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经年 上——九雪掌柜
九雪掌柜  发于:2015年0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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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洛手撑着车窗看的呆了呆,下一刻回神过来,不好意思地稍稍别过头,轻声道:“地炎山外面我只偷偷溜出来过几回,不过每次都是还没出山几步就被师傅逮回去了。”

“那这次就看个够。对了,殷洛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楚暮白离马车很近,殷洛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他衣服的下摆。

“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不过既然出来了,那……”殷洛暗忖片刻,还是道,“那楚公子能不能带我去神川峰?”

楚暮白噗嗤一笑:“殷洛怎么还是对我见外?还有,你一直这么撑着窗不累吗?”

殷洛想起昨晚,脸上一热,把车窗支好,只道:“楚公子就说答不答应吧。”

楚暮白还是笑吟吟:“当然答应啊,只是那里地势险峻,也没听说有什么奇景,怎么会想起去那里?”

“楚公子知道墨陀莲么?”

墨陀莲?似乎有点印象。楚暮白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墨陀莲正是昨日看到的那张药方上写在最后一个,并且被朱笔圈起来的其中一味药。

“哦?是一种花么?”

“墨陀莲不是花,它其实是金蛇藤的果实。金蛇藤的花颜色鲜绿,状貌与周围的叶子颜色一致,很难分辨。金蛇藤十年结一次果,也就是金蛇果。金蛇果长得却比金蛇花更像是花,形状似荷莲,肉瓣肥厚,通体墨色,故称它为墨陀莲。”殷洛在讲起医理药经头头是道,眼神专注,远山似的眉毛下闪着一双水灵澄澈的眼睛,看的楚暮白蓦地一阵心痒。真想一把扯下殷洛的面纱,看看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那它最近一次结果就是现在?”

“是。”

“它有何用途?”

“……药引。”

“治你的病?”

“……是。”

殷洛看他一眼,以为他会再问,却见他若有所思,没有再要问下去的意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晃晃悠悠看了近一个时辰的景色,殷洛和连初都有些疲乏了,关上车窗拉上帘子,四角的夜明珠发出淡淡的荧光,也不不晃眼,整个车厢暗幽幽的很舒服。殷洛躺倒在侧面车座上,车座的长度刚好容下他的身形。连初干脆直接趴在车板上的绒毯上,不时地蹭蹭上面的温软绵密的绒毛,嘴里直道舒服,道楚暮白这也好那也好。殷洛笑他没出息,这么件小东西就能把他收买了。

连初哼了声,转了转眼珠,道:“你猜他几岁了?”

“二十四五吧。”殷洛想了想道。

连初得意洋洋道:“错!”

殷洛有些讶异道:“难道他已经三十了?”保养的不错啊。

连初嗤道:“又错!你干嘛把人家想那么老?依我看,他不过二十左右,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一!嘿嘿,吃惊吧。”

殷洛知道连初有个本事,就是猜人年龄,基本一猜一个准。但还是摇着头:“不像啊……”长得比自己高,比自己好看,比自己要成熟稳重许多。

“人家那是正常的,你才不正常,又矮又瘦,脸惨白兮兮的,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没有半点生气,哪点像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了?”连初闭上眼睛气定神闲地说道,顺手从小案几上捞过一个果子张嘴就啃。

殷洛突然明白他为何要让他猜楚暮白的年龄了。他好想一把把果子全塞进连初的嘴里噎死他。

两人在犯着困,连初又想起了什么,“噌”地一下翻过身,睁开眼问殷洛道:“原来你出谷是想采墨陀莲啊。”

殷洛闭着眼睛,偏过脸,懒懒地答道:“不然呢?你看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的病情,连药引什么时候成熟都不知道。”

“咳咳,不是啊,你也知道我对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啊虫子啊一点兴趣都没有啊……”连初手肘交叠撑起上身,眼神晶亮亮,有些兴奋道:“这么说,你身上的毒终于能治好了?”

“应该吧,就算不行也没关系,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殷洛微微笑着闭上眼睛,语气平淡无波。

“会成功的!”连初一把抓过殷洛的手,坚定地说道。

“……但愿。”

地炎山至神川岭这一带只有一些稀疏的小农户,没有市镇,晚上只能在林间露宿。不过好在马车里应有尽有,殷洛安安稳稳地睡了三夜,隔天醒来神清气爽。倒是楚暮白怕他不习惯,在殷洛的马车外守了三夜。殷洛直到第三天醒来才发觉,顿时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愧疚又是暗暗高兴。

“前面不远处便是神川岭,若是想要在日落之前从神川峰顶来回,那我们需在午时便要出发了。”楚暮白放慢马速与殷洛的马车并行,敲开车窗道。

“我们?楚公子也去?”殷洛正从药箱里拿出几个瓶瓶罐罐放在身上,闻言手中动作一顿,有些惊讶道。

“不然呢?让你们两个没有出门经验的人去?神川岭地势复杂,若单靠几句话的指路,你半夜都到不了神川峰顶。”楚暮白眼神温柔地看着殷洛笑着说道。

“谁说的?”殷洛梗着脖子,不服气地大声道。他可是能在无忧谷密林中来去自如的人。

楚暮白突然上前帮他把一簇散在外面的头发拢到耳后,手指腹轻擦过耳廓,酥酥痒痒的。殷洛裸露在面纱外的耳朵慢慢地红了。

“你以为哪儿的山都是地炎山呐,就算你在地炎山的每一棵树旁都撒上过一泡尿,到了这儿也没用。”楚暮白说得温柔轻和,语气却是带了调侃。

“你骂我是狗嘛?!”殷洛顿时跳脚,怒眼圆睁瞪着他。

“没有啊,做个比方而已嘛,”楚暮白笑得无辜。

“哼!”殷洛关上车窗不理他。

不久,一行人马抵达神川岭山脚。楚暮白吩咐楚修楚齐他们在原地休息等他们回来。刚开始两人不放心他的安全,非要陪着一起去,楚暮白坚持,他们也只好不大情愿的坐下。

神川岭共有三个山峰,地势险峻多悬崖峭壁,植物纷杂繁多,很多长着藤蔓杂草的地方看似前方有路,若不慎一脚踩上去,说不定就葬身山谷。

爬了近两个时辰,三个人终于到了峰顶。连初直接躺倒在地上装死,殷洛好歹练过两年的内功心法,只是有些气息不稳。只有楚暮白脸不红气不喘,殷洛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禁感叹武功好就是不一样。以前采个药都让宁熙去,在悬崖边上走就跟踩平地似的稳稳当当,峭壁上的药草药花什么的,不用绳索,就这么飞身下去,一转眼功夫,等他再站到眼前,手里就多了自己想要的药材。

倒不是自己不肯练,实在是没有这方面天赋。宁熙天生筋骨奇佳,对武学心法悟性好,跟自己同时习武,两人前几个月相差不大,可是很快,宁熙的内功突飞猛进,自己却一直停留在原地止步不前。《乾元心法》的特点是前期进程缓慢,练至第二层需要花上好几年的时间。一旦突破第二层,上到第六层便如出闸之水,势如破竹。只是第六层开始之后的每一层都是一个坎,想要突破,不仅靠时间,更要靠悟性和天赋。殷洛练了一年就放弃了,最后也还是在第二层止步,而宁熙在那时已练至第五层了。

远处金色的夕阳还高高的悬在半空,映着周围的云似镀金一般璀璨亮丽。殷洛休息够了,开始小心翼翼地往悬崖边挪动脚步。

忽然后面有个温热的身体贴上来,殷洛一惊,还没转头就被一双手按住了肩膀,接着耳畔传来温热的呼吸和低沉醉人的声音,靠得极近:“小心一点,我带你走。”

殷洛瞬间乱了气息,心噗噗地跳,露在面纱外的一小段耳沿透着淡淡的粉色。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金蛇藤长在岩壁附近,藤身颜色呈黄绿色。有金蛇藤的地方五步之内必有金线蛇的巢穴。金线蛇很毒,见,见血封喉的,别,别被它咬了……楚,楚公子也不必这么,这么近,我,我会很小心的……”感觉楚暮白的气息一直在耳边环绕,跟了自己走了十几步,两具身体越靠越近。殷洛到后来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起来。两人都站到了悬崖边,殷洛本想稍稍分开一点两人的距离,可一眼瞥见深不见底的深渊,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却恰好地撞进楚暮白的怀中。殷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着身子不敢动。

那边楚暮白就势环住殷洛的腰,突然一个侧身,带着殷洛跃下悬崖,同时右手袖中银光一闪,是一条细银链,链子顶部嵌着着一枚尖头的银坠子,深深地钉进岩石壁中。

殷洛还没准备好,被这突然的一下吓得尖叫一声,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停止坠落,吊在半空。殷洛深吸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地抱着楚暮白,这下又是进退两难不上不下的境地,殷洛除了抱着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想抱怨的话到嘴边,但一瞥深不见底崖底,咽咽口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看那边。”楚暮白却是极自然,专心寻找墨陀莲和金蛇藤的影子。

殷洛顺着他说的方向望去,有一条细细的黄绿色藤蔓从岩石的缝隙中伸出来,顺着岩石的裂缝攀着生长,约有六七步长,另一头绕到另一侧岩石的缝中,在岩石缝口处层叠的绿叶下,隐隐能见一丝墨色。

殷洛眼前一亮,暂时忘记眼前的尴尬处境,让楚暮白靠过去一些。

两人刚一近金蛇藤的一端,眼前突然闪出一道金色。还没看清来物,殷洛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楚暮白抱着殷洛侧身一转,向后跃出数步距离落到崖壁上。那道金色在两人方才落脚的地方停住,两人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条通体金色的细长小蛇,大约有一人手臂那么长,身体缠住金蛇藤条,正吞吐着红色的信子,张着墨绿色的小眼珠警惕地立起头部瞪着他们。仿佛是受到召唤一般,在原来的岩石缝口及附近的缝隙处,又钻出数十条一模一样的小蛇,齐齐地盯着他们,口中发出嘶嘶声。

“是金线蛇,别被它咬到。”殷洛一边提醒着楚暮白,一边腾出一只手在怀里摸索出一支暗红色和一支深蓝色的小瓶子。他隔着面纱咬开宝蓝色的那支,倒出两颗黑色药丸,自己吞下一颗,把另一颗递到楚暮白的嘴边:“含着,别咽下去。”

楚暮白皱了皱眉头,没有立刻含进去,却是下意识把稍稍头偏离殷洛递药的手。

“防止中迷烟的,没有毒的。”殷洛见他不相信自己,心里有点小小失落。就在这时,几步外的金线蛇群忽的向他们发动攻击,像离弦的箭一般朝两人直直的窜过来,张大着嘴射出一道道黄色的毒液。

楚暮白立刻搂着殷洛急急地向后退去,殷洛手中的药丸也滑了出去。奈何悬崖岩壁有限,眼看就要退无可退,殷洛情急之下,使劲晃动手中那支暗红色的瓶子,一边紧紧地捂住楚暮白的口鼻,随后迅速地把瓶子朝岩壁用力地一扔。

随着一声清脆的破裂声,顿时有大股大股的白烟在四周弥漫开来,那些黄色的毒液一沾上白烟,不住地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随着烟雾一起消失了。而那些金线蛇一碰到烟雾,在空中似极痛苦一般,剧烈而短暂的挣扎几下,而后便直着身子簌簌地全部掉下悬崖。

一切发生的太快,楚慕白只感到一阵阵的眩晕,眼皮沉沉,手脚渐渐开始脱力。殷洛感觉环着自己的手臂有点开始松,有要向下滑的趋势,登时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用一只手死死地抱住楚慕白,用另一只手腕绞住楚慕白手中的细银链子。而后又想就这么吊着,自己也会用完力气,最后两人还是会双双掉落岩崖丧命。殷洛想要开口喊连初,却发现自己声音都在颤抖,喊出来的话都是口齿不清。殷洛着急地用自己的脑袋撞着楚暮白的脑袋,后者艰难的开口:“解……药。”

殷洛心说我怎么把解药给你啊。他看着楚暮白,对方的知觉一点点的在消失。视线落在楚暮白的嘴,小小沉默片刻,心道,好像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想到要用那个方式把药放进去,殷洛的全身血液似都冲到了头上,脸上都快烧起来的烫,手脚都有些发软。他慢慢的拿脸凑过去,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似要破口而出。他闭上眼,咬咬牙,把自己的发颤的双唇贴上了楚暮白的嘴唇。

殷洛在那一瞬脑子一片空白,停在那里不敢动,手脚都在发抖,差点抓不住银链子。好在殷洛被这一下子弄得回神了许多,他赶紧拿舌头先分开楚暮白的双唇,又去撬他的牙关,没有任何技巧的胡乱顶着,费力好大的劲,唾液流出嘴角,腮帮子也酸痛不已,才勉强弄开一点。他赶紧把药丸用舌头使劲往里送,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成功把药渡进楚暮白的口中。

楚暮白并没有完全昏迷,只是全身使不上力气。殷洛靠近他吻他,没章法地撬他牙关往里送药他都知晓,心中不由好笑,暗暗想着,这技术……要找个机会好好教教他……但在药丸送进嘴的不久,楚暮白就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想别的了。他感到一阵强烈的辛辣和劲凉瞬间弥漫口腔,直冲灵台。凉辣的感觉并不是一起出现,而是交替进行,辣完再凉,接着再辣,再凉,不断循环,且有越来越厉害的趋势。

楚暮白的眼泪都被逼出来了,他觉得自己的舌头快废了,很想把药丸给吐了。但殷洛彷佛知道他想什么,硬是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在这水生火热里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殷洛才放开楚暮白的唇,断断续续地说道:“感觉,感觉如何?”

楚暮白深吸一口气,感觉力气似又注回了四肢百骸。“我没事了。我能把药吐了么,还是要继续含着?”他最希望殷洛说可以,他好赶快把那东西吐了,含着实在是受罪啊……

殷洛却在这时认认真真地解释起来:“这是火龙睛,就是一种蛊虫的眼睛。它本来也不是这么用的,我临时拿来当做提神醒脑的东西了。瓶子弄掉了,你还是含着吧……”

“为什么?”楚暮白闭了闭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他觉得自己还是晕了比较好。

“因为,”殷洛也闭了闭眼,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答道,“它很珍贵……已经被你弄掉一颗了,我好心疼!”

楚暮白感觉自己快要两腿一蹬翻白眼了:“……那我能把它咽下去么?”

殷洛也很无奈:“……不行,咽下去你会死。”

“……”

第六章

“快带我过去摘墨陀莲,这样吊着好难受。”殷洛眼角瞥见楚暮白发青的脸色,赶紧提醒。

他们惊喜地发现,这朵墨陀莲是极少见的双生并蒂,这意味着他们再不用冒险去找另一朵墨陀莲。被摘取了果实的金蛇藤在不过眨眼片刻便迅速枯萎,黄绿的藤蔓和茂密的叶皱缩成了褐色。

“墨陀莲可以看做是金蛇藤十年中的精气所集,被取了果实后,金蛇藤就会枯死了。”殷洛解释道,“我们上去吧。”楚暮白却看着,静默不语。

殷洛正奇怪,一阵风过,脸上凉丝丝的。他才愣住,发现自己刚才在给药的过程中,把面纱扯下来了!

楚暮白在脑海里多次幻想那张黑纱下的容颜,如今终于得偿所愿,脑中一瞬间竟只冒出一个念头:原来他是这个样子。他想的没错,如果没有横亘在双颊及脖颈的几条暗红色的伤痕,殷洛的的确确算是一个美人。想到这里,楚暮白不禁有些惋惜起来。

被他看到了!殷洛暗暗想着,心一点一点地凉下来。他见楚暮白脸上并无惊恐也无厌恶之色,又悄悄松了口气。不过他眼里那点遗憾之色全部落入殷洛眼里,想着他到底还是失望了。心里不禁愈发地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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