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陈述点头。

两人的间歇时间也就这么多，过了五分钟就又要下水了。

他们要在水中完成很多动作，诺亚和Q19的互动，很多就是在失重情况下完成的。

辛苦而忙碌的一周度过后，两人从水中过渡到了岸上。

拍摄地点是一个巨大的仓库，A国宇航局从前弃而不用的一个基地，现场都是布景，大部分东西都要在后期的时候才能加上，CG团队做出的效果就是，哪怕他们在水池中游泳，也能变成浪里白条。

在前三个月的拍摄中，顾寒一直很顺利，直到拍到最重要的一幕，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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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中有一幕，讲的是在时间震荡回到正常维度，诺亚提出想过生日庆祝，Q19答应了他。

诺亚表白，但Q19拒绝他，然后诺亚轻轻一推，机器人就飘了很远的镜头。

这时候飞行舱剧烈的震动，Q19因为这一推的惯性，被震荡到了另一个舱中，飞行舱开启了紧急自保模式，为了保护主舱稳定，中央光脑把两个舱隔开，Q19身处随时被抛出的备用舱。

两个舱是由透明的膜组成，膜会变硬，形成和舱壁差不多的材料。然而中间即便是透明的，但想到可能下一刻两人就可能永远分开，再也不能相见。

诺亚很着急，拍着透明的隔层快要哭了，机器人也将手掌贴在透明层上，却什么都无法表达。

这层膜一旦竖起，两人就站在了两个世界的边缘，Q19随时可以坠落，到另一个世界，高空间震荡的后果，就是这一刻还粘合在一起的备用舱和主舱，下一刻就跌落到低维度，中间隔着整个宇宙的距离。

Q19笨拙的手指在透明膜上写字，很慢，很有力，仍然留不下来痕迹。然而他只能这么做，因为无论说什么，诺亚都不会听到。

诺亚看不到他的悲伤，因为机器人是没有表情的，连眼神都没有。

但诺亚真的感受到了他的悲伤。

很幸运的是，这次他们没有到可承受震荡达阀值，在不知道哪个维度的风吹走过，这个空间又恢复了平静。

否则一旦离开，诺亚差不多就要崩溃了。

天才要承受孤独，但天才无法一直孤独。他和Q19已经相互依靠成为习惯，在薄膜生成的那一刻，眼中的恐惧出卖了他。

这一幕后来被解读出了无数的寓意，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一幕触动了很多人内心的伤口，很多时候你不小心做出来的举动，下一个时刻就再也没有办法弥补了。

有些人幸运，但有些人就永远天人永隔。

诺亚后来在新生的星球上很有地位，统治集团建议开启智能机器人的研究，他拒绝了。

“还是不要有灵魂了。”他说，“让他们有了意志，有了感情，最后再摧毁他们，太残忍了。”

“不如就像是虫子一样生活吧，也许什么都不懂，反而会活的很好，很长久。”

至于可能出现的机械进化，那些已经不再是他可以阻止的事情了。观察者效应指出，对于系统的测量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到这系统。然而一切进化都有规律可循，这建立在对规律的不胡乱修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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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在这里一直NG，导演快被他逼疯了。

陈述全身都湿了，顾寒拿剧本盖着自己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去看他，拼命去融进主角的情感中去。

但不得其法，他像是忽然被抽去了灵魂，演出来的像是木头人。

导演总是最早发现这个问题了，顾寒只是觉得自己有种木木的感觉，但他不是对着镜子演的，没有看到自己的眼神。

场记叫停，罗伯特走了过来。

顾寒被放了下来，在空中吊着血液循环都有些不对了，大脑靠着本能思考，只留着不多清醒，下来之后整个人出不来戏，罗伯特脸色很严肃，“顾，你怎么回事？”

顾寒脸色有些不好，“导演，能给我几分钟的时间吗？”

罗伯特看他的脸色却是不好，让他休息半个小时，正好也到了午饭时间。

陈述拿了些吃的过来，他们两个下午的戏还是在空中的戏，所以不能吃流质食品，不然在吊着威亚，万一吐了，怎么办？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陈述关切问道，“我看你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顾寒有些苦恼的捏了捏眉心，“你有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就是明明知道该怎么演，明明让自己是那个角色了，什么都准备好了，但是出来的效果就是不如人意？”

“具体说一下你的情况。”陈述把固体食物咽了下去，专心听顾寒说。

“我感觉自己和人物中间缺少了一层沟通，就好像你可以理解一种语言，当你开口的时候却说不出来话，那种无力感。”顾寒痛苦呻吟，背靠着墙，看起来很痛苦，有些要抓狂的趋势。

“你是遇到瓶颈了。”陈述平静的回答他。

“嗯。”顾寒鼻子里嗯了一声，他像是忽然变得幼稚了，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土里，只是鸵鸟是用来逃避，而他是让自己去找回那种感觉。

罗伯特之前称赞过顾寒，“演出了诺亚的孤独和傲气”，在某种程度上，诺亚和贺兰若很相似，少时聪慧，诺亚是科学实验出来的最后的人类之子，无父无母，贺兰若是父母罹难，自己闯出来的一番作为。

两人同样有那种站在高处的孤独，诺亚没有玩伴，顾寒一直站在神坛。

陈述从前仰望贺兰若，觉得他太聪慧，自己尚不足以站在他旁边，所以一直在拼命努力，争取在不同的领域同样到达巅峰时再去找，却从来没有鼓起勇气去问贺兰若是不是想要站在那里。

等发现贺兰若就是顾寒之后，他才发现这人原来也是有凡人的一面，偶尔会打趣他，通透却不愿去通达，前者是让人更好的活着，后者却已经突破了凡尘，有勘破之意。

这算是一重挫折了吧。

陈述坐在顾寒身边，周围的人都自觉让地方给这对“小情侣”。

“我觉得你不必刻意去寻找对诺亚的感受，而是需要找到‘自己’，”陈述迟疑了一下，还是主动把这个话题说开，“人有千面，每一面都不一样，但有时候却没有那么大的差别，你还是贺兰若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现在我也在你前面，你想想，其实我们，恰好换了一个位置而已。”

顾寒掀开剧本，有些疑惑，但像是快要云过天晴一般，中间带了一丝清明。

“角色演得多了，开始的时候容易出戏，在不坚定自己的时候，也最容易迷失。入戏太深，反而会产生疏离感，觉得自己演戏，就像是看戏一样，瓶颈期就是如此，等你放松神经，再去看，就发现自己仍然是那个自己，对角色有了新的感知。”

陈述把自己从影近十年以来的心得倾囊相授，“诺亚这个人，再孤傲，再聪慧，也是人，有人的感情，但他狂放不羁，不拘于任何规则。当我是Q19的时候，我默默关注你，但从不说出口，对于机器人来说，跟踪程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当感情有了，那么剑就会坠下来，隔断他和诺亚。他坚守的信念就是陪着诺亚，这也正好是他出生的意义，所以不违背规则。说实话，我觉得这简直是我的写照。”

“我想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我，你大概会演的更好些。”陈述递给了顾寒一些功能性饮料，解渴而不会让人多饮，是航天局专属用品，罗伯特为了方便，给他们两个喝的就是这种，用柯守逸的评价来说，就是死贵死难喝，用来装B格。

“这是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说。”顾寒不想把自己的错误归到别人头上，他现在这种雾里看花的感觉是因为他，不怪陈述。

“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其他人，或许你可以酝酿出暗恋的感觉，但是对着我，你是不是很出戏？”陈述大胆的把那句话说出来，“毕竟我们也算是老夫老夫了。”

所以再酝酿一出枯木逢春，让两人再重新恋爱一次吗？

顾寒忽然想起了这句话，那一刻，他周围的世界仿佛都新了。

是啊，为什么不呢？

陈述暗恋了他那么多年，他也可以反过来，尝试一下暗恋陈述的感觉。

至于取材，怎么才暗恋，眼前就是最好的素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决定以琼琚、琼瑶、琼玖回报陈述的感情，让两人枯木（？）一样的感情重新焕发出新的光彩。

顾寒的眼睛绽放出光彩，陈述那一刻差点被溺死在那汪蓝色的海洋中，心笙摇曳。

顾寒的唇色很浅，笑起来嘴角一弯，弧度很好，陈述觉得自己的心思又歪了。

真要命，不论是顾寒，还是贺兰若，他都栽给了一个灵魂，这感情想必除非是死，不能断绝。

49、姿势

下午再拍的时候顾寒的状态虽然没有一下子回来，但和上午的已经大为迥异，罗伯特的脾气也开始便好，现场的气氛没有上午那么严肃了，仿佛低气压终于飘过，大家可以松一口起了。

必不可免的还是NG了几次，但那也是罗伯特为了追求不一样的效果，顾寒仿佛一下子开窍了，任督二脉打通了，陈述里面真是湿漉漉的，很难受，但看到顾寒的状态来了，比什么都高兴。

夜晚在剧组找的酒店，两人的房间相通，顾寒拿着买来的痱子粉，还是柠檬味的。

环境中气温高、湿度大，出汗过多，不易蒸发的条件都满足了，可怜的陈述就开始长痱子了。

陈述一脸痛苦的在床上趴着，他比较幸运的是其他地方没有长，比较不幸的是背上都是，顾寒看的也替他痛苦，最折磨人的不是痛，而是痒。

他们所在的场地没有空调，人们都自带充电小电扇，灯光师很痛苦，因为光很热，顾寒很痛苦，他身上的衣服不吸汗，又贴身，让他分外尴尬，还好四角内裤很好的把不该显的地方给包裹住了，这对于他来说是最难过的一关，还算过得去。

陈述算是最倒霉的那个，他的服装是一整套和甲壳一样的东西，从头包裹到脚，变身成为机器人，现在又是夏天，连呼吸都是热的，每天从壳子里出来，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当得起一副美人出浴图。

顾寒细心，让服装师每天都给那套甲壳消毒，晚上晾干不要有味道，毕竟这套衣服要折磨他们近八个月。

但陈述还是遭殃了。

“每次看到都觉得惨不忍睹。”顾寒骑在陈述身上，给他擦痱子粉。

他的手又细又滑，夏天的时候也不见得会热，陈述每天经历地狱般的折磨，到了晚上这会儿，才觉得自己回到天堂。

他的头埋在枕头上，“每天早上才更是惨痛的经历，穿上甲壳之后又闷又热，你早上给我抹好的东西和汗水沾到一起，我都想直接跳到水里再也不出来。”

顾寒“啪”的一声把手贴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有那么痛苦吗？”

那一巴掌让陈述惨叫了一声，为了不引起隔壁的注意他把脸狠狠的贴近枕头，声音成了闷哼，“有。”

“那刚才呢？”顾寒把冰袋拿上来，给陈述敷上，陈述舒服的深呼一口气，说了五个字，“痛并快乐着。”

“你这只抖M。”顾寒光明正大的吃陈述的豆腐，陈述的皮肤也很好，蜜色皮肤，肌肉贴服在身上，骨骼撑得起全身肌肉，锁骨性感，和他完全不同，顾寒愁人的是他怎么样都练不出腹肌和肱二头肌，这数次被陈述轻嘲，虽然陈述没有明面上说什么，但他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陈述说他天生就是“美少年体质”。

“你有没有尝试过再晒黑一点？”顾寒从他身上下来，背靠着床头，拿起罗伯特送给他的剧本原着看。

“没有，晒不黑。”陈述枕在他的大腿上，两人都是大长腿，顾寒全身一样细，此刻带着眼镜，刘海擦过眼镜时，看起来鬼畜般诱惑。

陈述心中痒痒，抬手去撩他的刘海，顾寒先一步拿手盖住他眼睛，一条腿曲起，陈述的头滚到了顾寒的腰边，侧头就是好闻的味道。

“你到底用的是什么？”陈述又闻到了那种带着淡淡苦涩的绿茶味。

“铁观音味道的手工皂。”顾寒翻过一页，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也想用？”

“我觉得柠檬就很好。”陈述心想如果你不喜欢，为什么要用这个味道。

“我不可能同时用两种，所以只好给你用了。”顾寒笑道，“那家手工皂每个月也就出场几块，我从前一直喜欢用，之后费了些功夫联系上了，看到你就觉得很适合，所以问店老板也做这个口味的。”

“这样我就可以每天享受两种口味了，并且都是我喜欢的。”

他也不知道说的是喜欢人，还是喜欢手工皂，或者喜欢人顺便捡肥皂，陈述的眼中映着床头灯的昏黄，仿佛万家灯火，又像是小火苗。

顾寒的台词比他多，心理活动更多，陈述免去了心理活动一项，小动作已经被他标记出来，所以总体来说活很少，只是白天要煎熬一些，顾寒NG，他就陪着顾寒一起NG，虽然痛苦了些，但人在身边，怎么辛苦都不算辛苦。

“对了，你的投资进行的还顺利吗？”陈述想到这茬。

顾寒听到他这个话题，放下书，拿起了pad，调出来画面给他看。

陈述装作一副精英的样子去看那些带着颜色的线，看了足足一分钟，终于装不下去了，求知若渴的转而看着顾寒，“这是什么？”

“你看不懂？”顾寒还等了他一分钟呢，以为他私下里学习了。

“我数学学的一塌糊涂。”陈述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当了好几门课，大学终于学不下去了，最后选择了喜欢的戏剧。”

“啊，那就不用看了，我说给你听好了。”顾寒把自己的上半身滑下来，躺在床上，“差不多收手了。”

“成功了？”

“是的，前后花了两年，源盛公司大概今年就要易主了。”顾寒说的轻描淡写，像是说明天的天气真好啊一样。

陈述一直有疑虑，为什么重生之后顾寒不去找贺家老爷子，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他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的疑问，“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说。”

他只是不想顾寒一个人承担这件事情，伴侣就要一起分担沉重，只有顾寒一人，他算什么？

“我也想过直接回去，但我想了想，如果直接回去，说我就是贺兰若，谁会相信我呢？”顾寒终于把自己不愿意说的东西说了出来，“你应该知道，我出车祸，不是意外。”

果然。

陈述心中尽管有过这样的相反，但现在亲耳听到，脸色还是变了，“知道是谁了吗？”

“贺孟津。”顾寒淡淡的吐出了这个三个字，“还有一桩陈年旧事，你大约知道，我十六岁那年被绑架，后来绑匪离奇失踪的那件事情吧。”

陈述点头。

“绑匪也是贺孟津找的，绑匪离奇失踪，是因为这件事情被老爷子戳破了。”顾寒说的很简单，但其中的波澜诡谲还是让陈述心惊，“你的意思是，绑匪失踪是老爷子查出来，然后做掉了？”

“这也是很久之后我才察觉出的，因为也是那一年，我的父母从慕尼黑回来，罹难，老爷子对我的态度后来一直很好，我以为他只是简单的想要补偿我无父无母，但那一年，贺孟津被老爷子送到了军队上，我后来才想通这一招。老爷子这一招既保住了我，也抱住了小叔。”