主命在下送上他亲制的九花月饼,望段庄主笑纳。”

所谓九花月饼,是用九种花蜜调制内馅做成的。入口齿颊留香,芬芳四溢。百花城主亲制的九花月饼,即使在皇宫中,都未有几人得幸品尝。虽是小小一盒月饼,已实属厚礼。

段无情自然清楚这份大礼的份量。人未至,拜帖已到,已是给足了无情山庄的面子。此来更是送上这么份大礼,若他段无情再要发作,未免太不知好歹。而且对方无信爽约,更是接下来谈判的筹码。是以段无情马上一扫不快,请宋厉入座,收下了月饼,命下人上菜斟酒,款待贵客。

宋厉喝了一杯下人斟上的酒,赞叹道:“真是好酒。可惜时日尚早。若此时天上有月,饮此美酒,赏菊观月,岂不快哉!”

段无情微微笑了笑,说到:“此间景致,比起百花城来,自是逊色多了。”

“哪里,庄主过谦了。”宋厉放下手中的杯子,坐直身子,一改方才的笑容满面,正色道:“段庄主,在下此番替城主前来,除了送来薄礼之外,实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段无情明知故问。

“前几日,杏荣药号派人给城主送去的金银珠宝,在半路上给人劫了。不知段庄主可知此事?”

段无情不动声色,他知道对方其实一早就已获悉是自己劫了他们的货物。对方如此试探,不管自己回答知与不知,对方不要回货物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段无情索性不回答,拿起酒杯,慢悠悠地喝起酒来。

宋厉见段无情不回答,便赔笑道:“无情山庄家大业大,自是不会在乎那几箱金银珠宝,只是,这几箱东西是城主拿来讨蝶舞大人欢心的,如今失落在外,城主的日子实是不好过。若是段庄主知晓这几箱货物的下落,烦请告知,城主定当报以厚礼。”

段无情知道,对方已是在低声下气地相求了,自己若再是不识抬举,恐怕对方便要翻脸了。本来劫走货物的目的只是想出口恶气,煞煞卫千城的威风。若是能和他谈成条件,那便更好。如若对方翻脸,自己也落不到好处。段无情站起身,背对着宋厉,提出了条件:“金银珠宝,我的确没有兴趣,只不过杏荣药号的珍稀药材却有不少,若你们城主愿以珍稀药材来交换的话……”

“此事再也容易不过。”段无情话还没说完,宋厉便欣喜地打断了他,“城主承诺,只要段庄主愿赐还那几箱金银珠宝,此后每年杏荣药号进贡之时,都会给段庄主送去各色珍稀药材。”

段无情没想到卫千城也一早就料到了自己的用意,自己仿佛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有些愤怒。只是既然事情有了个满意的结果,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命人把那几箱金银珠宝搬来,交给了宋厉。宋厉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不在无情山庄久留,命手下众人抬着箱子,离开了无情山庄。

望着宋厉一行人离去,段无情有点疑惑。为何此人从头至尾对那名穿女装的男人只字未提?

月已当空,原来宋厉坐着的位子上,现在坐着楼笑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无情山庄,是以白天没有现身。他看段无情不发一言地自斟自饮,轻笑一声:“这宋厉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段无情听他没来由的冒出这句话,也没露出奇怪的神情,一脸“我一早便知”的神色,说道:“如此说来,我们白天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楼笑痴笑道:“这种场面,我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段无情无奈地摇了摇头:“飞贼不愧为飞贼,你究竟躲在哪个角落,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语气中却透露出了一股敬佩与赞赏。

楼笑痴也不谦虚,露出了得意的神情说:“段兄过奖了。”

段无情叹了口气:“唉,明明是我拿筹码要和他谈判,结果却被他牵着鼻子走。这宋厉,真不愧为百花城的二把手。”

“段兄又何必长他人志气?此次谈判,段兄本就有意归还货品。而段兄提出的条件,宋厉更无二话。我看即使段兄执意不归还,他也奈何不了你。更何况,段兄并没有把他们的货品悉数归还,他们也并没有追究不是吗?”

“关于这点,我正觉得奇怪。宋厉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那个人,像是货物中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楼笑痴也是一脸不得其解的表情。只是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一摆手,说道:“段兄何须想太多,他们既然不问,你便装作不知。乐得接受一个人给你试药,对你而已,也是好事一桩。”

他看段无情不说话,仍然在那里沉思。便倒了一杯酒,递给段无情,自己也倒了一杯,说道:“段兄,愚弟明日便要离开无情山庄了。这杯酒,便是和段兄告别。”

段无情望着倒映在酒中的明月,淡淡地说道:“你终于舍得走了吗?”

楼笑痴笑,喝下了杯中的酒。他知道段无情嘴上虽这样说,心里也是希望他能多待几日的。只不过这种话,就算是打死段无情他也不会说的。唉,段无情啊段无情,我这一走,你一个人又该寂寞了吧。

第 5 章

傅遗渊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知道是柴胡来了。这几日,他除了睡觉,就是等柴胡来给他送饭。边吃饭边和柴胡说说话,这成了傅遗渊仅有的乐趣。他抬起头向来人笑脸相迎,却看见今天来的不是柴胡,而是那个脸像四天王一样的男人。这几日和柴胡的交谈中,傅遗渊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这里的主人,无情山庄的庄主。

段无情走向傅遗渊,他伸出手,搭上傅遗渊的手腕。傅遗渊本能地想缩手,但是段无情还是搭上了他手上的脉。

“嗯?”段无情皱起了眉,这让他这张脸看起来更像四天王。傅遗渊突然感觉到从段无情的手指传来了强大的力量,像是压迫般向自己袭来。傅遗渊想挣开段无情的手,但是段无情的手指像是牢牢吸附在他手腕上般,挣扎也是徒劳。傅遗渊感到一阵头晕,像是马上便要昏厥。突然,这股力量消失了,傅遗渊感觉浑身一松,这才发现自己头上已冒出冷汗。而段无情此时已收回了手,正瞪视着他。

“你真的不会武功?”段无情充满压迫的气势,让人根本就不敢正视,也不容人撒谎。

傅遗渊无力说话,摇了摇头。

段无情刚才这一手其实是在试探傅遗渊,虽然前几日把他从房里扔出去时,便发觉他并不会武功。但是也有可能他故意隐瞒。今日一试,发觉他的确并无内力,因为会武功的人,即使隐瞒地再好,但是被别人捏住脉门并且注入内力,自身的内力自然而然的会有抵抗。可刚才傅遗渊不但毫无抵抗,自己微微注入的内力都差点要了他的命。段无情之前猜测,会不会是傅家老爷安排他扮成女人,装作是送给卫千城的大礼,然后伺机刺杀卫千城。如今看来,这个猜测也不成立。那么这个人,到底是为何穿着女装,出现在那批贡品中的?段无情觉得,这成了一个谜。除非亲自去询问傅家老爷和卫千城才能解开这个谜。段无情当然不会这样做,既然这个人不会武功,省却了制服他的麻烦,也不用多加防范,留下来试药自是再好不过。这么一想,段无情便不再多话,他转身走出房门,在关上门的瞬间,看到傅遗渊闭着眼斜靠在墙上的身影,突然心里涌上了个奇怪的念头。这人,仿佛是被遗弃般的存在,两边都不要的多余的人。

自从段无情来过后,每天柴胡来送饭的时候,都会让他服下一颗药丸。傅遗渊问她这是什么药,她也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只说是庄主吩咐让他服用的。傅遗渊吃了几颗后也没有觉得什么异常,便不再多问。他觉得,不管这段无情把自己抓来有什么目的,都无所谓了,自己本就是这世上多余的人,也毫无牵挂。若是要害他,那便随他,自己趁早死了,便能去九泉之下和父母一家团聚,岂不妙哉?

只是这段无情,好像并没有害他的意思。两个月过去了,傅遗渊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任何异常,反倒越来越强壮。他觉得自己的饭量大增,说起话来也比以前更有力。一开始被关在这间屋子里总是觉得冷,渐渐的,即使天气已经转凉,他只穿一件薄薄的外衫也无丝毫寒意。这两个月,段无情也来看了他几次,虽然每次只是冷冷地问他的身体状况,并给他把过脉后就走了。但是傅遗渊认为,那是段无情在关心他。自从爹离开后,就没人有关心过自己了,除了柴胡,段无情是第二个让他感觉到温暖,让他看到希望的人。

是不是老天爷看我可怜,所以把我从这深渊中解救出来呢?是不是泉下的爹娘保佑我,让我从此不再孤独无依了呢?傅遗渊做着美梦,安心地睡去。

这日,暖阳初升,傅遗渊望着从门上投射进来的阳光,突然很想出去走一走。一直呆在屋子里,很久没有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了。傅遗渊不知道为什么段无情还是要把他关在屋子里。他想着,待会儿柴胡来了,就把想出去走走的要求让她转达给段无情。既然段无情关心他,这点小要求,他应该会答应吧。正想着,便看到门外有了人影,是柴胡来了,然后身后还跟着段无情。傅遗渊眼睛一亮,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也许是段无情在场的关系,柴胡一言不发地把吃的东西端给他,并拿出了今天的药丸。傅遗渊见今天的药丸颜色和过去不同,不过也没想太多,兴冲冲地吃完饭,服下了药丸。他望向段无情,想提出要出去走走的要求。却见段无情拿了根布条,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并且绑在了脑后。傅遗渊不解地望着段无情,段无情却只微锁着眉,冷冷地看着他。他把疑惑的眼光转投向柴胡,想知道这究竟是要干什么。柴胡看着他,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她咬了咬下唇,说道:“这是防止你咬舌自尽。”

咬舌自尽?我为何要咬舌自尽?傅遗渊仍然不解。

这时段无情出声了:“你先下去吧。”

“是。”柴胡又同情地看了傅遗渊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屋子,带上了房门。

柴胡走后,段无情不发一言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傅遗渊。傅遗渊感受到一丝不安的气息,像是要发生什么。难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让我想咬舌自尽?傅遗渊想起柴胡刚才说的话,心中的不安更甚。

很快,傅遗渊便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了。他感到身上渐渐痒了起来。起初,这痒像是被蚊虫咬过后,抓一抓就好了。慢慢地,这痒像是有许多小蚂蚁在身上爬,让人无从抓起。傅遗渊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浑身上下乱抓,可是越抓,越觉得痒,仿佛只有抓破了皮肤这痒才会停止般。段无情也不知是怕傅遗渊真的抓破自己的皮肤,还是想让他更难受,他点了傅遗渊身上的几处穴道,傅遗渊顿时动弹不得。他抓不了身上的痒,这痒便似钻进了他的心里,像千万只虫在噬咬般。不能抓,连扭动亦是不能。傅遗渊浑身颤抖了起来,汗水已浸湿了衣衫。此时的这般感觉,真不如死了的好。难怪会怕他咬舌自尽了。他想问段无情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但是嘴里发出的只是难受的呻吟,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不一会儿,傅遗渊开始不自主地抽搐了起来,胃也像是在翻腾般,一阵恶心欲吐。段无情见状,解开了傅遗渊的穴道,松开了他嘴里的布条,塞了颗药丸在他嘴里让他吞下。傅遗渊吞下药丸后,顿时感到一股清凉之气游走全身。身上的痒渐渐消了,傅遗渊的身体像是绷紧的弦突然松开般脱了力。段无情见傅遗渊已无大碍,便转身欲离开屋子。他推门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话语:

“为什么……”

段无情沉默不语,傅遗渊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没听到他的回答。段无情离开了屋子。

第 6 章

屋子里静悄悄的,偶尔从屋外传来飞鸟的啾鸣声。傅遗渊像只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为什么要这般折磨我?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为什么之前又要关心我?段无情离开的时候没有回答他的为什么。突然,他发出了笑声。这笑声,是从鼻子里出来的。他在嘲笑着自己。

傅遗渊啊傅遗渊,你怎么就那么天真呢?你以为这世上真的还会有人关心你吗?你难道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是被人遗弃于深渊的吗?别人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让你忘乎所以,现下这般,你能怪谁去?傅遗渊,你该记住,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你这一生,注定会孤独终老。只是为什么不能安安静静地在傅家后院的小屋中度此余生,却要被掳来这个地方受此折磨。我傅遗渊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想着想着,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柴胡端着饭菜进来了。傅遗渊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迎接她,仍是像死狗一样躺着一动也不动。柴胡唤了他几声,他应道:“你把饭菜拿走吧,我不想吃。”

柴胡为难地说:“可是庄主交代过,一定要看着你吃完才行。”

“他是怕我绝食吗?”傅遗渊冷哼了一声。他慢慢地坐起身来,靠在墙上。直视着柴胡的眼睛,淡淡地说到:“你也只是听从你的主子,我若不吃,恐你被主子责罚,我也不想为难你。”说着,他便伸手去拿碗筷。但是却没有看到药丸。傅遗渊冷哼道:“怎么?不用吃药了吗?”

柴胡看着傅遗渊犹有泪痕的眼睛,听到他那冷淡的语气,心里一阵难过。她在无情山庄专门负责给试药人送饭菜和药物的工作。眼看着一个个试药人从生龙活虎变成半死不活以至死去。每次她去送饭,试药人不是哭着喊着求她放了自己,便是对她恶言相向。想着眼前的傅遗渊,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变得和那些试药人一样,她的眼圈不禁红了。在这几年间,自己对试药人已经从开始的同情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只是这次不知为何又开始同情起傅遗渊来。

傅遗渊见柴胡眼圈红红的,也不知是同情他,还是因为刚才自己的语气太过冷淡而感到委屈。他已经不想知道了。胡乱地吃完饭,便把柴胡打发走了。傅遗渊仍靠在墙上,出神地看着天花板。他知道,现在如果一咬舌,马上就能结束自己这凄苦的一生。只是他没有这个勇气,他向来都没有这种勇气。不然,自己早就在泉下和父母团聚了。他从来都是个认命的人。父母早逝,他认命。舅父舅母表妹对自己视若无睹,他认命。如今被掳来此间受折磨,他还是认命。段无情防他绝食,却不防他偷偷咬舌,想来是看穿了他没有这份勇气吧。呵呵,傅遗渊,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你是死是活,段无情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念及此,傅遗渊突然觉得很疲惫,他闭上眼睛,任自己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柴胡像往常一样来给傅遗渊送饭。她打开房门,见傅遗渊仍在熟睡,便唤了几声。傅遗渊犹自未醒,柴胡便上前推了推他。这一推,傅遗渊像是醒了,嘴里呻吟了下,但仍不起身。傅遗渊从未如此贪睡过,柴胡见状,觉得不对劲,难不成是昨天的药把他给折腾病了。她伸手去摸傅遗渊的额头,触手滚烫。吓得她赶紧飞奔去找段无情。不一会儿,段无情便紧皱着眉头,带着一脸不悦来到了小屋。他给傅遗渊把了把脉,又掀起他的眼皮看了看。便吩咐柴胡去煎退热的药来。柴胡领命飞奔而去。段无情负着手,在屋子里踱着步。自己明明给他吃了一个月的补药,他的身子应该不会经不起一次试药。怎么还是会发热呢?段无情未曾想到,傅遗渊自小失去双亲,受人冷落,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到现在,性子早就淡了。而这一次,他经历了大喜大悲,七情内伤而致病,才会发起热来。段无情有点焦躁,山庄里的试药人在前几个月相继病死。好不容易弄来一个,只试了一次便发起热来。看来他得想法子再去找一个试药人,两个试药人只要不同时生病,他便可以不用暂停自己的试药。只是这试药人并不好找,他段无情不是人口贩子,过去的几个试药人有的是自己山庄的下人,有的是他的仇家。他无情山庄虽大,下人众多,但是各司其职,也不能尽数都拿来试药。而他的仇家,多半是江湖人,那些嗜酒好色的,大多有隐疾,不能用来试药。近年来,无情山庄声势渐大,敢与他为敌的人越来越少,他试药人的来源便也越来越少。此次劫着傅遗渊,已可算是久旱逢甘霖。只是这甘霖只下了一滴,这叫段无情如何不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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