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度 上——ranana
ranana  发于:2015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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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汉仰头大笑,脚上已迈出马步,健身房里人多数都不愿意淌这趟浑水,走得走,散得散,周白清混在人堆里趁这机会躲开了雷敏敏,和陈十七一道回去了楼上。陈十七挪揄他,问他怎么不留下来好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周白清道:“非亲非故,再说她也不是什么弱质女流,别人出手她还要不乐意,她最不喜欢被人看轻。”

陈十七笑笑,转而回头看他那三个徒弟,道:“刚才是谁顶撞的雷敏敏?”

那三个徒弟都还是少年模样,剪了一样整齐的短发,穿着一样的运动服,走在最中间的大眼睛少年迟疑了片刻举起了手,说:“是我。”

陈十七道:“承认得倒还挺快。”

大眼少年道:“师父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周白清跟着看他,只听陈十七道:“是该罚你,雷敏敏论资排辈长你三个辈分,晚辈见了长辈,不以礼相待反而还出言不逊,谁教的你?”

大眼少年低下了头,攥紧了衣角,其余二人也都面露怯意,仿佛大眼少年被骂,他们也有份,异口同声道:“请师父责罚。”

可陈十七又道:“不过这是江湖规矩,我们帮派规矩有一条,说的是人不敬我,我亦不用敬他,管他是天皇老子还是太上老君,敢瞧不起我们的,都要他好看!”

那三名少年都抬起了头,陈十七道:“那记得了,下次看到雷敏敏,喊她一声祖师奶奶,知道了吗?”

周白清哑然失笑,那大眼少年也偷偷笑了,三个少年学着陈十七的腔调练了几句“祖师奶奶”,互相被逗笑了,打闹着回了自己房间,送走那三名少年。陈十七便问起周白清听没听说三老板的弟弟失踪的事情。

周白清还真没听说这件事,难掩惊讶,问道:“怎么回事?”

陈十七道:“说是周日那天后就没回家,怕是被人绑架了。”

周白清道:“怪不得这几天没见到三老板了。”

陈十七道:“我也是刚才听人说的,好像是被人勒索了。”

周白清问道:“要钱?”

陈十七摇头:“还不清楚,新闻上也没播,大概还没报警,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周白清道:“那你听谁说的?”

陈十七道:“莫万红,她那个女徒弟在三老板队伍里,听她说的。”

周白清道:“有些古怪。”

陈十七道:“我也觉得,所以才和你说,总觉得和艳阳天的事有些关系。”

周白清听到艳阳天的名字叹息了声,道:“我会留心打探。”

陈十七道:“明天就要比赛了,艳阳天毕竟还是三老板那里的团队顾问,你自己留意点。”

周白清道:“他现在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不用担心他。”

陈十七哼笑:“是不用担心他,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周白清费解地看了眼陈十七,陈十七最近几天都在1807休息,他与周白清在十楼的电梯门口分开,一拱手,道:“袁师傅,那明天见了啊。”

周白清倒没生气,只当是平常玩笑话,一笑而过。他转身回到了自己房间,艳阳天这时已经睡下,房间里只有浴室的灯还亮着,周白清草草洗漱番就上了床。他闭着眼睛仰面躺了会儿,听到边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便看了眼,原是艳阳天坐起了身,侧着身子,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什么。周白清拧开了床头灯,问他:“你找什么?”

艳阳天看到他,抓紧了衣领没说话。周白清试探着喊他:“师兄?”

艳阳天眼神微愠,斥他:“周白清,你乱喊什么!”

周白清听到这一声顿时有些高兴,可这股高兴的劲儿撞上艳阳天嫌恶的眼神立即烟消云散,周白清心里不是滋味,翻过身道:“我睡了。”

艳阳天轻咳了几声,走下床去倒水喝,他步伐很重,拖着身子走到了桌边。周白清朝他看,一抹柔光笼罩着他,他周身却只有清冷、孤僻,他颤抖着倒水,一杯水洒了一半,周白清本不想管他,可闭上眼睛眼前便都是他手不能提的模样,周白清一咬牙,跳下床,拿起杯子斟满了一杯水递给艳阳天。艳阳天似是惊讶,又有所抗拒,没去接,周白清便直接把杯子顶到了他唇边,艳阳天扭头,靠在墙上道:“你别戏弄我了,我知道三天时间已到,要做就快做……”

周白清登时明白了,他道:“不做了。”

艳阳天讥诮地笑了:“你想通了,道义操守比命更重要?”

周白清在床上坐下,双手握着,直勾勾看着艳阳天,就是不说话。艳阳天退到了光照不到的地方,幽幽说:“到时死了,你我就再无瓜葛,阴阳路上见到只是陌生人。”

周白清的眼神跟着他,飘进了黑暗中,他道:“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下辈子不要再见。”

艳阳天道:“哪有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得在血池地狱里泡着。”

周白清道:“你编排自己下地狱是你的事,别扯着我,我还要去投胎,找个好人家,上学读书,娶老婆,生孩子,抱孙子。”

“不练武了?”

“练什么武,练武等着我全家再被你师弟杀一遍?”

黑幕中冲出一只苍白的手,艳阳天掐着周白清脖子愤然道:“胡说八道!关我师弟什么事!杀你全家的是我!”

周白清冷笑,艳阳天手心冰凉,着急补充说:“罪魁祸首是我!拳谱都在我这里,怎么可能是别人干的!”

“你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他慢慢站起来,声音越来越高,“你揽着这些罪名是知道我打不过你师弟,不想我去找他报仇,死在他手上,还是不想所有人都知道你那个正义磊落的师弟其实是个双手沾满了别人血腥的恶魔?”

他的影子彻底盖住了艳阳天,他看着他,观察着他每一丝表情变化,他发现在他说到后一个理由时,艳阳天的眼神非常明显地躲闪了起来。他不敢面对这样的质问,他心虚,他心里想着念着的就只有一个袁苍山。周白清不懂,这个袁苍山到底有什么魔力,他到底好在哪里?周白清低头咬艳阳天嘴唇,艳阳天抗拒地推他,周白清执意亲了下去,他更不懂了:“为什么我是袁苍山时你就什么都好,什么都愿意,我是周白清就不行?你眼前蒙了层纱,可我还是我,我不是别人……从前我还能从你这里求到一滴眼泪,现在你变成这样,你说四十是你大限……你的病要是一直不好,是不是直到你走,这一滴眼泪我都求不到了?”

周白清抬起头,话语掷地有声:“艳阳天,我敬你是我师父,我恨你是我师父。”

艳阳天不明白周白清在说什么,从他怀里挣开,周白清就一直发懵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黑漆漆的眼珠很快沾了点水光。艳阳天稍稍靠近他,周白清再次坐下,他垂下了头,问道:“为什么你是你,我是我,为什么我不能是别人……”

艳阳天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周白清紧握膝盖,道:“我不想当你徒弟,也不想当你师弟,我就想做个陌生人,艳阳天,下辈子,我们就当两个陌生人吧,路上看到,你不要多看我一眼,我也不会多问你一句,世上这么多人,我们都转过头去找别人。”

艳阳天没说话,他走到周白清跟前,低垂眼帘,看着周白清的头顶,小心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周白清把艳阳天抱到了床上,他看着他,心好像被火烧着,看他一眼,就多煎熬着滴下一滴血。他想通了,他盼不到艳阳天为他流血流泪,盼不到他心里那一点点位置,他就不盼了,有希望就有失望,他不要这点希望了,下辈子太远,他愿意从现在开始就当一个陌生人。

周白清脱下了艳阳天的衣服,他亲艳阳天的身体,忽然想起他那天在夜总会厕所里看到艳阳天时的情景。他多陌生,当他是陌生人能有多难?

他对他会像对陌生人一样,耐心,礼貌,温和,他和他做爱时不会再羞辱他,他会变得安静,沉默,只当是大家都冷,便抱着取暖。周白清的一言不发多少让艳阳天有些意外,他也把呻吟梗在喉咙里,两人间便只剩下肉体的碰撞和偶尔响起的低喘。周白清的汗洒到了艳阳天胸口,他心上一窒,一阵烫伤般地疼,赶紧低头去看,只看到周白清低头亲他心口的位置,舔掉了那滴滚水般的汗。

欢爱后两人都很快入睡,隔天艳阳天先起来了,周白清还在睡,一条胳膊挂在床外,被子搭在他腰上,肩上洒着一星点阳光。

艳阳天坐在窗边抽烟,他的左腿搭在了右腿上,一手夹着烟,手附在膝头,偏着脑袋往窗外看。周白清后来也醒了,他捡起地上的牛仔裤穿好,在床上坐了阵便朝艳阳天走了过去。

外头的天色青蓝,反倒将艳阳天的脸色映衬得恢复了点生气。周白清低下头想亲他,艳阳天皱起眉别过了头,周白清笑了下,耸了耸肩,走开了。

第十三章

艳阳天抽完一支烟,三老板就来了,他过来找艳阳天准备出发去比赛会场,艳阳天听到他来意,将他挡在了门外,三老板有些傻眼,在门口愣了半天,还是周白清去给三老板解释了情况。

周白清比了个脑子不正常的手势,对三老板道:“他记忆有些混乱,现在还当是五年前呢,应该是不记得当顾问的事情了。”

三老板道:“那他知道自己这个病吗?我得去和他说说,我们都等着他呢,去会场的班车就要开了。”

周白清道:“那你去和他说吧,我先下去了。”

三老板叹气道:“要是实在劝不动,我就先自己去。”

周白清本已经迈开了步子,想了想又回身问了三老板一句:“听说你弟弟……失踪了?”

三老板摆摆手,似是不想提这件事,周白清道:“要是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三老板还请开口。”

三老板道:“是有件事要你帮忙……你借我下房卡,我敲门怕艳阳天师傅不给开……”

周白清笑了,把房卡给了他,转身走远。

湖滨酒店距离比赛会场大约有半个小时车程,每个比赛日都会有专车接送选手往返,这预选赛头一天按照日程共有二十支队伍会走上擂台,不过因为实行即时抽签的新赛制,所以这头一天,八十支队伍必须全部前往会场。周白清到了一楼大厅,正在茫茫人海里找陈十七,没想到一下就被雷敏敏给堵住了去路。雷敏敏今天在短袖外穿了件他们武馆的运动外套,胸口贴着个9号的号码牌,她头发绑得很高,看上去更精神了。

周白清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道:“我还要去和我朋友汇合商量比赛的事,有什么事到了会场再说吧。”

雷敏敏单手叉腰,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和那个医生挺熟?”

她问起傅白玉的事,周白清立即把在人群里寻找陈十七的眼神收了回来,道:“还好,认识了挺久,怎么了?”

雷敏敏道:“看在她和你是朋友的份上,我暂且不计较,不过你帮我带句话给她,下次要是让我抓个现行,就别怪我不客气!”

周白清一头雾水,可嘴上还是应承了下来,雷敏敏径自走开,周白清找到了靠门口站着的陈十七,向他打听:“你见到傅医生了吗?”

陈十七摇头,周白清便将雷敏敏刚才那番话告诉了他,陈十七听了也觉得奇怪,道:“昨天雷敏敏和何友国那场架没打成,听说是本来都要出手了,雷敏敏被她大哥叫走,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该不会和傅医生有关?”

周白清看了一圈,没见到傅医生,他不解地自问:“傅医生能怎么惹到他们?”

陈十七亦说:“傅医生这次来还是徐家老爷子亲自请来的,听说第一次找她还被拒绝了,后来徐老爷子写了封亲笔信,她才来的。”

周白清道:“说实在的,医生千千万,为什么非得找她?”

陈十七道:“这我真不知道,你不是和徐老爷子熟吗?你觉得呢?”

周白清道:“五年前徐老爷在家里被人埋伏,受了重伤后我就没见过他了,听说老爷子找了地方隐居,就算是他家人也不一定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陈十七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埋伏他的人到现在还没找到,也是怪事一桩。”

两人正说到此处,一辆大巴车停在了酒店门口,众人陆续按分发到的号码顺序排队上车。车上耳目太多,周白清和陈十七便没再继续讨论徐老爷的事了,倒是让他们听到了条八卦,说是昨晚雷家一个弟子被人投毒,送了医院急诊,到现在还没醒。有人说可能是何家人干的,也有人说是夸大其词,不过是食物中毒,众说纷纭,陈十七和周白清互相看了眼,都没说话。

到了会场,八十支比赛队伍围着铺了软垫的场地做了一圈,观众席上寥寥坐着几个人,九点半时预选赛正式拉开帷幕,一波动感的音乐过去,大会请来的男主持人先是将公证人、裁判、医疗团队挨个介绍了遍,接着又是什么领导讲话,主办方发言,好几个流程过去,终于是等到了预选赛的第一次抽签。悬挂在会场天花板上的两面液晶显示屏上左右两组号码不断跳动,负责抽签的是当地文宣部的领导,他下手快,两个号码很快被抽了出来,对阵双方被礼仪小姐请到了舞台中央,之后又是三组号码被抽出,等这四组人马都在场地上站齐了,裁判一敲铃,比赛正式开始。

四组人同时比赛,场上的热闹自不用说,场边其余队伍也没闲着,点评的,比划的,还有扯着嗓门给场上的人出主意的——不过很快被裁判制止了。

周白清这厢没被抽中,他和陈十七闲闲坐着看近旁的比赛,离两人最近的这场交手的是一南一北两支队伍,南拳北腿,风格迥异,不相伯仲,陈十七看得认真,看一会儿便偏过头和自己三个弟子说会儿话,大约是在分析各家武功套路。周白清则有些走神,不时扫一眼坐在医疗团队里的傅医生,所有人里就她身上穿了那件后头有龙虎标志的白大褂,格外醒目。傅医生似乎不喜欢比赛的这种热闹,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已经撑着脑袋打了好几个哈欠了。周白清正也觉得有些无聊,忽听赛场斜对角传来阵惨叫,武术较量吃点苦头受点伤在所难免,大家也都没在意,周白清只看了眼,便没再关注,他视线又落回到医疗席上,可没想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傅白玉却不见了!

周白清眼神一凛,并未轻举妄动,陈十七看他脸色有变,问道:“怎么了?”

周白清四下寻看傅白玉,道:“傅医生不见了。”

陈十七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周白清凝眉看他:“雷敏敏他们也不见了。”

陈十七左右张望番,道:“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看看。”

周白清点了点头,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出了赛场,他沿着走廊走了一阵,拐进了休息区,休息区内设有数十间休息室,周白清挨个敲门,走到第五间休息室门口时,周白清停下了脚步。屋里正有人争执,周白清转了下门把手,门没锁,他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傅白玉,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没好气地看着雷敏敏,正说着:“空口无凭,你胡说什么,再退一万步说,我给你们下药我能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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