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经年 上——九雪掌柜
九雪掌柜  发于:2015年0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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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从北坡进的谷,那里的林子最凶险,他不仅伤重,而且中了毒,还不止一种。况且,他放着南坡不走走北坡,想要找我却又不走正门,说是不想让人知道他进过无忧谷。春苑和夏苑在前天他来的时候还有人;秋苑是谷里的人住的地方,不合适,所以只能先安置在冬苑了。你也知道他伤重,移来移去也不方便。你今天去看过他了?”殷洛说着,左手按着白兔,右手捏了一根银针,往旁边一只青色的瓶子里浸了一会,然后对着兔子脑门正中略上的地方扎进去,兔子只是很轻微地抖了几下,继续安安静静地趴在桌上。

“是啊,这么重的伤,要是一个不注意,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你现在拿活物试毒,怎么,那毒很难解?连你都没有把握?”连初微微吃惊,要说殷洛最擅长的就是解毒用毒,他已经很久没有拿活物来试毒了。

“嗯,有点吧,很奇怪的毒,倒是真有难到我。不过也好,好久没有碰到难题了。”殷洛一点沮丧都没有,眼中涌动着有一种跃跃欲试迎难而上的精光。

“我也是好久没见你这么兴奋了。连乔谷主都说你长江后浪推前浪,不过可怜那些枉死在你手上兔子了,唉。”连初装模作样的唉声叹气,见殷洛完全没反应,干笑两声,转开话题道,“对了,汪帮主今日走之前,说要是你有空出谷,他们丐帮总堂时刻敞开大门欢迎你。”

“敞开大门?原来叫花子的家还有门呐。欢迎我干什么?跟着要饭么?”殷洛笑着摇了摇头。

“谁说丐帮就是穷了,以前笙叔就去过丐帮总舵,据说也是气派庄严的很。”

“我看他是借着采购药材米粮的名义到处游山玩水,我说他每次一去怎么就是这么久呢。”殷洛低着头,顿了片刻,续道,“我让你去告诉汪帮主以后别没事就跟人拼武,他的手筋都断了两次了,要是再断一次,就算他再来,以后可是没人帮他接上了。”说到这里,殷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人的经脉又不是房梁架子,经脉之间盘根错节,十分复杂,又有无数血管和筋肉缠绕,要不是他针法奇巧,力道精准,又配有极珍贵的续经接骨的灵药,断筋续脉之事才有可能行得通。那些江湖人,每天真刀真枪地拼,都是嫌命长么……

“当然有啊,每次都有告诫,他哪次听过呀?我说呢,他就是那个,呃,叫什么,哦,武痴。”连初说完,把药材都收拢来,嘻嘻地笑着跑出去了。不一会儿又折回来,敛了笑,一脸正经道:“殷洛,忘了跟你讲,我娘说了,明天就是五月初五了,她帮你把东西都准备好了,放在你的院子里。”

殷洛一怔,盯着手中削了毛的兔子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我知道了,替我谢谢连姨。”

“哎,谢什么呀,都是自家人嘛。”看殷洛失落的样子,连初忙安慰道,“殷洛,真的,这么多年了,我娘是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的,对你都比我这个亲儿子好多了,你别太难过了,毕竟那也是你的生辰,应该要开开心心的过嘛,你娘在天之灵,也肯定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知道,我挺好的,这么多年,有连姨照顾,有师傅师兄,有宁熙和你,我过得很开心,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明天我自己去后山就行了,你不用陪我了,多陪陪你娘吧。”殷洛隔着黑纱的脸虽然在笑,可笑意未至眼底。

自从乔若羽对他说完那些话,有时候看着连姨,殷洛不禁会想,若他娘还在,会不会也是这么温柔?笑起来是不是很好看?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像连姨那样细细软软的,还是像秋月那样豪爽?她是不是也会在自己发病疼的乱叫乱抓的时候,依然轻轻地抓着自己的手,抱着自己,拍着自己背,哼唱着好听的歌谣,让自己不那么痛?……很多很多他想要知道的答案,都被埋进在那一方小小的净土里,永远无从知晓了。

“那好,你好好休息,虽然五月了,可后山一直很冷,你别忘多穿件衣服啊。”连初临走不忘叮嘱殷洛一番。

“知道了,我又不是孩子了,冷暖都不知道么?你快去忙你的吧。”殷洛笑着打发走了连初,看着手里削了毛的兔子,光秃秃的,有点好笑的样子,但想着再几针下去,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了,忽然就没了试药的欲望。他拿几块绒布把兔子一包,抱在手里,站起身离开药炉,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第三章

无忧谷十里外的林荫大道上,三个青年骑着马缓缓而来。中间为首的那匹白马上坐着一个身着玄色织锦袍的年轻男子,脸部轮廓清晰分明,眉眼深邃,丰神俊朗,英气逼人。跟在后面的两个黑衣男子也是剑眉星目,一身的沉稳正气。

骑白马的男子忽然一顿,远远地看见一辆马车迎面驶来。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步伐却丝毫未乱。在距离不足五步之遥时,双方同时拉了缰绳停下步伐。骑马的男子未动,定定地盯着马车。车上有人拉开了门,里面坐着的正是丐帮帮主汪鹏。他的动作虽迟缓却稳定,气势不减,对着来人温和一笑:“哦,是楚公子啊,许久未见了。不知令尊令堂可安好?”

姓楚的公子也回以微笑,在马上一抱拳,朗声道:“汪帮主,好久不见。家父很好,家母……也还是老样子。”

汪鹏一听,笑道:“楚公子至孝,想必是来请殷谷主出山吧?那怕是要花一番功夫了。当年的乔谷主是出了名的千金难请,如今的殷谷主的脾气可是不在乔谷主之下啊。听说那位殷谷主至今未踏出无忧谷半步,这不,我也是亲自上门求医呢。”

“多谢汪帮主相告。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殷谷主又不是见光就死,只要够诚心,想必是会体谅应允在下的。”男子的笑容依然谦逊,神情言语间透着一股自信。

“呵呵,那老朽就不打扰楚公子了,也希望公子马到功成。”汪大鹏的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慈祥,言罢缓缓地退回车里,吩咐车夫继续赶路。男子也让开了一条道,等汪鹏离去后,收了收笑,拉了缰绳催马前进。

“公子,若殷谷主不肯跟我们出谷,那当如何?”跟在后面的一男子朝他问道。

“楚修,公子是什么人呐,怎么可能请不动无忧谷主呢。”旁边另一个男子道,语气神态轻松怡然。

走在前面的男子瞥了随从一眼,道:“楚齐,话也不可说的这么绝对,那个殷谷主的脾气习性喜好我们知之甚少,要是言语不慎惹恼了人家,直接把我们轰出去,那可好了。”顿了顿,勾起嘴角淡淡一笑,挑了挑眉,接道,“要是人家真不肯,那就让楚修去打晕他,绑了回去。”

楚齐“噗”地一笑,道:“楚修下手没轻没重的,会把人家打傻的。”

楚修看都不看他一眼,缓缓道:“那到时候你来好了,直接把人打死,那可好了。”

“放屁,辣手摧花这种事只有你干的出来!”

“人家谷主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公子不就有很多蓝颜知已嘛,个个长得比花还漂亮,是吧公子?”

“咳咳。”楚暮白嘴角一抽,回头瞪了楚齐一眼,“闭嘴。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们可别真的冲上去把人给打了。”

楚齐忙赔笑道:“我知道公子只是说笑而已,不会当真的。”

“公子叫你闭嘴。”

“是叫你闭嘴!死楚修!”

“公子刚刚是对着你说的。”

“他没有指名道姓是我!”

楚暮白:“……都给我闭嘴。”

殷洛抱着兔子走着,突然打了个冷颤,拢拢衣襟加快脚步,想着连初提醒的没错,冬苑还这么冷,更不用说后山了。临到自己住处时,又想起连初说的那个男人,放慢脚步想了想,便一转方向,朝左边院子快步走去。

推开门朝床的方向看去,发现那个男子已经醒了,正半靠在床头,手随便地翻着一本医经。见殷洛进来,便放下手中的书,对着殷洛一笑,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说道:“阁下就是殷洛谷主吧,久仰大名,可惜未能得见容貌,实在遗憾啊。”言语轻佻随意。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倒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殷洛径自把兔子放在桌上,兔子一离开殷洛温暖的怀抱,便不安分的动起来,身上的绒布被扒拉下来,在一旁瑟瑟发抖。殷洛见此不得不又把它抱在怀里,向床边走去。

“谷主叫我阿九就好。咦,没听过兔子也会脱毛啊,怎么它毛全没了,哈哈,样子怪可笑的!”阿九依然语气很欠揍,指着殷洛怀里没毛的兔子哈哈哈地笑着停不下来,牵动了伤口,又痛得龇牙咧嘴。

殷洛没好气的送他一记白眼,淡淡道:“这只兔子是拿来试毒用的。成功了那是皆大欢喜,若不慎失败了,也是因你而死的。不管怎样都算功不可没。你这么嘲笑它,算不算是恩将仇报呢?”

“呃……好吧。”阿九好不容易憋住笑。他撑起身子,从殷洛手接过光秃秃皱褶着皮的兔子放在怀里摸了摸,垂着眼沉默了半晌,道:“不知在下身上的毒,殷谷主可有办法?”声音不似先前,很平和,没有一丝波澜。

“你在北坡林子里中的那些七七八八的毒我能帮你解掉,至于你原本身上的那种,解药中有几味药谷中没有,也不能用药性相同的来替代,并且都很难寻得,就算药材齐全,分量也不好拿捏,还是需试验来确定。如今我只能用金针之术,最多帮你导出一半的毒,剩下的虽不能逼出,但可用金针压制,不会影响平日里生活,不过你若跟人动武还是要小心为好。金针渡穴法不是治本之道,日子久了,效果会有所减退,终究是要聚齐药材配成解药才能一举根除。”殷洛看着他,还想问点什么,却犹豫着没开口。

阿九还是低着头,没有看见殷洛欲言又止的表情,一下一下地摸着兔子耳朵。没了毛的兔子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那就好,药我可以自己去找,不烦谷主费心了。”说罢抬起头,又对着殷洛笑了笑,“殷谷主果然名不虚传,才两天就能找到解毒之法。”他看着殷洛,睫毛的下的眼睛炯炯有神,又带着些犀利,“殷谷主还有话要说?”

“给你下毒的是谁?”还是问出了口。

阿九只看了殷洛一眼便又低下头把玩怀中的兔子,语气依然轻松平淡:“我不知道。殷谷主莫不是犯了医瘾,觉得棋逢对手,想去找研制出这毒的人切磋毒术?”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这手法这毒性,有点像……像家师罢了。”殷洛直觉他没说实话,却也不想再计较。

“哦?那你觉得是不是乔谷主呢?”阿九看上去饶有兴致。

“虽然像,但我知道不是家师。”殷洛起身准备离开,还没走出房门,听见身后阿九喊道:“殷谷主,你的兔子不要啦?”

“先留你房里吧,暂时不用它。”殷洛没有回头,挥了挥手走出房门。

阿九凝视着怀里睡着兔子,半晌,才扯出一个笑容,轻轻地拍着兔子的背,对着空空的帐顶,笑得轻而诡异:“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第二天天还没亮,殷洛已经换好一身白衣,脸上黑纱依旧。他一手提着装着祭品香烛的篮子,一手拿着几幅画轴,出了院门朝后山走去。

在殷洛走进后山没多久,楚暮白他们到了无忧谷进口。他站在谷口,下马把缰绳递给楚修,自己走了进去。无忧谷的入口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碎石,这些石头看似杂乱无章,像个乱石堆,但楚暮白知道里面大有文章,不能轻易触碰。

这是一个石阵,根据奇门遁甲之术排列,在石阵开启的时候,若不懂阵法之人误闯石阵,除非布阵之人刻意开启生门放之,不然只能困死在里面。而且,无忧谷有个特别的规矩,就是每任谷主更替之时,石阵就会开启,外界无法进入。待石阵关闭,便是下一任无忧谷主上任。

楚暮白小心地穿过石阵向谷内走去,看见一个院落。院子的外墙只有约四尺来高,门上有个匾额,题有“春苑”二字,笔法苍劲有力,字体大气,若游龙惊鸿,入木三分。匾额看上去有点陈旧,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大门敞开着,无人把守。进去之后,入眼的是前厅和两边的花廊。穿过前厅,是后院的天井,七八间依次排列的房间。左右各两间,中间三间大屋子,边上有一间小屋子。小屋的边上有一道门,穿门而过,入眼便是一个大池塘,里面种着半顷荷花,岸边立有一片的小假山和几颗垂柳,整个院落玲珑而别致。

正当楚暮白欣赏着春苑小池的景致之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一听便知此人不会武功。“你是谁?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进来了?”说话的是连初。

“在下姓楚,名暮白,特来次求见殷谷主。”楚暮白转过身,向着来人微微一颔首,“没支会一声便闯进贵院,真是十分抱歉。但在下进门之时并未看到有人影,贸然大声说话,怕有打扰。”

楚暮白说的十分诚恳,连初见他的态度温文有礼,人又长的玉树临风,气质高华,呼吸吐纳有力,看来内功不弱,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高徒。后来又一听春苑前厅居然没有人,也不知秋月这丫头又跑哪儿野去了,便对着楚暮白一揖,道:“原来是这样,那应是我们失礼在前了,怠慢了楚公子,还望公子海涵。不知公子来找殷谷主是为何事?”这位楚公子看似不像个有病有伤之人。

“家母久病在床,更别说长途跋涉到此地。之前看便了江南的大夫也于事无补,所以在下特来,是想请请殷谷主屈尊前往我楚家一趟,替家母治病。”楚暮白一边说,一边也暗暗打量着连初,心想不知这人和殷洛有何关系,要是交情匪浅,先说动了他,那后面会好办一些。

连初心想,哎,江南好地方啊,风光好,人也美,还有数不尽的小吃,笙叔也每次都说有生之年不去一回江南那真是枉做人。殷洛的身体这两年自己调养的也不错了,毒发的次数也少了许多……连初心里早就饶了好几圈,不过脸上并不显山露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这,还是要等殷洛回来,楚公子亲自去向他说吧。不过殷洛向来不接受出谷问诊的。”

楚暮白是何等精明之人,一看连初的眼睛那滴溜溜的转,他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他。又听他直呼殷洛姓名,知其关系不一般,知道此番有戏,心下有了计较。他问道:“哦?殷谷主现在不在谷中吗?”

“不是,殷洛去后山了。”连初解释道,“今天是他娘的忌日。”

楚暮白心下一惊,面上无波无澜。“真是遗憾。那不知殷谷主为何从不出谷?可是有什么难处吗?”

“不瞒楚公子,殷洛医术虽好,但其实自己也是病人,打娘胎里来的毛病,很难治,吃不消长途跋涉。要是出诊,很可能连病人都没见着,却叫自己先见了阎王爷了。”说着一顿,眨眨眼道,“不过近两年好多了。殷洛吃软不吃硬,经不住人求,楚公子多说说话,或许他会答应。”

楚暮白不禁一笑,心道这人心思也太单纯。他笑着点点头,道“好的,我会的。多谢这位小兄弟了,不知如何称呼?”他知道已经成功了大半,就着等晚上见正主。

“我叫穆连初,公子叫我连初就好。”连初对楚暮白的印象挺好,有问必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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