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不止一次告诉过自己,这将是最后一次通话,最后一次的短讯,但穆野是他的毒,让他欲罢不能,让他上瘾,他总是将这最后一次往下一回推挪。
朱厌魂不守舍,并未察觉自己的手机已经耗尽电量自动关机。年初这几天是大家忙着走亲戚的时候,但朱厌足不出户的宅在家里,有一个问题纠缠着他,让他十分困扰。
这晚他写好一份明年朱氏的规划已经是下半夜,他因为睡不着所以才办公事,但直到此刻,他仍然毫无睡意。
朱厌保存好东西合上电脑,回房吃了两片安眠药。
他躺到床上,脑子里又浮现出穆野的样子。
穆野那天的话让他十分动容,他多想不顾一切和穆野在一起,但是,他们是亲父子。就算他不在意,穆野不在意,那别人又会怎么看穆野呢?
穆野身份特殊,背景不一般,倘若这件事让别人知道,很可能就会毁了他的前程。
朱厌心里的另一个声音说,那又怎么样,还能养不起一个穆野?
可是穆野口中那个够爱的人会是他吗?朱厌不免这样问自己,他害怕。他上辈子不择手段想和凌昱钦在一起,却把人越推越远,甚至让凌昱钦感到厌恶,他怕穆野也会这样,因为没有人会喜欢像他这样的人,口口声声说着爱,却在不停的伤害对方,伤害对方身边的人。
安眠药似乎起不了作用,大半个小时过去,时针指向四点,朱厌仍然辗转反侧,于是他坐起来,拿起放在床头柜的药瓶子又吃下一片。
如此反复了数次,本来就不多的药瓶只剩下几颗药丸。朱厌顺手放下时又被睡袍的袖子带了下,药瓶掉到地上的厚毯,盖子没盖严实,药丸滚了出来撒在地毯上。
外头天际发白,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他懒得收拾,就着好不容易冒上来的困意躺下就睡。
凌昱钦因为打不通朱厌的电话,就打了别墅宅子里的,接电话的是里德。
凌昱钦问朱厌是否出了什么事,里德那时候心情很好的说,您放心,少爷跟其他男人过得很愉快。
凌昱钦蹲在家里纠结了两天,心想之前没资格,现在他们确定了恋爱关系,他已经有立场去问朱厌为什么了。
但是鉴于里德的话不可靠,凌昱本着‘捉女干’和担忧朱厌的双重心情,十分复杂的连夜从老家赶回G市。
早上10点左右,凌昱钦终于在春运的车山车海里将车子开到碧海青天。
开门的是里德,凌昱钦见了就问,“他在家吗?”
里德对凌昱钦崩着一张脸,“还在睡觉。”
凌昱钦上楼了,进入朱厌的房间他看到的就是安眠药的瓶子打翻在地,零星散落几颗剩药,朱厌则睡得不省人事,怎么叫也叫不醒。
凌昱钦的脸色顿时白了,他将朱厌抱起来就跑下楼去,看见里德惊讶的看着自己,不由怒吼道,“你到底是怎么当人管家的?!”
凌昱钦连着闯了几次红灯送人到医院,追在后面的交警弄清了情况,对凌昱钦投个安慰的眼神,但还是开了罚单,不过相对减少了些。
朱厌被推进抢救室,在廊上被一个正在这家医院追踪一桩报导的记者看到。
这么巧这个记者又负责过财经栏,对朱厌十分有印象,但是朱厌不接受专访,平时朱氏大楼又混不进去,连拍个正面照都难,他唯一暴露在公众面前的相对清晰的相片大概就是在朱绿葬礼时,戴着大号墨镜的照片。
记者抓拍了几张片,又十分有耐心的等在外面。等医生和护士们出来,凌昱钦上前问完进病房后,他才打算凑过去和护士们打哈哈套话。
结果他还没上前问,两护士自己闲聊起来,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朱厌居然是安眠药中度中毒。
高一点的护士姑娘还特别感慨了句,“这么帅的男人,大过年的居然想不开自杀,唉!”
另一个矮些的姑凉说,“刚才给他打点滴不小心捋起他的袖子,妈呀吓我一跳,好多伤痕,我看他不止自杀过一次了。”
高个子姑娘说,“你看刚才送他来的那男的,也好帅,一副快哭的表情。你说他两是不是那种关系?这么一想,又萌又虐心。”
记者看见矮个子的姑娘莫名兴奋起来,“难道是大过年的回家见爹妈出柜,结果被无情否决于是脆弱的小受想不开就……”
记者:“……”
他听得差不多,走到人少的地方拨了电话,“喂,主编,我这有一则新闻……”
朱厌就这样‘被自杀’了。
虽然第二天没有上到头条,但篇幅也不小。
当然这事也是凌昱钦没处理好,如果当初是让里德过来,估计是一点风声也不会透露出去,毕竟凌昱钦现在还没有那种意识,也摆不出高人一等的谱。
天知道朱厌是因为心烦意乱,在忘记常识的情况下不小心吃多了药,再加上这几个月来吃的剂量都有点多,这才陷入昏睡。但是两个小护士脑洞大开,再后过经过专业人士的手法修饰,于是传言就完全变了个版本。
朱厌刚醒来那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人间悲剧的主角,他只看到凌昱钦正木讷的瞪着自己,眼里全是血丝,下巴连胡渣都冒出来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旁边还站着云柏青,凌昱钦还说,“你终于醒了。”
朱厌反应还有些迟钝,他在这一瞬间懵了,于是脱口而出,“我不是已经死了……”然后又重生过?难道这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凌昱钦哑着声说,“朱厌,你别这样。”
朱厌才渐渐发现凌昱钦还年轻,云柏青还很嫩。他看着凌昱钦问,“我这是怎么了?”
凌昱钦原本握着他的一只手,即使这样,凌昱钦仍然觉得不真实,他扶抱起朱厌,将他紧紧的搂进怀里,好像这样才踏实一点。“没事,你没事了,你好好的,朱厌……下次别再这样了好吗?我,我害怕。”
因为朱厌有过自杀的前科,又因为他最近的表现,凌昱钦一开始就认为他是吞药自杀的,现在听他那么一句话,心里更加肯定了。凌昱钦是真的怕,怕朱厌就这样离开他,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起,对朱厌这么爱。
这些云柏青都看在眼里,他看见凌昱钦在发抖,看见凌昱钦哭,他想没人会在这种时候笑他不是个男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学长,却更令他着迷。
云柏青最近在做一些奇怪的梦,这令他觉得他自己才是那个该被凌昱钦这么在意的人。
朱厌任凌昱钦抱着梳理了一下前因,很快就理出了思绪。然后他看见云柏青看着凌昱钦那难以掩饰的爱慕的眼神,伸手按着凌昱钦的臂膀自己坐好,“让他滚出去。”
凌昱钦和云柏青皆是一怔。之后云柏青说,“我是听说你住院了,所以才来探望的。”
确实是如此,相比云家其他人看见新闻的幸灾乐祸,云柏青是真担心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有鲜花和果篮为证。
但很显然朱厌并不会领云柏青这份情,他揪着被子重复了一个字,“滚!”
31、复仇no.2
云柏青怔在原地,他的想法很简单,这是他的哥,他想和他亲近些,就算因为父母的事有所芥蒂,但也没什么真正的仇恨,毕竟是血亲,总有一天会和颜悦色的吧。
凌昱钦看朱厌暴躁得想拿东西砸人了,率先站起来将云柏青带出去,他稍稍带上病房的门,对云柏青有些歉意的道,“他刚醒来,医生也说了可能会状态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
云柏青笑笑,“没事,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凌昱钦也不多做停留,表达了一下歉意,就回病房了。
云柏青看着被关上的门咬了咬唇,才转身离开。
“我就是讨厌他。”在凌昱钦坐回床边的时候,朱厌说话了,“为什么我们是同一个母亲,他可以过正常的生活,而我却不能?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喊朱绿妈妈享受正常的母爱,而我却要被自己的母亲那样对待?”
凌昱钦说,“其实……柏青他的妈妈对他并不好……”凌昱钦时常有听云柏青提及自己的母亲,说很生疏,甚至小时候都不抱他之类。他本意是想安慰朱厌,却不知道这话得到了相反的效应。
朱厌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觉得我这样才是幸福的?我霸占了他所有的母爱?”
凌昱钦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朱厌自己笑了两声,躺下背对着凌昱钦。
凌昱钦说,“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你很痛苦,但是柏青他其实并没有错,他和你一样没有得到正常的母爱,我是想安慰你,别和他比较,他并没有比你好。”
朱厌说,“好,我不和他比较。但是,从朱氏的角度来看,我早晚要把天云集团吞了,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并且让人拟了几个方案,你做吗?”
半晌,朱厌都快入睡了,毫无声息的后背才传来凌昱钦肯定的声音,“我做。”
虽然他现在是在天云集团做事,但凌昱钦明白自己是在帮朱厌,做为日后能成长为叱咤商场的青年新秀,雄心壮志他必定是有的。
朱厌在医院住了两天,朱家的人知道后他的病房直接就从普通两人的升到了五星级,他也由此得知自己上了报纸,但朱厌懒得解释。
而且他长得再好,毕竟不是明星,没有那种名人效应,所以这院住得还是挺清静的,至少不会有记者来烦。当然朱家的人不算在里面,不过朱厌向来不把他们当回事。
期间穆野打来过一通电话,因为不是和他面对面,朱厌通话的时候语气十分愉悦。“已经没事了,说了你别笑,是不小心吃错药……报纸上的这种八卦你能信吗?……哈哈,不用过来了,我很快就出院……嗯,知道了……”
凌昱钦在里间洗着水果,从门缝里他能看到朱厌的表情,他不知道电话的另一头是谁,但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朱厌笑得这么轻松。
他洗好水果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对朱厌说话,“朱厌,洗好了。”
朱厌看他一眼,对那头说,“没事,那就先挂了……对啊,我‘男朋友’在这。”男朋友几个字他咬得特别重,那头又不知道说了什么,朱厌扑哧一声笑了,温柔的说了声再见后,果断挂掉电话。
凌昱钦递给朱厌桃子,心里滋味缤纷,即喜于朱厌承认自己是他男朋友,又愁于朱厌对刚才那个人的态度,这种感觉就好像老婆当着自己的面公然和别人调情一样。
朱厌咬着水果说,“过几天我要出国一趟。”
凌昱钦问,“出差吗?”
朱厌摇头,“不,我去见莫泊桑威尔斯,你知道的。”
听他主动要去见医生,凌昱钦还是十分高兴的,“好,好。你一个人?”
朱厌点头嗯了声。
凌昱钦说,“我陪你去吧。”
朱厌靠在床头,牙齿啃着桃肉,听这话一直看着凌昱钦,似乎之前的好心情还没有散去,眼睛弯弯的,“好呀。”
莫泊桑威尔斯是D国人,但朱厌飞到了Y国。
凌昱钦不解,朱厌说他目前应Y国几所学院之邀讲座,人在Y国。
朱厌带着凌昱钦下榻的地方是Y国的一个小镇,环境十分好,茂盛的绿荫里藏着些Y国风味深厚的建筑。
他们所去的小别墅没人住,但是看起来十分整洁,想来平时会有人过来打扫。
凌昱钦有些讶异的问,“这房子是你的?”
朱厌没承认,也没否认。因为莫泊桑这几天还没有空闲,他们暂时就在这住下来,由朱厌带着凌昱钦四处游玩。
凌昱钦说,“你以前不是在D国吗?”
朱厌应道,“嗯。”
凌昱钦说,“经常来这儿?”
朱厌顿了下,“没来过。”
凌昱钦眨眨眼,“感觉你好像对这一带十分的熟悉。”
朱厌无声的笑了笑。
与莫泊桑的约见是在几日后的一个下午,本来凌昱钦要陪着一起去,但是朱厌说不希望被看到自己在心理医生那里就诊的样子,他只好作罢。
因着朱厌说可能要明天才会回来,凌昱钦也就不等他了,早早上床睡觉,但是他睡得并不熟,因为担忧着朱厌,不知道他看得好不好,不知道那个所谓的专家是否能让朱厌好转些,所以房屋里刚有一点响动,他就醒了。
凌昱钦下床蹑手蹑脚的遁着声音过去,就看见洗漱间的门开着,灯光从里面透出来撒在地板上,投出一个人影。
凌昱钦快步走过去,“谁?!”
朱厌从梳理台上回头看他一眼,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弯下腰,掬水洗手。
凌昱钦站在原地,看着像愣住了,他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出现幻觉了,为什么看见朱厌的眼睛变成了蓝色?
然后他看见朱厌从眼睛里摘下隐形眼镜。
凌昱钦:“……”
他记得朱厌并不近视。
他默默的看着朱厌洗完脸,拿着两片软性镜片扔进垃圾桶,然后拿过刚才一直放在旁边的一顶金色假短发,用打火机点燃后一同扔了进去。
朱厌打了个哈欠说,“睡觉。”
凌昱钦,“……”他只得压下一腔疑问。
次日一早,凌昱钦做了简单的早餐,土司片加牛奶,朱厌下来的时候仍旧一脸困顿的样子。
他喝口热牛奶暖了下胃,“我们差不多可以回国了。”
凌昱钦说,“你昨天,去见莫泊桑一切还好吗?”
朱厌笑了,“当然。”
凌昱钦说,“不是说今天才能回来吗?”
朱厌看向他,“你不喜欢我提早回来?”
凌昱钦讨好的笑道,“当然不是了,只是我想你告诉我,这样我可以等你一起睡。”
直到他们两回国三个多月后,Y国多家电视台报导起一则新闻,说是警方终于破获恶劣的连环杀人案,凶手落网。
电视里的凶手是个很年轻的青年,金发蓝眼,长得阳光帅气,很难想像这样的人会是个杀人魔,能把人碎尸,能把人绑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能把人活着开膛剖腹,把里面的肠子扯出来从二楼一直拉到一楼。他甚至还一直带着笑。
警方在审他时他对所有的事情都供认不讳,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是替上帝执法,所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后来这事被一家媒体揭发出来,并列出这起连环杀人案所有死者的名单,并包括所不为人知的这些死者的恶行。
其中,就有一名心理医生,他叫法莱斯。
32、不作不会死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朱厌还在Y没有回国,他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件事,因为当时这件案子在Y国引起很大的轰动。当受害者们的罪行被揭露出来,这些受害者就成了人人唾骂的家伙,而凶手也成了一个极具争议的人。
朱厌记得当时自己还在想,为什么他没有发现法莱斯,为什么不连法莱斯一块杀了。
这辈子,朱厌从D回国后,就一直有注意Y国的新闻,从这起连环案有第一个死者起,他就开始打算了。
朱厌调查过凶手,他知道凶手绝对不会在意是否多背了一条人命,凶手甚至会欣喜有一个他所不知的接班人而代为打掩护。要知道这位凶手的智商绝对不低,不然不会连着犯案多起仍然逍遥于法外,所以如果他要糊弄警察,在正真的杀人者犯案十分谨慎的情况下,他要把人命算到自己头上实则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正如朱厌所想,这位金发蓝眼的帅哥在不知道法莱斯死因的情况下,成功的绕着弯子从警察嘴里套出了法莱斯的死相,再根据先前警察的询问,推断出了死亡时间,地点,然后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杀人过程,仿佛杀人的真的是他。当然,又由于他向来夸张过程,所以有些不合理的地方警察也只认为他是在故意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